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氏双杰成名于两河,两河武林中的高手,他兄弟可说是了如指掌,可是他们却也无法揣测得到这蒙面人究竟是谁?
他两人心中虽然极力揣测,手下可不敢有半丝疏忽,以他两人的武功,合力尚且不行,那蒙面人武功之高,可以想见,而以这蒙面人的年龄和武功,在武林本该久享盛名,但裴氏双杰却无法猜破人家的来历,岂非有些奇怪?
夜更深,风雪又起,雪花纷飞,那三匹马冻得发抖,可是却并未跑远。
雪花飘到三人动手之处,被三人所发出的真力一激,远远飘了开去,弧形剑裴元掌中兵刃长不及三尺,全是进手招数,正是兵经所说的:“一寸短,一寸险。”弧形剑裴元心中愤怒,招招欺身直人,简直有些像是在拼命了。
蒙面人虽然已占上风,但一时半刻之间,却也无法伤得对方,像是有些不耐,倏然一声清啸,身形飘然而起。
裴氏双杰方自一惊,那蒙面人在空中竟变了身形,微一转折间,头下脚下,双掌带着凌厉而惊人的风声,劈向弧形剑的头顶。
他这种身法一使出,裴氏双杰不禁大惊,脱口而呼:“是你!”弧形剑裴元掌中兵刃由下而上,“霸王举鼎”身形斜转。
哪知蒙面人突然在空中一挫腰,上身猛然升起尺许,左腿却横扫而出,着着实实踹在钩镰枪裴扬背上。
这一招的奇诡变化,真是匪夷所思,这一脚的力道何止千斤,裴扬惨呼一声,胸口一甜,鲜血尚未及喷出,已然气绝了。
蒙面人身形也飘落下来,曼妙已极,弧形剑裴元双目赤红,厉呼道:“我兄弟和你有什么仇怨?你竟下得了如此辣手!”
身形形同疯虎,朝蒙面人扑了上去。
蒙面人微微冷笑,裴氏双杰已去其一,他更是胜算在握,裴元虽然不要命地猛攻,但他技高一招,从容地化解开了。
弧形剑裴元这种拼命的招式,最是耗费真力,何消十数个照面,他已经气喘咻咻了。
蒙面人气定神闲,突然双手翼张,胸前空门大张,弧形剑裴元可没想到人家为什么突然在身法上有这么大破绽。
这也许是当局者迷,裴元欺身直进,弧形剑直刺蒙面人的胸腹。
蒙面人长笑间,猛一吸气,胸膛倏然缩后尺许,竟是内家登峰造极的功夫,弧形剑裴元掌中兵刃,刚好够不上部位。
他久经大敌,此招落空,便知要糟,身形猛往后撤,但蒙面人此时再也不给他喘气的机会,左右双掌齐出,形同闪电,一齐切在裴元的肩头上,这两掌是何等功力,裴元双肩俱碎,狂叫一声,两条腿在这一击之下,竟陷下雪地几达半尺,哪里还有活命的希望。
依然在下着雪,大地苍然——
“枪剑无敌”裴氏兄弟的尸体,安静地躺在雪地上,他兄弟的那两匹马,似乎懂得人意,又似乎是不耐寒冷,昂首一声长嘶,竟跑走了。
蒙面人凝立未动,眼中神采更见夺人,走到裴扬的尸首旁,缓缓弯下腰去,在裴扬的尸体上搜索了半天,并无所得,又走到裴元尸边搜索了一会,眼中流露喜色,自裴元怀中取出一物,极谨慎地收了起来。
然后他略为拂了拂身上的雪花,朝四周再一打量,四野仍然无人,缓缓踱到马旁,从容上马,扬鞭而去。
这荒地上脚步的印痕零乱,裴氏双杰的尸身,就躺在这零乱的脚印上。
裴氏双杰死了,他们所得的异宝碧玉蟾蜍也失了踪,这消息瞬即传遍武林,但杀死裴氏双杰的凶手是谁?江湖上谁也不知。
但是大家心中都惴惴不安,因为他们知道此人既能以一己之力杀了两河武林中有名的硬手裴氏双杰,那么此人的功力,岂非不可思议了吗?
