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互道姓名身份后,东方晓眼皮一跳,复问:“万公子是风姑娘的……未婚夫?”
其实他并不信蔡昭与慕清晏是兄妹,早就暗猜他俩是私奔出来的少年爱侣,结果忽然跳出个全身上下没有一跟指头与女孩般配的小白脸,居然还是正牌未婚夫!
这,这该怎么论?
蔡昭看出两位前辈眼中的惊奇,只能呵呵强笑。
慕清晏皮笑肉不笑:“两位前辈见谅,家妹自小患有眼疾,至今未愈。”
你才有眼疾,你们全家都有眼疾!蔡昭暗自忿忿。
三人不好再坐在人家桌上,于是挑了个最远最偏僻的桌子坐下,好方便说话。千雪深火急火燎的让伙计上菜,什么馒头烩饼烧鸡烤鸭挑好的端上来。
他边擦筷子边低声道,“我听人说佩琼山庄的子弟个个风度翩翩,潇洒不凡,怎么这位周前辈看着这么落拓啊,别不是假冒的吧。”
“你知道什么,人家独生子死了!将来你的独生儿子死了看你还潇不潇洒的起来!”蔡昭狠狠瞪他。
千雪深忽然体会到了慕清晏的不悦,酸溜溜道,“不能因为你的未婚夫是周少庄主,你就护着所有周家人吧。佩琼山庄子弟众多,难免良莠不齐……”
“呸呸呸,你们千面门才是良莠不齐,所以最后死光光了,别拉扯人家佩琼山庄!”
蔡昭持筷如刀,恶狠狠道,“周叔父与我姑姑一道长大,我姑姑还不清楚他的为人么。论武功,佩琼山庄除了周伯父就是他了,当年周伯父率众对抗聂恒城党羽,周叔父在旁辅佐,那是出生入死啊。论人品,人家妻子多年卧病,他不离不弃,悉心照料——不比你们姓千的一门牛鬼蛇神强上百倍么!”
“行行行,姓周的都是正人君子行了吧!”千雪深差点被迎面而来的唾沫星子喷着,“慕公子,你也管管她。待会儿要和她出生入死的是我们,她却一门心思向着姓周的。”
慕清晏仿佛没有听见他俩的吵嘴,侧头沉思,“周致钦大侠我倒无话可说——他儿子是去年夏秋之交丧的命,不久后就是冬季大雪封山,人畜无法上山。佩琼山庄在南方,来这儿少说要两个月路程,他在这个时候赶到大雪山,还算合理的。”
“不过他似乎与驷骐门的金保辉不对付,这其中有什么故事么?”
蔡昭思索一下:“这个我娘说过。当年这姓金的仗着是杨老门主的小舅子,动不动在我姑姑他们面前摆长辈架子。他又爱养恶犬秃鹫毒蟒这种东西,时有伤及百姓之事发生,师父还有周伯父他们都很看不惯他。”
“其实豢养爱宠不是什么坏事,可他养的既然都是些凶恶之物,就该好好管束,不能放任伤及无辜。后来有一次,他的恶犬咬死了几名幼童,姑姑一怒之下追上驷骐门,杀光了他的爱宠,还打断了他一条胳膊一条腿,之后他就再不敢出来招摇了。”
慕清晏冷笑:“害死了人家孩子,一条胳膊一条腿就完事了么?”
蔡昭无奈:“其实我姑姑是想杀人者偿命的,可是杨老门主死活拦着,又威胁又恳求的,师父就把我姑姑拉走了。尹老宗主劝我姑姑说,北宸六派正齐心协力抗击聂恒城,让姑姑以大局为重,不可让六派之间先生了嫌隙。”
慕清晏冷哼一声。
千雪深啃着鸡腿,含糊道:“如此说来,这位周前辈不但人很好,功夫也好,这是好事啊,咱们上大雪山正要厉害的帮手。对了,那位东方前辈呢,他厉不厉害?”
蔡昭高兴道:“当然厉害啦,当年武林正道对魔教不知哪个长老下了格杀令,东方前辈立下大功呢!”
慕清晏长目斜视:“你也不必客气,那个格杀令正是你姑姑下的,你不知道?”
