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楼,赵柏离开后,魏娆叫碧桃关好门窗,她脱了衣裙飞快换上男装。
碧桃为她梳头。
魏娆解释道:“等会儿你就待在这间房里,世子上来后你叫他去隔壁,让他自己睡一间。”
碧桃惊道:“姑娘要自己出去吗?”
魏娆:“我在马车里还能躺会儿,你晒了一路坐了一路,晚上早点睡吧,免得明天没精神。”
碧桃不放心。
魏娆笑她:“带上你你就放心了?真出事还得我分心护你。”
道理是这样,可碧桃就是担心。
然而魏娆已经打定主意要自己逛了,带上荷包,命令碧桃坐在椅子上不许跟着她,魏娆神清气爽地走到走廊尽头,踏着木板楼梯蹬蹬蹬地走了下来。到了大堂,魏娆随意一扫,却见陆濯单独坐在靠近门口的位置,瞧见她,陆濯站了起来。
魏娆走向门口。
陆濯看着她,在她跨出门槛的时候,他也跟了出来。
魏娆皱眉道:“你也要去?”
陆濯:“我向老太君保证过,会护你毫发无损地回去,如今出门在外,若因为我的放纵害你出事,我无法向老太君交代。”
他又来装君子,魏娆不屑继续争辩,径自走向了大街。
夕阳尚未完全消散,家中富庶的百姓们三三两两地进出各种铺子,魏娆晌午吃得不多,此时饥肠辘辘,连着看了几家饭馆,终于看到一家很是气派的酒楼。
“两位客官是一起的吗?”
小伙计笑脸迎了上来,目光在魏娆与陆濯脸上分别转了一圈,问先进来的魏娆。
魏娆眸光微转,想到去行宫还需要陆濯带路,需要陆濯向行宫侍卫出示他英国公世子的腰牌,遂笑道:“一起,可有雅间?”
并非逢年过节,雅间尚有空余,小伙计将两人带了过去。
魏娆点了三道招牌菜,陆濯添了一道。
小伙计走了,魏娆朝陆濯笑了笑:“我这一路给世子添了不少麻烦,这顿算我请客。”
陆濯敏锐地察觉了她态度的变化,之前还不高兴他跟过来,现在竟然笑得这么好看。
“同行而已,并无麻烦之说,况且锦城之行是我提议的,路上的花费自然也不必姑娘费心。”陆濯从袖子里取出一锭银子,当做饭钱提前放到了一旁。
一顿饭钱而已,魏娆不与他争。
四道菜陆续端了上来,魏娆点了三道,只有一道合她的胃口,剩下两道她都只是尝了尝。
她不吃,陆濯每盘都吃了一大半。
但凡上过战场尝过饥一顿饱一顿滋味儿的人,都不喜欢浪费粮食。
结了账,走出酒楼,魏娆朝西走去。
陆濯叫住她,指了指东边,他们是从东边过来的。
魏娆笑道:“时候还早,我想看看这边有没有卖马的。”
陆濯:“你要买马?”
魏娆点头:“坐车太累了,我也想随时都可以骑马透气。”
陆濯想到了同行的八位属下与赵松赵柏兄弟,低声道:“云雾山周围少有行人,适合跑马,可官道上车辆来往,你……”
魏娆早被他嫌弃过多次,再来一次也没什么,只莞尔一笑:“我自己都不在乎,世子计较什么?路上的行人与我无关,我为何要在乎他们看不看我?至于赵松等人,他们都是世子的心腹与属下,你我成亲时他们就该听说过我不是那些循规蹈矩的大家闺秀,我骑骑马,他们还能大惊小怪不成?”
陆濯竟无言以对。
非亲非故,丈夫也只是名义上的,他确实没有资格管束魏娆。
别的闺秀忌惮人言,一举一动都力求端庄,魏娆偏反其道而行之,我行我素惯了,名声早就坏了,所以便可以继续任意妄为,没有后顾之忧。
看着魏娆没入人群的背影,陆濯的心底突然冒出一丝忧虑。
如果他与魏娆真的做了夫妻,将来魏娆生儿子还好说,若生了女儿,女儿也学魏娆这般率性而为,该当如何是好?
