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楼有什么意思,可惜那千金楼要闭门排戏,要不然我们可以去见见含玉姑娘。”
“不知那《桃花扇》什么时候出,我也想买一本,天知道我多久没买书了。”
“就你认得的那几个字,你看得懂吗?”
“我叫人念给我听不就得了,何必费眼?”
那群公子哥儿边闲聊边上马离开,林老板也听明白了,千金楼昨天肯定在元宵灯会上一鸣惊人,给这折扇做了次活广告。
对盛景意的生意头脑,林老板心里有一千个一万个佩服。
可惜盛景意不是男孩儿,要不然她一准把盛景意收为义子,这样既可以帮盛景意摆脱贱籍,又可以靠盛景意让林家脂粉铺更上一层楼。
不过,现在也不差,光是卖那口红就已经足以让她把旁边的院子盘下来扩大店面了!
虽然已经有别的脂粉铺子开始仿制她们的口红,她们的生意却没受到太大的影响。
要知道金陵城那么大,人口可是以百万计的,只要能留住现在的客户就够她们赚的了,用不着那么贪心。
最近天气快要转暖,她们马上要上春季新款了,相信一定又能狠赚一笔!
想到马上要掉进自己口袋的银钱,林老板心中一阵火热,正要起身回去看看新店面的装潢情况,余光却扫见对面来了一群书生。
林老板已经离开椅子的屁股又坐了回去,只见那群书生热热闹闹地进去,很快又满面笑容地出来,手里都拿着把折扇,边走还边讨论着上头的诗文和画作。
样板是盛景意给的,林老板记得有十二款诗扇、十二款画扇,每一款的诗文和画作都是不一样的,仔细一品却又各有关联。
由于大伙都没看过完整的《桃花扇》,只能靠上面诗文与画作猜测具体剧情。
第一拨书生走后,又有第二拨书生来了,每个人都乘兴而来、持扇而归。
比起那些钱多到烧手的公子哥儿,这些书生手里就没那么多闲钱了,没法把全套都买了,大多只能买上一把凑凑趣,想要赏玩整套折扇,他们便要凑在一起交流。
于是那些书生本来只是三三两两结伴而来,走时却呼啦啦凑成一群,讨论得热火朝天。
林老板坐在茶馆二楼把一杯茶喝光,对面的太平书坊又有了新动静,书坊里的伙计满面疲色地拿着张告示出来,只见上面写着一行大字:今日折扇已售完。
只一盏茶的功夫,这些天赶做出来的折扇就卖完了!
大冬天的,他们眼也不眨地花大价钱买扇子?!
林老板忙付了茶钱,急匆匆赶回西市,敦促自己雇佣的手艺人赶紧多做些白面扇子,她还得去找人画扇面呢!
林老板一通忙活,感觉累得很,又兴奋得很。她叫义子林孟跑千金楼一趟,和盛景意汇报一下太平书坊那边的情况。
林孟乖巧地点头,转头就往外跑,没多久已跑到秦淮河畔。
到了这一带,仿佛连空气都带着几丝脂粉香,他被林老板收容后便住在脂粉铺子里头,早已习惯了这种香味,一路目不斜视地来到千金楼前。
在千金楼门口,林孟碰见正要外出办事的穆大郎。
他在店里见过穆大郎几回,撞见了便乖乖喊人:“穆哥!”
穆大郎朝他点点头,心中却不由想到上回从林家脂粉铺搬回来的那些银子。
这是盛姑娘又赚钱了吗?
他昨夜也跟着花船出去了,听到了那位叫幼晴的姑娘在台上说将来可以在太平书坊买到《桃花扇》,对盛景意的赚钱手段便十分佩服:她竟能借着徐小公子搭上太平书坊这条线!
林孟是来传口信的,没跟穆大郎聊太久,径直入内找玲珑姑姑,由玲珑姑姑引上楼去见盛景意。
“卖完了?”这速度连盛景意都有些意外。
她一琢磨,很快想明白了:应该是徐昭明他们在纨绔圈子里摆显了一番,那些公子哥儿便闻讯而去;那些读书人见了,也跟着去太平书坊走一遭。
这就是圈子的重要性,只要成功打进某个圈子,随随便便就能带动销量。
下回徐小公子过来了,她得邀请徐小公子来看她们排戏,很多事情参与度越高越容易上心!
