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两人在江湖中都是有名的心狠手辣,反目便能杀人,“孙老爹”自忖武功,无论如何也不会是这两人的敌手。
他心里正动着念头,多臂人熊的眼睛却盯在孙锦平脸上,他自也早有打算,这女孩一点头,他自然不会在乎十两银子,这女孩假如一摇头,那他就要不客气地以暴力来抢了。
哪知那始终未发一言的金面韦陀叶之辉此刻突地冷冷道:
“小姑娘,你这本书要是卖给我,我给你一百两银子。”
孙锦平又一惊,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目光在这两个“疯子”脸上一扫。
“叶老哥,你这又是何必,你买和我买,还不是一样吗?”
金面韦陀脸上却一丝表情也没有,冷冷一笑,傲然说道:
“你买得难道我就买不得吗?”
多臂人熊面色惨变,连声道:
“好,好……”突地一转头,咬牙向孙锦平说道:
“小姑娘,我出二百两银子。”一面又伸手,掏出一叠银票来,抽了一张,在孙锦平脸上一扬,接着又说道:
“这张票子是‘源裕’的,普天之下,任什么地方都能兑现。”
这两个武林中的凶人,平日间相处,颇为臭味相投,还曾经联手上过线,开过扒,一搭一档,很做了几件恶事。
但此刻这两个互夸“义气为先”的角色,书还没有得到,却已闹起内讧来,而这么一来,两人互有顾忌,谁也不敢伸手强抢了。
但是孙锦平可越来越糊涂了,那端着一只盘子站在旁边的店伙,更是目定口呆,恨不得自己也有这么本书,一两银子就卖了。
他忍不住插口道:
“二百两银子,‘源裕’的银票!……姑娘,你就卖了吧。”他又侧过头,朝孙斌不胜羡慕地道:“老爹,二百两银子呀——”
金面韦陀狠狠地朝他一瞪眼睛,吓得他下面的话再也说不出来,“孙老爹”干咳了一声,站了起来,缓缓说道:“这两本书是这个孩子的,我们也做不得主,其实两位又何必花这么多银子,来买——”
多臂人熊突然朗声大笑了起来,指着“孙老爹”连连笑道:
“呀,呀,我邱怀仁眼睛越来越差了,直到现在才认出你来,你不是五虎断魂刀孙斌吗?想不到,想不到——”
他哈哈大笑了一阵,又道:
“既然是你,那这件事可好办了,我邱怀仁跟你可是老朋友了,素来没有什么难过,昔年‘三煞五霸’都要找你的麻烦,我还替你说过话,今天——哈,你总得卖我个面子吧。”
“孙老爹”这时不禁面色惨变,他知道人家已认出自己来,自己再想不认账也不行了,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
那金面韦陀身形一动,突地向前跨了一步,冷冷道:
“作买卖可不准讲交情,孙朋友,你大概也知道我的脾气,现在我出五百两银子买你这两本书,‘三煞五霸’跟你结仇的梁子,我叶之辉也全替你包揽过来,你说,你卖给谁吧?”
多臂人熊一拧身,右手已伸进他身边的皮囊里,也自冷笑道:
“姓叶的,我邱某人跟你总算还有三分交情,你要真这么不讲义气,别人怕你的金刚掌,我邱某人不含糊你的。”
金面韦陀深沉的双目一凛,刀也似地瞪住邱怀仁,冷冷道:“这可是你说的,那么你就别怪我心狠手辣,要怎么办你就看着办吧。”又侧睨孙斌一眼,横着眼睛说道:
“你卖还是不卖,你要卖给谁?你可得快说,要不然你银子拿不到,命却送掉了,哼!那你就不像是光棍了!”
语声方落,蓦地——
竟又响起一阵冷笑的声音,一个生冷已极的声音说道:
“两个全不卖,你们两个快给我滚吧!”
众人都骤然一惊,多臂人熊和金面韦陀更是面目大变,刷地,两人同时一拧腰,一左一右,向外跃开好几尺去。
两人这才看到,一个瘦削的中年文士,穿着一领银灰色的长衫,却带着一股轻蔑的笑容,站在自己方才所站的地方后面。
这茶棚外面是一条官道,茶棚外面都是空荡荡的,一眼望出去,可以望着老远,但是这银衫文士是何时来的,从哪里来的,竟没有一人知道,而这些还都是颇具武功的练家子。
但是,最吃惊的还是裴珏,他一直捧着那两本书蹲在地上,这些人说的话,他一字也没有听到,但是他却猜出这些人说话的内容都是为着自己手里的这两本他一直没有注意的书。
但是,此刻他心念转动下,不禁暗忖道:
“这两本书本来是在那‘冷大叔’的包袱里的,‘冷大叔’的武功,高深无比,现在这两个汉子,也那么注意这两本书,难道这两本书上面,有着什么秘密?唉!我以前为什么不看看呢?”
