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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素莲当时刚刚成婚还未生育,只消保住自己便成;尹青莲膝下却有娇儿幼子,她心知魔教有的是财帛又不计较手段,便如蛊虫跗骨难以摆脱,必须主动出击。
当然,最要紧的还是将击毙聂恒城乃蔡女侠一事广布天下。
可这件事,庆功宴之前不说,之后也不说,到魔教大举仇杀时却要急匆匆的说了,这叫天下人如何看待她英明神武的亲爹尹老宗主呢,总不能人死了还没了名声吧。
不久,杨鹤影两个年幼的儿子均毫无痕迹的被暗害后,尹青莲再不敢耽搁,赶紧叫来了新上任宗主之位的妹夫戚云柯和刚刚办完父亲葬礼的周致臻,如此这般一番商议——
首先,蔡平殊击毙聂恒城这件事一定要说,但不能明目张胆大庭广众的说,要用些手段让魔教党徒自己将消息透进去,北宸六派佯作不知。
尹杨两家族人分散,暗算明算难以防备,但蔡家总共三口人,一直躲在落英谷足不出户,落英谷又易守难攻,出入路径只有一条。目标集中了,魔教的偷袭也会十分集中。
暗布疑阵半个月后,尹青莲的暗桩终于送来确切消息。
那一夜,星月无光,暴雨如鞭,戚云柯周致臻宋时俊三人率领精挑细选的各宗子弟在距离落英谷不远的青罗江畔布下天罗地网,一夜激战后,终于将趁夜奔袭落英谷的魔教大队人马一网打尽。
赵天霸为常昊生当场击毙,并斩下其首级送去青阙宗祭奠,韩一粟被宋时俊重伤致残,不知死活,戚云柯更是纵横来去,半身浴血,亲手格杀十余名魔教高手。
此一役,聂恒城残存的心腹精锐几乎全军覆没,复仇之事不了了之。
至此,由聂恒城一手缔造的血腥盛世终告完结,魔教开始了派系纷争内斗不止的衰落时代,而北宸新三杰正式独当一面,号令武林。
同时,击杀聂恒城之人乃蔡平殊一事再不能遮掩,为天下人皆知。尹青莲遂顺势散布‘尹岱老宗主是为了保护落英谷才勉强认下杀贼之功,而杨老门主好心相助才惹祸上身’的传言,北宸六派来了个皆大欢喜。
樊兴家是头一回听到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感慨道:“连聂贼的余孽都这么毒辣残暴悍不畏死,幸亏蔡女侠诛杀首恶,不然魔教岂非更加肆无忌惮了。”
遥想当年血雨腥风勾心斗角,蔡昭不胜唏嘘,半天才说了一句:“……青莲夫人脑子挺好。”可惜尹素莲连她姐姐一半的脑子都没有。
“最聪慧的,最狡诈的,最强大的,最残暴的,最忠诚的,最仁慈的,俱一一陨灭,活了下来皆是中庸平凡之辈——这兴许才是天地之道。”
常宁不知想到了什么,说话时敛眉收目,不见喜怒,宛如庙宇中烟雾缭绕之后的神秘面庞,蔡昭看着他怔怔出神。
席间气氛低沉,三人谁也没说话,难得的安静终结于蔡晗小朋友的一声饱嗝。
常宁瞥眼:“师妹你还是管一管吧,再吃下去他又要成球了。”
蔡昭气急败坏的把幼弟从桌前抱下来,发现小肚皮又是溜圆溜圆的,顿时骂道,“你这头小猪崽,这辈子没见过吃的啊!”
蔡晗一边打嗝一边呜呜哭着诉苦将来要在外祖母家吃素很久,樊兴家苦笑着叫仆从端陈皮消食茶上来。
“死丫头你居然在这儿?!”