这里头就涉及到沉没成本的问题,你越是对一件事情付出了无数心血与金钱,越不容易放弃它,毕竟你已经付出这么多了,再抽身岂不是白瞎了前面的投入?
盛景意心里的算盘打得噼啪响,交代了林孟几句,又去和盛娘她们说起这一喜讯。
以前戏班子都是达官贵人才养得起的,要是没有钱在手,她们千金楼哪有底气停业排戏?
哪怕只有含玉一个可以上台的姑娘,她们也得咬咬牙开业!
所以钱这东西,当然是越多越好啦。
盛娘早前已经看过相关契书,折扇的利润她们仍旧和林老板对半分,只是得先除去太平书坊的抽成。
这等同于她们还是不需要烦恼生产和销售问题,只需要提供图样和打打广告便能拿到四成半的纯利润!
盛景意心还挺黑,把折扇的价钱定得比寻常扇子高很多,盛娘原本都想着这约莫是个赔本买卖了,没想到头一天就卖光了备了好几天的货!
盛娘从来不知道钱还能这么赚。
她心里既欢喜又担忧,欢喜的自然是她们手里有了余钱,做什么都方便;担忧的却是女儿太出色,又长得貌美如花,若是像那李香君一样被人看上强娶怎么办?
盛娘抬手抚着盛景意的发顶,说道:“钱是赚不完的,记得要见好就收。”
盛景意说道:“我晓得的,我已经让林姐姐去和太平书坊那边商量好,往后每天就卖个十套,绝不多卖。”
别看十套很少,一套一共二十四把,加起来可是两百四十把,让人家读书人每天把一幅画仿个十遍已经是极限了,再多人家得画到吐!
可要是改成雕版印刷的,感觉又没有那个味,所以还是控制一下数量比较好,免得还没到花朝节整个市场就饱和了。
要是产能还能再提高一把,也不用急着往外卖,大可存着等花朝节后卖。
到那时书出来了,天气也暖和了,扇子能卖得更好!
更何况卖少点也有卖少点的好处,很多人买不起整套,免不了就要和别人交换着赏玩,顺便讨论一下诗画之中暗藏的剧情线。
讨论度一上来,期待《桃花扇》的书和演出的人会越来越多,指不定连原本不感兴趣的人都生出看看它的想法——毕竟大家都在讨论,你一无所知岂不是很不合群?
盛娘听盛景意偎在自己怀里细细地和自己讲着里头的门道,心情更加复杂了。
她对盛景意说道:“你三娘明日要去天禧寺还愿,你陪她去吧。”
自从这孩子痴病好了,小脑瓜子就没停过,连卖个扇子都弄这么多弯弯绕绕,她着实有些放心不下。
还是得让这孩子去佛祖面前走一遭,让佛祖保佑保佑她,免得哪天那些被她坑过钱的人反应过来要找她麻烦!
作者有话要说:
小意儿:佛祖在上!
小意儿:听说你们和尚不用交税,钱是不是很多……(搓手手
和尚:滚!!!
