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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义季递了牌子,直接入宫。尽管已经入夜,宫里却没一个人敢拦着他。
刘义季一路通报,进到刘义隆的寝殿,见刘义隆虽然这么晚还没睡,脸色却不似之前那么蜡黄灰败,不由高兴地喊了声,“皇兄!你身体是不是好了?今日看上去比之前精神不少。”
刘义隆笑着唤七弟坐到他床榻旁边,并没告诉刘义季自己是吃了嬴风给的药,病情好了不少。
“你怎么会连夜进宫?禁卫跟朕说的时候,朕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刘义季对政事向来有多远躲多远,可若不是重要的事儿,这孩子是不会贸然破坏宫中的规矩,落锁后入宫的。
刘义季眨了眨眼,一脸顽皮的表情道:“臣弟今日遇到了件极好玩的事儿。估计不一会儿,还会有人入宫求见皇兄。臣弟想着,总该让皇兄先知道实情才好。”
于是刘义季隐去了檀邀雨的身份,将秦十二如何大闹琅琊王氏清谈会的前因后果,绘声绘色地讲给刘义隆听。他说得虽然声情并茂,却并没有连带着说出自己的想法,只是单纯将事情讲出来而已。
刘义隆听完,沉默了许久,才问刘义季道:“你觉得,这个秦十二说得可对?”
刘义季闷闷地不说话。刘义隆拍了拍他的肩膀哄道:“说吧。这里没有旁人,朕想听你说说看。”
刘义季这才嘟囔了一句,“一半对,一半错。”
刘义隆笑道:“让朕猜猜,七弟说的对可是指‘清谈误国’,错可是指‘建康无人’?”
刘义季极不情愿地“嗯”了一句,认了下来。
刘义隆长叹了一口气,“氏族之所以不谈国事,并不单纯觉得谈政事、国事庸俗。而是怕有人借机煽风点火。譬如这个秦十二,他今日在王家清谈会上的这番话,怕是明日一早,就能传遍整个建康城了。若是其他人也如他这般,说些背祖忘德,造谣生事的话,到时就难以收拾了。”
刘义季却难得地回了一句,“若只是怕人说,便彻底不许谈论。岂不是等同于讳疾忌医?臣弟倒觉得,与其让他们这么空谈,不如由朝廷出面,定下辩题,再派几名大儒教导。这样既可以利学,也可以利民,皇室和朝廷也得了好名声。”
刘义隆思索片刻,赞许地点点头,“不错。你这倒是个好办法。朕的七弟真是越来越能干了。”
刘义庆闻言立刻孩子般神气活现起来,“既然皇兄也觉得我能干,我明日就去鸡笼山挑战那个五学馆!我就不信,凭他个小小的学馆,能有通天的本事不成!”
刘义隆笑着看着七皇子,被他这叉腰挺胸的架势一逗,心情好了不少,身子也觉得轻快了些。两个人正说着,外面有内侍小声唤道:“皇上。王弘、王华和王昙首三位大人在宫外递牌子,说是有要事需要连夜禀奏皇上。”
刘义隆对刘义季笑道:“瞧瞧,真如你所说的。这么快就来了。”
刘义季起身,“臣弟先行告退。”
刘义隆一摆手,“不用。就在这儿听着。你也是当事人,若是他们言语中有何偏颇,你也能帮朕分辨。”
刘义季想了想,这浑水他已经趟进来了,不如一路到底。于是起身应“喏”,然后站到了刘义隆的床榻旁边。
王家三位大人进来时,就看到这一幕。三人皆是一愣,显然没想到刘义季会在此。其实他们甚至都没想到皇上会真的召见他们。毕竟皇上病了这么久,按理这个时间早该休息了。
王家的三位大人也是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不敢耽误,这才连夜递牌子。想着皇上若是歇下了,他们明天也能说自己昨晚是来过的。
第五百章 、朝廷出面
跟着王家三位大人一起进入寝殿的,还有四个小内侍。每两人抬着一张案桌,进来后,就将案桌横躺着放下,让刘义隆能看到上面的字,随后都低头退了出去,免得听到什么不该听的。
刘义隆扫了眼案桌上的字,冷哼一声,“字倒是遒劲有力。胆子也是大得很!”
