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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深哥哥,你怎么样?”她心急地问。
“我没事。”他挣扎着坐起来,勉强扬了扬嘴角。先前他不能维护父母,现下他不可以再让一个小姑娘反过来照顾他。他定了定神,郑重地说,“起月放心,我们都不会有事。”
“嗯,我会一直陪在云深哥哥身边。”她伸出手,抓住他的手。
唐云深苦笑,“十年,能再陪你十年,我就知足了。”
她泪眼莹然地看向他,“为什么只有十年?”
他习惯性地伸手抚了抚她的头,道:“之后,你会有丈夫。他会代替我照顾你。”
她毫不犹豫摇了摇头,“不,我只要云深哥哥。”
唐云深没有再说话,只是嘴角僵硬地笑着,眼神空洞洞的。
走出唐公馆,一辆洋车在街边的拐角处等着。车上下来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人,冲着唐云深摆了摆手。张起月认得他,他是唐云深的表弟唐云济的助理魏琥。
唐云深冲他略略点了点头,将手上的行李都给了他,拉着起月上了车。
“云济呢?”唐云深问。
“少爷今早上的船已经去了香港。老爷一直在做英国人的买卖,所以前几年就已经把大半产业都挪了去。其中有不少的股份是大老爷的。现下大老爷遭难,老爷的意思是,让您赶紧去香港。明天一早的船票已经给您备好了。”
唐云深觉得掌中起月的手忽地抖了一下,他明白她的意思,随即对着那人道:“我不是一个人。”
魏琥明显愣了一下,而后回头看了看张起月,“您要带上她?”
“她是我妹妹。”
“可眼下这局势,您也知道,船票是有价无市啊。”
“小魏,麻烦你再给想想办法。”
“大少爷,您别为难我呀!我一个办事儿的,能有什么办法?”
“好,我不为难你。等一会儿到了旅店住下,我就给二叔去电话。”
张起月远远地看着唐云深拿起公共电话,看他越来越愁眉深锁的样子,暗暗下了一个决定。她知道他现在背着汉奸之子的罪名,是很不适合在上海继续待下去了。而她,她不是唐家的孩子,唐家养了她这么多年,而今二老双亡,她无法报恩,那么至少,她可以不再拖累他。
唐云深回房间的路上,反复琢磨着刚才二叔的话:“你何苦为了一个外人,赌上自己的未来。她本来就跟我唐家无亲无故,能白白养她这么多年,也算对得起她了。如今也不是不想带她走,是不能。”踱到房门口,他顿了顿,心底喷涌而出的怯意,令他不敢伸手去打开这道门。
不知在门口站了多久,唐云深才颤抖着手去开门。就在刚才,他做出了一个决定:如果起月不能走,那么他也不走了。决定的当下,他感到了一丝悲壮。他迫不及待地想告诉起月,自己没有违背诺言。
直到看着房间桌子上的留言,唐云深才明白自己有多可笑。在他左右挣扎的时候,张起月却毫不犹豫地走了,为了不拖累他。他刚才还以为自己做出了足够大的牺牲,却原来,她比他更果决。
十年,早上他承诺了十年,可她却要一辈子。而现在,为了不让他毁诺,她率先放弃了。
这时,魏琥端了两碗馄饨来,见状有些愣怔。
“起月姑娘呢?”
“她走了。”唐云深放下纸条,喑哑道。
“那……她会去哪儿?”
“我不知道。”
“那您……”魏琥想问还要找她吗,但又觉着自己说这话有点逾越,于是便闭了嘴。
“你说你没有家人?”唐云深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
“是。”
“好。我现在去找起月,船票留给你。到了香港,麻烦你告诉二叔,我会照顾好自己,等风声过了,我和起月一起过去。”说着,他掏出船票,往魏琥手里一塞,拔腿就冲了出去。
魏琥攥着船票站在原地,一脸茫然。
天快亮的时候,唐云深终于在唐家的花园里找到了张起月。她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他二话不说,拉起她就走。唐家的宅子变成了敌产被封存,他没有想到她还敢回去,几乎跑遍了所有能想到的地方却一无所获,绝望之下才想来这里试一试。
“你就这样回来,不怕被抓起来吗?”他从未对她如此严厉。
“你走,我不用你管!”出了唐公馆,起月就开始拼命挣扎。
“你以为你这样很厉害、很伟大吗?自作聪明!”他把她抓起来,第一次揍了她的屁股,“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多怕再也找不到你吗?!”
张起月被他这一下给揍蒙了,挂着两滴眼泪看向他,齐刷刷地就流了下来。
唐云深没有料到她就这么哭了,顿时有些无措。脑子里千回百转,最终只是轻叹了一声,“对不起。”又指了指手里的表说,“你看,现在船已经开了。”
“你为什么不走?”她哽咽着出声。
“年纪不大,记性那么差。”唐云深点了点她的脑门,“昨天这个时候,是谁跟我说,要一辈子跟着我的?这么快就不要我了?”
张起月抽了抽鼻子,“可是——”
“没有可是。以后,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他一字一顿地说。
唐云深最终还是留在了上海,带着张起月一起在唐云济名下的一个独立两层小楼里安了家。这个小楼闹中取静,隐在一个弄堂的深处。里头东西齐备,连字画都有好几箱,然而最令唐云深欣喜的是,二楼还放了一架钢琴。虽然这架钢琴不能与之前唐公馆那架门德尔松相比,但他已然很满足了。
安定下来后,唐云深在一个偏远的中学谋了个教职,上下班刚好带着起月。新的左邻右舍并不认识他,看他温文尔雅,起月乖巧伶俐,倒也很照顾这对兄妹。
眼看着,和平将近,岁月静好。
5
莫离弹完钢琴站起身走回唐奶奶身边,看到唐小年正在给老人擦眼泪。
老人脸上满是柔情和安心,她看着小年道:“你说,以后,我在哪儿,你就在哪儿,你要说话算数。”
“好。”唐小年答应道。
唐奶奶又止不住地流泪,又止不住地笑。
莫离想,也许知道现实的无望不如活在有他的记忆里。
唐奶奶又拉住站在边上的莫离的手,问:“你是?”
“我的钢琴……是您爱的人教的。”能教出唐牧朗老师那样出色和善的人,他的母亲一定对他很用心和爱护。但莫离知道,唐奶奶一定会认为她说的是云深。
果然唐奶奶欢喜道:“原来是云深教的啊。你叫什么名字?”
“莫离,莫非的莫,不离不弃的离。”
“好,莫离,你明天还会来吧?我明天打算煮汤圆,你来跟云深学琴,我煮给你们吃。”
莫离看着被老人温暖的手捂着的自己的手,点头说:“好的。”
蔚迟坐在车里,看着从养老院走出来的人。
他看着她走到一棵磐口梅下看了看,然后摘下一朵走到不知道是谁堆起来的雪人边上,把花放在了雪人头上。白白的脑袋上多了一点亮丽的橙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