第24章
天禧寺位于金陵城南边,历史悠久,数易其名,至今香火不断。
年节时期每日都有不少香客来上香,过了元宵人才少些,柳三娘便选在节后去天禧寺还愿。
因着天禧寺不算远,柳三娘便携着盛景意步行前去,只带了立夏和另一个青衣小婢同行。
天色晴好,四人边走边聊,倒也不乏味,到了天禧寺,柳三娘去了常去的偏殿,诚心诚意地跪在佛前点香。
盛景意虽不信神佛,不过经历了两魂相融之事,对鬼神便多了几分敬畏,乖乖按着柳三娘的意思跪坐在旁边的蒲团上。
柳三娘明显是个虔诚的信徒,家伙很齐全,她一跪下,随行的青衣小婢便取出莲瓣鹊尾炉呈给她。
盛景意还是头一次看见这个时代的礼佛用具,不由仔细打量起来。
这莲瓣鹊尾炉顾名思义,炉身做成莲瓣形,像朵半开的莲花。
莲花这东西,不知什么时候起逐渐沾了佛性,许多与佛教有关的东西都与莲结下了不解之缘。
炉身左右还悬着两个同样做成莲形的香宝子,是用来放香饼和香丸的地方。
柳三娘打开香宝子的盖子,取出一块香饼放入炉中燃上,手持炉柄合上眼念念有词地念起经文来。
袅袅香烟自那莲瓣鹊尾炉中飘出,使得殿内的气氛越发沉静庄严,盛景意不好再胡思乱想,索性跟着闭上眼睛放空脑袋。
不知是不是柳三娘自制的合香有安神效果,她不由自主地在满屋檀香之中打起盹来。
等香饼烧完,柳三娘转头看向旁边正打瞌睡的盛景意,一时不知该气还是该笑。
这小孩果然没有佛性。
这样也好,寻常女孩儿不必太有佛性,七情六欲俱全才正常。
柳三娘轻声把盛景意唤醒。
盛景意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瞧见柳三娘已经上完香,马上打起精神说道:“三娘,还完愿了?”
她以前行程排得很紧,练就了到哪都能睡着的基本功,别说跪坐着睡了,站着她也能睡得很香。
“还完了。”柳三娘起身带她走出偏殿。盛景意难得来天禧寺一趟,柳三娘便领着她在寺中走走,算是认认地方,往后再来也知道往哪走。
盛景意对佛寺兴趣不是很大,不过既然已经来了,她也不急着走,只不紧不慢地跟在柳三娘身边认路。
两人在寺中绕了一圈,把佛殿认了一遍,很快行至一片禅房外。
柳三娘给盛景意介绍道:“这是佛寺给外客准备的,大多是那些寒窗苦读的读书人,你自己来的话少往这边走。”
盛景意点点头。
这就是林老板招聘画扇人才的地方!
时下佛道两家都昌盛得很,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只要出家便算是“斩断尘缘”,不必再管赋税徭役之事,有时候水灾旱灾或者战事一来,便有不少人出家避祸。
只要这些人的出家人身份在官府备了案,还能让佛寺增加一定份额的田地。
同样的,这些田地自然是不用交税的,所以一些香火鼎盛的大佛寺都有钱得很。
事实上佛寺不仅很有钱,还很有群众基础。
定时来礼佛上香的达官贵人信众自不必说,这部分人每年都心甘情愿地为佛寺贡献不少香油钱。
除此之外就是佛寺之中开设的这些“廉租房”,佛寺占地广阔,多建些禅房对外租给读书人,既能小小地创收一把,又能在士林之中撒下一颗颗种子,将来这些读书人出人头地,自然会反哺佛寺!
盛景意两人再往前走,便是佛寺的悲田院和施药院。
悲田院其实是安养院,用以收留一下无家可归的鳏寡孤独,施药院则是有寺中精擅医术的僧人留守,替一些看不起病的穷人看病,甚至还给他们赠药。
这也让佛寺在百姓心中的地位变得更为特别。
柳三娘正在给盛景意介绍着悲田院和施药院的情况,她们身后就响起把有些熟悉的声音:“这不是柳娘子吗?”
盛景意转头看去,一下子便瞧见了上回去千金楼给她们看病的老方。
老方背着药篓,须发乱翘,造型有些狂野,显见是刚从山上下来。
他眯起眼看了看旁边的盛景意,笑呵呵地道:“这是盛小娘子吧?你带这娃子来礼佛?”
柳三娘应道:“对。”她和老方寒暄起来,“方先生采药去了?”
