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们大了,用不用乳母都行,虞宁初便也放走了乳母,只让原来的丫鬟照顾。等她离开扬州时,会将这边的所有旧人都遣散,回京后再买新的,免得旧人在小主子们面前挑拨是非。
一桩桩琐事处理完毕,天也黑了。
虞宁初继续与虞扬兄妹用饭,派厨房将宋池的那份送去了客房。规矩就是规矩,下了船,他别想再乱来。
宋池独自坐在客房的餐桌旁,看着面前还算丰盛的晚饭,只感受到了小姑娘的疏离。
他就知道,除非他主动往她身边凑,一点都不用指望她做点什么让他开怀的事。
夜色愈深,屋子里终于凉快了。
宋池坐在窗边,药草的气味驱散了蚊虫,只有习习晚风迎面吹来。
一道黑影翻墙而过,隐藏在院墙的阴影中,朝客房而来。
阿默拔剑,守在宋池窗外。
那黑影疾步来到这边,在台阶前跪下,低声道:“大公子,主子共派了我等十人来扬州,全听大公子调遣。”
宋池:“虞尚落水,你们做的?”
黑衣人:“是,主子要他死,可惜属下办事不力,没能淹死他,只好再等合适的机会。”
杀一个人非常容易,杀了人却能让旁人怀疑不到谋杀,就不是那么简单了。
宋池一时没有说话。
虞尚死了,她要守孝,出孝前三爷夫妻都不会替她筹办婚事,于他而言省了很多麻烦。
虞尚也该死,竟然冷落她十几年,甚至还想将她嫁给一个残暴的老男人。
可是,那毕竟是她的父亲,她好像也有了自己的打算。
他与妹妹即将搬离平西侯府,沈牧三兄弟却都到了成婚的年纪,虞宁初继续住在侯府,宋池不放心。
“留他一命,我还有用。”宋池道,“不过,他疯言疯语太多,你想办法让他闭嘴。”
黑衣人:“是。广陵书院的案子,大公子有何吩咐?”
宋池:“你先说说苏家各房的情况。”
扬州的广陵书院是本朝四大民间书院之一,其院长苏崇更是桃李满天下的大儒,深受天下学子敬仰。三月里,苏崇的第四子成亲,宴请亲朋好友,苏崇醉酒后诗兴大发,连作三首七言诗,其中两首都是应景的贺喜之词,第三首却有抱憾奸臣昏君当道,学子难以施展抱负之嫌。
随着三首诗渐渐传开,扬州的锦衣卫得到风声,立即将三首诗抄送给了韩国舅。
这次宋池与冯越便是奉命来调查苏家的悖逆之罪。
说是调查,正德帝已经有了决定,要诛杀苏崇九族,杀鸡儆猴,让天下再无文人敢骂他。
所以宋池等人的任务,是从苏家众人的言谈举止乃至新旧诗作中,找到一个能定下诛九族大罪的罪名。
黑衣人将苏家上下的情况全给汇报了一遍,包括苏家哪位公子藏了一个私生子,可能连苏家人都不知道的秘密,黑衣人都给查了出来。
最后,黑衣人递给宋池一份名册。
宋池扣下名单,命令道:“你们十人,五人时刻听候我的差遣,剩下五人,暗中保护虞姑娘的安全。”
“属下遵命。”
第60章 (宋池受伤)
翌日早上,宋池带着阿默离开了,庆云寺的高僧们也准时来了虞家做法事。
法事要做七日,虞宁初让丫鬟们看好虞扬兄妹,她与李管事守在虞尚的院子里,做好场面活儿。
到了夜里,虞宁初让李管事盯着这边,她回自己的院子休息。
朝廷派了新任官员顶虞尚的缺,除了偶尔有虞尚的故交来探望,虞宁初需要露面应酬一番,大多数时间她都很清闲。
法事做到第六日,半夜三更,虞宁初突然被一阵骚乱惊醒。
她忙起床更衣,带着杏花朝正院赶去,到了正院,只见虞尚的房间火光闪现,仆人与僧人们都在忙着运水进去灭火,乱成一团,有两个护院架着虞尚出来了,灯影摇曳,虞尚的头发胡子衣摆都有被火烧过的痕迹,浑身上下漆黑一片,像个炭人。
万幸屋里的火势并不大,很快就被人扑灭了。
有护院提着一叠尚未烧干净的黄纸出来,虞宁初拿到灯光下一看,正是虞尚的字迹,写些悼念母亲恳求母亲放过他的荒唐之词。
所以,这火是虞尚夜里祭拜母亲自己放起来的?