夜幕悄然降临。
魏娆真找到一处马坊,都快关门了,突然来了一对儿仪表不俗的翩翩佳公子,马坊主人笑着招待了起来。
魏娆对白马情有独钟,马坊主人看出来了,极力向魏娆推荐一匹白马。
陆濯自己在马厩逛了一圈,然后停在一匹枣红马的马厩前,示意魏娆过来。
“大公子慧眼识珠,这匹是汗血宝马,傍晚刚从外面运过来的,两位公子晚来一日,这汗血宝马都被人买走了。”马坊主人摸着胡子笑道。
魏娆盯着枣红马打量,陆濯靠近她道:“不是汗血宝马,但也是匹良驹,可以买。”
魏娆看得出这匹枣红马的强健,可……
魏娆犹豫地看向另一匹白马。
陆濯不想她花错银子,隐晦地提醒道:“这匹马跑得快,换成那匹,半日的路程可能要延长几刻钟。”
魏娆一听,当即定了主意,掏银子买了这匹枣红马。
马坊送了她一套马鞍,离开马坊,魏娆熟练地翻身上马,想要试一试。
快宵禁了,街上几乎没有其他行人,魏娆拍拍马头,枣红马便放开蹄子朝前跑了起来,眨眼间将陆濯甩在了后头。
陆濯目光跟随马背上的姑娘,脚步不紧不慢。
魏娆跑出一段,调转马头,又跑了回来。
她戴着冠帽,一头如云的乌发全都藏在了帽子中,只露出一张白皙娇嫩的脸,她策马而来,从街边商铺门前悬挂的灯笼洒过来的光晕在她脸上流转,陆濯仿佛看见一个美人自旋转的花灯上飞了出来,朝着他的方向,越飞越近。
在她发现之前,陆濯不动声色地移开了视线。
魏娆勒马,坐在马背上低头看他:“这马是世子挑的,世子要试试吗?”
陆濯诧异她的热情,想到祖母的嘱咐,他点点头:“也好。”
魏娆笑着跳到地上,将缰绳递给他。
陆濯如她那般跑了一个来回。
等他下马,魏娆期待地问:“世子觉得如何?”
陆濯:“不错,可送去军营当战马。”
将士要精挑细选,战马也是一样的道理,枣红马若能听懂神武军副将给它的评价,定会高兴地叫几声。
陆濯摸了一把马脖子,准备将缰绳还给魏娆。
魏娆没接,送了陆濯一个娇俏无比的笑:“既然世子也觉得这马好,那我把这马送给世子,换世子将飞墨借我骑几日,可行?”
在魏娆开口之前,陆濯的确被她罕见的笑容乱了心跳,然而发现魏娆竟然觊觎他的坐骑,陆濯的目光瞬间恢复了清明,一边将枣红马的缰绳塞到魏娆手里,一边淡淡回了两个字:“不行。”
魏娆看着他前行的背影,失望之余,倒也佩服。
她只是提议换骑一段时间,换成别的男人,肯定答应了,陆濯还真是惜马如命。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她这张被人说成狐狸精的脸,对陆濯没有任何作用。
回到客栈,枣红马交给赵松牵去马厩,魏娆与陆濯沿着楼梯上了三楼。
走廊里静悄悄的,陆濯提着灯笼,目光瞥向身边的魏娆。
在外要演恩爱夫妻,所以,今晚他与魏娆会睡一间客房。
陆濯猜测她会让他睡地上,可男女独处一室……
魏娆停到了她的客房前。
“少夫人?”门内碧桃已经等候多时了。
魏娆:“是我。”
碧桃松了口气,迅速打开门。
魏娆问她:“隔壁的钥匙?”