三位王大人同时一哆嗦,心里有些慌。怎么听皇上这话,像是已经知道了什么?那之前在家里商量好的说辞,可还能用?
王弘先一步反应过来,七皇子不会无缘无故在此。现在只能猜测七皇子是听说了什么,跑来先同皇上说了。若是这样,有些事情就得换个说法。
于是王弘率先开口,将他们在家中商量好的说辞又改了改。虽然说的内容大部分都和事实相符,不过王弘最后还是添加了一些诸如王家的人如何义愤填膺,如何将秦十二驱赶出府,府中的学子们又如何怒不可遏地声讨秦十二的场景。
“哦?”刘义隆只发了一个音,威严之态就已经压得三位王大人的头又往下低了一分。
“朕怎么听说,王五郎最后跟着秦十二一行人走了啊。”
“皇上!犬子是被歹人胁迫的!他至今尚未归家,不知所踪啊!”王华立刻磕了一个头,声嘶力竭地辩解道。
“荒谬!”刘义隆猛地一拍床榻,“那么多人都亲眼看见,你儿子是主动跑出去送人,又自己跑上了秦十二的马车。你居然还敢说是被人胁迫?!”
王华此时已经是满脑门的冷汗,这种细节,皇上是怎么知道的!?难不成皇上在王家安插了眼线?这是很有可能的事儿……
王昙首见状不好,赶紧道:“人多口杂。今日清谈会来得人太多,想必是误传了什么,让皇上误会了。”
刘义隆声音阴寒,“怎么?你们不会还想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吧?你们王家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你们觉得朕久病在床,就聋了瞎了?任凭你们随意愚弄?”
“臣等不敢!”三位王大人立刻磕头。
刘义隆伸手从枕头旁拿起一份奏疏,“朕看司空大人是真的老了,做事也越发力不从心。这份请辞的奏疏,朕大概是时候该准了。”
王弘脑袋抵在地上不敢抬起来,眼睛紧闭着心中一阵懊恼!
他请辞的奏疏递上去那么久,皇上都是不准。结果被王五郎带来的人一闹,皇上又准了。可彼时准和此时准怎么可能同日而语!
他原本可以带着不贪慕权位的清名功成身退,如今却要落得个惨淡收场!都是这个秦十二害的!
王华终于明白了,皇上估计是早把事情经过给查清楚了,若再为了推脱罪责而隐瞒实情,自己三人怕是就要被扣上欺君的罪名了!
王华是三人中最得刘义隆重用的,也是三人中最了解这位皇上的。这位是实打实的披着羊皮的狼。手段和狠心他一个都不缺,却还总让人以为他是个面善心软的。
王华一咬牙,当机立断,不过是个儿子,自己舍了!
“皇上赎罪!是臣教子无方!臣这就派人将他抓回来,听凭皇上处置!”
寝殿内一阵静默。三王不敢抬头,也不知道皇上此刻到底是什么态度。只能战战兢兢地叩首在地,跪等发落。
一直到三王跪得膝盖发麻刺痛,刘义隆的声音才再次在他们头顶上响起:“你们三个说说,这‘清谈误国’是什么意思?”
三王脑袋抵着地面的同时互相交换了个眼神,他们该怎么说?
皇上的态度转变得实在太快,让他们三人一时没了主意。同意‘清谈误国’那就是打自己的脸,不同意……至少能保命!
“皇上,”王弘豁出去了,抬头环臂道:“清谈本是雅事趣事,乃是文人学子间相互切磋学习。就如同对弈,不过是种消遣。王家的清谈会,同普通诗会和茶会并无多少不同。与国事毫无瓜葛,还请皇上明察。”
王弘的话,是向刘义隆保证,氏族绝对没有在皇上背后议论国事,更没有妄谈朝廷的任何决定。王弘很冷静,虽然他现在揣测不出圣意,可只要咬死这一点,王家就不会有什么大的过错。
刘义隆叹道:“是啊……清谈与下棋没什么区别。朕的臣子一心只爱对弈切磋,臣子的学生们也只学会了对弈切磋。难不成朕真的能靠他们在棋盘上治国?”
刘义隆这话说得让三王同时咽了口口水,纷纷揣测,皇上这是几个意思?