“姑娘,老爷的病好像更严重了,我们进去时老爷竟然还把烧纸往嘴里塞,不希望我们看见他在祭拜夫人。”
虞宁初闻言,再去看虞尚,果然嘴角一圈都被烫红了,举着双手想捂嘴又怕疼的样子。
好好的夜晚闹出这种事,虞宁初只觉得头大,一边叫人去请郎中给虞尚诊治,一边让丫鬟快点收拾好里里外外的狼藉,别耽误了明日最后一场法事。
李管事暂且将虞尚扶到了后院陈氏原来的房间,虞尚很疼,一直发出野兽般的呜咽低吼,虞宁初看不来这种场面,只在外间等候。
郎中终于来了,在里面检查了很久,出来后回禀虞宁初,说是虞尚吞火烧到了舌头,暂且是说不出话来了,只能养着,等伤口结痂了,看看能不能恢复正常谈吐。
烧到嘴里,喝水吃饭都成了问题,这要是疼爱自己的父亲遭受这番折磨,虞宁初定要心疼落泪,然而她与虞尚之间几乎没有任何父女情分,只挂着父女的名号,虞宁初便全部交给李叔、丫鬟处理就是,待尘埃落定,她又回了自己的院子。
闹腾了大半夜,虞宁初是睡不着了,她躺在床上,脑海里全是虞尚发疯的画面。
母亲去世后,虞尚与陈氏夫妻恩爱,就像不曾有母亲这个人一样,为何虞尚落了次水,竟如此惧怕起母亲来?即便真有鬼魂,母亲因为心结而死,恨的怨的都是京城那帮人,怎么可能来纠缠父亲?难道父亲做过什么特别对不起母亲的事,所以才会将落水一事推到母亲鬼魂作祟上,生出了心病?
可惜,那些陈年旧事,虞宁初想了半夜也想不出任何头绪。
最后一日法事结束,庆云寺的高僧临走前,出言安慰虞宁初,说昨晚虞尚与冤魂的恩怨已了,以后安心养病,应该不会再出岔子了。
虞宁初对庆云寺的高僧没有什么好感,当初虞尚要她嫁给曹奎,如果不是舅母沈琢花钱让庆云寺改了说法,她与曹奎的八字定会被庆云寺说成天作之合。
什么得道高僧,无非打着佛祖的名号立足赚钱罢了,要不是要扮演孝女,虞宁初才不会请他们来做法事。
高僧们一走,虞宅又恢复了往常的安静,只有虞尚因为病重,不时会发出三两声痛苦的哀嚎。
虞家暂且没什么事了,不知道宋池那边的案子办得如何了。
想到锦衣卫办的那些残害忠良的案子,虞宁初的心又是一沉。
难道宋池真的与韩国舅是一路人?
虞宁初待在虞宅,不清楚外面的情形,殊不知随着锦衣卫将广陵书院围成了铁桶,任何人只许进不许出,整个扬州城的百姓都变得战战兢兢起来,有人替书香门第的苏家担心,有的人则担心自己与苏家的一点交情会不会惹火上身。
北镇抚司使冯越将搜罗苏家悖逆的证据完全交给了宋池,他只管在外面盯着。
连晴多日的天空似乎也感受到了人间的沉重,变得乌云密布,明明是白日,却变得像黄昏一样昏暗阴沉。
街上的百姓越来越少了,偶尔有个人影,也是行色匆匆。
广陵书院外,冯越敞着领口坐在马车中,车中有冰,他一边摇着扇子,一边斜眸盯着书院里面,那里,宋池正在给苏家上下用刑。
“我招,我招了!”
