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穷的碧穹,已闪耀起五月的星群。
五月的星空,温柔地笼罩着大地,似一双慈母的眼波,笼罩着她深以为傲的子女。
大地上虽然有些悲惨的事,但生命毕竟是可爱的,尤其是在这温暖而可爱的五月星空之下,它点化了一些丑陋的事,也点化了一些丑陋的心!人类,已经很该知足了。为了他们可爱的生命——生命,其本身之价值,永远都不会是丑恶的。
冷寒竹目光一转,满面俱是喜色,冷枯木冷冷道:
“你高兴些什么?”
冷寒竹大声道:
“我们既不能与他比武功,也不能白白地饶过他;偏偏他除了不会武功之外,别的也是一窍不通,是么?”
冷枯木无精打采地沉声应道:。
“正是。”忍不住摇了摇头,喃喃自语道:
“我真不懂这有什么值得高兴之处!”
冷寒竹嘴角泛起一丝笑容,道:
“但我此刻却想起了一个两全之策。”
他霍然站起身来,轻轻一拍裴珏的肩头,大声道:
“我看你年纪虽轻,但言事甚是诚恳,绝对不会骗人的,是么?”
裴珏愕然抬起头来,讷讷道:
“在下平生未说一句虚言。”
冷寒竹颔首道:“好,那么你是真的什么也不会的了?”
裴珏黯然点了点头,冷寒竹道:
“但是我兄弟还是要与你赌一赌,你若输了,便得代你那匆匆而来,匆匆而去的师傅,偿还我们的屈辱。”
裴珏胸膛一挺,还未答话,冷枯木双眉微皱,冷寒竹突地微微一笑,道:
“今后我兄弟两人,要随时随地来教你许多技能;你若不能在最短时间内学会,便算你输了。”
冷枯木双眉一皱,裴珏目光闪动,大喜道:“真的么?”
冷寒竹面上笑容已敛,又复变得一脸冷冰冰的样子,沉声道:
“你且慢点高兴,此事也未见轻易,无论文武两途;琴棋书画、三教九流的技能,只要我兄弟教了你,而你却不能在最短时间中学会,那么你受的罪,绝对要比你想象中重得多。”
裴珏目光一转,知道这兄弟二人,内心实在远不及外表的冷酷,此刻他们竟藉着此事,来激起自己向上的志气,这种温情,又有谁能想象是由冷酷毒辣的“冷谷双木”心中发出?
一时之间,他心中既是感激,又是高兴;却又有淡淡一丝惶恐,不知道“愚笨”的自己,能不能学得那些新奇的知识?
“冷谷双木”对望一眼,冷寒竹道:“这种比试的方法,你可愿意接受?”
裴珏掩饰着自己心中的各种情感,因为他也还不愿在这两位怪人面前,表露自己的感激与欣喜。
是以他只是缓缓道:“好!”
但仅是这短短一字,却已有着许多情感流露。
冷枯木双眉一伸,身形立起,冷冷道:
“那么你从此以后便要跟着我们走了。”
裴珏颔首道:“在下知道!”
冷寒竹道:“浪莽山庄之中,你还有什么事需要料理的么?”
裴珏孤身漂泊,无牵无挂,本待说:“没有”!但他转念一想,想起了吴鸣世与檀文琪关切的目光,便抱拳道:
“那么便请两位在此稍候,在下去去就来。”
他急步奔去,“冷谷双木”望着他的身影,面上方自露出一丝温情的笑容,像是突地被春风融化了的冰河。
冷枯木微笑道:
“我总觉得近年来我们实在太寂寞了些,带着这孩子走,实在不错。他无牵无挂,又是个男孩,文琪虽然是个好孩子,只可惜顾忌太多了。”
冷寒竹亦自微微一笑,道:
“不但如此,我们还可以将他自那‘神手’战飞的阴谋中救出。你且想想,他们将这样一个少年推出来做江南盟主,这其中岂会没有阴谋?我看这孩子是个可造之才,跟着我们,必定可以学会很多。”
冷枯木凝思半晌,道:
“其实若论这孩子的生性,和待人处世的方法,他做起绿林道盟主来,实在比别人都好得多。”
冷寒竹长叹道:“只是他太善良了些,怎比得过那些人的奸狡!”
