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光艳》作者:笑佳人
文案:
平西侯府来了一位叫虞宁初的小表妹,雪腮花容艳冠京城,府里的表哥们都很疼她。
平西侯府还有一位叫宋池的表公子,容貌昳丽身份尊贵,府里的小姐们都很仰慕他。
宋池在人前端方守礼,私底下却喜欢对小表妹不规不矩。
虞宁初只能想方设法地躲着。
表姑娘表公子疏离客气,没人担心这二人会勾搭到一起,直到有一天,虞宁初遇险,宋池奋不顾身地冲了上去!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甜文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虞宁初,宋池 ┃ 配角:表哥、表妹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人人都爱小表妹
第1章
清明时节,接连几日都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
如雾的雨幕中,两辆马车沿着不太平整的山路,晃荡晃荡地驶进了扬州城北的一片山林之间。
虞宁初的母亲沈氏便葬在这边。
马车进山不久,因为小路狭窄再也无法前进,车夫跳下马车,摆好踩脚凳。
丫鬟杏花先探出头,风吹了一丝雨点过来,清清凉凉的,其实还很舒服,这种毛毛细雨,短时间暴露其中也不用担心湿了衣衫。
下了车,杏花撑开青色的油纸伞,这才挑起半边帘子:“姑娘,下车吧。”
虞宁初点点头。
来祭奠母亲,她穿了一套白色的衫裙,乌黑的发间只别了一根白玉簪,除此之外再无任何首饰,即便如此,守在一旁的车夫再次看到深居寡出的虞家大姑娘,仍然目光发痴,想象不出该是怎样精致的饮食,才能养出如此粉雕玉琢般的美人。
虞宁初由杏花扶着站到了地上,脚下是被雨刷冲刷得干干净净的山石台阶,倒也不会脏了鞋袜。
她抬头,前面那辆马车里,继母陈氏与她所出的双胞胎兄妹也下了车。
这样的天气,陈氏还亲自带着孩子们来祭奠夫君的原配,传出去肯定又要赢得一片贤妇的赞誉。
五岁的双胞胎都很贪玩,看山看草都觉得稀奇。
陈氏让丫鬟看好孩子,回头朝虞宁初柔声唤道:“阿芜过来,路滑,我牵着你走。”
虞宁初笑了笑,乖乖地走过去,任由陈氏温柔地挽住她的胳膊。
小心翼翼地走了一刻钟,一行人来到了沈氏的墓前。
下人在墓前摆了三个蒲团,虞宁初带着双胞胎一起跪了下去。
沈氏死了七年了,墓碑年年有人打理,仍如新的一样,只是棺椁里的美人,大概早已化为一具白骨。
明明是自己的母亲,虞宁初却没有什么伤心的感觉。
因为从她记事起,母亲就没有朝她笑过,总是一副怨天尤人的模样。
小时候虞宁初不懂,后来大了,她终于从下人们口中听说了母亲的旧事。
母亲出身还算尊贵,是京城平西侯府的姑娘,虽然是庶出,因为十分美貌,平时很得老侯爷宠爱,视为掌上明珠,母亲也被宠出了心高气傲的骄纵脾气,事事都要与嫡出姐姐争先。
到了谈婚论嫁的阶段,母亲更是肖想了她不该高攀的男人,自知走明路无法成事,母亲竟然意图勾引对方,结果事情败露,母亲沦为京城笑柄,不但没能如愿高嫁,反而被老侯爷、嫡母处罚,随便配了一个寒门进士,也就是虞宁初的父亲虞尚。
婚事匆匆,母亲开始跟随父亲外放。
父亲容貌端正,也能称上美男子,只是家世贫寒,母亲从侯府小姐沦落为七品县令之妻,心里有一万个不如意,她看不上父亲,连带着对亲生女儿也爱答不理,终日沉浸在自怜自伤的情绪中,导致母亲的身体也渐渐衰败下去。
沈氏死的时候,虞宁初才七岁。
不疼她的母亲去了,不喜她的父亲续娶了陈氏。
父亲与陈氏夫妻恩爱,喜得双胞胎,一家四口其乐融融,虞宁初就像一个外人。
清明过后,天气晴朗起来。
陈氏开始带着虞宁初出门走动。
虞宁初知道,父亲与陈氏准备将她嫁出去了。