刘义隆接着道:“且不说这个秦十二如何胆大妄为,朕到觉得,他有一句话说得很对,你们一家之为,却引得百家效仿。你们只做戏耍之言,朕的朝堂上便再无真知灼见。”
刘义隆再次看向三王身后的两张案桌,“明日一早,派人将这两个案桌送去鸡笼山上的五学馆。无论是何人,能辩嬴这两题者,朕另外再赏千金,封百户侯。命七皇子刘义季,宗学雷次宗任此次问辩的评判官,明日起替朕在五学馆内听辩。”
刘义隆扫了眼一直跪着的三位王大人,冷冷道:“琅琊王氏的清谈会就不要再办了。免得你们将府中的案桌都搬到朕的寝殿里来。”
三王闻言同时松了口气,皇上这算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也是,王家毕竟没做错什么。即便是秦十二在王家的清谈会上大放厥词,那话毕竟也不是王家的人说的。
刘义隆却又将手里的那份奏疏扔在王弘面前,“司空大人的这份请辞奏疏,朕今日准了。朕明日便会派人去请彭城王入宫。你将所属之事同他交待清楚,便回乡养老去吧。”
王弘闻言,身子一颤,差点儿腿一软委顿在地。不过他毕竟是几朝老臣,经过的风浪不知凡几。最终王弘端正身姿,直直地朝刘义隆叩拜谢恩,“谢皇上天恩!”
原以为逃过一劫的王华和王昙首脸上都露出惊愕之色。不过看着王弘跪在地上时依旧挺直的脊背,两人也没再多言,同时朝刘义隆叩拜谢恩。
第五百零一章 、夜战
等三王离开,刘义隆让刘义季直接歇在了自己寝宫的偏殿。随后招来了暗卫吩咐道:“去查查那个秦十二,到底是什么来路?鸡笼山上的五学馆又是何人所建,建于何时,何人在其中授课。秦十二说王五和谢九是他的义兄,那今日的事儿,王家和谢家就不可能毫不知情,去查,给朕把这底下的事儿全都查出来。”
暗卫抱拳领命,立刻就叫上人出宫去查。可惜刘义隆不知道,这些暗卫始终都是忠于嬴氏,忠于嬴风的。嬴风不想让刘义隆知道的事儿,暗卫是永远不会查出来的。
嬴风一路沿着十里长街向宫门走去,却一直没有遇见子墨。按檀邀雨所说,他应该是将邢铭的马赶到宫门附近就会回来。而这是回去几人住所的必经之路。按理说他是不可能同子墨错过的。
“他这是把人弄哪儿去了?赶到北驰道去了?不能吧……”嬴风一边自言自语,一边跳到一颗大树顶上,想看看是否能瞧见子墨。
单脚踩在最高的枝丫上,四周却黑漆漆的,除了已经熄灭灯火的屋舍,连只鸟都看不见。
嬴风“啧”了一声,“要是有邀雨的丝雨轻弦在可就容易多了。既然这树不够高,那就再高点儿!”
嬴风说着脚下一个错步就腾身而起,披风扶月的罡气在他的脚下连续发出爆空声,将嬴风的身体越推越高。直到嬴风如雄鹰般浮在空中,俯瞰建康城,他才发现城东的青溪中桥周围正腾起一大片水花。
“这么大水花,子墨这是把人和马车都扔进青溪里了?这小子怎么总下手这么黑呢?”嬴风边自言自语,边用自己的罡气推动着在空中跳向青溪的方向。
嬴风所在的位置很高,以至于下面打斗的两人谁也没注意到他从空中接近。嬴风刚一靠近,就听到一个男人清亮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兴奋和喜悦叫道:“果然是你!哈哈哈!真神佑我!今日就让我再饱餐一顿吧!”
那人说完,周身突然散发出一圈烈焰般的火红气息。他的动作十分快,几乎不待嬴风反应,就已经拖着一条长长的红色残影,冲到另外一人面前。
另外一人似乎想用剑抵挡,却被红色人影抽出的长鞭卷住了剑身。嬴风还没看明白红色人影是如何出手的,另外一人的长剑就已经脱手。
不对,不是脱手,而是本来持剑的人自己松了手。就像是他的长剑突然变得滚烫了一般。
嬴风来不及细想,一个急转,头朝下,脚在空中发力,飞速向地面冲去!