一个尖利的女声从侧旁传来,蔡昭等人立刻转头去看,只见一位二十五六岁的丽装妇人神色不善的站在那里,一手叉腰,一手牵着个六七岁的黄瘦锦衣幼童。
蔡昭等人还没反应过来,一旁的杨小兰已匆匆忙忙站了起来,躬身行礼:“见过母亲。”
杨小兰是驷骐门门主之女,按照称呼推断,这妇人自然就是杨鹤影之妻沙氏夫人了。
沙夫人牵着儿子几步上前,伸手就去扯杨小兰的耳朵,嘴里骂骂咧咧:“你这心思恶毒的死丫头,自己坐在这儿好吃好喝的却不管你弟弟死活了。这都什么时辰了,你就眼睁睁看着天赐空着肚皮在外头玩耍也不知道给他送点吃的喝的……”
妇人养了一手艳丽尖锐的指甲,出手又重,杨小兰的耳朵瞬时又红又肿。
杨天赐笑嘻嘻的拍手笑道:“阿姊的耳朵又红了,好像红烧肉一样,嘻嘻,嘻嘻。”他生来骨骼细弱,面带不足。连多说几句话都连呼带喘的,看的沙夫人一阵心肝肉的乱叫。
樊兴家看不下去,赶忙道:“沙夫人且慢。适才杨小公子出去玩耍之前已然用了不少点心了,想来不至于腹饥太过。何况他去玩耍之时坚辞杨姑娘的陪伴,且他身旁又随有四五名奴仆,在暮微宫的地界上如何会出事……”
“不是你的儿子你自然不上心了!”沙夫人转身就骂,“杨门主膝下只有这么一点骨血,要是出了差池你担当的起么,啊啊?!到时候戚宗主也护不住你!”
樊兴家哪见过这等撒泼妇人,不知如何应对。这时他眼前一花,蔡昭越过他上前几步。
“这位夫人,您在家中行几啊?”蔡昭笑吟吟发问。
沙夫人一愣:“什么行几?我是家中独女……”
“我不是问沙家,我问的是杨家。夫人在杨家行几啊?”蔡昭的笑容叫樊兴家发慌,“看夫人这般年轻貌美,我猜一定是六以后的——七夫人?八夫人,还是九夫人?”
“你敢羞辱于我?!”沙夫人气的花枝乱颤。
蔡昭阴阳怪气:“我这是在赞美夫人年轻貌美啊。”
“师妹误会了,没有什么七□□夫人,沙夫人就是夫人。”常宁悠然上前,“自从杨门主的两个儿子死于聂恒城党羽之手,他便一口气纳了二三十位姬妾,其中这位沙夫人因为生下杨小公子被杨门主立为了夫人。”
“二三十个?”樊兴家不知是惊喜还是惊吓。
蔡昭恍然大悟,“哦,原来如此。能从二三十人中脱颖而出,沙夫人真身手不凡啊。”
沙夫人虽在杨家气焰嚣张,但并不是毫无眼色的蠢货。她见蔡昭衣饰精致而常宁一脸毒疮,摆明了前者不好惹后者不能惹。她咬咬嘴唇,愤然跺脚扭身:“死丫头还不快走!我等你爹教训你!”然后一手领着儿子,一手扯着跌跌撞撞的杨小兰离去。
樊兴家在后面看的忧心忡忡:“哎呀呀,杨姑娘不会出什么事吧。祭典在即,总不好这个时候摔摔打打骂骂咧咧的。”
“摊上杨鹤影那样的爹能有什么好,不过虎毒不食子,估计不会有性命之忧吧。”蔡昭也是不快。
“我之前就听说驷骐门是五代单传,杨家人对子嗣极是看重。哎呀可怜杨姑娘啊,十四五的人了看着才十二三的模样,啧啧,常师弟你怎么看。欸,常师弟……?”
樊蔡两人同时扭头,才发现常宁已经坐到食案后头,“有何好说的。我若是杨姑娘,就将那婆娘的舌头连着喉管一道扯出来。”他语气平淡,说的内容却惊悚。
樊兴家抽着冷气赔笑:“常师弟说笑了。”
“我没有说笑。”常宁神情冷淡,“那姓杨的小崽子天生不足,将来不做废物就算好的了。可杨姑娘却根骨甚好,哪怕悟性一般,只要好好修行,来日必成大器。”
姐弟俩的资质好坏蔡昭没注意,樊兴家想了下后表示同意:“这倒是,杨姑娘虽说瘦小了些,根骨却不差。”
“别说来日,只凭杨姑娘此时身上的修为,只要她不愿,姓沙的婆娘就休想摸到她的衣角。不过是脾性懦弱,不敢反抗罢了。”他从不怜悯软骨头。
常宁说话之锐利出人意料,蔡昭皱眉看他:“沙夫人便罢了,可上头还有杨门主呢。叫杨姑娘怎么闹?”