酷刑之下,有苏崇的弟子认罪,称苏崇曾嘱咐他们考取功名,授官之后再联合起来造反。
一人招了,陆续有学院弟子招供,包括苏崇刚进门不久的四儿媳,也称曾听闻苏四爷酒后说些大逆不道的话。
如此,苏家意图谋反的罪名便落实了。
宋池将人证与诗信物证都送到了冯越面前。
冯越大喜,对宋池道:“既然证据已经确凿,郡王便开始抓人吧,从苏崇算起,苏家九族一个都不许放过。”
他刚说完,鼻尖一凉。
宋池与冯越同时仰头,阴了一日的天,终于开始下雨了。
扬州城封锁了城门,锦衣卫派了人专门在城门口盯着,凡有疑似苏家九族名单上的百姓,都会被扣下。
这场雨从昨日黄昏下到第二日黄昏,依然没有减弱的迹象。
冯越坐镇卫所,快一更天时,发现宋池回来了,披着油帔,衣摆湿透,携了一身锦衣卫的肃杀之气。
冯越请宋池来他屋里喝酒。
“今日如何?”冯越一边给宋池倒酒一边问。
宋池道:“各个城门都有苏家亲信试图逃跑,已经抓了,这是名单,大人请过目。”
冯越在旁边坐下,接过宋池递过来的名册,这里面全是宋池搜集到的苏家九族人员,当然,冯越自己也搜集了一份,如果宋池的名单能够完全与他的对上,就证明宋池没有暗中协助苏家潜逃,而是一心替正德帝、韩国舅做事。
名单都被冯越记在了脑子里,他一个名字一个名字的扫过去,忽然,里面出现一个连他都没有查到的人物。
“苏二爷竟然还养了一个私生子?”冯越惊讶道。
宋池:“是,从苏二爷身边一个妾室嘴里问出来的,苏二爷的书房曾经有一个他颇为喜欢的丫鬟,因二太太不喜,苏二爷无奈将那丫鬟打发了。我让人去查了查,发现苏二爷一直与那丫鬟保持着来往,孩子已经四岁了。不过那丫鬟住在扬州城外的柳河村,我下午已经派人去抓了。”
冯越很高兴,朝宋池举杯道:“郡王年纪轻轻便心细如发,冯某佩服,这杯敬郡王。”
宋池笑道:“大人有茶吗?我怕喝酒误事,从不饮酒。”
冯越一怔,刚要说话,有个锦衣卫突然冒雨赶来,跪在门外道:“回禀郡王,我等赶到柳河村,发现柳茉儿母子已经逃了,据村民说,有一个壮汉车夫去接了他们,肯定是苏二爷派去的护院。”
宋池闻言,蹙眉离席,对冯越道:“大人镇守扬州,我去抓人。”
说完,他已转身朝外走去,连刚刚脱下的油帔都忘了穿,转眼就消失在了瓢泼大雨与浓墨般的夜色当中。
冯越端着酒碗,慢慢地转动起来,不久后,他轻轻叹了口气,似同情,又有一丝幸灾乐祸。
皇族又如何,郡王又如何,因为出自老晋王那一支,宋池天生就被正德帝忌惮,想要去掉这份忌惮,只能比他们这种普通官员更加卖命。
突然,夜空中划过一道刺目的闪电。
雷声随即而来,冯越打了个冷战,这么大的雨,幸好宋池肯去拼命,不然还得他亲自上阵。
喝了酒,冯越回房睡了个好觉,因为宋池出城抓人去了,他亲自去盯着城内的动静。
大雨连着下了数日,第四日,雨小了,冯越也终于又得到了宋池的消息。
再见宋池,宋池竟然是被人抬回卫所的,右肩中了一箭,俊美的脸被雨水打湿,苍白如纸。
阿默与同行的几个锦衣卫也带了伤,而这几个锦衣卫,都是冯越的人。
其中一人道:“禀大人,我们沿途去追柳茉儿母子,没想到这竟是苏家设下的埋伏,对方将我等引到一片山谷,早有弓箭手死士在那里埋伏,幸好郡王箭法了得,才给了我等反杀之机,可惜郡王被人偷袭中了毒箭,我们也死了三个兄弟。”
“毒箭?”冯越大惊,吓得去扯宋池的衣袍。
阿默含泪道:“大人轻些,我等为郡王拔箭时已经挖去了一圈肉,这一路颠簸,伤口不断撕裂止血,只怕伤得更重了。”
冯越已经看到了宋池的伤,纱布殷红一片。
“快抬去郡王房里,赶紧请郎中重新替郡王包扎。”冯越也开始急了,苏家一案,宋池立了大功,如果宋池有什么差池,他怕正德帝降罪自己。
阿默守着宋池离开后,冯越转身问其他属下:“你们中了埋伏,那对儿母子呢?”
