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钟儿的瞬间,邀雨以为自己看错了,原本体内充满了欢愉的孩子,似乎变了个人一样,坐在那里出神。
等钟儿反应过来,发现来人竟然是自己师父,双眼一亮,激动地差点扑过来。邀雨赶紧轻摆了下头示意他不能露馅。
钟儿眼里含着泪,站在那可怜兮兮地望着邀雨。
他立刻就明白了师父是混进来的,不能和自己多说话,于是勉强扯了个笑想让邀雨放心,却看得邀雨心里更难过。
从头到尾,邀雨除了请安,都没多说一句话,春含以为她是头一次见主子怕生,赶紧帮她和钟儿解释了两句。
其实春含说的话,邀雨和钟儿都没听进去,师徒两人就这么用眼神传递了些许关怀和宽慰。
见过了钟儿,春含便要告退,钟儿却抢先开口道,“你们等等。”


第三十五章 、内奸
钟儿叫住邀雨他们后,转身跑到箱笼前,打开箱笼就从最上面拿了个油包出来。连同一个腰牌一并交给邀雨。
“你去我家,把这个交给我师傅。我原以为进宫前能见上她一面,所以早早把这包点心准备好了。只是没能如愿。你便出宫替我送去吧。千万小心,别捏坏了。”钟儿说话间眸光几灭几亮,看得邀雨心疼不已。
出了定心院,春含小声舒了口气,“幸好这位拓跋小郎君是个好说话的。”
春含拉起邀雨的一只手轻轻拍了拍,“你运气不错,才刚入宫,就能遇到这么良善的主子。只是……”
春含身体微微前倾,小声道,“以后你要多替你家主子看顾着些。听说匹娄放了话,管内务的太监们为了讨好匹娄,也会刻意为难小郎君。你瞧瞧,这么冷的天,连个炭盆子都不给他,真是可怜……”
邀雨楞了,怪不得她觉得里面那么冷,原来是因为没有炭盆。匹娄是谁?为什么要为难钟儿?
邀雨的脑子里立刻有个声音蹦出来,欺负我徒弟,去杀了他!
邀雨连忙猛地摇了摇头,心道,不行不行,子墨说得对,现在不是肆意横来的时候。
“诶,我说的话你可记得了?”春含的声音突然钻进邀雨的耳朵。
还未等邀雨答话,便听子墨先道,“春含姐姐的话,我们都记下了。多谢姐姐提点。还请姐姐在嘉禾夫人面前为小郎君多说几句好话,小郎君的日子方能好过一些。”
春含微微侧着的脸粉若桃花,一副想要去看子墨,又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扭捏道,“我也是看我家夫人对小郎君的事儿很是上心,才好心说一句,当不得提点二字。还有……还有……”
春含“还有”了半天,俏脸更红了,“我与你年纪相仿,哪里是你姐姐。”说完便一扭身子跑开了。
邀雨一脸茫然,看看跑走的春含,又看看子墨。她方才走神了很久吗?发生了什么事儿?他们在说什么?
子墨也有些尴尬,却不想说破,伸手在邀雨头上轻轻一弹,“发什么呆,可是肚子饿了?”
邀雨把手里的油包递给子墨看,“他是诚心待我,我却利用他进宫。还要他一个小孩子想办法,护我平安出去……”
见邀雨越说越难过,子墨赶紧安慰她,“先出宫吧。等回到将军府,再想办法把帮帮他。雨儿……拓跋破军很宠爱钟儿,将他送进宫,也是为了能保住他的性命。”
“就想当初爹爹把我关进地宫一样?”邀雨望向子墨的眸中全无了光彩。
一直走到专供宫中下人出入的偏门,两人也没再多说一句话。
检查邀雨腰牌的是个留着鲜卑发髻的侍卫。他反复看了看邀雨和拓跋钟的腰牌,疑惑道,“拓跋小郎君不是才刚进宫几个时辰吗?这么快就差人回去?”
邀雨心里想着,干你屁事!嘴上只能说,“婢子只是听吩咐行事。”
鲜卑发髻侍卫正要再细问,后脑勺就被人猛拍了一下,“你是喝黄汤喝坏了脑子吧?什么人都拦!这可是拓跋将军的人,你也敢拦?”