蔡昭大吃一惊:“真的么,姑姑没提啊——她只说了正道中人是如何追索蛛丝马迹,如何将那恶事做尽的长老的据点一一拔除,将他多如牛毛的门人弟子尽数截杀,最后堵住那坏长老,击杀之。”当初她是当茶余饭后的传奇故事来听的。
慕清晏好气又好笑:“这就是你姑姑下的格杀令,要追杀天玑长老段九修——东方晓当然要竭尽全力了,因为重伤云篆道人并且屠灭清风观的正是这位段长老。”
千雪深奋力撕下两条鸭腿继续啃,“没想到蔡女侠出手这么果决刚猛,明目张胆的弄死一位七星长老,魔教也只能干瞪眼看着。”
慕清晏:“若是别的长老,神教当然不能只看着了,不然也太丢脸面。可偏偏是这位段长老,聂恒城必是袖手旁观的。”
“这是为何?”蔡昭奇道。
“因为段九修也是我曾祖父的养子。”
蔡昭啊了一声,向后仰了仰。
慕清晏继续道:“段九修与聂恒城同是我曾祖父的养子,但聂恒城处处压他一头,最后曾祖父也选了聂恒城作为摄教法王,段九修只能屈居七星长老之一。他如何肯甘心,几十年来不断与聂恒城作对,还广收门徒自立派系,就是为了有朝一日从聂恒城手里找回场子。”
“聂恒城自己碍于‘不可自相残杀’的教规,忍了段九修几十年。后来知道蔡女侠下格杀令,聂恒城不定心里多高兴呢,”
“不过段老儿也是恶心的很,只因清风观主笑他一句‘万年老二’,就矢志要灭人门派。好罢,神教要灭人门派也不是稀奇事,他倒是明火执仗的杀上去啊,又不是杀不过。可他不,偏要等清风观奉尹岱之命攻打幽冥篁道元气大伤后暗夜摸上去,下完迷药再血腥屠戮。”
“杀人放火不算,还将几名道姑凌辱至死,尸身剥光了挂在道观外的树下,连几个不足十岁的小道童都炼成了人干——这都什么破事,丢尽了神教的脸。完事了还沾沾自喜,觉得自己英雄了得很。哼,死了活该!”慕清晏很是不屑。
千雪深忍不住小声道:“我素来听说你们教众滥杀无辜不择手段,段长老这样……也不算出格吧?”
慕清晏森然看他一眼:“你当神教是什么,下三滥的小贼么!”
千雪深不敢再说。
蔡昭听的惊心动魄,“原来是这样,难怪我姑姑气的要下格杀令……我说,你曾祖父挑养子都是什么眼光啊,聂恒城,段九修,这都什么人啊。”
慕清晏居然也不很生气,闲闲道:“还行吧。茫茫人海之中,曾祖父硬是能挑出最恶毒狡诈野心勃勃的两个。反过来说,也是眼光不错,”
千雪深笑掉了嘴里的鸭脖:“慕公子不惮于自嘲,才是真洒脱。”
蔡昭白他一眼:“等他不给你解药的时候,一定更洒脱!”
千雪深立刻垮了脸。
不但他们在议论别人,别人也在议论他们。
然而包括周致钦东方晓在内的四桌人,都猜不出慕蔡二人的来历,甚至连慕清晏的武功路数也看不出来。
这不奇怪,慕清晏一十九年来,不是在魔教就是在常家堡和青阙宗,根本不曾涉足江湖;蔡昭则是前脚出了落英谷,后脚就上了九蠡山,而她下山那夜发的神威显然还没传扬开来。
是以众人无论如何也猜不透。
千雪深一面猛吃,一面还打呵欠,形象猥琐的很。
蔡昭皱眉:“你别边吃边打哈欠行不行,跟个痨病鬼似的。”
千雪深怼回去:“昨夜闹腾了一宿叫我怎么睡啊。刚睡下,来一拨人;刚有些迷瞪,再来一拨人;好不容易睡着了,哗啦啦又是一拨人……简直没完没了,我是一夜没睡着啊!”
蔡昭昨夜睡的极好,不禁软下来:“要不待会儿你再去睡会儿?等要出发了我叫你。一夜没睡着是特别容易饿的,你应该昨夜让伙计送些宵夜的。”
千雪深皱着一张脸:“你以为我没叫啊。掌柜和伙计们忙着招待新客,那顾得上我。唉,我只好自己去厨房找吃的。好家伙,没找着吃的,倒见了一出好戏!”
