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淑宁反复说明,他才相信贵的不一定是对的。
观赏菊花跟食用的还是有所区别。
巴雅拉氏院子里那记瑶台玉凤、绿水秋波、墨牡丹等几株名菊才算得以保全。
西京杂记中曾载,菊花舒时,并采茎叶,杂黍为酿之,至来年九月九日始熟,就饮焉,故谓之菊花酒。汉高祖时,宫中九月九日佩茱萸,食莲饵,饮菊花酒,云令人长寿。
前些年淑宁看书时瞧见这一段,就尝试鼓捣菊花酒。
为此还请教了积年的老大夫,琢磨着改进了方子。尤其香甜醇厚,口感绵长又滋养。只可惜耗时颇长,得整一年才算成功。去年她倒是也酿了不少,可惜没有她的管制,阿玛跟大哥放开了量。
不等到重阳,竟都已经喝了个七七八八,剩下的那点子还都被宫中的嫡姐截了胡。
无奈间,她只能又酿了一大批。
留待自饮与送礼。
除此之外,她还做了款速成的。取甘菊花、生地黄、枸杞子、当归、糯米、酒曲等各适量。再将前四味水煎两次,取浓汁。再用这个汁水浸湿了糯米、蒸饭。等饭凉了,拌进去压碎的酒曲与剩下的汁水。
弄匀了再装进瓦坛里发酵,等味儿甜了滤去渣子也就成了。
因为还处于前三个月的‘危险期’,阿灵阿说什么也不同意她干这些个辛苦活儿。所以全程都是淑宁口述,阿大人动手。小夫妻俩配合着,弄成了这款速成版的菊花甜酒。
别说,味道还不错。
让康熙欣赏之余,还不忘往德妃处邀功。说多亏了他慧眼,阿灵阿才能得了个好福晋,小乌雅氏也才能掉进蜜罐子里。
“是是是,皇上说得是。”德妃巧笑嫣然,好一阵感谢。还状似无意地透露出另一款酿制菊花酒的存在,接着打劫者再被打劫。帝妃共饮菊花酒,圣驾连着往永和宫三天。
终于结束禁足,才将将恢复圣宠的储秀宫妃请安的时候还含沙射影来着。
试图让皇贵妃管管,劝皇上雨露均沾。
皇贵妃且盼着德妃能再度诞下皇嗣呢,怎可能当这个出头鸟?只冷冷一眼瞟过去,又罚她抄了三遍宫规。
小赫舍里氏:……
确定佟佳氏是在针对她,但官大一级压死人,她毫无办法。只能委委屈屈地行礼,谢过皇贵妃娘娘教导。下狠心帮扶太子,等太子爷继位后,自然尊重她这个姨母。
到时候自然可以有仇报仇。
淑宁哪儿知道自家阿大人送个菊花甜酒的事儿,还能衍生出这许多呢?
折腾完了茱萸香囊、菊花甜酒后,她又把目光转向了菊花吃食上。按例,重阳节这天宫中也会有登高赐宴之举。依着阿灵阿如今爵位、官位与受宠程度,重阳那日必然会随侍御前。
因此上九月初八这天,淑宁就在府上折腾了个菊花宴。还要给大外甥送些个节令食品去,维系下日渐亲厚姨甥情。
自从有过共同制作菊花甜酒的经验后,阿灵阿就喜欢上了这种夫妻俩一同携手的方式。觉得说说笑笑间,两人偶然的一对视都是甜的,被她指点着做出来的东西也格外美味。
然而,下厨真的是个技术活。
浅浅试了两次,他就遗憾放弃了。只能看福晋像个游刃有余的大将般,熟练指挥着府上的厨子们。指导他们做出好看又好吃,还有一定药用效果的菊花糕、菊花酥、菊花药膳。
将琼枝菜用淘米水浸泡,清洗干净,放在清水中煮出胶质来。一点点倒进准备好的模具里,半途中加入新鲜的菊花瓣。
等冷却成冻后,就是菊花版的素醒酒冰啦!