老方说道:“那是自然,顺便带几个小和尚认草药。”
他说着往身后努了努嘴,只见他身后缀着四五个脑袋光溜溜的小孩,大多才十岁出头,最年长的瞧着约莫和盛景意差不多大,长得倒是唇红齿白。
那小僧人双手合十,彬彬有礼地朝盛景意几人见礼:“几位施主安好。”
盛景意笑吟吟地回道:“小师父好。”
隔着面纱,她只露出一双笑眉弯弯的眼睛,不过那星眸亮亮的,叫人越发好奇她到底长什么样。
小僧人只与她对视了一眼,赶忙收回视线,心中念了句“非礼勿视”,便不再多言。
老方天没亮就带几个小孩上山,早有些不耐烦了,摆摆手让小僧人们回去补他们的早课。
赶完了人,老方朝盛景意两人邀请道:“你们来挺久了吧,不如进来喝碗茶再走,免得路上渴了没地方歇脚。”
柳三娘显然与老方挺熟悉,也没拒绝,领着盛景意跟老方入内。
老方虽不是僧人,却自称“俗家弟子”,常年借住在这施药院中。
平日里他早把这院子当自己的,这会儿带了客人进来也不觉有什么,还打发给他当药童的小和尚去煮杯茶来。
今日不是赠药的日子,前两日老方又告知周围几个老病号他今天要上山采药,因此施药院中还挺安静,除了几个和尚之外找不到旁人的身影。
盛景意好奇地看着屋中的陈设。
刚才一走进这院子,她就闻到阵阵药香,坐定一看才发现不仅院子里晒着一筛一筛的药草,屋里也摆满了长长一排药柜,想来屋里屋外全是药。
小和尚煮好茶送上来,给柳三娘几人一人送了一碗,连立夏她们也有份。
盛景意端起茶尝了一口,只觉这茶有些发苦,时人喝茶爱放些姜粉、米粉、山药粉之类的,要是斗起茶来还得讲究谁的拉花好看,讲究得很。
至于施药院这茶,估计更偏向于后世的凉茶,应该添了些药材进去。
盛景意正琢磨着,老方就给她们几人介绍起来:“别看这茶喝起来苦,这可是健胃养脾的药茶,等闲人来了我还不给他们煮来着,你们可别浪费了。”
“您是岭南人吗?”盛景意忍不住问。
以前盛景意拍戏时在粤省小住过两个月,那边的特色之一是家家户户的妈妈都会煲汤,特色之二就是满街都在卖凉茶。
但凡你有个头疼脑热,那肯定是上火了,得喝杯凉茶消消火!
后来那些丧心病狂的商人们,还试图把凉茶卖到了全国各地,通过疯狂的广告攻势让它一跃成为全国火锅伴侣!
真是只要广告打得好,没有卖不出去的产品!
老方有点意外盛景意会这么问,转念一想,应该是杨二娘跟她说的。
老方点头说道:“我确实是岭南一带的人,以前被征召到军中当了几年兵,后来退下来了,想着家里已经没什么人,索性也不回去了。我全家就我这么一口人,在哪活不是活啊。”
老方一向能说会道,盛景意起了头,他便给盛景意介绍起岭南的风土人情来。
岭南一带瘴疠多,人容易被外邪侵袭,他们从小便会辨认草药、熬制药茶,他这药茶可是综合多家祖传秘方改良过的,特点就是一般般苦,喝惯了以后甚至隐约能品出回甘来,其他药茶可能哭得小孩子一入口就哇哇大哭!
总而言之,这是好东西,你们赶紧喝喝看。
老方这么积极推销,盛景意几人也不好一点面子都不给,全都忍着苦把整碗药茶给喝完了。
眼看时间不早,柳三娘说道:“我们该回去了,就不打扰你做事了。”
老方也不再挽留,起身送她们出施药院。
一行人才走到门口,便听前头传来一阵吵嚷声,俨然是有人在叫骂:“你这浪蹄子,仗着自己有点姿色一天到晚勾引人,连自己小叔子都不放过,你要不要脸啊!”
那女人边骂边把人推倒在地,自己也一屁股坐到地上,哀哀地哭了起来——
“出了这么丢人的事,你有脸活,我都没脸活了!”
“你胡说八道,不许你污蔑我娘!”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挡在被骂的女子面前,满面怒色地反驳道,“我们已经搬回舅舅家了,你还想怎么样!”
“你这不知哪来的小野种!轮得到你说话吗?”那女人仿佛找到了宣泄口,又一次连珠炮似的骂了起来,“搬了出来,那没良心的还巴巴地来给你们娘俩送钱,不是你娘勾着他还能有什么原因?”