虞宁初也想早点出嫁,眼前这个家根本不像她的家,与其赖在虞宅碍旁人的眼,不如嫁个男人组建自己的新家。
有母亲的前车之鉴,虞宁初并不想高攀什么名门,她只希望父亲看在两人的血缘上,给她找一个才学品行都可靠的端正男子,穷些富些都无所谓,只要人好,婚后的日子就有盼头。
端午前,有人来虞家提亲。
媒人走后,陈氏高兴地来见虞宁初。
她握着虞宁初的手,眼中满是欣慰:“阿芜,你这样的美貌,我跟你爹爹都舍不得让你低嫁,只是你爹官职不高,我们挑了又挑,一直也找不到太合适的人家,如今好了,咱们扬州府的参将曹奎曹将军看中你的美貌,托了媒人来提亲,等你嫁过去,便是正四品的将军夫人,娘再见你都得给你行礼呢。”
虞宁初知道陈氏要来提说亲的事,从陈氏开口,她便羞涩般垂了眼帘,只是随着陈氏道明提亲人的身份,虞宁初的血便不受控制地冷了下去。
她出门再少,也听说过扬州府参将曹奎的名号。
曹奎,扬州府的战神,多次击退来袭的倭寇,百姓们都感激他的功德。
曹奎无疑是个英雄,可他今年已经快五十了,比父亲年纪还大,而且曹奎已经娶过三次妻子,每一任都死得蹊跷,表面上的理由是突染恶疾,却有曹府下人传出过消息,说曹奎有虐待妻子的恶习,特别是酒后,动辄对妻子拳脚相加。
陈氏虚伪,虞宁初从未期待过陈氏会真心待她,但她也从未给陈氏找过任何麻烦,陈氏怎么能将她往火坑里推?
“父亲,父亲知道了吗?”抱着一丝希望,虞宁初低声问。
陈氏笑道:“等他回来,我就告诉他,相信他也会替你高兴的。”
虞宁初浑身发冷,后母面慈心狠,亲爹对她,则是无情淡漠。
果不其然,晚饭时,虞尚对这门婚事也是一副乐见其成的态度。
虞宁初彻底死了心。
她又算什么女儿,她对虞尚唯一的用处,就是嫁入高门,替虞尚结交人脉。
“阿芜,这毕竟是你的婚事,你到底怎么想的?”陈氏一边给她夹菜一边问,仿佛虞宁初反对,她这个继母就会听似的。
虞宁初低着头,半晌才道:“婚姻大事,全凭爹爹母亲做主,只是我舍不得家里,能否等我明年及笄了再正式议亲?”
陈氏看向虞尚。
虞尚沉吟道:“十四也不小了,再说咱们都在扬州,你嫁过去了也可以经常回来,没什么不舍的。”
曹奎都来提亲了,自家都是要答应的,何必拖延一年让曹奎白惦记那么久,心生不快。
虞宁初的手搭在膝盖上,宽大的袖子遮掩下,她的指甲深深地掐着腿肉。
疼痛比心寒更容易催出眼泪,她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向虞尚:“爹爹,好歹再等两个月,等过了今年我娘的忌日,行吗?”
提到沈氏,虞尚不悦地皱起眉头。
当年沈氏做了什么丢人现眼的好事,他一清二楚,只是平西侯乃京城权贵,他希望能搭上侯府的人脉,所以假装糊涂高高兴兴地应了婚事。
谁曾想,侯府彻底厌弃了沈氏,不但没有帮助他留京做官,反而将他外放到千里之外的江南,他写过几封信与侯府拉关系,都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就连沈氏病故,侯府也只是派了管事前来吊唁。
虞尚再也不指望依靠侯府什么,对沈氏以及沈氏生出来的女儿也毫无情分可言。
虞宁初的眼泪打动不了他,只让他觉得厌烦。
陈氏见了,忽然道:“老爷,阿芜说得也有道理,不如先与曹将军打声招呼,就说等夫人的忌日过了再正式议亲。”
虞尚意外地看向陈氏。
陈氏递给他一个晚上细谈的眼色。
虞尚相信陈氏,这才同意了。
待用过晚饭,虞宁初走了,陈氏便对虞尚说出了她的理由:“咱们太痛快答应了曹奎,他轻轻松松得到阿芜,未必会珍惜,不如吊他一段时间,等他先给了咱们好处,咱们再同意这门婚事。”
曹奎在京城有亲戚,说不定曹奎一句话,明年丈夫就可以进京做官。
虞尚笑着将陈氏搂到怀里,满意道:“果然还是你最贤惠。”
不像沈氏,美虽美,却从未正眼看过他。
虞宁初彻夜未眠。
天将明时,她从床上下来,唤醒守夜的杏花,让她准备纸笔。
杏花的眼圈也哭肿了,姑娘真嫁到曹家,纤细娇弱的身板,能在曹奎手里活几年?
