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闭着眼睛掐着手指,装模作样的喃喃半晌,而后一睁眼:“你的名字叫蓝沅,是个出自落羽派的姑娘,你只有一个师父和师叔,师叔在前些年下山之后再未回去,你便下山来寻找,是也不是?”
一句话把蓝沅的老底都说出来了,她震惊得眼睛瞪得极大,嘴也合不上,盯着温梨笙久久没有任何变化,整个表情上写满了不可思议。
温梨笙却摆摆手道:“不用过于惊讶,这只不过是我随手一算。”
蓝沅突地站起,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粗粝的掌心覆在温梨笙柔嫩的手背上,把她吓了一跳。
见她可能是想说话,温梨笙道:“你不是哑巴,可以开口说话。”
蓝沅的心境简直不能用惊讶来形容,她激动得肩膀都发起抖来,终于开口:“你简直太厉害了!”
她的声音很软糯,若是光听声音会以为是个七八岁的小姑娘,只要一开口就会暴露她女扮男装,这就是她一直闭口不言的原因。
温梨笙得意一笑:“我早就说过我们有缘,几日前在那座宅子中,我就已经算到你的身世,所以对你说有需要便来温府,在这郡城中只有我能帮你。”
蓝沅的手劲一直在收:“那你,你能算出我的师叔在哪里吗?我找了他很久,听说沂关郡有武赏会,所有江湖人都回来此地,所以才一路寻来这里。”
温梨笙上哪知道去,她觉得手有些疼,赶忙从往外抽,结果用力抽了两下才从她手中挣脱,说道:“有些事能算,有些事不能算,若我泄露了天机,只怕会引起不可挽回的灾难。”
“什么?”蓝沅听不懂。
温梨笙换了种直白的说法,吓唬道:“若是我直接算出你师叔在何处,扰乱了命数,那你与你师叔就会发生命数之外的灾难。”
蓝沅双眉一撇,失落了一瞬,而后又按上自己的肚子:“我从早上开始,这个地方就开始疼,大师你能帮我算算是为什么吗?”
温梨笙嘴角一抽:“这个我算不了,要找郎中。”
之前还疑惑怎么这天儿蓝沅能热的满头大汗呢,原来不是热的,是疼的。
她赶紧派人传郎中,恰逢鱼桂端来了吃食,一并摆在了蓝沅的面前。
这姑娘也不知道是饿了多久了,一见到吃的就两眼放光似的,狼吞虎咽吃的非常急,几盘菜不一会儿就让她解决掉了。
不过好歹是吃饱了,蓝沅摸了摸肚子:“不疼了。”
温梨笙转头冲着门外的下人喊:“郎中不用传了!”
蓝沅吃饱之后,彻底相信温梨笙是个大好人了,且又因为她算出了自己的身世,整个人对她拜服得五体投地,圆圆的眼睛里是毫不掩饰的崇仰之色,当然也不怪她单纯好骗。
实际上蓝沅下山还没多久,沂关郡只是她的第一站,涉世未深加上她平日装成哑巴不与别人交流,导致蓝沅根本不知道处世之道。
在她的认知里,最厉害的人就是师父,其次大概就是面前这个掐指一算便无所不知的小天师,那许久不见的小师叔,也只能排第三。
“我可以帮你找你的小师叔?”温梨笙说道:“但你这段时间要留在温府里,伴在我左右。”
蓝沅忙捣蒜似的点头:“多谢小天师,你果然是个大好人。”
温梨笙道:“不必叫我天师,我在外人面前是要隐藏身份的,你唤我笙笙或者梨子都可以。”
蓝沅也乖巧应下。
温梨笙的目的就只有这个,她说完之后就赶紧让下人备水,先给蓝沅好好清洗一下。这些日子她东躲西藏,脏得都看不出衣袍原本的颜色。
她还安排了人准备男子的衣裳,叮嘱蓝沅跟之前一样,扮成一个哑巴少年,以防引来些不必要的麻烦。