于是两河的每一间镖局都开始警戒了,但是因为此时镖局间竞争非常激烈,谁也不肯将自己警戒的力量去和别的镖局结合。
于是这更给了那神秘的蒙面人以后许多次机会。
不出三四个月,两河的十六家镖局的十七位总镖头,竟被这神秘的蒙面人击毙了十三个。
这十三个武林好手,有的是走镖在路上,被蒙面人击毙,有的根本是在家里,被这蒙面人诱出宅外,用重手法击毙。
这蒙面人永远是单人独骑,既没有帮手,也不带兵刃,但是却从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在他手下逃出活命的。
于是不但两河武林大为震恐,就连整个中原武林,也为这事掀起巨波,武林中人纷纷猜测着这蒙面人的来路,但活在这世上的人,竟没有一个看到这神秘的蒙面人的真实面目。
总镖头一死,镖局群龙无首,同时再也没有人肯出来担当这事,镖局自然关了门,剩下的四个镖局中的河北“鸿远镖局”、河南“银鞭镖局”里的两位总镖头八卦刀李标、银鞭司徒明,年事已高,武功也弱,在这种情况下,吓得赶紧洗手,再也不干这刀头舔血的勾当,隐居起来了。
于是偌大的两河地方,就只剩下了河南的“雄风镖局”和河北京城里的“飞龙镖局”了。
原来两河地方最大的两家镖局,就是这“雄风镖局”和“飞龙镖局”。
雄风镖局的总镖头,中州一剑欧阳平之已经快七十岁了,但姜是越老越辣,掌中剑得有点苍心法,他侵淫于此数十年,功力更见惊人,此刻两河武林虽然风声鹤唳,但这个老头子禀性倔强,声言要以掌中剑来和这蒙面人周旋周旋。
飞龙镖局的总镖头却更是大大有名,龙形八掌檀明初出江湖时,才二十余岁,便以一双肉掌遍会群雄。
他武功虽高,却也从不给人家难堪,交手时点到为止,无论对方武功高低,永远是战个平手。
武林中人眼睛雪亮,腹中也有数,对这年轻好手不仅更为钦佩,十年来龙形八掌檀明在两河武林中人望之佳,更是无出其右者。
而且武林中人谁也不知道他武功究竟如何,就连中州一剑那种从不服人的个性,说及檀明时,也会暗暗伸起大拇指来。
此次两河镖局十二家被毁,龙形八掌更做了件大大的义举,那就是他竟将这十三个总镖头的遗孤,全收养了下来。
须知这些武林好汉,大多是一掷千金无吝啬的慷慨汉子,平日得来的钱财,到手即散,哪里会留下什么积蓄。
于是他们的遗孤,生活自然就会生出问题,尤其是有的年龄还小,更是可怜,龙形八掌此一义举,真可称得上是功德无量,两河武林中提起龙形八掌来,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但龙形八掌却绝无骄矜之色,这三个月来他时常患病,也不大出来走镖,对于那神秘的蒙面人,也不作任何评论,有人在他面前提及此人,他也只是微微含笑,却也不发一言。
于是大家对他的武功起了更大的信念,都希望他能为武林除去这蒙面人,这就是沉默的好处,你不说话有时往往比说话能收到更大的效果。
严冬已过,春日已临,北京城里又恢复了生气,前门楼子的茶馆里,突然来了两人。
这两人一走进茶馆,喝茶的人十个倒有九个站了起来。躬身招呼着,显见对这两人甚是尊敬。
这两人一人年纪较长,已有七十上下了,但精神却仍极为健朗,手里握着两个铁胆,当当作响,大踏步走了进来,一点也未显老态。
年轻的一个只有三十多岁,双目炯炯,鹰鼻阔口,神态极为威猛,茶馆里喝茶的人们恭敬招呼的对象,也是此人。
不认识他的人也有,暗自奇怪:“这人是谁?”但见了这等气派,心里也在暗地赞佩。
那老者选了张桌子坐了下来,朝那威猛的汉子说道:“北京城里果然是人杰地灵,今天我老头子总算开了眼啦。”
说话时声若洪钟,一口道地川黔口音,那汉子微微一笑,道:“欧阳老前辈稍为歇息一下,等会儿晚辈再陪您到别处逛逛。”
那老者哈哈一笑,道:“檀老弟快别这样称呼,可把我老头折煞了。”口中虽然这么说,心中对他的恭敬高兴得很。
那汉子微微一笑,说道:“老前辈远道而来,晚辈真惭愧得很,本来晚辈早该去拜访您的——”
那老者一摆手,阻止了他的话,道:“这有啥子关系,我也是顺便到北京城来耍子的,那小子这几个月虽然搞得天翻地覆,可也还不值得我老头子巴巴地从河南跑来。”
茶馆里的人却竖起耳朵来听着,有的熟悉武林中事的,便已猜出这老头大概就是河南雄风镖局的“中州一剑”欧阳平之。
“但是他是河南豪杰,怎地说话却是这种口音呢?”有些人在奇怪:“也许不是他吧?”