讲话的人生得十分粗壮高大,声音也似洪钟般有力。
鲜卑发髻被高大侍卫拍得向前一趔趄,却没发火,用手揉着自己后脑勺道,“啊,对对对,是我着相了。腰牌和油包都没问题,你们两个过去吧。”
等邀雨和子墨走远了,鲜卑发髻才凑到高大侍卫那里低声道,“大哥,可是我又做错了什么?”
高大侍卫瞟了眼鲜卑发髻,冷冷道,“要变天了,咱们这种小人物,还是只管自保的好。”
出了宫门,邀雨和子墨才放松下来。
这人一放松,邀雨的肚子便开始轰隆隆地乱叫,逗得子墨都笑出了声。方才两人间的沉闷气氛也一下就烟消云散了。
邀雨打开手里的油包,给自己塞了一嘴的点心,闷声闷气道,“那鬼地方和地宫好像……”
子墨也拿了块点心咬了一口,“吃人嘴短,咱们帮他尽力周旋就是。”
两人吃了点心,就打算先去客栈接祝融,然后再回将军府。
刚要走,便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从一处隐蔽的墙角翻了出来。此人行色匆匆,下了墙,又冲墙里面打了个呼哨,就直接钻进一辆驶来的马车走了。
邀雨莫名地看着马车驾远道,“这秦狐狸怎么从这儿出来了?”
子墨眼神冷峻,“总不会是来寻咱们的……”
邀雨看了看那处墙角,撇撇嘴道,“咱们废了这么大的力气才进出宫里一回,他倒好,有这么个好地方,直接翻墙就进去了。”
子墨也对那处墙角望了望,“里面必是有人接应。外人进去,怕是没那么容易。”
邀雨的不安,钟儿的处境,秦狐狸的古怪,就连那个嘉禾夫人都让子墨心生疑窦。
子墨虽有些认命地知道老天爷是不会让雨儿的一生平凡安稳,只是何苦连个喘息的机会都不给她。
三人入夜才回到将军府,并无旁人过问他们去了何处。
仿佛今日发生的这诸多事情都水过无痕,只留种种危机暗藏于这黑夜之中。
自那日之后,邀雨便和子墨分头。邀雨负责监视拓跋破军的动向,而子墨则暗中跟着秦忠志。
三日下来,邀雨那里没什么进展,可子墨却发现秦忠志经常与一位宫中负责采买的宫女接触。甚至于昨日,又进了一次宫。
难道秦忠志实际是魏皇的人?这太耸人听闻了。
吃了晚食,子墨和邀雨正商量着下一步该怎么办,就有下人来请他们到拓跋破军的书房,说是将军有要事相商。
让邀雨有些惊讶的是,原本这几日都安安静静的书房,此时却里里外外的灯火通明。
加急的军报一个接一个地呈进拓跋破军的书房。下人们一个都没敢休息,统统守在书房外候着。整个将军府仿佛箭在弦上,一触即发。
约莫一刻钟后,秦忠志也被下人领着快步走了进来。方一进门,拓跋破军便挥退了房内的下人。接着似有探究地问了句,“秦兄今日去了何处啊?”
“方才去市井买了些点心和玩物,刚刚想办法给小主子送进宫去了。”秦忠志是个比狐狸还精的狐狸,又怎么会听不出拓跋破军话中的意味,所以他专门挑了个拓跋破军的软肋来说。
一听秦忠志提到钟儿,拓跋破军五味杂陈,心一软,果然没再追问,却似乎对秦忠志的说辞并不十分满意。
邀雨皱了皱眉,子墨说今天秦忠志出府就直接去了趟当铺,出来时拿了个包裹。然后就去见了那位采买的宫女。
秦忠志自己却说去买点心和玩物给钟儿,这明显是说谎!邀雨此时看向秦忠志的眼神便有些凌厉了。
可还不等邀雨表露出什么,便听拓跋破军又问,“那么子墨兄今日又去了何处?”