须知裴珏本是聪明绝顶之人,以前他一直心神交瘁,为生活而挣扎,是以没有想到这上面来,此刻心念动处,却已猜着几分。
但是他心里正在为这件事怦怦跳动的时候,他突然发现一双穿着粉底步履的脚,出现在他眼前,而这双脚竟是这么熟悉。
于是——
那小镇客栈房间,自己被点中穴道后,蜷伏在床角的那一幕,便又电也似地闪过他的心头。
他禁不住悄悄抬头向上望去,他看到一袭银灰色的长衫,和那张颔下微微带着些短髭,既表俊,又高傲,又满含轻蔑的脸。
裴珏激灵灵打了个寒颤,他想起这人就是那曾经替自己解开过穴道的人,目光一转,他再发现除了自己之外,别人的脸上,也是满露惊惶的颜色,他心中不禁又转了转,为自己打着主意。
孙斌父女、金面韦陀、多臂人熊,几双眼睛都带着惊惶望着这银衫文士,但他却丝毫也没有为之动容,目光冷然望着天上。
这人的突然出现,使每个人都惊异于他轻功的神奇,但多臂人熊和金面韦陀也都是“万儿”铿锵作响的人物,却不是就此可以吓跑的,尤其是这两本武林秘笈,还像是一块肥肉,在他们嘴前面摇来摇去的时候,就是刀架在脖子上,他们也会为它拼一拼的。
多臂人熊强笑了一声,道:“朋友是何方高人——”
哪知这银衫文士似乎根本不愿意多废话,冷叱一声,截住他话道:
“你们滚不滚?”
金面韦陀面寒如水,双眉微挑,也厉叱道:
“朋友,你卖的哪门子狂,你凭什么敢在我金面韦陀面前说这种狂话——”
那多臂人熊一听金面韦陀如此说,也不甘示弱,一瞪眼,道:
“他们卖东西,我们买东西,你管得着吗?”
那银衫文士突地仰天长笑了起来,笑声清越而高亢——
多臂人熊心中一骇,他识货得很,冲人家这笑声看来,就知道这人内功之深,已是不可思议,绝对在自己之上。
这时他双眉暗皱,目光中突然露出杀机来,突地双手齐扬,十数点寒星暴射而出,肥胖的身躯快如流星,掠向蹲在地上的裴珏。
那银衫文士笑声未住,对这以暗器的歹毒闻名天下的多臂人熊发来的十几点寒星,似乎连眼角都没有瞟一下。
孙斌父女却不禁惊得唤出声来,金面韦陀目光闪动处,即掠向那准备先将“海天秘录”抢到手里的多臂人熊。
裴珏大惊之下,抱着那两本书往地上一滚,他武功虽不高,但身手到底比常人敏捷得多,刚刚滚到桌下。
那边“砰然”一声,接着“多臂人熊”闷哼了一声,原来他和金面韦陀已对了一掌,他却不是这以掌力见长的金面韦陀的敌手,两掌相交之下,他禁不住被震得向后连退出好远,喉头一甜,胸口一热,他知道自己已受了重伤。
这多臂人熊蓦地发出暗器,金面韦陀冷叱挥掌,孙斌惊骇之下,看到他两人对掌之后,两条人影便倏然分出。
他这时才想起多臂人熊发出的暗器,才赶紧去看那银衫的青年文士,只见他竟仍是傲然卓立在原地,一副潇洒的样子,多臂人熊蓄力而发的十几件暗器,竟无影无踪,不知到哪里去了。
这种手法,简直骇人听闻,多臂人熊百忙中偷眼一瞥,也看到这种情形了,他这种老江湖立刻就发觉出自己的情形不妙。
这银衫文士的武功,竟是不可思议,再加上已经和自己反脸成仇的金面韦陀,更何况自己此刻已受了极重的震伤。
多臂人熊闪电之间,已推断出自己此刻惟一可走的路,便是乘早溜之大吉,留在这里,书是得不到,命还得赔上。
他在江湖中翻滚这么多年,结了这么多仇家,还能不死,由此可知他临事的判断,自有过人之处,正是当机立断的角色。
心念一动之下,他再不迟疑,猛一拧步,双足一顿,刷地斜窜出去,朝这茶棚后面的荒野掠去。
在这种情况下,这久闯江湖的巨盗,竟然在身形展动时,还反手一挥,电也似地打出十数点寒星来,分袭各人,这份老到、狠辣、奸狡,的确不愧是在武林中久著凶名的人物。
自从他发暗器,夺秘录,和金面韦陀对掌,受伤一直到此刻,笔下写来虽慢,然而在当时却仅是在人们霎眼之中完成的,远远站到旁边的那面如死灰的店伙,甚至根本没有看清这是怎么回事来。
但是那傲然卓立的银衫文士,冷笑声中,身形倏然而动,就像一条银龙似的,在空中微一盘旋——
多臂人熊临危逃命,情急之下,分向发出借以保身的十几道暗器,竟在他这微一盘旋之下,全如泥牛人海,无影无踪。
这武功深不可测的银衫文士,长袖挥动处,倏然又是一声轻啸,转折空中的身躯,竟突又凭空拔起数尺,然后当头朝金面韦陀击下。
这时素来狂傲的金面韦陀,也被这银衫文士的惊人身法,骇得面如土色,正待也学多臂人熊一样,乘早溜之大吉。
哪知但闻一声轻啸,那条银色的人影,已带着一种自己从未经历过的强劲掌风,当时朝自己压了下来——
漫天掌风之中,他根本无法分辨出人家向自己出招的部位,而且自己被这样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掌风一压,竟好像气都透不过来,这素称“硬手”的凶人,此刻非但不能还手,竟连躲都没有办法躲,只觉眼前一黑,当胸已着了一掌。
目定口呆的孙斌父女,只觉得漫天银衫飞舞间,一声轻啸,一声惨呼,那条银龙般的人影,已向多臂人熊逃走的方向电射而去。
再一看,那方才桀傲不可一世的金面韦陀,此刻已倒在地上,不用细看,孙斌就已知道这横行一时的独行巨盗此刻已经丧命了。
这银衫文士的身手,若非亲目所见,简直就令人难以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