小男孩涨红了脸,气得再也憋不出反驳的话来。
这时一个青年闻讯而来,看到坐在地上的女人和周围越来越多的围观群众,脸色铁青地上前把女人拉了起来,拽着她便往寺外走。
那女人扔不罢休,口里叫嚷着要去让官府评评理,要官府好好治治这对奸夫淫妇。
周围人看了这么一场闹剧,不由得窃窃私语起来。
老方喝道:“都围着做什么?散了散了,都吃饱了没事做是不是?没事做来给我晒药!”
众人这才一哄而散。
盛景意上前给那默默流泪的女子递了张素帕。
女子擦了泪,朝盛景意道过谢,才转身领着孩子入了悲田院。
原来那小孩所说的“舅舅家”,竟就是天禧寺的悲田院。
老方叹了口气:“也是可怜人,兄妹俩逃难过来的,都在悲田院长大,哥哥早出家了,现在正管着悲田院。妹妹从小聪明伶俐,制得一手好香,好不容易嫁了心仪之人,结果没两年人死了,小叔子还娶了个泼妇。你们也看到了,那泼妇泼了她一身脏水不说,连小孩都不认,直接把她们娘俩赶出家门。”
作者有话要说:
小意儿:出门触发剧情ing
第25章
柳三娘听完,不由叹息了一声。
战乱、灾荒这些天灾人祸,对普通人来说影响太大了,一个个原本幸福美满的家庭很容易随之破碎。那位在悲田院长大的女子好不容易苦尽甘来,竟又被命运这般磋磨,着实叫人惋惜。
盛景意软声问道:“她做的香卖吗?”她刚才嗅见一种淡淡的、特别的香气,想来是那对母子常年和香打交道,身上沾了香料的味道。
这时代几乎人人都要用香、人人都会制香,因为谁都离不开它,所以各种香料一度和茶酒布匹一样成为货币一样的存在。
不过随着香料来源日渐广泛,各种树脂香料、动物香料比比皆是,香料已经很难保值了,有些地方逐渐开始不接受用香料来抵钱。而且自己合香更容易合出喜欢的气味,很多人逐渐不在外头买现成的香饼、香丸、香粉之类的成品,鼎盛一时的制香业从此盛极而衰,逐渐走入低谷。
柳三娘听盛景意这么问,也觉得既然遇上了,可以帮一把便帮一把。她也含笑说道:“对啊,她做的香卖吗?正好我的香丸不多了,最近也忙着排戏,要是适合的话我在她那里买一些回去。”
老方说道:“卖是自然卖的,她回来以后靠教人制香度日,悲田院里的老老少少都在学她那手制香绝活。目前悲田院做的香都是通过寺里卖给香客,也算是开始自食其力了,你要买的话我领你进去买。”
人是他喊过来的,老方可不放心让柳三娘和盛景意这两个娇滴滴的姑娘自己进去悲田院。
俗话说得好,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两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哪怕是走在大街上都得提防会不会被别人盯上,更何况是悲田院这种人口混杂的地方。
老方边说边引着盛景意两人入内。
如果说前头读书人租住的禅房十分普通的话,那这悲田院就可以用简陋来形容了。
这里头大多是无家可归的老人和小孩,小孩又以女孩为主,男孩子估计不是被领走了就是到寺里当小和尚去了。
老方踏入院中,直接喊道:“小云子,你在哪儿?”