碧桃一直握在手里。
魏娆接过钥匙,转身递给陆濯,什么都没说,只做了一个让陆濯去隔壁睡的手势。
陆濯瞥眼门内的碧桃,拿了钥匙离开了。
第62章
第二天,魏娆直接穿着男装下楼了,不过脸上戴了面纱。
赵松等人都在大堂吃过了早饭,听到脚步声,十个男人同时抬头,便见世子爷身后跟了一个少年、一个丫鬟,不过仔细一瞧,那少年露在外面的肌肤白嫩似雪,一双丹凤眸顾盼生辉,众人齐刷刷地低下头,再也不敢多看世子夫人。
陆濯看在眼里,跨下最后一层台阶,温声道:“出发吧。”
马车、骏马都准备好了,最前面两匹骏马便是陆濯的飞墨与魏娆新买的枣红马。
昨晚两人买马时已是夜幕降临,即便马坊里挂了灯笼颜色也不是太清楚,此时晨光清冷而明亮,那枣红马的皮毛红红亮亮真的像极了新熟的大枣,威风凛凛的。
如果飞墨是马中的王者,这匹枣红马怎么也算得上一位大将军。
魏娆又仔细仔细欣赏了一番自己的坐骑,这才翻身上马。
后面八位都头一看她上马的姿势,便知道世子爷这位夫人是个骑马能手。
一对儿主子走在前面,其他人自发地保持了一段距离。
县城的早市很是热闹,魏娆左看右看,走着走着,瞧见一个烙饼的摊子。寻常的烙饼两面烙得金黄,这家的饼却均匀分布了很多黑色的点点。魏娆觉得奇怪,策马朝那烙饼摊子靠过去,想瞧瞧摊主是怎么烙的。
陆濯朝后面赵松等人比个继续前行的手势,然后来到了魏娆旁边。
枣红马没有飞墨高,魏娆也没有陆濯高,因此,陆濯垂眸一扫,就能看见枣红马上的小女人。她戴着面纱,只露出一双盈盈似水的潋滟眸子,喜或怒时都妩媚横生的眸子,此刻却无比专注地看着一个老翁烙饼。
“两位公子要买饼吗?”老翁从炭桶里夹出两块冒着热气的烧饼,笑着招呼道。
魏娆朝旁边一溜烧饼扬了扬下巴:“老伯,饼上那些黑漆漆的是什么?”
老翁用土味儿十足的官话解释道:“这是咸菜,晒干了就是这个颜色,小公子别看它黑漆漆的,味道可好了,不信我掰一块儿给您尝尝,好吃您再买?”
魏娆有点兴趣。
老翁便从刚烤好的一块儿烧饼上掰了四分之一下来,递给魏娆。
魏娆看眼老翁粗糙的手,犹豫了。
一只修长白皙的手突然伸过来,从老翁手中取走烧饼。
魏娆意外地看向陆濯。
陆濯在老翁没有碰过的地方掰下更小的一块儿,再递给魏娆,目光温和,就像看年幼的弟弟。
魏娆轻声道谢,接过烧饼,一手掀开面纱,一手将烧饼送到嘴里,薄薄脆脆的烧饼带着恰到好处的咸味儿,无论当主食还是路上的零嘴,都很合适。
陆濯把剩下的都吃了。
魏娆见了,想到他们一行一共十三人,笑着对老翁道:“我要五十张,分五个袋子装。”
老翁大喜,他这样的小本生意,就喜欢遇到大主顾。
老翁热火朝天地忙碌起来。
陆濯刚要拿钱,魏娆已经取出一小块儿碎银,轻轻一投,准确地落入了老翁放铜板的粗瓷碗中。
等了两刻钟左右,老翁笑眯眯地将五个油纸包拴在一起,送到了陆濯面前。
他看得出来,这位大公子对小公子很是照顾,拎东西这种活儿,当然要交给大公子,虽然对方生得神仙一样,一点都不像该做这种事情的人。
陆濯温声道谢,笑着接过了一大串烧饼。
买完东西,陆濯想加快速度赶上车队,走出一段距离察觉不对,回头一看,魏娆仍是慢慢悠悠闲逛的姿态。
陆濯停马,等魏娆跟上来了,他低声道:“赶路要紧,到了锦城,随你逛。”
魏娆奇怪道:“马车走得慢,我便是落后,出城后跑一跑就追上他们了,有何可急的?如果我现在就追上去,然后像赵松他们那样寸步不离地守着马车,那我直接待在马车里面好了,何必特意买匹马?”
陆濯抿唇。
魏娆突然好奇:“若没有我与碧桃,世子会坐马车吗,还是直接骑马奔赴锦城?”
陆濯坦言道:“我会骑马。”
魏娆算了下,坐马车要走七天的路程,骑马狂奔,两三天可能就到了。
“是我耽搁世子做正事了。”魏娆收起玩笑,正色与陆濯商量:“不如你带几位都头先走,让赵松赵柏留下来为我们带路?”