“子墨!让开!”嬴风的来势十分迅猛,且是从红色人影没想到的空中发起攻击。这一下让红色人影的攻击微滞,而嬴风就在这一瞬间下坠到了房顶的高度。
只见嬴风在空中猛一翻身,脚下带着披风扶月的力道直接踹向红色人影。那人却不躲闪,直接挥起鞭子,鞭子裹挟着子墨的长剑直直向嬴风的腿砍去。
嬴风就像是没瞧见那攻来的一鞭一剑似的,踢势丝毫不减。就在长剑即将砍上嬴风的腿时,只听“叮”的一声,剑身突然被一道银光击歪,剑尖擦着嬴风的裤腿滑了过去。
红衣人影见状身形立退,手腕又是一抖,想要扭转鞭身去缠住嬴风,却愕然发现鞭子挥不动了!
嬴风余光正瞥见子墨正用竹叶剑气控住了自己的长剑,那长剑将缠绕在它身上的鞭子死死地钉在了空中。
红衣人影当机立断,弃了鞭子,却依旧来不及了,被嬴风一脚正踢在胸口,当即喷了一口鲜血出来。
红龙一抹嘴,擦掉了血迹,若不是他及时调动煞气护住胸口,嬴风这一脚怕是会直接踹死他。
“杀了他!”子墨显然没打算给红龙任何喘息的机会,左手夺回长剑就攻了上去。他的右手显然是伤了,此刻就像是飘在风中的破布条一样,在他身侧诡异地晃动着。
红龙似乎并不担心眼下二打一的劣势,他依旧用极其亢奋的声音叫道:“来啊!来追我啊!你们两个都在这儿,檀邀雨又在哪儿?”
他边说边疯狂地朝城外的方向逃走。子墨和嬴风却同时停下追击的脚步,飞快转身往住所奔去。虽然红龙很有可能是在虚张声势,但也不排除这是真的调虎离山!他们两个谁也不敢冒这个险。
直到他们两人看见檀邀雨依旧还站在房顶上守护着宅子,才同时松了口气。
檀邀雨的丝雨轻弦几乎充满了这一块的坊市,所以子墨和嬴风一靠近,她就已经知道了。子墨受伤的手臂自然也没能躲过檀邀雨的银丝探查。
月光下的银丝闪着莹亮的柔光,一点点裹上子墨的手臂,渐渐将整个右手和右肩都厚厚地包裹起来。
有银丝固定着手臂,子墨才从跑动时肩膀处的刺骨痛感中解脱出来。他深深吐出一口浊气,抬头看着邀雨自房顶上飘然落下。
“拜火教?”檀邀雨声音森冷地问。
子墨点头,“是上次围堵秦忠志他们的其中一个。”
“声音有些奇怪的那个?”
子墨点头。
“红龙!”檀邀雨从齿缝儿里挤出这两个字,原本据守在府邸周围的丝雨轻弦突然暴涨四散开来,飞速地穿过建康城中的每一条街巷胡同,一副不找到人誓不罢休的架势。
“别浪费力气了,”嬴风制止邀雨道:“以那人的脚程,应该已经早就跑出城了。”
檀邀雨不甘心,她想追过去,亲手剐了那个疯子。可心念才一动,就想起子墨受伤的手臂。她深吸了几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这才将丝雨轻弦收回,只保留在府邸附近。
她扶住子墨的左手,“先进去疗伤。”
三人从大门返回院中,墨曜和云道生听到声响,立刻从各自的房间内走了出来。谢惠连和王五郎不知深浅,已经睡死了,墨曜和云道生却一直警醒着。他们到建康这么多天,这是檀邀雨第一次释放丝雨轻弦守住整个宅院。
第五百零二章 夜逃
墨曜一看见子墨不自然下垂的胳膊,就小声惊呼,“子墨郎君你受伤了?是什么人干的?”
云道生也皱眉,“拜火教寻来了?”
邀雨强压着怒火道:“应该是杀了朱家上下的那个红龙。”
子墨的声音有些嘶哑地问道:“是不是他给了你掺着春药的药膏?”