蔡昭忙问是什么好戏。
千雪深压低声音:“昨日那个黄瘦妇人你还记得么?原来她是掌柜媳妇,昨夜我去厨房找吃食时,正瞧见她与厨子搂在一起呢!”
“真哒?!”蔡昭八卦之心熊熊燃起。
“我看的真真的。”千雪深眼睛发亮,“被吵醒了十七八回,我清醒的很。”
蔡昭吃吃笑起来,“老夫少妻,活该带绿帽,我看……”
“没有十七八回。”慕清晏忽道,“客栈大门一共开了五次,应该是五拨人。”
蔡千二人一齐望他,似在责备他扫兴。
慕清晏用筷子敲了敲桌子,“周前辈与东方前辈一拨,驷骐门金保辉一拨,独行大盗蓝田玉一拨,还有那一主二仆再一拨。如今大堂中,除了我们,只有四桌,还有一拨人呢?”
这时,只听二楼传来一阵沉稳有力的脚步。
步履深沉,足音囔囔,仿佛踩在众人心头,顺着木质阶梯,缓缓下楼来了。
“硬招子来了。”慕清晏目光微凉。
这便是第五拨人。
一共三人,当前是一位四十余岁的英俊男子,衣着华贵,气派威严,看人时目如寒电,行走间气息无法闻听,当是一位修为内敛的顶级高手。
他身后跟着一名老仆与一位美艳的侍妾。
英俊男子走到正中间的那张桌子旁,吩咐伙计,“去找你们掌柜来。”
伙计赶紧应声下去。
老仆面目寻常,此刻正忙着擦拭桌面。
然而那侍妾却是天生尤物,妖娆多姿不说,一颦一笑时多情款款,目光犹如伸出一把把小勾子,挠的众男子心头发痒。
她服侍着英俊男子坐到桌旁,亲自给他擦手倒水。
慕清晏眸子一深,正打算跟蔡昭说出自己的发现,一转头发现千雪深眼睛发直,正愣愣看着那名美艳姬妾。
蔡昭的眼睛居然比他还要直。
他好气又好笑,正要去扯蔡昭回神,后厨方向忽然传来一阵凄厉的喊声——
“来人啊!救命啊!掌柜的死了!”
第49章
掌柜躺在自己房中的床上, 面朝里侧身而卧,来唤他的伙计一推之下,方才发现掌柜的胸口明晃晃的插了把刀,半床被褥都被血染红了, 已断气多时。
众人面面相觑, 大盗蓝田玉刚刚踏前一步, 金保辉立刻阴阳怪气:“你们掌柜身上有没有贵重物件啊,若是有, 先收起来罢,别叫人摸了去。”
蓝田玉沉着脸:“那你来。”
“我又不是仵作。”金保辉掏出块雪白的手绢捂住鼻子, 嫌弃的贴墙而站。
刚下来的英俊中年男子与那一主二仆都远远站在角落观望,并无上前的意思。
周致钦看看蔡昭三人年轻的面庞,最后还是自己上前检尸——他虽不是仵作,但几十年来见过不知多少尸首。
“尸身已僵,尸斑刚刚凝聚, 颜色尚浅, 掌柜约是两个时辰前被害的。”周致钦将尸首翻过来看, 惨淡的牛油灯烛之下,掌柜那张布满皱纹的老丑面孔说不出的诡异恐怖。
“胸口一刀致命, 别无外伤。面部下半有淤痕, 显是被捅刀时捂住了口鼻, 不叫他发出呼喊声。”周致钦翻看掌柜的被褥与衣裳,“凶徒在捅刀时用被褥按在伤口上, 遂不使喷涌而出的鲜血沾到自己身上——这是个老手。”
他拔出凶刀,皱眉道:“这是什么刀?”
浸染着暗色血迹的刀身细长弯曲, 蔡昭一眼就认出:“这是厨子用的剔骨刀!”