陆濯看着她道:“你我是夫妻,我既然带你出来,半路丢下你,他们会怎么想?况且锦城之行并不是急差,只有六月初回到京城便可。”
魏娆懂了,旋即一笑,调侃他道:“那世子总催我做什么?只要我能跟上车队,不耽搁车队的速度,不就行了?”
陆濯再次无言以对,道理上讲,的确如此。
魏娆已从他身边行了过去,继续在早市闲逛。
陆濯看着她的背影,忽然明白过来哪里不对了。
赶路的确不急,只是陆濯习惯了按部就班,去锦城就是去锦城,路上赶路便可,不该分心做别的事情。魏娆不一样,她不羁惯了,受不了一心赶路的枯燥,她更喜欢做些有趣的事打发时间,如此两人之间就产生了分歧。
陆濯低头,看了看手中的一摞烧饼。
这烧饼味道确实不错,如果不是魏娆,他可能都没有机会品尝。
出了城门,早市不见了,只剩一条看不到尽头的黄土官道,以及奔波在官道上的商旅行人。
魏娆看眼陆濯胯下的飞墨,笑道:“我想跑马,世子要比试一下吗?”
陆濯根本没有拒绝的选择,他不比,她就要自己跑了,跑到无影无踪。
他点点头。
魏娆见了,双腿一夹马腹,枣红骏马便风似的朝前奔去。
陆濯不想跑马,只想盯着她别出差错,所以只是与她保持一定距离,稳稳地跟着。
两匹骏马很快就追上了车队。
魏娆并未停留,直接超过去了。
陆濯无奈地将手里的烧饼丢给赵松:“留一包放进马车,其他你们分了,只管沿官道前行,不必等我们。”
声音未落,他已朝魏娆追去。
殊不知,没有两位主子跟着,赵松等人更自在。
打开油纸包,烧饼的咸香扑面而来,赵松数了数,一包里面有十张烧饼,他打开两个油纸包,骑马倒回来,给赵柏、八位都头一人分了两块儿。还剩两块儿,赵松连着油纸包一并递给货车上乖乖坐着的碧桃。
碧桃看见他分饼了,别人都是两块儿,最后两块儿又给了她,难道他自己不吃吗?
“你吃吧,我不饿。”碧桃笑了笑道。
她小脸白生生的,山茶花一样娇美,赵松脸上微热,胳膊继续往她这边伸:“我那里还有两大包,姑娘只管吃好了。”
碧桃见他脸红,自己也跟着脸热起来,难为情地接过油纸包,快速拿出一块儿,叫住准备离开的赵松:“我真不饿,吃一块儿就行了,这块儿给你。”
赵松还想客气,一位都头打趣他道:“松哥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墨迹了?”
赵松立即飞了一眼刀过去,见碧桃脖子都变成了粉色,窘迫地低着头,他连忙抓了烧饼,策马跑到了前面。
魏娆可不知道自己的丫鬟被陆濯的属下弄红了脸,晨风清凉,她一口气跑出了十几里地,直到路边出现一条潺潺流淌的小溪,魏娆才慢慢停了下来,调转马头,下了官道,朝那小溪而去。
陆濯就像侍卫一样,魏娆去哪儿,他便去哪儿。
两人下了马,将缰绳搭在马背上,随便两匹骏马去溪边喝水。
魏娆也渴了,挑个上游的位置,取下面纱放到溪边的石头上,然后撩起衣摆,蹲下去,拿手舀水喝。
溪水清澈,她的手在暖融融的阳光下呈现一种清灵的粉色,一段雪白的腕子也随着挽起的衣袖露了出来。
陆濯转过身,看向来路。
魏娆喝了水,又洗了洗手,见陆濯回望官道,她揶揄道:“在县城的时候世子还嫌我走得慢,现在怎么不去催车夫赶快点?”
陆濯偏头,她仰着小脸,那脸也如溪边的芍药,艳媚无双。
陆濯什么都没说,绕到她上游,屈膝喝水。
溪水倒映着粼粼的波光,岸边灰黄的小草正悄然返青,溪边零零散散地长了一些柳树,低垂的柳条随着清风闲适地摇曳。
魏娆累了,挑了一棵柳树,背对着阳光坐下,对陆濯道:“休息一会儿吧,等他们赶上来再出发。”
陆濯颔首,见前面官道上有车队过来了,他提醒魏娆戴上面纱。
魏娆怕他唠叨个没完,靠着树干,闭着眼睛戴上了。
陆濯坐在溪边,观察那车队,应该是支商旅,几辆货车旁跟着十来个健硕的保镖。
保镖们朝他们这边看了看,很快又收回视线,原速行了过去。
魏娆突然睁开眼睛:“对了,烧饼呢?”