她一边研磨一边看着姑娘下笔,看到“舅父”二字,杏花又惊又喜:“是啊,还有三爷呢,他是姑娘的亲舅舅,老爷这么狠心,三爷知道了,一定会替姑娘做主的!”
虞宁初低着头,只管给那素未蒙面的舅舅写信。
求助京城,这是她如今唯一能想到的办法。
只是舅舅会不会来帮她,虞宁初并没有信心。母亲去世后,她整理母亲的遗物,发现几封舅舅写来的家书。想来是母亲先写信抱怨婚后生活不幸,舅舅的回信多是劝解母亲安心与父亲过日子,再有便是询问她的情况,并送来一些礼物。
信件不多,可能是母亲发现诉苦无用就不再写了,舅舅与母亲也没有什么话说。
想起那些书信,虞宁初竟有些羡慕母亲。
无论如何,母亲享受过外祖父的宠爱,也有一个希望她好好生活的哥哥,反观虞宁初,父母眼里没有她,也没有亲兄弟姐妹互帮互助。
她就像一个多余来到这世上的人。
眼泪跌落,虞宁初下意识地往后退,让那对儿泪珠滴在了衣襟上。
看着渐渐扩散的水渍,虞宁初长睫微动,身体前移,故意在信纸上留下两团泪迹。
或许她在旁人眼里是多余的,连生母都随随便便给她起了一个寓意青草的“芜”字做乳名,可她知道自己有血有肉,怕冷怕疼,她不想嫁给一个将近五十的凶狠武将,也不求大富大贵,她只想平平安安地活下去。
舅父在上,快来救救阿芜吧!
第2章
信写好了,只有一页内容。
虞宁初让杏花偷偷将这封书信交给了李管事。
李管事乃母亲身边的老人,祖籍京城,作为母亲的陪嫁,李管事一直在替母亲打理嫁妆产业。
虞宁初还让杏花交待了李管事一句话,只要李管事尽快将这封信送到沈三爷手中,她就可以带李管事回京。
沈氏看不上寒门出身的虞尚,李管事心里也是看不上的,所以在沈氏死后,李管事便只听虞宁初的话,虞尚夫妻俩几次想从李管事手里抢走沈氏的铺子,都被李管事巧妙地化解了危机。这样的忠仆,再加上回京见亲人的诱惑,虞宁初相信李管事会竭尽全力帮她。
过了两日,李管事打着给虞宁初请安的名号进了虞府,悄悄告诉虞宁初,信已经送出去了,走得官路,不出意外,一个月肯定能送到沈三爷手中。
剩下的,就看京城的态度了。
虞宁初只能耐心地等。
沈氏的忌日是七月初十。
这样的日子,虞尚的嘴角却一直挂着一丝笑,不知在高兴曾经处处瞧不起他的妻子如今只能孤零零地长眠地下,还是在高兴不久之后,沈氏的女儿就要嫁给曹参将,给他找了一个得力的好女婿。
虞宁初表现地与平时无异,像一株不起眼的青草幽居在自己的小院,只有杏花知道,姑娘吃得越来越少了,本就纤细单薄的身子明显地消瘦下来,常常坐在窗边对着院子里的桂树发呆,像一只被囚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
初十刚过两日,曹家的媒人又来登门了。
陈氏做主,两家开始正式议亲。
这日,陈氏送走媒人,过来告诉虞宁初,说家里已经将虞宁初的庚帖交给媒人了,等媒人去寺里问了吉凶回来,若是大吉,月底两家便正式定亲。
虞宁初连强颜欢笑都不屑伪装了,只平静地看着陈氏:“母亲贤惠多年,如今却要把我嫁给那种人,难道母亲不怕外人唾骂你继母心狠?”