“夜黑路滑,那二人逃跑时不小心跌落山崖,今早我等已经去山下搜过,柳茉儿命大,只是摔昏过去了断了几根骨头,她儿子脑袋磕到石头上,已经死了。”
冯越:“可让人验明过,确实是她们母子?”
“已经让苏二爷见过了,苏二爷见到那孩子的尸体,哭昏了过去,如此,可还需要抓柳河村的村民来认?”
冯越摆摆手:“不必了,照着名单,全力搜捕其他人。”
一个私生子而已,而且宋池费了这么大的波折去抓,还差点丢了命,肯定是真的。
第61章 (我右臂都快废了,能有什么)
宋池体内还是蔓延了一些余毒,所幸危及不到性命,只是身体虚弱,要多养几日。
冯越就让他安心养病,抓人的事他来负责,其实基本上也抓的差不多了,只看犯人们还能不能供出其他党羽来。
宋池在床上躺了两日,这日晌午冯越来探望他,宋池道:“听闻前几日虞宅走水了,若这边大人没有差遣,我想过去小住两日。沈三爷只那一个外甥女,临别前再三嘱咐我一定要照顾好虞姑娘,若虞姑娘出了什么差池,我再也无颜去见沈三爷。”
冯越看着他依然毫无血色的脸,心想我就是有什么差事,也不敢使唤您这位病郡王啊。
“应该的应该的,苏家这边基本没什么事了,郡王奔波数日,不如趁机在虞宅多修养几日,王爷有病在身,卫所粗茶淡饭的,叫王爷受委屈了。”
“嗯,若案情有新的进展,大人尽管差遣我。”
打过招呼,下午宋池便由阿默扶着,身姿虚弱地上了马车。
虞宅。
锦衣卫在外面大张旗鼓地抓人,虞宁初也从李管事那里听到了风声。
她在扬州长大,自然知晓广陵书院的苏家,虞尚还曾因为想结交苏崇老先生未能得逞而在饭桌上发过脾气。可以说,在扬州一带,广陵书院比国子监在京城的名声还大,谁家若是有孩子能进广陵书院读书,立即就会变成整个家族的荣耀。如此书香门第,竟然因为几首诗就被锦衣卫扣上了意图谋反的罪名?
原来宋池他们来扬州办案,办的竟然是这样的案子。
想到她唯一能考虑的夫君人选竟然是个为虎作伥残害忠良的奸臣,虞宁初实在难以心安。
“姑娘,郡王爷来了,好像带了伤。”歇过晌午,虞宁初才打扮好,李管事忽然派丫鬟来通知虞宁初道。
虞宁初心中一紧:“什么伤?伤得重不重?”
那丫鬟也没瞧见郡王到底伤得如何,不过是传个话而已。
大家打着表哥表妹的名义同行,现在宋池受伤了,虞宁初怎么都该过去探望一番。
她带着杏花来了宋池居住的客院。
所谓客院,就是上房东边的一个小跨院,跨过一道月亮门,再绕过一扇影壁,对面就是三间客房。
阿默守在廊檐下,刚送走李管事,瞧见虞宁初,忙上前行礼。
宋池身边有两个小厮,一个叫阿谨,一个叫阿默,两人虞宁初都打过照面。阿谨唇红齿白,爱笑,阿默可能经常跟着宋池在外面行走,晒得肤色微黑,是个五官端正、寡言少语的人。此时此刻,虞宁初就见阿默俊朗的左脸多了一道新疤,尚未完全愈合,看着挺吓人的。
因为宋池他们抓的是好人,虞宁初最近就不太待见宋池,可她毕竟没有见过苏家众人,熟悉的是宋池与阿默,一同在暴雨里跳船逃生的也是这对儿主仆,如今见阿默受伤,虞宁初竟又替他们俩忧心起来。
“怎么伤的?上过药了吗?”停在廊檐下,虞宁初低声问阿默道。
阿默低着头,避开了第一个问题,道:“上过药了,皮外伤而已,表姑娘不必担心,郡王在里面,不便行动,失礼之处还请表姑娘多担待。”
虞宁初的心思马上就转移到了宋池身上,得伤得多重,才不能出来见人?