冰冰凉凉,如琥珀般清透又弹牙,深受孩子们跟女眷喜欢。还有菊花肉丸、菊花饺子、菊花酥肉、炸菊花、菊花汤等等,林林总总摆了一大桌子,真·色香味俱全。
才一入座,塞和里氏便笑:“活了这么多年,再没想到连用膳都是种享受。”
“谁说不是呢?”舒舒觉罗氏点头:“老七家的厨艺好,心思也巧,让这菊花宴在饕餮盛宴的同时也成了视觉盛宴。亏了皇贵妃保媒,皇上赐婚,让咱们都跟着占了好大便宜。”
淑宁脸上微红,连说侧老福晋过奖。些许小道罢了,哪值得您这般称许?
然这话一出,颜珠、富保、尹德跟他们各自的福晋也都争相恭维。只把淑宁厨艺夸得天上有、地下无,更感谢她怀着身孕呢还为家人如此劳累。
淑宁微笑,才不说她其实只手痒,雕了那朵几乎以假乱真,让婆婆以为某人又对她那瑶台玉凤下了手的萝卜花,其余只是动嘴儿呢。
她只能啃了口重阳糕,饮了口菊花茶。
安慰自己等卸货成功就好了,就能跟大伙儿一样饮菊花酒、啃与菊花最配的大螃蟹。
就这,婆婆巴雅拉氏还笑着嘱咐:“好淑宁,菊花到底性寒,多食对你跟腹中孩子无益。只浅尝一二,迎迎节气便可。来,多用点厨下特意给你准备的虫草母鸡汤。”
淑宁含笑谢过,足足喝了两大碗。
宴会结束后,却整个人都有些恹恹的。总觉得为了这个孩子,她被约束了太多太多。
厨房不可轻进,最爱的锅铲被扔到一边。吃用都是建立在为孩子好的前提下,登高等可能会有一定危险性的活动更是想都别想。三个月前还是个宝贝,被阿玛、嫡额娘跟哥嫂嫡姐疼爱的她转眼就成了个大人,要为另一个小宝贝负责。
那迷茫的小眼神儿,可把阿灵阿给心疼的。
当即摸进了寿喜堂,偷偷折了额娘最喜欢的墨牡丹,拿回来讨好美人。
直让美人扶额:“你这哪儿是讨好我?分明是讨打!信不信用不了片刻,额娘就能拎着鸡毛掸子到达现场?逃是逃不了了,还是坦白从宽吧。物归原主,争取个从轻发落。”
但阿灵阿拒绝:“不还不还,为夫千辛万苦与你偷回来的呢。福晋别动,为夫给你梳发簪花,好好美美。但凡你心情好些,为夫便被揍一顿也甘之如饴。甚至还能再接再厉,把绿水秋波跟瑶台玉凤也偷回来。”
“瑶台玉凤是白色不好簪在头上,就拿来插瓶,给福晋香香屋子也是它的造化了。”
阿大人挑眉,一脸为了福晋什么都做得出来的样子。
“你呀!”淑宁无奈摇头,抬手戳在他脑门上。随即就被握住,并在上头轻吻了下:“皇帝爱长子,百姓疼幺儿,我独爱福晋。福晋若有何不乐一定与为夫说,为夫想法子让你乐起来。与我来说,孩子重要,孩子的额娘更重要。”
孩子额娘万分感动,还真就由着他散了发髻,认真而又笨拙地给重梳了个堕马髻,再将‘偷’来的墨牡丹斜斜地插在发间。
为了与这发型搭配,淑宁还换了身以前做的汉家衣衫。
迥异与平常的打扮与那含了蜜似的甜美眼神,瞬间攫取了某人全部的注意力。心跳如擂鼓,浑身欲燃,素了一个多月狼控制不住地想要兽化。
偏大美人轻启朱唇,做了个孩子的口型。
阿大人:!!!