不知是不是老方喊的次数太多了,这不伦不类的称呼竟也有人愿意应,只听一声回答从屋顶上传来:“我在这。”
盛景意抬头看去,只见一个二十八九岁的和尚竟在上头补屋顶。他应完也不急着下来,口中应道:“你先等会。我看了看今天的云气,今晚应当要下雨了,得赶紧把漏水的地方补完。”
老方转头朝盛景意两人介绍:“这就是方才那位尹娘子的兄长,法号虚云,绰号小云子。这悲田院就是他管着的,我瞧着这悲田院上下也就他一个能上屋顶的,补屋顶这事自然只能由他来干。我们不管他了,直接去找尹娘子吧,你们都是姑娘家,说起话来也方便。”
柳三娘点点头,跟着老方入内。
尹娘子已擦过泪了,只是眼睛还有点红。见老方引着人进来,不由上前问道:“方大哥,有什么事吗?”她的目光转到了柳三娘和盛景意身上,有点好奇她们是老方什么人。
柳三娘便把想买香丸的事给尹娘子说了。
尹娘子刚才拿了盛景意好心递来的素帕,对她们很有好感,再想到她们是老方带来的,便说道:“两位姑娘想要的话,拿一些走就是了,都是我自己做的,不值什么钱。”
柳三娘说道:“那可不行,我们可能需要挺多的。”她也没隐瞒,把自己乃是千金楼三当家的事与尹娘子说了。
香丸这东西,买了总能用完的,哪怕她们自己不用外面的香丸,赏给楼里的丫鬟仆妇也行。若不是她们只带了两个小丫鬟,拿不动太重的东西,她们说不定可以把这边的现货包圆了。
尹娘子听柳三娘自报家门,表情很平静,许是熬过了许多艰难困苦的日子,她身上所有的棱角都被磨平了,只剩下好好把儿子养大的念头。她转身引盛景意几人入内,取出自制的香丸样品供她们挑选。
盛景意这几个月也跟着制了几回香,她鼻子灵,不敢说能合出多好的合香,分辨好坏却是轻而易举的事。
女孩子对挑东西这件事一向没有抵抗力,至少盛景意是这样,她拿起那一颗颗单独隔开的香丸细细分辨它们的香气,不一会便挑中几种自己想要的气味,取出来说每样买十颗。
尹娘子的儿子手脚麻利地取出几个小布袋,仔细又迅速地给盛景意装袋,仿佛生怕盛景意反悔。
他每天跟着悲田院的人喝稀粥,感觉没滋没味的,偏又不好养着他娘带他出去大吃大喝,所以干活便格外积极,想要努力改善一下悲田院的伙食,哪怕只够买些豆腐也能解解馋。
柳三娘挑得比较多,选了十来种,也是每种要了十颗。她把盛景意掏小荷包的手压了回去,连带盛景意那份一并付了钱。
尹娘子极少遇到一口气买这么多的客人,刚才被人闹上门的愁闷都散了大半,跟儿子一起认认真真分装香丸。
这位尹娘子明显就是脾气太软,所以遇到那个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泼妇根本无计可施。
盛景意看了眼小男孩,说道:“弟弟该读书了吧?”
尹娘子一愣,神色黯淡地说道:“我在教他认几个字,等他能读医书了,就让他跟着方大哥学点医术,也算有了门谋生的本领。”
都说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当年他们夫妻俩刚有了这么个孩子,总凑在一起勾画着他的未来,他们都想着砸锅卖铁也要送他去读书,读了书,将来肯定有大出息,可以光宗耀祖。
现在她丈夫不在了,儿子没读上书,连祖宗都不能认了。都怪她这个当娘的太软弱,没法扛住那样的侮辱带着儿子回了悲田院。
她们这一走,想回去就太难了,他那小婶婶根本不可能再让他们母子俩踏入家门半步。
柳三娘见小男孩一脸伶俐相,不由顺着这个话题说道:“若是小孩愿意读书的话,还是读些书好。隔壁禅院便有不少读书人借宿,不妨让方哥带他去拜个师,送些束脩让人教他几年。”
那些读书人虽还没有功名在身,给个八九岁的孩子起名却还是足够的。
小男孩刚才一直抿着唇没有插话,听到柳三娘的话后目光顿时亮了起来。
尹娘子本是一时冲动才回了悲田院,听柳三娘这么一提,顿时觉得可行。
若是儿子能读书的话,自然是多读些读书好,她好好制香,总能供得起儿子读书的!
尹娘子连声向柳三娘和盛景意道谢:“多亏了你们提醒,要不然我可就把鸿儿给耽误了。”
她们孤儿寡母本来和小叔子一家住在一起,小叔子也有孩子,她不是爱管事的人,这些年来卖香的钱多是交给弟妹管着,不想每次她提出想让儿子去读书都被弟妹驳回,后来更是变本加厉诬陷她和小叔子不清不白。
这次弟妹来闹,也是因为小叔子觉得她赚的钱以及她丈夫留下的钱该还给她,结果弟妹就在大庭广众之下撒泼打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