其实留下蓝沅的原因有两个,一是前世她们就相识,温梨笙不忍看她再被这样追杀得狼狈逃窜,身无分文连饭都吃不起。二来,则是因为她自己这段时间也处于不安全的状态,虽说沈雪檀说过只要在郡城内胡家就不敢动手,但胡家是出了名的阴险和疯狗,温梨笙必须要给自己多添些保障。
蓝沅的功夫是非常拿得出手的,即便是沈嘉清与她过招,也有偶尔不敌之时。
温梨笙答应会帮她找小师叔,做为交换,她留下来随身保护温梨笙。
约定达成之后,温梨笙让蓝沅好好在屋中清洗,自个慢悠悠的转到前院去了。
正逢谢潇南与温浦长谈完了事,两人正往外走,就看到温梨笙站在边上的树下张着大嘴巴大哈欠。
大夏天里,温梨笙又是好动的性子,蹦两下就容易出汗,她却又受不了热汗黏腻在身上,喜欢清洗,所以有时候一日能换两套衣裳。
这才一会儿不见的功夫,她就换了套衣裙,像是初开的梅花的颜色,有一种淡淡的粉在其中,耳朵两边垂着绾起来的辫子,发结上插着银簪,坠着妃色的流苏。
她鲜少穿这种温和的色调,站在茂密的树下,光影随风轻动在她身上摇摆,些许落在白嫩的脖颈上,些许覆在她发上的银簪,少了几分俏皮却平添不少温婉。
当然,如果她没有仰着头大张着嘴打哈欠的话。
温浦长与谢潇南几乎同时看见她。
两人脚步一停,温浦长扬声道:“你若是困倦就回去睡觉,站在这路边张着嘴,像什么样子?”
温梨笙收了哈欠,眼睛里蒙着水雾转头看来,而后嘴巴一撇不满道:“爹,怎么现在我打个哈欠你都要说道两句啊?”
温浦长道:“你没看见温府有尊客?”
温梨笙抬步走来,从绿荫下走到日光中,笑嘻嘻道:“我当然知道啊,不然我站这干嘛。”
谢潇南的目光随着距离渐收,等她走到面前,他才低着头问:“你在等我?”
温梨笙点头:“是呀是呀。”
谢潇南:“什么事?”
温梨笙:“我之前不是说了吗?想带世子去郡城随便逛逛,我们沂关郡有些景色,只有在夏日里去看才是最美的。”
谢潇南道:“我下午要去书院。”
温梨笙懵了一瞬,没有接话反而是轻轻转头,朝温浦长看了一眼。
下一刻,温浦长果然投来了死亡发问:“对啊,你今日怎么没去书院?我日升出门前不是叮嘱过你今日去书院的吗?”
温梨笙立即后退了两步,对谢潇南做了一个恭送的姿势:“您请,祝您一路平安。”
言下之意:赶紧滚蛋,你个告状精。
温浦长抬手敲了一下她的头,温梨笙飞快的捂着头直起身,缩着脖子委屈道:“爹,你打我做什么?”
“不思进取,不打你打谁?”温浦长当着谢潇南的面数落起来:“整日除了吃喝,就是玩乐,要么就是跟你那帮狐朋狗友瞎混。”
温梨笙看了一眼谢潇南,而后说道:“我现在已经金盆洗手,只跟着世子爷混,爹你可不能说世子爷是狐朋狗友……”
话音都还没落下,温浦长举着手就要打她:“你这逆子,胡说什么!”
温梨笙一蹿,躲到了谢潇南身后,喊道:“爹!你当年也是状元出生,怎可在世子爷面前如此粗鲁动手!”
温浦长差点被她气得撅过去,连忙拱手拘礼:“下官失礼,望世子见谅。”
谢潇南没想到她蹿得这么快,动作颇是娴熟,偏头看了一眼左手臂旁探出的脑袋,而后对温浦长道:“温郡守不必拘礼,玉不琢不成器这个道理,我还是知道的。”
说完就感觉左衣袖沉了沉,一低头才发现是温梨笙轻轻拽的,她低声道:“世子爷,你可不能落井下石啊。”
“你给我站出来!”温浦长瞥见她的小动作,赶忙让她从谢潇南身后离开。
温梨笙不情愿的往旁两步:“不是我不想去书院,只是这些日子长宁都在忙着武赏会的事,我即便去了也是干坐着,基本没有夫子授课的。”
温浦长道:“你总有理由。”
“是真的!”温梨笙道:“我自打抄了三十遍《劝学》之后,本洗心革面誓要用功读书,未曾想时机不对,否则我怎么可能因为贪玩不去书院呢!”