简直玩火自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重阳前夜,阿大人只记得福晋好美,洗澡水好凉。然后屋漏还有连夜雨,翌日才随皇上登完高,四阿哥就木着小脸儿凑过来:“爷亲手折的茱萸,与姨母驱邪避灾,烦请阿大人帮忙转交。”
阿大人满心婉拒词,无奈四阿哥撂下东西就走。
当时他心里就一个咯噔,果然,见到大外甥的心意后,福晋笑得哟,比九月的艳阳还要明媚热烈些。


第44章 临盆
那如获至宝的小表情哎,看得阿大人好一阵郁卒。
明明那山茱萸他也采了,还更多更好。偏福晋像瞧不见似的,只把四阿哥捎来的那一点看得如珠如宝。
对此,淑宁只笑,心说那是普通的茱萸么?那是大外甥对她这个姨母的诚挚祝福,是对她的认可。是她摆脱梦中那般凄惨境地,将一等公福晋当到老的希望。
自然得珍之重之。
但语言是门艺术,同样的意思用不同的方式去阐述,所得到的结果也截然不同。
此时,淑宁就皱眉,一脸控诉地看着自家宝气男人:“夫君这话说得好生亏心,妾身素来质朴,善待收到的每一点一滴善意,从不怠慢。便你偷额娘的花给我戴,我不也宁可次日往额娘跟前请罪,也不忍拂了你的一片真心?”
“你都不知道额娘当时有多错愕,小姑子跟嫂嫂们笑得多大声。”
有没有一种可能,她们在笑你这个憨媳妇不打自招呢?
只是这等讨打的话,阿灵阿绝不敢说。不但不说,还得背好这锅,并柔声细语地好好安慰她。
指天誓地地保证以后都不干这种事儿,自己买花赠爱妻。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大大方方行走于人前,让嫂子们眼红去。
谁让她们嫁了个端方又木讷,没有这等浪漫心思的?
好话说了三千六,才终于把人哄好。而彼时,淑宁已经一碗水端平地戴了两个茱萸香囊。
还言之凿凿地说,四阿哥送来的是外甥的祝福,七哥哥采的是对妻小的爱。都难得可贵,自然得都好生珍惜着。话音未落,门房就陆续送来了数份茱萸。
光娘家乌雅府就三份,有阿玛跟嫡母折的,嫡兄折的,还有她大侄子虎头亲手折的。再加上白日里那些个塞外之行交好的王妃、福晋、夫人们遣人送来的。
心意太多,都戴上的话,她今儿非得变成移动的香囊架子。
为了不成为这个笑料的同时,还能妥善处理这些个山茱萸。淑宁赶紧提笔试着写了几个点心方子,还特意请教了府医。
确定非但安全无毒,还会对身体有补益作用后,才开始尝试制作。
翌日,胤禛才下了晨课,就见到了一脸不情不愿的阿大人跟他手里硕大的食盒。他心中欢喜,小脸儿上却带了几分冷落:“不过随手为之罢了,阿大人与尊夫人不必介怀。更不必这般急切地回礼,还怀着身孕呢,再不该轻易涉足厨房。”
宫中就有不少点滴不慎,小产的、早产的、甚至生下来都养不住的。
他续齿为四,其实却是皇阿玛的皇十一子。只在他之前,就夭折了七个之多。续齿十阿哥的胤俄,实际上是皇十八子……
其中种种,说来不吉,想来让人心惊肉跳。
还深深记得八妹妹夭折时皇额娘如何伤心欲绝的胤禛眉间纠结越深,活像个唉声叹气的小老头。
只那么一叹,就让阿灵阿心中微软。什么酸气、郁气的,都立马烟消云散。又双叒叕大逆不道地摸上了他的头:“四阿哥莫忧,福晋好着呢。吃得香,睡得着,一日四顿,一顿能吃两大碗。”
猝不及防,又被得手了的胤禛瞪圆了一双丹凤眼:“你,你放肆!”
“是是是,是奴才的不是。”确实一时不慎放肆了的阿大人赶忙拱手:“前头福晋的娘家侄子在府上小住,那孩子也十分忧心福晋。奴才安慰他安慰得太多,一时忘形,还请四阿哥恕罪。”
胤禛小脸儿通红,又羞又恼还有那么一点点诡异的舒适感。
觉得自己怕不是病的小人儿狠狠摇头:“胡说八道,本阿哥只不过是礼尚往来,阿大人莫想多了。”
这口是心非的!