邀雨不可置信地扭脸去看拓跋破军。的确,他们回到将军府是有目的,可毕竟到现在还什么都没做成,居然就要替秦忠志背黑锅?
邀雨就差没开口呵斥拓跋破军眼瞎,养了个细作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还不自知!
子墨却一点被冒犯的怒气都没有,依旧淡淡道,“廊坊街。”
邀雨嘴馋,这是整个将军府都知道的事儿。
她若出门,必定会大包小包的带一堆回来。她若不出门,那就是子墨出去带一堆甜的咸的回来。
子墨此时说去了廊坊街,就是说他去给邀雨买吃的了。
秦忠志见邀雨要发火,忙岔开话题道,“不知将军叫我们来所为何事?”
拓跋破军看向屋子里的三人,声音凛冽道,“有人泄露了军情。”


第三十六章 、诡计
拓跋破军说完有人泄露军情后,故意顿了顿。
他见三人都是一脸不解,并未露出什么可疑的表情,才又开口道,“今日早朝之后,陛下招我入密室。将征讨仇池之事委任与我。
此事……在下只同秦兄说了。可不知为何掌灯时分便已有消息流传出去。”
秦忠志闻言心里便明白了,可却隐隐有些失望。自己为将军府门客已有三年。长久来为拓跋破军出谋划策,可谓是鞠躬尽瘁,到头来还是脱不了嫌疑。
不过他看了看邀雨和子墨,比起毫不知情的他们,自己的确更值得怀疑。
此时邀雨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语中透着寒意道,“你既然只同这只狐狸说了,又来怀疑我们做什么?”
自己和子墨是完全不知情的,要真说他们三个中有人是内奸,也只可能是秦忠志。
这几日秦忠志出入宫中,形迹古怪,又欲盖弥彰,肯定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
此人绝非白长了张狐狸脸!
秦忠志感觉到了邀雨灼灼视线,先开口道,“将军,此事某嫌疑最大。女郎与子墨兄皆是不知情。还请将军不要为难他们。”
邀雨一愣,这人不是最善背信弃义的吗,此时又干嘛冲出来做好人?
拓跋破军也知道邀雨他们并不知情。可又觉得邀雨手段非常,若真探听到了什么也是有可能的。
子墨平时同邀雨都是形影不离,这几日却频频出府,事有蹊跷,不得不留意。
大约意识到自己方才有些失态,拓跋破军换了个语气询问道,“无论如何,我今夜都要动身去边境,不知三位作何打算?”
邀雨正着急想要出城去湖陆找父亲,此时听拓跋破军这么一问,便立刻道,“我们与你同去。论杀人,没人是我对手。”
秦忠志却拱手道,“将军出发前,某有一计相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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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清早,仇池国王宫。
军报官从宫门一路小跑进来。到了寝殿门口也没能收住脚,结结实实地摔了个狗啃泥。他顾不得疼,擦了一把摔出血的鼻子立刻高声通报,“主公,有急报!”
仇池公杨盛此时还未从温柔乡中醒来。一个侍寝的妃子懒懒地将玉手搭到他胸口推了推,另一位妃子扯过床畔的丝袍,松松地搭在自己姣好的胴体上,吩咐宫女去取急报。
不一会,宫女便将一张羊皮纸透过睡帐递了进来,仇池公睡眼惺忪地读了一遍,似乎没看明白,起身松了下脖颈,举起羊皮纸又读了一遍,还未读完,他已面无血色!
“快!快……快!宣左、右丞相觐见!”
原本仇池公今早照旧未听政,两位丞相正打算回府,刚要出宫门便被宫人急忙唤住,又引回后宫。
杨盛此时早已心急如焚,根本顾不上衣衫不整,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床前来回打转。见两位丞相前来,仇池公赶紧快步上前去迎。
两位丞相显然没想到仇池公会如此袒胸露背地宣见。
左丞相心中不免唏嘘起红颜祸水。右丞相则是偷偷往寝殿里侧瞟了一眼,遗憾地什么都没瞧见。
再看仇池公满脸青白,额头全是冷汗,两人便立刻明白必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两位丞相!这可如何是好!拓跋破军让人掘坟去了!”
