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义、边少衍,以及那“八卦掌”柳辉,缓缓跟在他身后,再后面便是四条疾装劲服的汉子,装束打扮,似乎是镖局中的趟子手模样。
八匹马行走在静夜里,既无人声,亦无马嘶,只有铁蹄踏在道路上,发出一连串“得得”声响。
清冷的晚风,吹拂着檀明的胡须,他突地长叹一声,道:
“秋残冬至,一到严冬,武林中的许多人,就都该解决了!解决了这些事后,我想我也该好好地休息一阵,这些年来,唉——”
他微喟一声,顿住话头,“八卦掌”柳辉一拍马股赶到他身侧,微微一笑,缓缓说道:
“这些年来,总镖头虽然劳累了,但精神却似越发矍铄,而处理事情,也越发地教人佩服——”
他微一沉吟,似乎在考虑自己该如何说话才能得到他主子的欢心,终于又自微笑一下,轻轻道:
“就拿方才的事说吧,我实在就从心里佩服,三言两语,就将江大石说得服服帖帖,情愿去赴汤蹈火,不过——总镖头即使不说那些话,我们这班人也都甘心为总镖头卖命的。”
“龙形八掌”捻须一笑,缓缓道:
“这就叫做待人处事的方法,贤弟,有一日我若退休归隐,你就该学着我的方法去做人。”
“八卦掌”柳辉目光一亮,但面色却作出十分惊讶沉重之态,道:
“总镖头无论身体、武功、心智,都正在巅峰状况之中,怎地就说出退隐的话来。,总镖头若真的退隐了,这么大一份事业有谁担当得起?”
“龙形八掌”笑容更是开朗,含笑道:
“话虽如此,但岁月哪肯饶人,虽是绝世英雄,也挡不得岁月的消磨,唉,我只望他们……”
话声未了,身后的道路上,突地响起一阵急遽的马蹄声,一匹健马,急驰而来,檀明面色一沉,道:“什么人?”
说话之间,八匹健马,一齐勒住马缰,急驰而来的骑士,翻身掠下马来,双手一垂,躬身道:
“战神手已到中原,方才已在伏牛山现身;但看来只有他孤身一人,不知要与裴大先生说些什么,小的不敢停留,先来通报总镖头。”
“龙形八掌”檀明浓眉一皱,沉吟半晌,冷冷笑道:
“好好,果然来了,此人既来中原,想必早有安排,绝不会只有孤身一人,江贤弟若要动手,只怕很难了。”
“八卦掌”柳辉面色亦自微微一变,赔笑道:
“他居然敢离开自己的地盘,来到中原,大概已是活得不耐烦了,这正是总镖头的洪福,小弟实在应当向总镖头道喜的,至于那江老弟,不但一身武功,而且机警百出,我想事情也不会困难。”
“龙形八掌”檀明微喟道: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你们这些人,太过低估了‘神手’战飞,其实此人也算得上是个人物。”
“八卦掌”柳辉赔笑道:
“战神手虽然也有些神通,但怎么能与总镖头相比?总镖头雄踞天下数十年,难道还会对付不了他么?”
“龙形八掌”微笑道:“话虽如此,但也总该小心为是——”
他语声顿处,目中杀机大露,仰天笑道:
“战飞呀战飞,你虽然出人意料,但老夫却早已在那边伏下眼线,你的一举一动,又何尝能逃得过老夫的耳目?此番你既已到了中原,老夫若不好好地招待招待你,也枉为中原的地主了!”
笑声之中,满含得意之情,“八卦掌”柳辉亦自大笑道:
“无论是谁,若是与总镖头为敌,此人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第四十八回 各逞机锋
笑声未落,道上突地又有一匹健马狂奔而来,马上人发髻蓬乱,神色张惶,如此寒夜,他仍是满头大汗淋漓。
他未等勒住缰绳,便翻身掠下马来。
“龙形八掌”檀明倏然顿住笑声,浓眉皱处,沉声道:
“于七,如此张惶做甚?擦干头上的汗,再与我说话。”
策马狂奔而来的“于七”果然伸手一抹额上的汗珠,但汗渍未干,他便已惶然躬身说道:“禀告总镖头,伏牛山那边,已生变故,小人快马赶来,此刻那边情势,还不知怎么样了?”
