园园分不出主编这句话接下来要表达的意思是褒是贬,便只能点头,想想还是加了一句:“傅北…老师,他人很好,还帮我改了稿子。”
她叫傅北辰叫惯了,一下子脱口没刹住车,差点就溜了出去。
张越人看了她一眼,不咸不淡地跟了一句:“我倒不知道原来他还是复姓。”
复姓傅北。
园园愣在当场,这么冷的玩笑,她实在是无力接。
张越人倒是并不纠结她回不回应。“还有两期,闵教授书画赏析的专栏就结束了。接下来,我计划做敦煌。”说着,他笑了下,“傅家声教授是这方面的专家。我希望你可以请到傅教授主笔。”
“主编,请问傅家声教授是?”
“傅北辰的父亲,H大古籍所教授。”张越人道,“下周末之前,我需要对方的答复。”
“…”
简明扼要的任务要求,却让园园听得脑袋发疼。景德镇那根弦还没有完全松下来,新的弦就已经绑上了,还是那种嘎嘣脆的音色。
《传承》的传统特色专栏,就这么丢给她这号初出茅庐的新人了?只因为她认识傅北辰吗?主编还真放心。

回到座位上,园园给傅北辰发了条短信:“我的稿子交上去了,谢谢你!”
但等了半天,对方都没有回过来。园园估摸着他应该是在忙。
午饭时,园园跟与她同一间大办公室,负责其他刊物的同事们聊天,八卦到了她的顶头上司张越人,于是解开了她心里的某些疑惑。
一、为什么《传承》杂志,除去美编、外聘编辑,就只有主编和她两个人呢?答案是,张越人要求极高,甚至可以说严苛,每次招人给他,那些人都待不足两周就跑了。
二、总编为什么会欣赏张越人?答案是,本来《传承》订量太少,快做不下去了,但张越人来做了主编后,愣是单枪匹马地把这本极小众的刊物做成了一本大众普及读物。订量直线上升,迅速扭亏为盈。
园园正想着自己不知道能不能熬过两周,电话响了。正是傅北辰。园园跟同事们示意了一下,寻了一处安静角落接听电话。
“不好意思,上午一直在开会,没看到短信。”
“没关系,没关系,我只是交了稿子,想感谢你。”
傅北辰顿了下,笑道:“不客气。以后有什么问题,如果我能帮得上忙的,都可以来找我。”
园园心说:我眼下就有麻烦事想找你了好吧。可她实在是开不了口说傅教授的事,便说:“那你忙吧。我挂了。”
傅北辰温声回:“好。”
收起手机后,园园仰头长叹了一声,还是自己去找傅家声教授谈吧。

傅北辰将若有所想地放下手机,敲门声就响了起来。
“进来。”
进来的是他助理陆晓宁。
“《陶瓷收藏》杂志的章编辑问您什么时候有空?她想请您喝咖啡顺便让您指导下上次的那篇稿子。”
“你替我谢谢章编辑,说咖啡我就不喝了,稿子烦请她把关,我相信不会有大问题的。”傅北辰的声音不大,但是不带情感,不容反驳。
陆晓宁应了声是,然后离开。关门时,她抬眼看了看傅北辰,心里不免嘀咕:咱们傅专家还真是不给人一点机会啊。

因为七月份的《传承》马上要出片,园园忙碌地过了几天,期间也一直在了解傅家声教授。
傅家声,四十年代生人。历史系的本科,古代文学的硕士,文献学的博士,曾就读的大学都是中国响当当的名校,目前是国内研究敦煌学的少数几个大牛之一。
难怪傅北辰年纪轻轻就那么厉害,原来是家学渊源。园园心想,小时候妈妈给她讲故事,讲到女娲造人,有些人呢是她捏出来的,还有些人呢是她用绳子甩出来的。看来傅家人就是女娲捏出来的那种了,真心是羡慕不来。
这天整理完傅教授的资料,走出期刊中心大楼的时候,都已过八点了。菁海市到底是大城市,期刊中心又是老大楼,在市区较繁华的地段,入夜了也是灯光璀璨,一派不夜城的景象。

园园刚准备到路口去打的——因为她要坐的公交没了,就看到有道熟悉的身影迎面走来。
是下午就不见了人影的张越人。她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主编!”
张越人看到她,脸上闪过一丝惊讶:“怎么这么晚?”
“呃。”
张越人也意识到是自己给员工的工作量大了点,但声音出来时听不出一点起伏:“回去注意安全。”
等张越人进了电梯。园园在路口等了十来分钟,愣是没有一辆空车,这时候,身后又传来张越人的声音:“还没走?”
园园回身,这时候已经没力气对他笑了,只是疲惫地点点头。
“住哪里?”
“啊?”
“…”张越人似乎不愿意再重复一遍。
园园的脑袋有点懵,空气一时有点凝滞,直到一道声音响起:“你打算睡这儿了?”
她闻声迅速扭头——
简洁的T恤,牛仔裤,程白的惯常打扮。看到他出现,她自然是无比惊讶。
程白朝张越人点了点头,算是招呼,然后拉了园园就走。
园园内心迅速权衡了一下,比起主编大人,似乎还是跟程白走比较恰当,虽然这感觉就像是选打针还是打点滴。她回身跟张越人道再见:“主编再见!”
张越人没什么表示,转身朝自己的车走去。

“手机为什么不开?”程白系上安全带,并没有马上开车,转头问。
“啊…”园园赶紧掏出手机,发现已然没电。她咽了口唾沫,低声回道,“没电了。没注意到。”
程白知道原因后,皱了下眉头,一脚油门踩下去,再也没理她。
他大概是很不愿意来接她的吧,园园想,一定又是胜华叔叔让他来的。车里很安静,她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放点音乐或者听点广播,也不至于两人这么不尴不尬的。
“工作是不能胜任吗?才会弄到这么晚。”
什么话嘛,园园嘀咕:“要你管。”
程白回:“没办法,我最近无聊。”
园园不由想到了某句俗话:下雨天打孩子,没事找事做。
“刚才那人是你单位的领导?”
“嗯。”
“不是男朋友?”
园园张口结舌:“怎么可能呢。”
程白也一点都不意外道:“确实。”
“…”啥意思啊?
之后两人一路无话到了家。

周日,园园忙里偷闲回了趟老家,去看望前天已出院回家的奶奶。那天她在单位,胜华叔叔送了奶奶跟妈妈回去,妈妈给她打电话叫她不用担心她们,让她专心工作。老人住院这段时间,她去看望过几次,老人只要清醒着,就对她恶声恶气。妈妈不想她受委屈,后面索性就不让她过去了。
园园的老家在玉溪镇——菁海市最东边上的一个古镇。从菁海市坐车过去大约一小时左右。
这几年玉溪镇的名声越来越大,因为前任的书记和镇长都特别有远见,他们顺着全国旅游的大潮,努力挖掘本镇的水乡古镇特色,将老街重新规划了一番,最终把玉溪镇打造成了很多文艺人士钟爱的“小桥、流水、人家”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