此言一出, 四名伙计立刻叫嚷着去将厨子捉来问罪。
千雪深呆呆的喃喃自语:“这年头奸夫淫妇都这么雷厉风行说干就干的么。”
“别随便给人扣罪名。”蔡昭压低声音, 她转头向前,“周前辈,从掌柜的伤势上能否看出什么武功路数?”
周致钦摇头:“就是直来直去的一刀入胸,无需招数,只要力气大些的男子都行。”
“男子?”蔡昭注意到重点。
周致钦想了想,纠正道:“也未必是男子,会武功的女子也能办到。”
蔡昭本欲继续追问,忽意识到自己过于积极了,连忙娇滴滴的轻叹一声,“哎呀,真是吓死我了,我生平最怕这么打打杀杀血流成河的了。”
然后她听见身后的慕清晏在闷闷的轻笑——姓慕的你讨打啊!
四名伙计很快将厨子提了过来,还有老板娘,并压着两人跪倒在众人面前。
周致钦无形中成了这件凶案的主审,先行发问。
厨子名叫王二牛,赌咒发誓说绝无此事,几名伙计嚷嚷起来——
“周大侠不知道,这两人早就有些不清不楚了,掌柜心地仁慈,苦口婆心的跟王二牛说了,说他年轻糊涂,只要能悔改,掌柜就既往不咎!”
“掌柜教训了这贱人几次,这贱人一定就此怀恨,撺掇王二牛杀了掌柜!”
“掌柜的一番好心,一再原宥你们,可这你们却恩将仇报!”
“周大侠,你要给我们掌柜的做主啊!”
周致钦含怒道:“你们俩可认罪!”
王二牛脸涨的通红,始终不肯认罪,“这老畜生不是人,我早就想宰了他,可我没有杀他!不信你们去我屋里看看,我与琴娘已经收拾好了行李。就等待会儿老畜生给你们引路上山时我们就逃走,又何必多事再杀他!”
周致钦沉着脸:“掌柜待你不薄,你私通他的妻子是为不义,毫无半分歉疚之心是为不仁,你这样不仁不义的狂徒,留在世间有何益处!”说到这里,他脸上已现杀气。
“哪个不仁不义了?!那老畜生多年来不行人事,怎么没人来给我主持公道?!”琴娘忽抬起头来,虽是蜡黄病瘦,但五官秀丽,下颌尖尖,竟是个上等的美人。
金保辉起了兴致,不自觉的走前两步,蓝田玉讥嘲的白他一眼。
琴娘目中怒火腾腾:“我与二牛哥自小定亲,本来就要成婚了,是这老畜生拿我爹娘的性命要挟我嫁给他的!”
金保辉细声细气道:“不论什么缘故,嫁都嫁了,你就该谨守妇道,怎能红杏出墙?”
蔡昭一个刀眼瞪过去。
琴娘冷笑:“不错,五年前我也是这么想的。既然嫁了人,就好好服侍夫君,从一而终,至少我爹娘不会再挨饿受冻了。可,可是这老畜生根本不是人……”
她用力扯开衣襟,露出伤痕累累的肩颈和胸膛,她又拉起两条袖管,只见两条瘦弱不堪的手臂上,与肩颈胸膛一样,满是烫伤,鞭痕,掐痕,还有啃咬痕迹,看的人触目惊心。
东方晓失声:“这,这真是……真是残暴不堪!”
周致钦气的脸色铁青。
伙计甲大声道:“你偷人养汉,掌柜打你几下怎么了?”
琴娘大骂:“你血口喷人!二牛哥这些年一直在外学厨做工,去年才回来,我身上的伤难道都是这一年中打出来的么?!”
东方晓道:“不错,这许多伤痕层层叠积,最久的少说也有四五年了。”
——在场的都是行走江湖的行家,琴娘身上的伤痕一望便知。
伙计乙见状不妙,大哭起来:“掌柜的一直担心自己年纪大老板娘会嫌弃他,时不时会多喝几杯,喝醉了才失手打了老板娘的,事后他一直后悔来着!”
金保辉浑不在意的说风凉话:“这倒是,夫妻嘛,床头打架床尾和,总不能因为男人打了几下老婆,就是要谋杀亲夫吧。”
蔡昭实在忍不住了,乜眼道:“这位金大爷有夫人么?”