冷枯木突地一笑,道:
“你可知道,有许多诡计与阴谋,对别人也许有用;但是在仁慈与善良面前,反而会一筹莫展!这就像……这就像……”
他语声微顿,似乎极力在思索着一个恰当的比喻。
冷寒竹微笑道:“这就像冰雪遇着太阳一样,是么?”
冷枯木微笑着颔首道:
“正是,正是,这就像冰雪遇着太阳一样。”
他忽然想到自己弟兄两人,遇着裴珏,不也是被这少年将自己冰冷的心肠融化了么?他面上的笑,不禁更显著了。
这兄弟两人在无人时的谈话,与有人时的言语实在大不相同,只可惜裴珏已自去远,根本听不到了。
他大步而行,满怀兴奋,想到有那么多新的知识与技能,不久便要填满他对知识的饥渴,他脚下不禁像是生了翅膀一样,越走越是轻快。五月里的晚风在他感觉中是那么清新,所有不愉快的事,都似乎渐渐变得淡了,终于像一缕轻烟般,被晚风吹散。
对于悲哀、不幸与仇恨,他特别容易忘怀,这或许因为他还年轻,又有着一颗乐观、善良而仁慈的心。
他悄悄走入了“浪莽山庄”,令他惊异的是,庄门外杂乱的车马,此刻竟都着了魔似地安静,大厅的门前,又拥挤着那么些人。他奇怪,不知道这大厅之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不幸的变故。
就在他心中方自有一丝不幸的感觉升起的时候,他突然听到了檀文琪的语声,他虽是宽容而忍耐的,但檀文琪那些无情的言语,却像是无数根尖针,一根根血淋淋地插在他心里!
于是,他茫然走入了大厅。
此刻,他茫然站在大厅里,只觉自己的情感,平生第一次真正地被别人伤害了——因为爱情刺伤人心,远比其他任何事都来得容易——这种内心的创痛,和方才他对自身的悲哀又绝不同——虽然这两种俱都是刻骨铭心的痛苦。
群豪自然不会知道他内心的情感,只是眼睁睁地望着他,望着他颤抖着的嘴唇,期待地说出究竟是“胜了”?抑或是“败了”!这种期待的心情,在向一啼、战飞等人心里,自然更加急切。
“胜了?……败了?……”
裴珏目光一转,望见了这些人面上的急切,在他心底深处,突然从来未有地泛起一阵对人类轻蔑与讥嘲。
“大约三年之内,你们还不会知道。”
众人一愕,只听裴珏又自木然接口道:
“因为我也不知道!”脚步移动,似乎要转身走出门外。
“神手”战飞,“金鸡”向一啼,“七巧追魂”那飞虹齐地大喝一声,他们简短而急促地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裴珏简短而缓慢地告诉了他们,因为他认为,经过了这次奇异的赌注后,这些人都有权知道——他是公正的。
一时之间,满厅中的人,全都呆了!他们的赌注虽然奇异,但这种比试胜负的方法,却更奇妙。
众人面面相觑,谁都不知该如何处理此事。
“龙形八掌”浓眉微皱,望了望桌上的赌注,又望了望怀中的爱女,干咳一声,沉声道:
“既然如此,不如将这赌约取消了吧!桌上的那些银子,就算作我送与战庄主的门下好了。”
他又望一望裴珏,缓缓道:
“你那种奇怪的比试,不如取消了吧!与我一齐……”
裴珏面容木然,缓缓截口道:
“一言既出,无法取消了!”
“神手”战飞目光一转,望到檀明怀中的檀文琪时,他的眼神突地变得蛇一般的狠毒与残酷,沉声道:
“正是,一言既出,怎可自悔!”
向一啼、那飞虹交换了一个眼色,齐声道:
“正是,万万反悔不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