“当真如此?”谢潇南看起来像是第一个不信。
她拍了拍胸脯,信誓旦旦的保证道:“绝无半句虚言!”
谢潇南看向温浦长,两人视线相对,温浦长的思绪一动,说道:“千山书院不是不参与武赏会的吗,定是正常授课的,既然你求学之心如此坚决,那便随着世子一同前往千山书院学习。”
温梨笙只觉得晴天惊雷打在头上,她整个脑袋瓜都糊了,连连摆手。
还没说话,温浦长就对谢潇南道:“下官有个不情之请,望世子能盯着我这性子顽劣的女儿,若是她敢在千山胡作为非,世子只管告诉我,我定严惩不贷。”
“郡守多礼。”谢潇南双眸一弯,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好似蓄了些笑意,看着温梨笙道:“令爱求学若渴,怕是不用旁人看管也能勤奋习书。”
两人相互客气间,把事情敲定。
“爹,你不能这样对我啊。”温梨笙在心中大呼失策,压根就没想到还有个千山书院!
温浦长眼睛一瞪:“少说废话,现在回去收拾好笔墨纸砚!”
温梨笙还想再说,但这种情况下温浦长与谢潇南一同敲定的事,是不可能出尔反尔的,所以说再说也是无用了,她瘪着嘴一副不情愿的样子,喊着鱼桂回去收拾东西。
她以前就在千山书院读书来着,只是那地方的夫子沉闷古板,学生也自持身份整日一副让人讨厌的做派,乏味的很,温梨笙依稀记得在千山结了不少冤家。
当初跟施冉打了一架之后转到长宁,她别提多高兴了,顶着被挠了一脖子用指甲挠出来的红痕傻乐好几天。
如今又要去千山,她自是一百个不愿意的。
“要不你一拳把我打晕吧。”温梨笙对鱼桂说。
鱼桂收拾东西的手都没停:“小姐对我的服侍若是有什么不满可以直接说,倒不必用这种方法逼我滚蛋。”
温梨笙啧了一声,正想着别的方法,温浦长已经站在门外催促了。
她只好带上自己的小书箱蔫着脑袋出门,心想着等下半路上直接溜算了,反正她爹等下要去官署,管不着她。
温浦长道:“动作快些,世子的马车还在门口。”
温梨笙惊讶:“我为什么要坐世子的马车?”
温浦长道:“以防你在半路逃跑。”
温梨笙摸了摸肚子,感叹道:“爹,你就像我肚子里的蛔虫。”
温浦长扬手又要揪她的耳朵,温梨笙见状连忙背着小书箱逃走,到了温府门口,果然见那辆极为显赫的马车停在不远处,车厢上的“谢”字在日光的照耀下颇显贵气。
温梨笙走到车窗边,伸手敲了敲,帘子就从里面撩开,露出谢潇南那张俊俏的脸。
“世子,我爹方才一想,坐你的马车还是太叨扰你了,便让我转告说请你先行一步,我自会坐温家的马车去的。”温梨笙搓搓手,笑眯眯的对他说。
谢潇南敛着眼眸,眸光在她弯成月牙似的眼睛处略作停留,淡声道:“上车。”
狡猾又愚笨的小骗子。


第39章
谢潇南不上当, 但温梨笙也不是那种轻言放弃的人,她仰着头,还想继续劝说的时候, 温浦长就从温府的大门跨了出来。
看到温梨笙仰着脸鬼鬼祟祟的跟谢潇南说话,他扬声喊道:“逆子,还不上车!要世子等你到何时?”
温梨笙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个哆嗦, 回头道:“爹你嗓门真是越来越大了,天气炎热,多喝些□□茶下下火,仔细嗓子!”