但是老者却正是中州一剑欧阳平之,他自幼生长在云南,又在点苍学剑,壮年才移至河南的,说话自然是川黔一带的口音了。
另一个中年汉子,不言可知就是威震河朔的“龙形八掌”檀明了。
原来中州一剑欧阳平之竟为着那神秘的蒙面人赶来北京和龙形八掌商讨应付的方法,只是他禀性刚强,嘴里不肯承认,硬说他是来北京城逛逛的。
他两人神交已久,见了面相谈亦欢,于是龙形八掌便尽地主之谊,陪着老当益壮的中州一剑欧阳平之逛起北京城来了。
中州一剑欧阳平之兴致颇高,连逛了两天,还意犹未尽。
但是第二天晚上,那神秘的蒙面人却已光临到飞龙镖局里来了。
欧阳平之到底是上了年纪的人,日来逛得累了,也睡得熟些,但这种几十年的老江湖,仍然不是常人可以比拟,他睡梦中蓦然惊醒了,听到屋顶上有夜行人零乱的脚步声。
他极为迅速地穿好了衣裳,几十年的训练,使得他在一段常人无法思议的极快的时间里结束好了一切,悄然推开窗户。
他心里有些奇怪,谁有这么大的胆子跑到飞龙镖局里来生事,但是他习性使然,遇上这种事,他绝不会袖手不管的。
于是他纵一纵身,狸猫般地掠出了窗户,四顾之下,果然发现屋顶上有一条人影。
他撤下了剑,这就是他的谨慎之处,能在江湖中享有如许多年盛名的人物,自然是行动谨慎的。
然后他一长身,嗖然窜上了房顶,却听到那夜行人微微一声冷笑,极快地向屋后掠去。
于是他也毫不迟疑地追了下去,一面暗笑檀明:“这小子到底是年轻了些,居然睡得那么死,连有人光顾他,他都不知道。”
院子里又恢复寂静,许久,一个十多岁的男孩跑出院子,站在墙角撒尿,忽然看到人影一晃,吓得一哆嗦,尿都差点撒在裤子上了。
但是他胆子像是比别的孩子大,一声不响,躲在墙角里,看到一条人影以极快的速度闪入屋中。
这孩子虽然不大,头脑却极灵敏,自幼也学了些武功,只苦于未得明师而已,此刻那人影虽然只是一闪即没,但他已看出这人影像是檀明,不禁奇怪着:“檀大叔怎地这么晚才回来?”
但那人影却又极快地闪身而出,一窜而至屋顶,速度更是惊人,令人根本无法看清他是谁。
这孩子对自己方才的判断,又觉得不太确定了,暗忖:“这大概不是檀大叔,怎会刚回来马上就出去的?”
他午夜梦回,头脑可是昏昏地,也不多去思索了,又走回房里。
第二天北京城里可沸腾起来了。
原来自河南赶来的名镖头中州一剑欧阳平之竟在荒郊毙命,胸胁间中了对方一掌,连胸骨都完全碎了。
但是这位老镖头毕竟超人一等,临死前还为武林除去一害,原来他的对手也被他丁拳击中面门,将脑袋打得稀烂,而他的对手,却就是武林中人人欲得而诛之的神秘蒙面客。
那是从他的装束、身材,以及虽然已被击烂,但仍看得出的那块蒙在面上的面巾推断而出他就是那蒙面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