金保辉一怔:“老妻过世多年了。”
“那敢情好。”蔡昭阴恻恻,“等这趟回去,我一定给金大爷保一份好媒,寻个武艺高强的女煞星给金大爷做夫人,也让金大爷尝尝什么□□头打架床尾和!”
慕清晏闲闲道:“妹妹别说大话了,你上哪儿找个愿意嫁这胖子的女煞星啊,别害人家老实本分的女煞星了。”
金保辉气了个半死,周致钦等人莞尔。
伙计丙也大哭起来:“这王二牛虽然去年才回来,可是老板娘之前还勾引过别的许多人,掌柜几次三番忍耐,实在忍不住了才打她几下的!”
东方晓追问:“勾引了谁,说出人名来。”
伙计丁眼神闪烁:“都是来往客商,不在镇上。”
琴娘忽然尖利的大笑:“既然你们非要泼我脏水,我只能把你们的底细全抖出来了!这老畜生——”她一指掌柜尸体,“就是个窝囊废,根本不能行房!”
此话一出,屋内众人多是尴尬,只那英俊的中年男子主仆三人神色不变。
“这老畜生不但喜欢自己动手,还喜欢看别的男人也来鞭打我辱骂我用木炭烫我!”琴娘目眦欲裂,四名伙计齐齐瑟缩往后。
她一指他们,“不错,他们四个就是帮凶!”
“禽兽不如!”周致钦一掌拍碎茶几,怒气勃发。
四名伙计齐齐跪下,求饶道都是掌柜要求,其实他们从来没下过狠手。
王二牛满脸是泪:“我本来想着掌柜的虽然年纪大些,但有钱有势,琴娘跟了他,总算能过上好日子了,没,没想到……”
“没想到掌柜一直在凌虐你的心上人,是以你就一刀杀了他?”蓝田玉冷不防道。
王二牛大声叫喊:“没有,绝对没有!昨夜这位客官与他的随从来了后……”
他一指金保辉,“我发觉上山的人数比之前掌柜吩咐的要多不少,客官们上山的干粮就不大够了,于是连夜去了镇尾老余头那儿,将他家晾晒的腊肉腊肠红薯干什么的都买了过来,回来至今还不足一个时辰,哪有功夫杀掌柜啊!”
千雪深忽然道:“你真的是才回来的么?”
“老余头一家可以作证,我一直在他家清点东西到天快亮,然后余家两个儿子帮我将两车吃食拉回来的,刚刚才卸完东西啊。”王二牛道。
“那么掌柜应该不是王厨子杀的了。”千雪深忽然开口,见众人目光过来,很是不好意思,“那啥,昨夜我不是饿了么,当时刚好金大爷一行人抵达客栈。他们人多行李多,伙计们忙的收拾搬运,没人理我。于是我就自己去了后厨,想叫厨子给我煮碗面。”
“到了那儿,正巧撞上王厨子与老板娘搂在一处哭哭啼啼。我在门外等了会儿,谁知他们絮絮叨叨没个完,我只好算了。回去时,又恰好看见掌柜与伙计在说话。他说他也一直没睡,第二日还要引我们上山,既然已将金大爷送入客房了,他可以去歇息了,叫伙计自去收拾,不要吵他。”
“没走几步路,我又看见老板娘从另一边出来。我想这对野鸳鸯总算啰嗦完了,厨子可以给我煮面了,于是我赶紧原路折返。谁晓得我刚到后厨前庭,就看见王厨子从后门出去了——可把我气了个半死。于是我自己摸进后厨,胡乱寻了些冷酒冷馒头垫垫肚子,总之直到我吃完,厨子都没从后门回来。”
东方晓心细,替千雪深总结:“你先瞧见王厨子,然后看见活着的掌柜,接着看见王厨子出门而去,直到一个时辰前才回来……从客栈到镇尾需要多久路程?”他看向一名伙计。
那伙计小声回道:“至少半个时辰。”
东方晓看向众人,“从这里到镇尾老余头处来回就要至少一个时辰,加上采买装车的功夫,王厨子根本没有时间杀掌柜。”
他指着琴娘,“老板娘又弱质纤纤,身上并无武功,无法一刀致命——如此说来,谋害掌柜的,另有其人了。”
本来众人以为这不过是一桩出墙红杏伙同奸夫谋杀亲夫的寻常凶案,结果东拉西扯了半天,才发现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
蓝田玉最是警惕,他将在场众人睃了一遍:“趁掌柜熟睡之际,一刀入胸毙命,并非什么难事。这样一来,这间客栈中差不多人人都有可能杀了掌柜。”
——被他一口道破众人心中隐藏的疑虑,大家不免背心生出一股寒意。
“这破事究竟完了没有啊。”
一个懒散的声音响起,众人转头去看。
慕清晏倚着门框,因他个子高,漆黑头发上的紫金白玉冠几可顶到门框。他百无聊赖的样子:“死了个人渣,值得大家这么费劲查么?”