邀雨点头,又疑惑地问子墨:“你就只遇上他一人?那个冰炎呢?”
子墨摇头,“我没看见。我埋伏邢铭时,他突然出手,我并没发现其他人在附近。”
“难道是上次没能救活?”邀雨猜测着,却觉得更加奇怪,“以他一人,不至于能伤了你啊。”
子墨在行者楼受到师父和诸位行者的提点,武功又精进了不少。而那个红龙,檀邀雨同他交过手,知道那人的深浅。
红龙的煞气虽然能克制檀邀雨的丝雨轻弦,可即便不用罡气,硬拼他也不该是子墨的对手。
子墨垂下头,虽然心里不想承认,可也不想邀雨因为轻敌大意被敌人算计了,他哑声道:“那人很强。速度快了我不止一点。”
一直抱臂沉默的嬴风此时也道:“是。那人速度很快。面对我们两人还有逃跑之力。”
檀邀雨柳眉紧紧拧到了一处,“怎么回事?他怎么会在这么短时间内就提升了?”
云道生有些担忧道:“我记得师父说过,拜火教的人会一些十分邪门功夫,至今行者楼也没能打探出究竟。说不定是他们用这种邪门功法或是药物……快速提升了功力?”
檀邀雨面色凝重,“若是这样倒不让人担心了。但凡这种以歪门邪道走了捷径的,总要付出走捷径的代价。我只怕事情没那么简单。”
檀邀雨看了几人一眼,“收拾东西。我们连夜上鸡笼山。”她转向嬴风,“麻烦师兄去接一下朱圆圆。她身边有两位行者前辈保护,也一同请上鸡笼山吧。”
嬴风点头,转身就要跳到空中去。邀雨却突然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叮嘱道:“我们尚不清楚敌人功力的深浅,若是相遇,不要恋战,先同我们汇合要紧。”
嬴风应下,“放心吧,实在不行,我就跳到空中去。谁都捉不到的。”
邀雨这才放心地松开手。转身去看子墨的肩膀。嬴风瞥了一眼子墨的手臂,见邀雨的银丝层层张开后,里面的手臂无力的垂着,没有血渍,应该只是脱臼了。可奇怪的是,子墨的手却如同耄耋老者般又干又皱,似乎还缩小了不少。
檀邀雨只看了一眼,就立刻又用银丝将子墨的手臂和肩膀裹住,“他们的功法太过诡异,我们没经验,还是不要贸然治疗的好。先上鸡笼山,请前辈们看看。”
她眼神关切地看着子墨,“你忍着。我一定想办法治好你。”
子墨极轻地点了下头,心中万分沮丧和懊悔。他终究还是成了雨儿的掣肘,成了拜火教攻击她的弱点……
嬴风此时跳过院墙,神色有些复杂。他当时只听到了那个红龙的一句话。可是很显然,那红龙和子墨有什么关系。只是这事儿他没法告诉檀邀雨,因为邀雨根本不会相信他。
子墨就如同邀雨的影子。影子怎么能伤害本体呢?
“说不定是他故意说给我听的?”嬴风自己揣测,“这帮拜火教的人也不是第一次想要挑拨离间了……还是得先查清楚了再说。”
嬴风冷静了一些,虽说这么想很让人不快。可嬴风觉得,即便子墨真的同拜火教有联系,他也不会伤害檀邀雨。
“你最好守住这条底线……”嬴风回头又看了眼不远处几人住的宅子,“否则即便邀雨恨我,我也会杀了你。”
…………
谢惠连和王五郎莫名其妙地被人从被窝里抢拽出来时,还以为是王家派人来抓他们了。
檀邀雨却冷哼一声:“王家还配不上让我半夜不睡觉。”
王五郎一听不是他爹,立刻就又瘫回到床榻上,“只要不是我爹,别的事儿都等到明早再说吧……本郎君现在只想睡觉……”
檀邀雨可没时间跟他磨蹭,直接抛下一句,“打晕。”
王五郎只来得及睁大双眼,就被墨曜一手刀砍晕了。紧接着就听见谢惠连喊道:“为什么连我也……”后面就没声儿了。
墨曜把谢惠连和王五郎装进了两个麻袋里,像两袋粮食一样扛到马车旁扔了进去。
檀邀雨直接跳上车顶,“墨曜驾车,子墨,你保护云师弟坐到马车里面去。若是遇袭,能保住那两个就保,保不住就别管了。反正拜火教也不是冲他们来的,不会太在意两个麻袋的。”
子墨点头,“你自己在上面小心。”
檀邀雨二话不说,将丝雨轻弦扩到最大。她攥了攥拳头,自己必须赶紧布局,否则永远都会处在这种被动的位置上。
一想到她檀邀雨居然要这么狼狈地逃走,就忍不住想把建康城掀翻过来泄愤!