她下意识地朝里走去,杏花也想跟着,被阿默抬手拦住,用眼神制止了。
杏花忽然反应过来,出于对郡王爷的信任,她便没有跟着去内室,只在外间听候差遣。
虞宁初进了内室,才发现里里外外都过于安静了,杏花竟然没有跟进来。
她顿在内室门口,忐忑地朝床边看去,就见纱帐半挂,挡住了床头,只能看见宋池的腿。
“是表妹吗?”
熟悉的声音传过来,好像与平时没什么区别,虞宁初忽然就放松下来,轻步走到床边。这下子,她终于看到了宋池的脸,整个人明显比上次分别时瘦了一圈,脸色苍白,不见一丝血色。
他微笑着看着她,虞宁初先上上下下打量他一遍,见他衣衫齐整,竟看不出哪里伤了。
“这里。”似乎知道她在找什么,宋池指了指右臂靠近肩膀的位置,“中了一箭,平时都要敞着肩膀养伤,知道你要过来,晚点再脱外袍。”
虞宁初瞥眼他消瘦的脸庞,问:“伤得重吗?怎么伤的?苏家全是读书人,你们抓起来还会遇到危险?”
宋池道:“苏家也养了护卫,更有侠义之士甘愿出头保护他们,所以锦衣卫抓人也不是那么容易。”
虞宁初垂着眼,心情复杂:“苏家真的要谋反吗?”
宋池道:“我们只负责抓人,再将苏家众人以及现有的证据送到京城,交由国舅与皇上亲自审问。”
虞宁初抿唇,什么好人落到昏昏与奸臣手里,都不会有好下场,无罪也能安个罪名。
她对苏家众人的同情都写在脸上,宋池低声道:“这件事,就算我不来,也会有别的官员来办,你若因此责备我,并不公平。我来了,或许能找到苏家人无罪的证据,但在那之前,抓人是我的职责,我若放跑到了嫌犯,便是失职,皇上会责罚于我。”
虞宁初明白这个道理,小声道:“如果去年你没有跑去帮锦衣卫抓人,就不会进锦衣卫,也就不用替朝廷做这些挨骂的事。”
宋池笑了:“表妹是在担心我吗?怕我被百姓责骂?”
虞宁初偏头道:“我只是觉得,你文武双全,做什么不好,非要去锦衣卫当差。”
宋池:“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
虞宁初看向他:“什么意思?”
宋池笑:“说了你也不会明白,对了,听闻你们这边走水了,可有人受伤?”
虞宁初就将那晚的经过说了一遍:“郎中又来看过,说我父亲伤了舌头,恐怕以后说话都不清楚了。”
距离那场走水已经过去了六七日,虞尚现在吃东西越来越正常了,只是一开口就是呜呜呜的,含混不清,大家只能猜测他在说什么。除了舌头上的伤,虞尚疯得更严重了,白天也躲在床上哪都不去,连熟悉的虞家丫鬟去伺候他,虞尚也怕得厉害,丫鬟必须把饭菜放在他旁边,退下了,虞尚才敢下床吃饭。
宋池很是客气地安慰道:“暂且只能这样了,或许到了京城,京城名医能治好伯父。”
虞尚真好了,又要生出一堆变故,不过,都是说不准的事,虞宁初暂且不想想太多。
进来也有一会儿了,虞宁初看看窗外,想走了:“那你好好养伤,有什么饮食忌讳让阿默去跟厨房说,我先走了。”
宋池看着她清冷的侧脸,笑道:“也好,白日说话不方便,晚上我再去找你。”
虞宁初难以置信地看过来。
宋池挑眉:“我伤成这样也要来虞宅,可不是贪图你们虞家的厨子。”
虞宁初怒道:“你别欺人太甚,我……”
宋池:“我只是去找你说话,你想哪里去了?”
虞宁初:“我不想跟你说话。”
宋池:“那你总要给我点别的甜头,郎中说我的伤需要静养,你我这么久没见,才几句话的功夫你就走,我如何心静?”