陆濯看向水面:“放车上了。”
魏娆失望地叹口气。
陆濯斜了她一眼:“饿了?”
魏娆手搭在腹部,无精打采道:“不饿,只是想吃点东西。”
陆濯的目光便在她手的位置上方快速扫过。
他与魏娆同桌而食多次了,知道她胃口有多好,这么能吃的女子,应该长得很胖才对,可魏娆身段纤细,从头到脚只有两个地方长得丰满。
鬼使神差的,陆濯又想到了昨日下午,马车上魏娆横卧榻上的身影。
陆濯站了起来。
魏娆好奇地看着他。
陆濯走到飞墨身边,在马鞍一侧的口袋里翻出一包肉干。
这是他在边关养成的习惯,马上总要背上干粮。
“给。”
重新坐到溪边,陆濯打开油纸包,拿了一块儿肉干丢给魏娆。
魏娆抬手接住,低头闻闻,问他:“这是什么肉?”
“猪肉。”
魏娆撕了一条放到嘴里,有点咸了,很有嚼劲儿。
第63章
早上、黄昏阳光比较柔和,魏娆便在外面骑马,或是在附近的村镇逛逛,或是沿着官道尽情奔驰,到了阳光强烈的时候,魏娆就回到马车上休息,如此一来劳逸结合,赶路比之前变得有趣多了。
她去哪儿,陆濯始终跟着她,落在随行的众人眼中,倒成了夫妻恩爱。
行路到第六日,众人在一处驿站下榻。
仍是魏娆与碧桃住一间,陆濯住隔壁。
“姑娘,世子天天跟着你,寸步不离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白雾缭绕,碧桃边动作温柔地为主子擦拭,边压低声音问道。
魏娆坐在浴桶里,惬意地闭着眼睛,听到碧桃的话,她哼了哼:“能有什么意思,他是怕我个人乱跑出事,回去不好向老太太、老太君交代。”
两人单独相处的时候碧桃根本看不见,便也看不出什么,纳罕道:“姑娘这么美,世子爷与您一路同行多日,真的没有点动心?”
碧桃真是想不明白了,自家姑娘的美貌,她一个女子都爱得不得了,巴不得辈子都待在姑娘身边伺候,世子爷一个年纪轻轻的男人,竟然一点都没有被姑娘吸引?
魏娆不以为意,笑道:“娶妻娶贤,纳妾纳色,有的男人只把美人当玩物,娶妻必要娶那贤良淑德的名门闺秀,于己于家族都体面,咱们身边的这位世子,眼睛长在头顶,处处看我不顺眼,怎会因为我的脸便动心,他肯陪我做戏,已属难得。”
碧桃咬牙:“好名声有什么了不起,当初世子爷病得要死了,那谢六……”
魏娆摇摇头,打断了碧桃:“别人如何都与咱们无关,也莫要议论了。”
碧桃不议论,只是恼火神仙样的世子爷竟然是个只看名声的糊涂虫。
因为世子瞧不上她的主子,翌日赶路时,碧桃只低头坐在车上打络子,赵松过来几趟没话找话,碧桃都没理他。
下午,行人终于来到了锦城城门前。
魏娆第一次离开京城来到这么远的地方,坐在马车里,脑袋凑在窗帘缝隙前,偷偷地观察外面的情形。
锦城是青州府城,也是北地军事要塞,城墙厚重而高耸,气势巍峨。
再看进出城门的行人,无论男女似乎都比京城的百姓要高出一截,男子高声说笑,女子言行举止也更爽朗些。
她歪着身子,看得津津有味,陆濯端坐在一旁,对她这般举止已经见怪不怪,更不会试图去干涉什么。
锦城内有官员驿馆,接下来的两个多月行人都会住在这边。
驿馆官员热情地迎接了陆濯。
神武军今年要招兵,已经提前派人来知会当地官员了,驿馆做好了准备,陆濯抵达驿馆不久,锦城知府、参将等地方官员也起前来拜会。陆濯让魏娆先行安置休息,他去驿馆的会客厅与一众官员应酬。
驿馆派来四个小丫鬟、两个婆子伺候陆濯、魏娆,如此后宅除了碧桃全是外人,晚上陆濯肯定要与她睡一间房的。
趁陆濯应酬时,魏娆先泡了个热水澡。
夜幕降临时陆濯才回来,已经用过了饭。
魏娆坐在榻上看书,碧桃恭敬地问道:“世子爷要沐浴吗?”