陈氏笑了笑,目光慈爱地看着虞宁初:“曹将军英明神武,多少闺秀想嫁他都没有门路,唯独我撮合了你,外人只会夸我待你视如己出,怎么会骂我呢?阿芜莫要替母亲担心,安心待嫁吧,瞧你瘦的,趁出嫁前赶紧多吃点,养足了力气,将来才好伺候将军。”
虞宁初拐着弯骂她,陈氏便暗里讽刺了回去。
这种心狠又厚颜无耻的人,虞宁初不想再浪费力气与她多说。
陈氏笑容得意地走了。
刚回到正院,门房突然派人来通传,说京城平西侯府的三夫人来了,身边还跟着两位年轻的公子。
陈氏心里一咯噔,三夫人,那岂不是虞宁初的亲舅母?
三夫人怎么来了,而且还是在这个节骨眼?
无论如何,贵客登门,陈氏都不能给三夫人吃闭门羹,让丫鬟帮忙整理一番珠钗,陈氏赶紧朝正门走去。
到了门口,就见门外停了两辆青盖马车,车帘垂落遮掩了里面的情形,车外有两匹黑马并立,马背上分别坐着一位玉树临风的男子,锦袍华贵,气宇轩昂。其中穿紫色锦袍的男子约莫双十年华,神色冷峻威严,穿青袍的男子温润如玉,只是见到她,眼中也浮现厉色。
陈氏心中惴惴,勉强撑出笑容来:“是舅夫人吗?哎,舅夫人与公子们远道而来,怎么也没提前打声招呼,我与老爷好出城相迎啊。”
她站到马车前,对着车厢里面道。
车前伺候的宋嬷嬷瞥她一眼,转身去替主子挑帘子。
陈氏下意识地探首往里望。
帘子挑起,露出里面一对儿主仆,丫鬟暂且不提,那三夫人不愧是京城里的官夫人,才三十出头的年纪却已经流露出贵妇人的雍容华贵,非真正的名门闺秀绝对养不出这种气度。陈氏嫁给虞尚后,好歹也做了几年官夫人,然而此刻见了三夫人,陈氏顿觉自惭形秽,被三夫人淡淡一瞥,她下意识地垂了眼帘,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摆了。
宋嬷嬷与丫鬟扶着三夫人下了车,与此同时,沈琢、沈逸兄弟俩也跳下马,恭敬地站到三夫人左右。
三夫人上下打量陈氏一眼,淡笑道:“你便是要将阿芜嫁给曹老将军的陈氏?”
这话一听就是来兴师问罪的,陈氏面色一白,心中震惊,这门婚事,京城如何会得到消息?而且,沈氏死后京城都没怎么来信关心过虞宁初,便是知道虞宁初要嫁给曹奎了,三夫人怎么还亲自跑来干涉了?
不等陈氏回答,三夫人径自道:“带我去见阿芜。”
那颐指气使的态度,分明是把陈氏当丫鬟看了。
陈氏暗暗咬牙,却不敢表现出不满。
虞宁初的亲舅舅沈三爷虽然是侯府庶子,可沈三爷仪表堂堂才华横溢,曾经连中三元,被皇上钦点状元时,沈三爷也被吏部尚书看中,将爱女许配给了沈三爷。也就是说,眼前的三夫人既是侯府儿媳,也是尚书府的姑奶奶,随便哪个身份都能碾压她。
“阿芜住在后院,舅夫人与公子们先去厅堂歇息,我派人去叫阿芜过来。”
陈氏赔笑道。
三夫人勉强认可了。
陈氏马上叫丫鬟去请虞宁初,然后她一边给三夫人带路,一边好奇地看向沈家的两位公子。
可惜,三夫人并没有给她介绍的打算。
到了厅堂,陈氏请三夫人上座。
三夫人面无表情地坐下,沈琢、沈逸并肩站在了她左侧。
陈氏知道,三夫人膝下只有一儿一女,她打量两个少年的模样,猜测年轻些的应该是三夫人的儿子沈逸,至于另一位,看年纪,只有平西侯府世子沈琢能对上,可是,沈家三房的事,堂堂世子爷来搀和什么?
三位京城来客没有任何与她寒暄的意思,陈氏攥攥手中的帕子,脑海里思绪万千。
过了一刻钟,虞宁初还没有出现。
三夫人皱眉问陈氏:“我看你们这宅子也就三进,怎么请个人去了这么久?”
陈氏也不知道虞宁初在搞什么,被三夫人一催,便叫身边另一个丫鬟去看看。
那丫鬟刚跨出厅堂,抬头一瞧,回头朝陈氏道:“太太,大姑娘来了。”
陈氏先是松了口气,转而又开始担心起来,虞宁初那死丫头,心里肯定恨着她,等会儿见了三夫人,会不会趁机告状?