掘坟!只听这两个字,两位丞相就心猛地一沉。心道大事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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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忠志离开将军府已有十日,他此刻正领了一批将军府的亲兵日夜兼程地向伏麟岭进发。
这批不是普通的士兵,他们不仅带着武器,还都扛着土撬,土镐,一路叮叮当当沿着仇池国边境行来,好不招摇!
秦忠志掐指算了算,如今消息应该已经传出,仇池国境内理应已是乱作一团。但愿一切都能按自己推算的进行,如此也好洗清自己的嫌疑。
仇池国人极重丧葬之俗。
家中若是有德望之人过世,仇池国人往往举一家之力,不惜倾家荡产为过世之人购置陪葬品,为的就是希望祖先能庇佑后代,保佑后世之人得享荣华富贵。
仇池国中墓葬群多在伏麟岭的西端,据说该处有巨龙含珠之态,是十分罕见的风水宝地。
最初只有仇池国中的王室才苛求丧葬祭品,后来却渐渐在国中形成了风气。
以至于仇池国中,无论家贫家富,在丧葬上都不遗余力,墓中往往宝物堆积,时常有盗墓贼犯险前来。
而在仇池国中,盗墓罪如同欺君,三族连坐,可见其国人对祖先墓的重视。
秦忠志此番,正是冲着这坟堆子去的。
“这、这这,这北魏军不是同南宋正打着呢吗?怎么牵扯到咱们这儿了?”右相急得汗一层一层地冒。
左相略微镇定,月前仇池国刚受了南宋武都王的封号,如今两国交战,魏军必是怕仇池暗中相助宋军,才会出此一计。既不用分兵力来攻打仇池,又可以让仇池自顾不暇。
左相忙道,“王上此时万不可轻举妄动。魏军不是以我等之力能抗衡的。若王上派兵去阻挡魏人掘坟,便是摆明了要与魏朝为敌,说不定会给了魏军攻打我仇池的借口。”
“攻打仇池?!”仇池公听了“咕咚”一声跌坐在地上,“他们不是要挖坟以作军饷吗?”
左相心中暗自悲叹,国主荒淫,奸佞当道,仇池气数殆尽啊……
可他嘴上不敢说,只能好言劝道,“魏朝雄居北方,兵强马壮,哪还需要挖咱们的坟?臣看他们此举定是别有目的,国主切不可出城以卵击石。”
“那祖坟怎么办?”右相试探着问道,他自己家的坟冢也在那,里面还有大量陪葬品,如今落入魏人手中,想来真是心疼!
他不甘心地撺掇道,“国主若不出兵阻止,万一让国民知道了,岂不是要造反?”
“这……这是急报!孤不说,两位丞相不说,市井贱民如何知晓!”
“王上……”左相又反复读了一遍急报的文书,“这恐怕是魏贼的诡计,就算我等不说,”
民间收到消息也是早晚之事。这魏贼意不在掘坟,而是要我仇池国中内乱啊……”
“如此说来……如此说来……左相倒是说该如何是好啊!”仇池公当下没了主意。
唉……左相不禁扼腕,堂堂国主,称自己子民为贱民,仇池国何望!
这扶不起的阿斗,就算逃过今日,也只是避过一时,仇池国将亡啊!
自己还是早早安排家中老少避难吧……
想虽这么想,左相也委实不忍看仇池国就这么灭了,思前想后,也就只有一个办法可行了。
“王上,为今之计,只得求助南宋了。只是宋朝如今与魏朝交战,听说被连下了几郡,他们自己都疲于应对,尚不知是否还有余力相助仇池啊!”
“救,他们一定会救!孤亲自去求援!”
亲自去?!左右丞相都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国主。
仇池公也不理他们了,立刻挥手吩咐下人,“快快快!你们还看什么!还不赶快收拾东西,通传各宫夫人也整理行装,把孤珍藏的字画、珠宝全都带上!”
左相见状,痛彻心扉,国主这哪里是要去亲自求援,分明是弃国而走啊!若是魏军围城也就算了,不过是来了队掘坟的!