陆濯看向魏娆。
魏娆放低手中的书,不甚在意地对他道:“我已经洗过了,世子要洗的话,等会儿叫婆子将浴桶搬到内室,人退下后,你在里面洗,我在外面看书,世子洗完了我再进去。”
屋中灯光柔和,她脸上残留几分沐浴过后的酡红,姿态惫懒,腔调也带着丝慵懒的妩媚,好像对眼前的男人不太上心,却不知这样的忽视更容易激起男人对她的征服欲,想抬起她的下巴,逼着她正眼瞧过来。
这样的念头在陆濯脑海里飞速掠过,快得仿佛从未冒出来一样。
陆濯径自吩咐碧桃去备水,然后坐到榻上,如正常夫妻般同魏娆讲起今晚都见了哪些人,明日又有什么行程安排。
等碧桃领着婆子们抬水进来,两人仍是低声交谈的亲昵姿态。
驿馆里对仆人的约束没有名门世家那么严格,其中个婆子抬完水从内室出来时,偷偷抬起头去瞄榻上的英国公世子夫妻,第一眼见到的是侧躺着用胳膊肘支撑上半身的世子爷,俊美的脸就不像凡间能养出来的,世子爷与世子夫人挨得很近,往前低低头,头便能枕到世子夫人盘坐的腿上。
婆子的第二眼,看到了坐在世子爷身边的世子夫人,穿了件水绿色的褙子,乌黑如云的发间插了支镶宝石的金钗。世子夫人低垂着脸,轻声细语地不知在与世子爷说着什么,婆子明明没有看清她的容貌,却觉得这位世子夫人很美很美。
就这么两眼,婆子还没有看够,人已经走到次间门口了。
婆子有点失望,但也非常兴奋,在这边伺候两个多月,回头有的是谈资可聊。
下人们走,陆濯毫不耽搁地坐了起来,站到地上,再看榻上的魏娆,若无其事地继续看书了。
陆濯敛眸,前往内室沐浴。
脱衣服时,陆濯仿佛还能闻到她身上那似有若无的清甜桂花香,她持书的白嫩小手,仿佛也近在眼前。
如果两人是真夫妻,刚刚那种相处的状态似乎也不错。
解了衣衫,陆濯跨进浴桶,想到就在隔壁榻上看书的魏娆,他刻意放轻了动作。
魏娆能听见他撩水的声音,不过这声音带给她的影响与碧桃、柳芽洗巾子的声音差不多,魏娆心平气和,对陆濯沐浴的画面并不好奇。
陆濯洗得很快,约莫刻钟的功夫就跨出浴桶擦身更衣了,等他出来的时候,只穿了身白绫中衣。
魏娆抬眸看去,见到这样的陆濯,马上又收回视线。
陆濯低声解释道:“该睡了,再穿外袍倒叫人起疑。”
魏娆对着书页道:“无碍,世子昏迷不醒那几日,我也见过。”
陆濯并不想回忆当时的自己,问魏娆:“要下棋吗?”
魏娆没兴趣:“我棋艺不精,也不喜欢下。”
陆濯喊碧桃带人进来收拾,然后盘腿坐到魏娆身边,低头看她手里的书。
魏娆只当他又要开始做戏了,脸上露出笑容,将书往他这边挪了挪。
陆濯看了几行,发现这是一本讲述武侠英雄的话本,倒颇符合魏娆的性情。
“都是胡编乱造,你也信?”陆濯点评道。
魏娆:“信不信的,看着有趣便是好书。”
陆濯不予置评,只是没什么话可说,便跟着她一起看。
碧桃领了抬水的婆子们出来,瞥见榻上几乎快要依偎到一起的世子爷与姑娘,尤其世子爷只穿了中衣,个面如冠玉,个容貌娇媚,如此养眼的对儿,碧桃不禁有些可惜,要是真的该多好。
戏演完了,魏娆安排碧桃去耳房睡,上房这边不用守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