思忖间,外面的脚步声已经近了。
陈氏带着一丝探究看着门口,纳闷虞宁初为何耽搁了这么久。
三夫人也有些紧张。
她知道丈夫沈三爷从未忘记过远在江南的小姑,只是小姑当年犯下的错太严重,三爷没办法替小姑求情,只能不断地劝说小姑珍惜婚后生活,别再惦记荣华富贵。小姑脾气执拗,厌烦这些劝说,最后干脆断了书信往来。
小姑去世时,恰赶上三爷外放做官,官务繁忙再加上距离太远,三爷没法亲自赶过来,而她才刚刚小产,动不得身,就只能派管事过来看看。
小姑死了,留下一个女儿虞宁初。
三爷认为,外甥女是虞尚的亲女儿,虞尚怎么都不可能苛待了亲生骨肉,而侯府一直没有接济过虞尚什么,虞尚想必早已心有怨言,所以他若写信给外甥女,只会增加虞尚对外甥女的厌恶,不如保持距离。
隔了一千里,他们以为虞宁初至少拥有父亲的疼爱,谁曾想,六月里竟然收到外甥女悲戚欲绝的求救信,虞尚这狼心狗肺的父亲,竟然要把年仅十四的女儿嫁给那种人!
三爷人在官场走不开,那就由她这个舅母来!小姑已经为她年轻时的错误付出了惨重代价,三爷为了侯府的体面从未开口要求过什么,如今外甥女都快被虞家逼死了,她说什么也要把外甥女接回京城。
光线一暗,门口多了一道纤细的身影,一袭碧色罗裙,衬得她面如春雪。
当她抬眸看来,露出一张清瘦却明艳的脸,三夫人不禁一怔。
她与小姑是同龄人,她也曾见过少女时期的小姑,沈氏之美,凡是她出现的地方,其他所有女子都只能沦为绿叶,哪怕是皇宫里的公主王府里的郡主,也难与沈氏争艳。
眼前的虞宁初,容貌与沈氏酷似,却比沈氏更美。
但虞宁初与沈氏又是完全不同的,沈氏艳丽得似牡丹花王,骄傲睥睨目中无人,虞宁初更像悄悄在水中孕育的一朵娇荷,低调得不为人知,直到一场风雨来袭震开了密布其周围的层层园叶,才终于叫人窥见她的仙姿玉骨。
同为女子,三夫人都不禁惊艳,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美好的女子。
她正欣赏着小美人的美貌,却见美人脸上突然滑落两行清泪,跟着便是泣不成声了。
“舅母。”
虞宁初哽咽着跨进来,扑跪到三夫人面前,眼泪很快便打湿了三夫人的裙摆。
其实她该高兴的。
因为知道与曹家交换了庚帖,虞宁初刚刚都已经死心了,可就在她倒在床上苦苦盘算是否还有生机的时候,三夫人来了。
京城与江南相隔这么远,舅母岂会白走一趟,一定是来给她撑腰的。
有人给她撑腰,她不用再嫁曹奎了,多好啊。
过来的路上,虞宁初不断地告诫自己,要在舅母面前好好表现,知书达理多讨舅母的喜欢。
只是才来到正院,还没看到那位要给自己撑腰的舅母,虞宁初便忍不住哭了一场。
一个人无依无靠地过了这么久,终于也有人愿意护着她了。
第3章
虞宁初与舅母团聚,陈氏识趣地离开了,给娘俩说贴己话的时间。
沈琢、沈逸也退到了院子中。
虞宁初没有哭太久,因为她忽然发现三夫人的衫摆已经湿了好大一圈,哪怕是夏天,衣裳湿了也不舒服,舅母身份尊贵,会不会因此厌恶了她?