悲矣――哀矣――


第三十七章 、湖陆军营
一个月前。湖陆宋营中传来一阵喧嚣。营中操练的将士们看着两具不成人样的尸体,被抬进了主军帐。
“将军,北魏的人送来了两具尸体,说……说,说是女郎和子墨的。”
正在帐中同几位将领议事的檀道济闻言手中一颤,代表主舰船的木牌便掉入沙盘中。
还未等檀道济说话,便有个小将猛地走过来,一把抓住通报兵的领子,大吼道,“胡说八道!我妹妹的武功,天下无人能及!哪个混蛋在此造谣?人呢?本郎君剐了他去!”
“粲儿,退下!”旁边另外一名年纪稍长的小将军命令道。
见檀粲松了手,却没有退开的意思。方才讲话的檀植拱手对檀道济道,“父亲,儿子出去看看。”
檀道济却摆摆手,“尸体何在?着人抬进来。”
两具尸身抬进来时,上面蒙着一层白布,不断散发出恶臭,显然已经死了一段时间了。
檀植上前掀开较矮的尸体上的白布,只见下面是一具被严刑拷打过的女尸,且已经腐烂得不成样子。
就算是从小便上战场同父亲征战的檀植,此时也觉得胃中酸水翻滚,强忍着才没吐出来。
一旁的檀粲见了,更是怒火冲天,“找这么堆烂肉就想说是我妹妹!这帮蛮子,当我们是傻子不成!”
檀道济此时方从沙盘后转出,走到尸体前。全然不顾尸体的恶臭和腐烂,伸手在尸体各处按了按。
随后他又抬起尸体的左手,见手指都成了黑色,显然是中毒。
他复又将尸体的袖子向下拉了拉,想看看手臂是否也有黑气,却露出了手腕上的一只绞丝的金镯子。
檀道济连忙将金镯子从尸体手上褪下,借着光线看镯子内侧。
当他看见镯子内侧的“雨”字时,止不住地向后踉跄了几步。
檀植忙上前护住父亲,扶他在案桌旁坐下。又从檀道济手中拿过那个镯子,当他也看到了那个“雨”字时,不禁红了眼圈。
“是大哥的错。娘临走前千叮咛万嘱咐,要我们照顾好你。可谁曾想……”一向沉稳的檀植此时也忍不住留下泪来。
檀粲当下就急了,“爹!大哥!你们别着了蛮子的道,这怎么可能是雨儿呢!”他说完就要去找北魏来送尸体的人问清楚。
“粲儿!坐下!”檀道济一声令喝。
“爹――”檀粲一脸的不甘,可最终还是不敢忤逆父亲,一屁股坐在地上,紧接着眼圈也红了。
“诸位,”檀道济稳了稳心神,站起身拱手对其余诸将道,“此事关乎小女,还请诸位暂且回避。破敌之事,容我等明日再议。”
在场的其他几位将领见状也不免唏嘘。
新皇趁着檀道济替南宋抵御外敌之际,竟流放了他的小女儿,以至其惨死异乡。这种事儿放在谁身上,怕是也心意难平。
于是众将领说了句“将军节哀”后,都纷纷告辞。
待旁人都走了,檀道济见檀粲依旧在哭,忍不住责难道,“别哭了。这么容易就被人牵着鼻子走,以后如何领兵打仗?”
檀粲听到父亲这话,带着满脸的泪,抬起头愕然地看着父亲和哥哥。
檀道济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而哥哥,哥哥竟然在偷笑!
“怎么回事!”檀粲一下子从地上蹦起来。
他再扫了眼地上的两具尸体,这才压低了嗓子道,“果然是假的?”
檀植边笑边点头,“你还不算傻到家。”
檀粲急了,“你们、你们早就知道了?”
檀道济挥挥手,檀植赶忙将尸体又用白布盖了。
檀道济皱着眉开口道,“你妹妹的骨骼惊奇,岂是随随便便找个人就能代替的。这尸身虽有腐烂,骨骼却还完好,一摸便知不是她。这种把戏也就蒙蒙外行人。”
檀粲不解,“那金镯子……我记得是您在她十三岁生日买来的。”
檀道济听他问镯子,便将镯子丢给他,“我给你妹妹买的,里面刻的是平安。这个刻的是个‘雨’字。估计是那丫头让子墨仿造的。”
檀粲又去看檀植,“那大哥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檀植似有些伤感道,“尸体上没带母亲给她的玉坠。那坠子,她是绝对不会离身的。”
檀粲一脸的愤愤,“那你们为何不暗示我?就瞧着我哭!”