温浦长回道:“你要是不气我, 什么茶我都不需要喝。”
温梨笙在他的盯视下, 只好动作慢吞吞的爬上马车。
刚一进去,她就闻到一股清淡的甜香, 那是她一直惦记的香味,多次在谢潇南的身上闻到过。
打眼一看, 整个车厢特别宽敞,中间摆了一个雕花圆桌,两边的座椅也快赶上窄榻的宽度, 莫说是坐, 就是躺着睡觉也没问题。车厢的两边窗子都用帘子遮住, 但视线却不昏暗, 目光所过皆是各种各样的雕花与嵌玉的结构, 座椅两边的扶手也像是纯玉打造的,泛着一股温润的青光。
倒不是说多么豪华, 甚至整个车厢都没出现一点金银, 却无端让人觉得奢贵无比。
温梨笙左看看右看看, 又拱了拱鼻子闻闻, 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谢潇南坐在靠里面的座椅,掀眸看她一眼:“我可没让一只耗子上我的马车。”
温梨笙随口接道:“耗子就是烧八辈子的高香,约莫也没机会上世子的马车吧。”
谢潇南:“修炼成精都没机会。”
温梨笙坐下来之后,马车缓缓启动,避闹市而行。
马车的速度并不算慢,但温梨笙却觉得坐在里面极其的稳,几乎感受不到颠簸。温家虽然也不差钱,出行的马车向来是以华丽为主,算得上沂关郡最顶尖的出行载具了,但与谢潇南这个相比,确实差得有些远。
她摸着光滑温润的玉扶手,啧啧叹气:“郡城中人人都说我爹为官二十余年,贪了挥霍不尽的财富,如今与谢家相较,却是一星半点都比不上的。”
谢潇南原本低着眼琢磨别的事,听到她小声的嘀咕,便将眸子一抬:“你想说什么?”
温梨笙道:“谢家在奚京世代为官,定是积累了丰厚的家资吧?”
谢潇南:“?”
谢潇南将头一撇,指向旁边的空位:“你坐过来。”
温梨笙完全没意识到危险,笑眯眯的坐到对面,偏头对他道:“世子爷可是要跟我说什么悄悄话?”
就见谢潇南一抬手,修长白皙的手中就握了一个杯盏,而后另一只手覆在她的后脑勺,将她一拉:“我把你脑袋敲开看看,里面是不是空的。”
温梨笙吓一跳,见状大叫起来,双手按在他臂膀处推拒:“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怎么能动手打人呢!”
谢潇南道:“反正这脑袋你也不想要,我敲几下也无碍。”
“有碍有碍,你敲开我不就咽气了吗!可敲不得啊!”温梨笙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另一只手肘抵在他的胳膊上,见他俯身过来,两人的距离极近,那股淡淡的甜香覆在鼻尖处。
“那你可知错?”谢潇南低头看她。
温梨笙立即疯狂点头:“知错知错,我真的知错了。”
他松了温梨笙的后脑勺,也放下了手中的杯盏,问道:“错在何处?”
温梨笙忙贴着车壁而坐,缩着脖子老老实实承认:“我不该暗讽谢家,谢家世代骁勇忠心为国,乃是我朝为官的典范。”
谢潇南轻哼一声:“知道就好,若是下次再胡言乱语,我就把你的一口伶牙撬了。”
温梨笙的舌尖舔了一下自己的牙,而后张开嘴道:“我这大牙很结实,世子可以试着撬一下。”
谢潇南根本不用试,笃定道:“一拳就能把你门牙打掉几颗。”
温梨笙想了一下自己门牙掉光的样子,觉得十分滑稽,说话的时候肯定口水一大把一大把的喷,如此场景竟把自己逗乐了,忍不住吃吃的笑起来。
谢潇南奇怪的看她一眼,不知道她在笑什么。
马车行过街头,外面传来一声也抑扬顿挫的吆喝声,温梨笙听到后撩开车帘往外看,就见街边果然有她最爱吃的甜米粽,于是转头对谢潇南道:“世子爷,你饿不饿?”
谢潇南一看就知道她在打什么鬼主意,回道:“不饿。”
温梨笙摸摸自己的肚子:“可是我好饿啊,我早上都没怎么吃东西的,本来打算让鱼桂给我备些吃的,但没想到世子尊临温府,我忙着招待你去了就忘了吃。”
谢潇南分明就记得他去温府的时候,就看到温梨笙站在温府大门口趾高气昂的训一众小弟来着,怎么到了她嘴里,肚子饿倒成了他的错?