“那就要看她是想忍气吞声的‘尽孝’还是愤然自立了。天下之大,哪里不能容身。路是靠自己走出来的,旁人不能替她走。”
樊兴家觉得这话太过偏激,打了个哈哈:“常师弟是男子,自然觉得天下皆可为家。杨姑娘到底是女子,哪有那么容易了?”
常宁抬起头来直视樊兴家:“蔡平殊也是女子。”
樊兴家一愣。
“她上涂山迎战聂恒城时可是孤身一人,没叫任何人陪同壮胆。”
“这世上有些人是反抗不了,情有可原;有些人是能而不愿,只知道自怨自艾。杨姑娘的出身与根骨已比天下许多女子强了,她若愿意任打任骂,旁人说什么也无用。”
樊兴家说不出话了。
蔡昭低下头,忍下眼中湿意。
蔡晗喝下陈皮消食茶后还是腹胀作痛,樊兴家提出领小朋友去药庐治肚子。蔡昭表示不放心,想要陪着一道去,这话说的樊兴家心头一惊——蔡昭若去,常宁必然也跟着去,这俩牛鬼蛇神一出去天晓得会不会又惹出事来。
于是樊兴家自告奋勇独自送蔡晗过去,请两位师弟师妹‘安分’的待在原处,他很快就回来。
目送樊兴家抱着哎哟连天的蔡晗离去,蔡昭回过头来看向常宁:“刚才的话,都是常大侠跟你说的?”
常宁:“嗯,家父说蔡女侠是他一生最敬服之人。强而不欺,威而不霸,仁厚豁达,乐天知命。家父一直深悔当年涂山大战他晚到了一步。”
蔡昭摇摇头:“其实当年戚伯父是要陪姑姑一道上山的,但姑姑已经下定决心与魔头同归于尽,于是提前将戚伯父点倒了。”
看女孩神情郁郁,久久不能开解,常宁轻笑道:“不提这些伤心过往了,说些趣事吧。听父亲讲你姑姑的故事时,我常觉着奇怪——她与戚宗主多少次出生入死,并肩作战。怎么就没人议论过你姑姑与宗主之间有过什么…呃,男女之情…?”
蔡昭噗嗤笑了出来:“自然不会有。”
“为何。”常宁倒起了兴致。
“因为我姑姑有未婚夫啊。”
常宁大吃一惊,他活到现在难得这么吃惊。
蔡昭忍笑:“常大侠真是厚道人,这件事居然没与你说。”
“是谁,我们见过么。”
“适才就见了。就是佩琼山庄庄主周致臻大侠啊。听我娘说,周伯父年少时气宇高华,如磋如琢,是位如珠玉般的人物。他和我姑姑是自幼定亲的,不过后来婚事没成,所以这事就没什么人提了,免得大家尴尬。”
这时两人忽觉头顶上有人遮住了光线,连忙抬头,只见一位俊秀雅致的中年文士站在他们的食案前。
“昭昭,怎么不来跟我打招呼啊。”周致臻单手负背,笑意吟吟。
第15章
蔡昭虾米一般跳了起来行礼:“见过周伯父,周伯父好,周伯父福寿安康。”
周致臻拍拍蔡昭的头,莞尔一笑。
与盛气凌人暴发户般的宋时俊相比,周致臻简直气质高贵的像来自钟鸣鼎食世代书香的大家族,常宁只好也站起来,中规中矩的行了个礼。
周致臻自是听说了常家之事,语气诚挚的抚慰了常宁几句,甚至取出一枚玉蝉作为信物交给常宁,只道将来若有急难之事,可凭此玉蝉找佩琼山庄的任何人帮忙。
“周伯父真是实诚人。”蔡昭眉开眼笑,“说话办事从不来虚的,常师兄你愣着干嘛,快收下快收下。”
虽然亲娘宁小枫看周致臻不顺眼的程度只比戚云柯少一点点,但蔡昭不是啊,戚云柯周致臻都是她很喜欢的长辈,尤其是揣着满怀礼物上门时。
常宁默默的收下玉蝉,站到一旁。
“周伯父怎么又瘦了,我知道周老夫人身子不好,可周伯父也有岁数了,别光顾着照看老夫人,疏忽了自己的身体啊。”蔡昭一脸的孝顺可爱。
周致臻果然高兴,满眼都是疼爱的笑意:“昭昭真懂事,果然是大人了。你自小没离开过落英谷,之前我还担忧你在外头住不惯,如今看来是我多虑了。可恨你戚伯父下手快了一步,不然我定要带你回佩琼山庄。拜我为师未必比戚大宗主差了,不知道小昭儿愿不愿意!”