“因为你会露馅儿。”檀道济一句话就把檀粲拍蔫儿了。
“粲儿和雨儿一样,都是藏不住的性子。父亲您就别再训他了。”檀植见檀粲委屈,便上前求情。
檀道济却依旧指着檀粲骂道,“哼,此时不好好锻炼他,以后有他吃亏的地方!”
檀粲不服气地偷偷吐吐舌头,目光又落在那两具尸体上,嫌弃道,“快找人搬出去吧,不然我得先被熏死!”
檀道济恨不得伸手揍他,“刚训完你,转眼你就又说话不动脑子!别人当那是你妹妹,哪有嫌弃妹妹尸身的道理!”
檀植见檀道济真动了火,连忙挡在檀粲前面道,“父亲可是要将计就计?”
檀道济叹了口气,“魏贼此举,无非就是想拖住我。他们必定是想趁我对新皇不满之时,另有图谋。”
檀道济走到舆图前仔细观察,喃喃道,“虎牢已经破了,可惜了毛德祖老将军。想当初为父还受过他的指点……”
朝廷的粮草始终没有发放,以至于虎牢附近明明有三线宋军的人马,却无人敢出兵救援。
檀植叹息道,“听说最后二十天,虎牢的兵士全靠吃老鼠蚂蚁充饥,个个眼睛生疮,面如枯骨。爹,咱们真的还要这么等下去吗?朝廷的粮,怕是永远都不会到。”
檀道济用手猛锤了一下舆图,“先帝若还在……”他这话没法再说下去,因为再说下去便是犯上了。
檀粲见父兄心情低落,小心翼翼地插嘴道,“爹,如今蛮子攻不下东线,兵力几乎都被调到西线去了。您说魏贼此时送具假尸体诈您,是不是想要进一步西进?”
檀道济的目光再次回到舆图上,“刘灿如今驻守项城,想要西进,魏贼就要加派兵力。但探子来报,说魏皇前几日便回返平城,估计增派兵力的可能性不大。”
他又敲了敲舆图上湖陆所在的青州一带。虽说檀道济借着水道防御了几次魏军的攻击。但如今虎牢、滑台皆已失守,魏军对青州的包围之势正日益成型。
“若我因爱女惨死而消极备战,军中士气势必低迷。此时若魏军来攻,定会势如破竹……”
檀道济精神一震,“传令下去,就地征粮。能征多少就征多少。我们与魏贼或许很快就会有一战,朝廷的派粮怕是等不到了。”
檀植领命,“是。儿子这就吩咐下去。”


第三十八章 、布局
檀道济看着自己面前引以为傲的两个儿子,“此一战怕会是殊死之战,你二人可怕?”
“孩儿不怕!”檀植和檀粲异口同声的答道。
“好。”檀道济点点头,“我们父子齐心,便是血洒疆场,也俯仰无愧。”他又看了眼地上的尸体,“只是雨儿她……”
檀植也看了眼那两具腐尸,“其实粲弟方才说的也没错。既然是小妹的尸身,更加该早日入土为安。”
檀道济闻言,略微想了想,点头同意了,又嘱咐道,“往道观里去封密信,别让你们母亲听到什么风言风语。”
檀植笑着应是。
檀粲又往前凑了凑,脸上有些担忧道,“就算如今小妹平安,可蛮子敢做这种假,怕也是掌握了小妹的动向。他们该不会是把她关起来了吧!”
这次连檀植也被他气着了,一脚踹在他屁股上,“你就不能盼着点儿小妹好!要是真被关押了,还有办法造个假镯子?”
檀粲“嘿嘿”笑着揉自己被踢的屁股,辩解道,“我这不是关心则乱嘛。”
檀道济觉得檀粲说的并不是全无道理,“为防万一,还是要派人去找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