“龙形八掌”檀明沉声道:“什么变故?”
“于七”喘息未定,接口道:
“战神手一至,狂言诋毁了总镖头两句,山下的人竟一齐为裴大先生喝起彩来,总镖头伏在那边的兄弟,心中不平,未曾欢呼,竟被‘神手’战飞埋伏在那里的人拖了出去,江镖头眼看情势不对,方待脱身,哪知竟被战飞手下的两条汉子擒获!”
“龙形八掌”浓眉一扬,沉声道:
“战飞手下,居然有人能将江大石擒获,这倒怪了。”
罗义、边少衍对望一眼,面上亦有惊奇之色,要知“毒手姜维”江大石本是镖局中的一流高手,是以檀明才会将那事交托于他。
“于七”喘了口气,接口道:
“小的看情势不妙,就拼命欢呼起来,等到他们一拥出去,小的就亡命飞奔而来,此刻——”
“龙形八掌”檀明冷冷接口道:
“除了江大石之外,还有多少人被他们发觉了?”
“于七”微一沉吟,躬身道:“总有十五人上下……”
他话声未了,“龙形八掌”擅明突又仰天大笑起来。
笑声清朗高亢,仍然是充满了得意之情。
众人面面相觑,但都愣住,只听“龙形八掌”檀明狂笑道:
“战飞呀战飞,你果然是个人物,不愧能做老夫的敌手,但是你选老夫作为敌手,却是大大地错了,你将要永生后悔这件事。”
他狂笑不绝,接着又道:
“柳贤弟,你可知老夫在那边布下了多少眼线,他纵然再发现十五人,他的一举一动,却仍然逃不过老夫的耳目。”
“八卦掌”柳辉赔笑道:“总镖头人中之杰,人不能及,那姓战的算得什么?”
“龙形八掌”檀明哈哈笑道:
“江大石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其实他根本毋庸逃的,只要伪装一下,又有谁能发现他?只是——哈哈,他纵然被捉,却仍于我大计无碍,以裴珏对我的感激,他怎会与我为敌?”
“八卦掌”柳辉道:“正是,那裴珏尊敬总镖头有如父兄,怎会对总镖头无礼?”
。
“龙形八掌”檀明笑道:
“只可笑战飞辛辛苦苦地造成了裴珏的声名地位,却没有弄清裴珏与我的关系,这一来他反倒成了作茧自缚,作法自毙。我总有一日使得裴珏对他倒戈相向,那时,他辛辛苦苦造成的‘江南同盟’,就等于是为我多添了几分势力,哈哈——”
他转首向柳辉道:
“贤弟,我一直迟迟未曾对‘江南同盟’出手,便是为了这个缘故;但我的心计,江湖中又有谁能猜到?”
“八卦掌”柳辉满面作出钦佩之态,叹道:
“总镖头妙算,岂是人们能测?裴珏近来武功大进,说不定日后又是总镖头的一条得力臂膀。”
“龙形八掌”檀明颔首道:
“只要我稍使手腕,何患他不死心塌地地跟着我。”他笑声方顿,此刻面上却不禁泛起一阵深沉而得意的微笑。
“八卦掌”柳辉忍不住叹道:
“但是,我始终无法相信,短短一两年之内,他不但练成这般惊人的武功,而且言语、神态,也像是另外变了一个人似的,这种事我实在闻所未闻;若非是我亲眼所睹,我再也不会相信的。”
“龙形八掌”檀明笑容一敛,缓缓道:
“这孩子实在是个聪明绝顶的人物,。我早就看出了,是以——”
他语声微顿,四望一眼,策马走了几步,方自放低声音,对随后跟来的“八卦掌”柳辉低语着道:
“我从小就折磨他,伤害他的自尊心,打击他的自信,要使他变成一个懦弱无用的人。哪知他毕竟不是池中之物,他的心智、能力,虽然被我紧紧地压制了,但只要稍放一点,便全部激涌而出,是以他才能在短期内有此成就。”
他叹息一声,接道:
“就正如,以堤阻水,堤防一决,水势便就更大,这正是千古不移之理,只怪我未曾想到——”
他语声之中,充满后悔感叹之意。
“八卦掌”柳辉赔笑道:
“虽然如此,但总镖头直到今日,仍然有制他之力,虽然要多费些心力,但此人还不照样是总镖头的囊中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