她忙跪正,拿出帕子轻轻贴在那片洇湿的地方,不安道:“对不起舅母,我……”
三夫人瞧着她眼圈红红却还担心这种小事的胆怯模样,心酸极了,想当年沈氏何其骄傲,如今女儿却胆小慎微,这就是有人疼没人疼的区别。
虞尚好狠的心,这样娇滴滴的一个姑娘,便是路上捡来的孤儿也舍不得让她吃苦,虞尚竟然可以对亲生女儿冷落丢弃。
“没事没事,舅母疼你还来不及,怎会介意这个,阿芜快起来,坐在舅母身边,让舅母好好瞧瞧。”
三夫人握住虞宁初的手,将她拉到了旁边。
红木太师椅很宽,两人身量都细,并肩坐着绰绰有余。
虞宁初脸上还挂着泪珠,三夫人一手轻抬她的下巴,一手拿着帕子为她拭泪。挨得这么近,三夫人将虞宁初的雪肌玉肤看得更清楚,也看见了小美人的消瘦与憔悴。
“舅母来迟了,阿芜是不是担惊受怕了很久?”三夫人歉疚地道,“其实我们收到你的信第二天就启程了,只是夏季多雨,路上耽误了几日,对了阿芜,你与曹家的亲事如何了,之前你说能拖到你娘的忌日,他们没提前吧?”
虞宁初急道:“舅母来之前,曹家的媒人刚来拿过庚贴,要去庆云寺请保善大师求签问吉。”
三夫人神色一凛:“你确定是庆云寺?”
虞宁初点头,陈氏故意刺激她,一应细节说得很清楚,还说保善大师经常为姻缘解签,经他手的很多夫妻都婚事美满。
三夫人拍拍她的手,扬声对门外道:“琢哥儿,你进来。”
沈琢闻言,推门而入,修长挺拔的世子爷,俊美华贵,为虞家这小小的厅堂增添了几分辉光。
虞宁初刚刚一心拜见舅母,此刻才看清此人的样貌,只是自己仍然半个身子陷在泥潭之中,沈琢是俊是丑她也无心欣赏,只守礼地站了起来,点头行礼。
三夫人给她介绍道:“这是咱们侯府世子,你叫大表哥的。前些时日他在江南当差,都要回京了,在渡口遇上我们,便跟过来帮你撑场面。”
在虞家眼中,沈琢这个世子爷的身份更重。
虞宁初知道,沈琢来此是出于他与舅舅舅母的情分,但她确实受了好处,便诚心拜谢道:“阿芜谢过大表哥。”
沈琢虚扶她起来:“都是自家亲戚,表妹无需多礼。”
说完他直接看向三夫人。
事不宜迟,三夫人低声交待道:“阿芜说,曹家的媒人刚刚拿着庚帖去本地的庆云寺找保善大师测吉凶去了,逸哥儿年少未经事,还得你替婶母跑一趟,务必让那个保善解个凶出来,就说江南风水克阿芜,阿芜不能嫁在本地。”
沈琢懂了,告辞道:“婶母放心,我马上去办。”
他转身离开,身形如风。
三夫人安慰虞宁初道:“你大表哥都替皇上当差了,这事定能办妥,阿芜等着好消息就是。”
短短一会儿功夫,虞宁初已经见识到了舅母的厉害,从庚帖占卜下手,这门婚便断得非常体面了,曹奎虽然娶不了她,自身名声却毫无损害,只要曹奎没有强横到非要与侯府对着干,便会同意这个占卜结果。
一个地方大员,不至于为了美色与京城权贵结仇。
“多亏有您,不然我只能嫁了。”虞宁初低声庆幸。
三夫人摸摸她的头,感慨道:“阿芜,舅舅舅母这么多年没有联系你,是以为你在生父身边过得很好,我们贸然写信你爹可能会不高兴,那些陈年旧事,你应该听说过吧?”
虞宁初理解舅舅舅母的顾虑,父亲对侯府一直颇有怨言,肯定不会高兴她与侯府有来往。
“我知道,所以我也不敢给舅舅舅母写信,这次实在是没办法了……”
“傻丫头,你就该早点写,我们若知道你在这边过得跟没有爹一样,舅母早把你接去京城了,你爹不疼你,我们疼。”
虞宁初眼中再次浮现水雾。
她也是没料到父亲会那么狠心,她以为自己安分守己地住在家里,不给父亲继母添乱,父亲便会给她一门合适的婚事,哪知道那点骨血亲情在父亲眼里毫无意义。
她低着头不说话,三夫人稍微一想也就懂了,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姑娘,不被逼急了,哪敢擅自联系京城?
“阿芜别哭,舅母这次来就是要接你去京城的,往后你跟这边再也没有关系,万事舅舅舅母替你做主。你舅舅官务缠身无法亲自赶过来,但他比我还急着见你呢,等你见了他就知道了,这些年他没少牵挂你。”
虞宁初听到这话,心里暖呼呼的,她本就想离开扬州,舅舅舅母有心,就不用她开口相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