随着墨曜一声“驾”,车轮被马匹带动着向前滚去。马蹄和车轮上都被包了厚布,便是在悄无声息地夜里,行驶在长街上也没发出多大的声音。
建康城虽然也有宵禁,不过除了更夫,巡防的官兵却只有两班。墨曜按嬴风之前告诉她的路径,巧妙地避开了巡查。
马车沿着青溪一路向北,天亮前就赶到了城北的鸡笼山。
一直到了鸡笼山脚下,谢惠连和王五郎才迷迷糊糊地在麻袋里醒了过来。两人一醒来便惊慌地开始挣扎,混乱之下互相撞到了对方,立刻疼得大叫不止。听到对方熟悉的叫声却反而让他们安静了下来。
墨曜这才将两人放了出来,给他们披上外衣,护着两人上山。
王五郎一路从山脚下小声嘟囔到山顶上,“你们这简直就是强盗所为!我们两个好歹是王谢两家的嫡子。我又是你们的客人,怎么能上来说都不说就下黑手!还知道连夜逃跑,看来你还是晓得害怕啊。既然晓得怕,还在清谈会上大放厥词!连累我至此!还真当建康城是你小小仇池国呢?”
檀邀雨有一瞬间以为王五郎被何卢附体了。要不就是没睡醒,连‘死’字怎么写都忘了。昨天还避她如蛇蝎,今日竟然敢对她抱怨起来了?
第五百零三章 、五学堂
檀邀雨厌烦王五郎叨叨个没完,加上心里被拜火教的事儿弄得正窝火,便故意冷冷地吓唬他:“若说怕,眼下也该是你王五郎最该害怕。你以为你要躲的只是你爹王华?你想没想过,昨晚的事儿若是被皇上知道了,我们都是转身就能走的人,可你会有什么下场?”
王五郎浑身一颤,似乎此时才想到这一层,“不至于吧……只是在清谈会上的戏说之词,认真计较起来,清谈会上胡说八道的人也不只你这一个……”
王五郎越说心里越没底,脚下发软,全靠墨曜撑着他才勉强爬上山。不过倒是如了檀邀雨的意,此后他就一句话都没再说过了。
到了山顶,檀邀雨去敲山顶上的一个青瓦白墙的小院院门。直到门从里面打开,见到开门的东篱行者,檀邀雨才算是安心了一些。
“楼主?你们怎么这么早就上山了?不是说要今日午后才来吗?”
“东篱行者。”檀邀雨忙向那长须老者行半个弟子礼,“昨夜子墨遇到拜火教的人偷袭,受了伤。为防万一,我就提前将人都带上山了。嬴风师兄已经去接朱圆圆和西亭、北宁两位行者前辈了,应该稍后就会赶来。”
东篱退开一步,“楼主先行入内吧。其他几位行者前天都已经到了。”
“辛苦几位前辈了。”檀邀雨之所以敢在清谈会上说‘建康无人’这种人人喊打的话,而子墨受伤后,又毫不犹豫地选择上鸡笼山,概因鸡笼山上的五学堂内已经有八位行者坐镇。加上保护朱圆圆的两位,如今整整十位行者盘踞建康城。
这阵容,就是再来几十个红龙也是上来送死。
东篱行者捻着长须道:“大家既然决定听从楼主的建议,自然就想着做到最好,否则不是砸了咱们行者楼的千年招牌。”
东篱行者边说边引着檀邀雨他们入内,突然又趁后面几人不注意,凑到邀雨旁边小声提醒:“你可是答应了老夫,有好徒弟先让老夫挑的。可不能让另外那几个老不修抢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