“你是在责怪我不该去温府?”谢潇南眉梢轻动。
“那自然不是,”温梨笙道:“我只是想请世子品尝一下我们沂关郡的特色小吃。”
谢潇南无情拒绝:“我不吃。”
温梨笙听见外面的吆喝声,都馋得口水疯流了,耳听着声音渐远,她还哪里顾得上谢潇南吃不吃,一咬牙就站起身撩开帘子,将半个身子探出了车窗,对外吼道:“李大爷,给我两个甜米粽!包枣儿的那种!”
谢潇南就一个错眼的时间,她半个身子都钻了出去,当即眉头一跳:“温梨笙,你坐好。”
温梨笙假装听不见,探出一只手用力挥舞:“李大爷!李大爷!”
声音传了半条街,街上的行人商贩纷纷伸头看来,就见那象征着身份的“谢”字上方,温家到处惹祸的小千金伸长了脖子和手臂,冲着卖甜米粽的大爷一直喊:“两个两个!包枣儿的!”
温梨笙经常来买李大爷家的甜米粽,平日里走街串巷吆喝的时候,温梨笙总能从某个角落里蹿出来要上一个,李大爷不识字,也不晓得这马车是谁家的,只以为郡守千金又要吃粽子,于是挑着两个装粽子的木箱在马车后面吭哧吭哧的追赶:“哟大小姐,您可慢点,老头子我追不上啊。”
温梨笙就转头对前面喊:“乔陵,你停车,我给世子买粽子吃!”
谢潇南简直要被气笑,见她身子卡在车窗上不肯进来,便道:“乔陵,停下。”
乔陵听令,慢慢将马车停下,那挑着米粽的老大爷追得气喘吁吁。
温梨笙高兴极了,忙从车窗缩进去,但由于动作有点快导致她不小心撞到了车窗上,发出“咚”地一声闷响,她哀嚎一声却没有丝毫停留,捂着脑袋下了马车。
这条街算是郡城中比较偏的了,虽没有繁华地带的人多,但大白日的,街上也哪哪都是人,听到这动静不管是街上的行人,还是商铺里的,街上流动的摊贩此时都凑热闹似的往这边看。
郡城里没见过谢潇南仍是多数,但世子当初一入城,流言传遍大街小巷,多数人都知道这位奚京来的世子姓谢,再一看那奢贵的马车上印着大大的“谢”字,谁还猜不到这是哪家的马车。
走在街上行人皆是要避退让路的。
只见这世子的马车上跳下来个淡色衣裙的少女,抬手冲买甜米粽的人比了个“二”。
这少女众人并不陌生,乃是郡城里的有名人物,温郡守的独女。
紧接着,那马车上又下来容貌相当俊俏的锦衣少年。
温梨笙对李大爷道:“给我两个,要那种冰冰凉凉的。”
李大爷喘着气,笑着说:“大小姐平日里不是只吃一个的吗?”
温梨笙道:“今日比较饿,可以多吃一个。”
身后轻响传来,谢潇南也跟着下了马车,对刚拿出一个甜米粽的李大爷道:“别拿了,两箱都给我。”
李大爷人懵了:“啊?”
乔陵也走到跟前来,递出一个闪闪发光的小银锭,温笑道:“你这两箱子米粽连带着箱子都被我家少爷买了,请收下。”
李大爷卖了一辈子的米粽,从来没有摸过这样漂亮的银锭,临到了半只脚踏进棺材的年纪,突然发了一笔横财,当即担子一撂,擦擦手接下了小银锭,点头哈腰道:“多谢贵人多谢贵人!”
于是众人就见那两箱米粽被搬上了马车。
箱子搁在桌子上,一打开,里面的米香就传了出来,地下垫了冰,冒着丝丝冰凉的白气儿。
“吃,”谢潇南道:“吃不完今夜就别回温府。”
温梨笙累死都吃不了这两大箱子,抓起一个拨开粽叶,先咬一口再说。冰凉的甜米进了嘴巴里,立即融化在舌尖上,驱散了夏日的热意。
“那我去哪?”温梨笙边吃边问,看了谢潇南一眼,忽而有些害羞的笑了:“难道是世子所住的府邸?”