蔡昭假做叹息:“周伯父跟您说句实话罢。您看看九蠡山下那寒碜的小镇子,再想想佩琼山庄周围那一圈的繁华市集,您觉得我想上哪儿拜师啊?”
周致臻捋须大笑:“正是!青阙府这般冷冷清清的市镇,我们昭昭怎么看得上!”
这时远远过来两名相貌相似的英气青年,一边过来一边呼喊:“叔父,叔父快来!我们遇上了刘家兄弟,您快来看看他们的家传宝剑!”
两名青年来到近前,略高些的那位看见蔡昭便笑:“哟,昭昭妹妹长大了啊!”
略矮些的那个挤眉弄眼:“不过个子没高多少,我看去跑腿去柜上打老醋时,还得给她垫把小凳……”
“你们会不会说话!不会说话回去练过再开口!”蔡昭当场翻脸。
周致臻笑的直摇头:“玉乾,玉坤,莫要和昭昭胡闹了,都多大的人了!好了好了,我也要去见见你们刘伯父,咱们这就过去罢。”
看着周家叔侄三人离去,常宁迫不及待问道:“周庄主是你姑姑的未婚夫?可是我听说,听说他……”
“听说他早就娶妻生子了是吧。”蔡昭毫不意外,“我们都知道啊。”
“周伯父的夫人是他母亲的嫡亲侄女,姓闵。年少时她与大伙儿一起在佩琼山庄修行的,我姑姑都认识。哦,他们的儿子叫周玉麒,大我两岁。”
饶是常宁自认看遍人情炎凉世间百态,还是被这话惊住了。
蔡昭自顾自道的补充:“我祖父母亡故那年我姑姑才十岁,爹就更小了。周老庄主念着与祖父的交情,亲自将姑姑和爹接去佩琼山庄,并收姑姑为记名弟子。”
“当年是什么样的情形,你也想得到吧。祖父母过世的早,叔祖父又不知在哪里潇洒,落英谷的情形其实不大好。幸亏周老庄主人好,不但对我姑姑和爹关怀备至处处维护,还坚守当年许下的婚约。”
常宁毫无头绪,只好挑个最显眼的问题:“你姑姑不喜欢周庄主么?”
“怎么不喜欢?周庄主年少时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美郎君,出身名门,武学修为更是青年一代中的翘楚。能与他别苗头的只有广天门的宋门主了,可是论名声,他又比宋门主强多了。我姑姑干嘛不喜欢。”
“那蔡女侠为何没与周庄主成婚呢?”
蔡昭挠挠耳朵,白白嫩嫩的小耳垂泛起一片粉色:“这我也是一知半解。大约起初是因为年纪小吧,后来聂恒城不是开始无恶不作了么,大家共抗魔教无暇他顾,再后来……我姑姑命悬一线,只能强撑着熬日子,还怎么成婚生子啊。”
“不论是何缘故,姻缘未成,终归是有了前嫌,你家居然与周致臻毫无芥蒂?你还对周家人还那么亲近!”常宁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太过黑暗,可能人家就是那么光明豁达呢。
“为何要有芥蒂啊。”蔡昭一脸理所当然,“我当然要对周家人亲近啦,我将来要去佩琼山庄的嘛。”
常宁:“……去佩琼山庄做真么,你不是已经拜师青阙宗了么。”难道蔡家太担心女儿会行差踏错要她拜两次师父?原来蔡谷主夫妇做事这么严谨的么。
蔡昭十分耐心:“我不是去佩琼山庄拜师,我是后半辈子要住到佩琼山庄去。”
常宁:“??”