什么静养,根本就是胡搅蛮缠,虞宁初懒得与他争辩,转身就走。
宋池一动不动地坐着,只笑道:“二更见。”
虞宁初:……
她想到了他手里的那些药,如果他真打算晚上过来找她,让阿默给虞家下人下些迷药,宋池便能畅通无阻。
哪怕只有阿默知道,虞宁初也不想夜里与宋池在她的闺房私会。
她不得不折回来,上半身隐在床头的纱帐后,咬牙问他:“你要什么甜头?有些事你最好想都不要想。”
宋池:“我右臂都快废了,能有什么非分之想,过来,在我床边坐一会儿,让我看五十个数,我就放你走。”
虞宁初皱眉:“刚刚不是看过了吗?”
宋池:“刚刚你站得太远,我看不真切,好了,你再耽误,留在这边的时间只会更久。”
虞宁初又气又无可奈何,要怪只怪自己孤零零一个,倘若她也有一个文武双全的亲哥哥,宋池敢胡来,她请哥哥出手就是。
她绕过纱帐,绷着脸坐到了床尾。
宋池:“坐中间来,不然我不计数。”虞宁初只好又往前挪了挪,垂着眼,抿着唇,绝不给他半点好脸色,同时在心里快速地数着数。
宋池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冷美人,虽然她不高兴,可她在这里,他很舒服。
第62章 (够了吗?)
因为宋池搬过来了,昨晚虞宁初睡得不太踏实,总担心宋池真的找过来。
待到天亮,一夜安然无事,虞宁初才松了口气,想来他就是随口说说,伤成那样,怎么可能还有力气胡作非为。
早饭虞宁初还是陪虞扬、虞菱兄妹俩用的,这么大的一个宅子,有人一起吃饭说说话也好,而且虞宁初发现,六岁的双胞胎兄妹都还处于一个渴望被人关心的年纪,虞宁初稍微过问一下他们的起居,兄妹俩对她就亲昵起来,会主动与她说话了。
刚吃完,阿默过来了,称宋池伤势加重,请她过去看看。
虞宁初半信半疑,站在院子里问阿默:“郡王之前受伤,用的是扬州哪位郎中?”
阿默低着头道:“是春晖堂的白老,已经派人去请了。”
虞宁初听了这句,终于信了,再次带着杏花去了客院。
杏花依旧停在外间。
虞宁初走进内室,就见宋池只穿一身白色中衣坐在床头,床边的柜子上摆着今早的早饭。视线扫了一圈,再看宋池含笑的眼,虞宁初脸色一沉:“不是说伤得更重了?”
宋池:“不这么说,你怕是不肯过来看我。”
虞宁初被他捉弄过不知道多少回了,如果次次都要生气,恐怕已经要被他气死了。
“你我并非血亲表哥,今晚你再在这边住一晚,明早还是回卫所吧。”虞宁初很是心平气和地道。
宋池:“我也是这么打算的,所以想趁今日还在,多与表妹讨些甜头。”
虞宁初立即想到了昨晚被他看的那五十个数,这人极其无耻,她自己数了五十还不算,非要他数。
不过虞宁初也看明白了,早点让他得逞,她也好早点离开。
因此,宋池一说完,虞宁初就坐到了他床边,垂眸道:“开始吧。”
宋池笑道:“开始什么?”
虞宁初脸一红,瞪着他道:“不是你要看我?”
宋池:“那是昨日的甜头,今早换你喂我吃饭,我右臂不能动,左手不方便。”
虞宁初终于明白他这边为何还准备了一份没动的早饭了。
视线落到托盘上,可能伤患的饮食都要清淡,宋池堂堂郡王,今早的早饭也只是一碗三鲜粥,配一盘薄皮灌汤包。
喂就喂吧,最多再伺候这一天,他就要走了。
虞宁初端过汤碗,温的,马上就能吃。
她靠近宋池一些,舀了一勺粥递过去。
两人比昨晚离得更近,宋池看着她低垂的睫毛,轻声道:“咱们这样,像不像夫妻?”
虞宁初瞪了过来:“你再乱说,我走了。”
宋池点头妥协,开始安静地吃饭,不过目光始终落在她的脸上。
再厚脸皮的姑娘也受不了被一个男人如此目光灼灼地盯着,更何况虞宁初是个薄脸皮的,没喂几勺她的脸就红了,不由加快了舀粥的动作。
她的眼睫始终半垂,只管将勺子递到他嘴边,不肯往上看。
又一勺子递过去,不等宋池张嘴她便往下看,结果勺子一震,随即传来宋池的吸气声,虞宁初惊慌抬头,就见那一勺粥都洒在了宋池的衣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