“你怎么能这么说?”金保辉讪讪道。
几名伙计见识过慕清晏狠辣手段的,一个都不敢吭声。
慕清晏单手负背:“这掌柜先是仗势强娶,娶进门后又不断凌虐妻子,种种令人发指的手段简直骇人听闻——这是个坏人啊。”
“既然是坏人,死了是好事啊。”
“坏人之死,那是死的好,死的妙,死的活该啊。我们都是好人,好人又何为要心心念念坏人之死呢。”
——众人的表情渐渐凝固,蔡昭捂着脑门不想再听了。
“所谓天理昭彰,报应不爽。老畜生作恶多端,天晓得哪位心怀仁义的侠士路见不平,跳窗进去宰了这老畜生呢。”
“这是多好的事啊,唯独可惜的,是不能请这位侠士喝上一杯。”
“诸位觉得我说的对不对啊?”
慕清晏湛然清冷的双眸盯住金保辉。
金保辉笑容勉强:“自,自然是对的。”
啪啪啪,屋角忽然响起一阵掌声,原来是那位英俊的中年男子在拍掌。
他面带笑容道:“这位公子说的好,我们都是有要事上山之人,居然为了这么个冤孽缠身的老东西在这儿耽搁,真是好笑了。”
周致钦久久叹息:“也对,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就不可活了。”
东方晓看了看窗外,也道:“咱们提前用午饭吧,然后赶紧上山。这里天日短,别又耽搁到天黑了。”
“那,掌柜的尸首怎么办?”一名伙计小声道。
慕清晏随意道:“喂狗……”众人大惊,周致钦眼看又要说话。
“当然是不行的。”他接着道,“先放到外头冰冻起来吧,等空了你们再处置就是。”
蔡昭被吓了一跳,捏起小拳头锤他后背一下。
慕清晏愈发眉眼欢悦。
王二牛与琴娘本以做好共死的打算,此刻竟然毫发无伤,一时间不禁又惊又喜。
四名伙计不敢反驳,低头间露出怨毒的神色,想着等人走后再慢慢报复。
好不容易服侍客栈中这几十号大爷吃饱喝足,收拾完行李,慕清晏忽又提出让四名伙计给他们引路去大雪山。
四名伙计一阵惊愕。
“你们掌柜死了,你们不给我们引路,谁来引路?”慕清晏冷下脸来。
其余人也觉得这主意不错,四名伙计再是叫苦不迭,也只能答应。
周致钦落后一步,对蔡昭笑道:“你哥哥人很是不错啊。”
蔡昭:“?”
“等这四人从雪山边上回到客栈,王厨子与琴娘早就跑了。”东方晓轻声道,“令兄这是存心保全他们呢。”
蔡昭本想说你们想多了,慕清晏那家伙只是纯粹的爱看人不痛快,话到嘴边又记起自己的‘身份’,连忙摆出自豪羞怯的小模样:“多谢两位前辈夸奖,我哥哥一直都是这样温厚体贴与人为善的……”
“妹妹在说我什么呢?”慕清晏笑吟吟的转回身来。
蔡昭抽着嘴角:“我在说哥哥的好话呢。”
慕清晏双手一展,花灰色的毛皮绒绒绵绵,一件厚绒绒的大毛斗篷披在了女孩肩头。
他目如暖阳,低声的温柔关切:“山上冷,妹妹别冻着了。”
东方晓再度眼皮乱跳——你们真的是兄妹吗?
客栈外面已经停了数辆大雪橇,众人或骑马,或坐雪橇,一路直奔大雪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