“我要嫁去周家啊。不止我姑姑与周庄主自幼定亲,我也与周玉麒自幼定亲了啊。”
常宁的表情好像脸上被人砍了一刀。
“常师兄怎么不说话了。”蔡昭伸手在常宁脸前挥舞。
常宁斜着眼角,仿佛被鱼刺卡着喉咙了。
“哟,蔡师妹原来在这儿逍遥呢!可累的我等一番好找。”一个熟悉的娇柔少女声音传来,两名妙龄少女伴着话音款款而至。
左面身着莲粉色宫装头戴镶珠金钗的美貌少女正是戚凌波,当真是人比花娇艳,右面清秀端庄的少女则身着雪青色绉纱绫裙,浅浅一笑间如清波流水一般淡雅怡人。
右面少女微微俯身行礼:“昭昭妹妹许久不见,近来可好。”
蔡昭喃喃着‘怎么又来了’,起身还礼:“见过心柔姐姐,小妹近日一切安好。”随即她给常宁简单介绍起来——这少女名叫闵心柔,正是佩琼山庄闵夫人的侄女,与戚凌波同岁,比蔡昭年长一岁。
常宁不知是不是还没从刚才的震惊中缓过来,完全懒得搭理人,只抬了抬眼皮,寒暄两句后就闷声不响侧坐一边去了。
戚凌波深知常宁的臭脾气,此刻不想节外生枝,于是赶紧挽起闵心柔的胳膊,娇笑道:“我与心柔姐姐一见如故,攀谈之下,方才知道师妹你不但与心柔姐姐是旧相识,还和心柔姐姐的表兄佩琼山庄少庄主定亲了。哎哟哟,昭昭妹妹怎么不早说呢,若是早知道,我们三姊妹就能和乐一处玩耍了。”
蔡昭要笑不笑:“我自从上了万水千山崖以来,见过戚师姐三四回,不是在动手就是在动嘴,何来功夫与师姐好好说话呢。”
戚凌波脸上一僵,拼命忍住。
闵心柔轻启朱唇一笑:“昭昭妹妹还跟小时候一般有趣,难怪姑父那么喜欢你了。唉,可惜玉麒哥哥不在,不然咱们三个幼时玩伴倒能好好叙旧了。我一直劝玉麒哥哥,别说这是北宸老祖两百年的祭典,就算看在昭昭妹妹也在的份上,就无论如何也该来一趟才是。唉,只是老夫人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了,大夫说定要留个儿孙在身边,也是一点法子没有了……”
“这有什么关系。”蔡昭回答的毫无感情,“我与玉麒哥哥将来有大半辈子的功夫能大眼瞪小心眼,这会儿多见一面少见一面有什么要紧的。倒是心柔姐姐与玉麒哥哥这会儿能见就多见见吧,将来嫁了人回娘家是无妨的,却不能日日的往表哥家跑了。不过心柔姐姐将来若是夫妻不和姻缘有伤比如被丈夫打青了眼睛揍破了脑袋撵去睡门廊那一定要告诉我哦我一准替心柔姐姐出气……”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戚凌波忍无可忍,闵心柔的脸色快跟她身上的裙子一般颜色了。
蔡昭十分淡定,“心柔姐姐之前随着周伯父来落英谷做客一共三回。前两回你我‘比了比’拳脚功夫,第三回 不动手改动嘴了。心柔姐姐,不如你告诉戚师姐,不论动手还是动嘴,你赢过我哪怕一回没有?”
闵心柔垂下粉颈,满脸羞赧:“昭昭妹妹聪明伶俐,不论武学还是口齿伶俐都胜我多矣。不过那都是小时候不懂事,如今……”
蔡昭打断了她,径直朝向戚凌波:“师姐都听见了。无论动手还是动嘴,都是我赢。所以,你领着这位手下败将来寻我做什么?莫非你觉得多了个她,就能赢回排面了?”
白受了一通冷嘲热讽,戚凌波憋不住了,大喊道:“你别以为在我和心柔姐姐身上占了上风就了不得了。一个好汉还三个帮呢,心柔姐姐有闵夫人和老夫人撑腰,我也有娘和师兄们帮忙,哼哼,你不知道吧,我与三师兄也是自小定了亲的……”
“哦,那还真看不出来。”蔡昭不热不冷道,“今日中午若不是大师兄拼命阻拦,三师兄可是执意要处罚师姐你呢。”
看戚凌波被气的半死,闵心柔赶忙道:“好了好了,都是自家姊妹何必为了些口角之事争执呢。”
戚凌波缓过一口气,冷笑道:“蔡昭你得罪我不要紧,可你总不该得罪心柔姐姐吧。闵夫人究竟是你的长辈,你一回又一回的欺负她的侄女,她将来能给你好脸色看么?!”