谢潇南冷笑一下:“城南有个猪圈,吃不完你就抱着这两个箱子去猪圈找你的兄弟姐妹,给它们饱一饱口福。”
温梨笙听出他暗讽自己是猪,一点也不在意,吮了一口滴在指尖上的甜水说道:“世子骂我爹是猪,我记下了,回去跟我爹说。”
谢潇南道:“你要不想走出这个马车,就再多说两句。”
说实话现在谢潇南的威胁对温梨笙基本上没什么作用了,以前那凶凶的模样还能震慑她,现在就跟耳边风似的,一吹而过。不过温梨笙还是闭嘴了,忙着吃甜米粽。
甜米粽的甜水是用果水所制的,四季的果子都不一样,所以温梨笙很喜欢吃他家的米粽,只不过吃的时候甜水溢了出来,顺着嘴角慢慢往下流。
谢潇南见了,立即拿出锦帕扔到温梨笙的身上,警告道:“别把甜水蹭到我的马车上。”
温梨笙一点不见外的拿起锦帕就往嘴上擦了一圈,然后用锦帕包着甜米粽,另一只手举到面前来,握拳然后又张开,手指就被糖水粘在一起,她说道:“世子你看,黏糊糊的擦不掉,不会蹭到马车上的。”
谢潇南说:“下车之前爪子别乱摸。”
温梨笙应:“哦。”
谢潇南又看了一眼折在温梨笙身上的第三条锦帕,而后闭上眼睛靠着车壁假寐,不再与温梨笙说话。
温梨笙安安静静的吃着,吃了两个半就已经饱了,勉强把第三个吃完之后她是实在吃不下了,又惦记着谢潇南不准她的手乱摸,于是半抬着手靠在座椅上,发出一声吃撑了的叹气。
马车慢慢停下,乔陵在外面道:“少爷,到了。”
谢潇南睁开眼睛,就看到温梨笙可怜巴巴的望着他,呜呜咽咽道:“我实在吃不下了,能不能别让我去猪圈。”
谢潇南:“……”
温梨笙提着两个黏糊糊的爪子下了马车,一抬头发现不是到千山书院,而是一座屋宅前。
宅门很是气派,这是当年温浦长被分到沂关郡做郡守的时候皇上赏赐的宅子,只是温浦长喜欢温家老宅那个地段,于是这宅子就一直搁置着,但几年就要翻修一次,而今檐下的牌匾挂上了“谢府”二字。
谢潇南入沂关郡以来,就住在这里。
跨过门槛,穿过有两根大柱子的门堂后,视线就变得豁然开朗,一个宽阔的庭院出现在眼前。府中没有侍女,只有四排护卫守在院中各处,还有几个零散的下人,见到谢潇南之后皆低头行礼。
“给她打盆水净手。”谢潇南随口吩咐道。
下人走到温梨笙面前,恭敬道:“姑娘请随小的来。”
温梨笙看着谢潇南穿过庭院往后方走去,然后跟着下人走到了房中稍坐,一盆清水就端了上来,给她洗净了手上的甜水。
她状似随意的问道:“你是跟着世子从奚京来的吗?”
下人一边收拾一边道:“是。”
温梨笙甩了甩手上的水,凑过去小声问:“世子这般天人之姿,在奚京肯定传闻不断吧?有没有京中哪家贵女与他关系很近的?”
下人眼皮子都不抬一下:“小的久居府内,并不知外界传闻,姑娘暂坐,小的先行告退。”
说完就端着水出门而去,动作利索极了。
温梨笙觉得无趣,这些人嘴巴太紧了,一点消息都问不出来的。
她百无聊赖的在屋中坐了一会儿,正想着要不要出去逛逛的时候,谢潇南便走来,身上换了千山书院同一的雪青色衣裳。
这衣裳的颜色很像朝阳初升时的那缕薄雾,薄雾覆在谢潇南的身上将他的眉眼衬得精致非常,阳光洒下来的时候驱散了他周身的冷冽气息,颇有一股夏日里的勃勃生机。
他站在门边,对温梨笙道:“走吧,勤奋好学的温聪明。”
温梨笙跳下椅子,小跑几步到了谢潇南的身边,笑嘻嘻道:“除了沈嘉清,还是头一次有人夸我聪明。”
谢潇南有些懒散:“你想明白了这是不是夸你。”
温梨笙厚着脸皮道:“我不管,这就是夸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