“为何没有好脸色?”蔡昭似乎很惊奇,“既然师姐说到闵家了,咱们就好好来论论。闵家本事不大志气却不小,动不动顶着佩琼山庄的名头去横挑强敌。挑就挑了吧,还回回都落败,回回都得人去救。不提我叔祖父,光我姑姑就救了闵家老太爷闵家两位舅父三四回,后来魔教要捉拿周家女眷以做要挟,于是我姑姑又救了闵老夫人姑侄俩。”
“这样的大恩大德,也不用闵家衔草结环相报了,等我嫁过去以后好好待我就成了。”蔡昭随意的挥挥手绢。
“可是可是,可是周家对蔡家也有恩情啊,我知道你姑姑和你爹都是周老庄主抚养长大的。”戚凌波还不死心。
“你爹练功走火入魔时还是我姑姑千辛万苦给救回来的,也没见师姐骂我时嘴下留情啊。哎呀,北宸六派同气连枝,不用算那么清楚。”
蔡昭慢条斯理的又加了句:“反正以后闵家人待我不好,就是狼心狗肺忘恩负义。要是周伯父不给我撑腰,我肯定要跟全天下武林正道的叔叔伯伯们告状的。”
戚凌波气噎语塞,闵心柔尴尬不已,只得一径假笑掩饰心虚。
常宁望天。
本来他还奇怪蔡平殊明知自己与尹素莲不和,怎么还肯把蔡昭送上青阙宗,难道不怕心爱的侄女受欺负么?他觉得蔡平殊也太天真了,不是所有人都念恩的。
如今看来,是他太天真。
就蔡昭这样的,脸上笑嘻嘻手下却不含糊,尹青莲母女若敢欺负她,她能连夜去刨了尹家祖坟再种上一片狗尾巴草。
闵心柔看戚凌波气的不轻,一面给她揉背顺气,一面含泪柔声道:“昭昭妹妹别生气,都是我的不好,你别和凌波妹妹置气,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若气的厉害,打我骂我都成。千不该万不该,我不该去年你姑姑忌日时跟你说起我对表兄的爱慕之情……”
戚凌波见势插嘴:“这怎么能怪你呢!心柔姐姐你这样温柔可人人见人爱,我想周少庄主定然也喜爱你……”
闵心柔赶紧打断:“不不不,全然是我私心爱慕,表兄只当我亲妹妹的!总之昭昭妹妹不要责怪我的一片痴心。”
蔡昭听见‘亲妹妹’三字赶到后槽牙都紧了紧,脸上的笑意越发冷漠,“我怎么会责怪心柔姐姐呢。我与心柔姐姐自小认识,情分非比寻常,比人家寻常亲姊妹还要好呢。”
闵心柔看见蔡昭眼底的冷意,开始觉得不妙了。
戚凌波却不会看脸色,顺势道:“明人不说暗话。既然心柔姐姐的心意你也知道,索性一道嫁进周家,以后姊妹相称,也互相有个照顾,岂不美哉?”不论事情成不成,只要能给蔡昭添堵,让蔡昭恶心恶心,她就高兴了。
蔡昭轻飘飘的白她一眼:“现在我与师姐的情分更好,不如师姐与我一起嫁入周家,咱们年年日日永不分离,岂不更加美哉?!”
“你放屁放屁放屁!”戚凌波差点气疯。
闵心柔对蔡昭的了解远在戚凌波之上,知道此时蔡昭已经动了气,便拼命想要拉走戚凌波,没想到戚凌波梗着脖子不肯挪动。
蔡昭冷笑道:“我姑姑对闵老夫人有恩,对闵家父子有恩,对闵夫人更是恩上加恩——要不是我姑姑,闵夫人不是被那什么天枢长老抢回去做鼎炉就是给什么坛主做第二十八个小老婆了!就这样,还想与我姊妹相称,有这么报恩的么?”
“武林中人施恩不图回报,哪个像你这么口口声声示恩的!何况还有周少庄主呢,他那么孝顺祖母和母亲,难道不希望好好照顾闵家和心柔姐姐?!你倒是问问自己,叫周少庄主自己挑,他愿意娶你还是娶心柔姐姐!”戚凌波被闵心柔扯的不住晃动,就是不肯走。
蔡昭冷笑一声:“看来师姐是一定要给心柔姐姐帮忙了。闵家这样光明磊落有恩必报的人家必然是不会忘恩负义的;心柔姐姐又想嫁进周家,又想报恩,这样吧……”
她一拍桌面,“不如我做大你做小,我吃饭你布菜,我洗脚你端水,进门以后给你改个名字叫‘带子’!以后你就叫‘闵带子’如何!”【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