让阿灵阿想起自家那得了礼物后分明欣喜若狂,却非要问问他是不是别有居心的妹子。
就一个长不大,哦不,是确实不大的小屁孩儿嘛。
打碎皇子光环,看破对方别扭小孩儿本质的阿大人再度拱手:“是是是,奴才省得了。阿哥爷重礼,奴才夫妇自然更不能怠慢。这不,昨儿福晋接到阿哥爷所赠的山茱萸后殊为欢喜。自取了些许随身佩戴,剩下的也不敢浪费。”
“遂翻了医书、食谱,又找了府医查验、数次试吃。最终定了这么两道以茱萸为主料的糕点,有生姜茱萸糕、山药萸肉糕,再加上传统的茱萸糕,并菊花酥、菊花糕与重阳糕一盒子装了六种风味。四阿哥若不弃,就赏脸留着尝尝?”
说话的同时,这家伙还一脸‘若您嫌弃,奴才立马拎回去,绝不留着碍您眼’的小表情。认真得让胤禛都不敢继续别扭了,怕他真说得出做得到,自己还没地儿说理去。
小动作快的哎,真·动若富安。
让阿灵阿想想就忍不住乐,下了值陪淑宁散步时还当笑话似的讲给淑宁听:“宁宁你是没瞧见,他那个别扭劲儿嘿。亏得爷跟雅利奇那丫头相处日久,能轻易瞧出来他的假嫌弃、真关心。”
“否则这会子啊,我都该劝你快歇歇吧。有那个空闲做点什么不好,非要给瞎子抛媚眼啊?”
淑宁小拳拳锤他胸口:“胡说八道!我们四阿哥心思纯善着。只宫中居,大不易,他又……难免多思量些。而且君子论迹不论心,管他话说得多别扭呢,只要真心疼我这个姨,我就把他跟虎头一样疼。”
直接被福晋一拳捶个踉跄的阿灵阿:!!!
总觉得淑宁自打有妊后,力量与饭量一样与日俱增,怕不是怀了个小大力士。
对自己劲头毫无所知的淑宁只摇头,觉得某人的演技越来越好了。那一退,一捂胸的动作之连贯顺畅,好像真的受了莫大伤害一般。
直到夜里入寝,无意间窥见他那胸口上那道浅浅却分明的拳印儿。
这才惊到目瞪口呆,颤着声喊人叫府医。
真·怕一个撒娇的小拳拳,直接让自己从新妇变寡妇系列。
这不足为外人道的事儿哪能喊府医?
阿灵阿赶紧出声阻止,并在淑宁不赞同的眼神里挥退了左右:“好福晋,我的姑奶奶,给你男人留点脸吧。真要是叫了府医,那都用不上明天,京城内外小道消息就得传遍。”
从阿灵阿阿大人体虚,到阿大人不行,把他死死钉在耻辱柱上。
他可不想见着哪个意味深长的目光就一拳揍过去,吼两嗓子爷行着。久而久之结下冤家无数不说,还容易被诬为欲盖弥彰。
淑宁:……
总觉得他夸大其词,想太多了。一等公府又不是筛子,怎可能什么消息都往外漏?
但某人坚决不肯。
还说福晋若实在担心,不如亲自给把个脉。当初你连贵妃娘娘的喜脉都能把出来,想来这点小事儿也不在话下。
淑宁想了想,还真伸手搭在他脉门上。
片刻后俏脸绯红,差点儿给控制不住给他重了个茬。
对此,阿大人也很无奈。寻常人家的公子初初长成,家中便怕其被人拐带着移了性情。往往尤长辈选一两个老实本分的丫鬟送到房里,用以通晓人事。
只巴雅拉氏望子成龙,唯恐儿子耽于女色。莫说丫鬟了,他身边连个俊秀些的小厮都没。
可算大婚又娶了心仪的姑娘,方食髓知味,福晋又怀了孕。每夜温香软玉抱满怀,却还得死死按捺着,肝火旺些也是有的。
淑宁一个偌大的白眼翻过去:“这还怪我咯?”
“怪你人比花娇,常使为夫心猿意马。”
淑宁发现若比脸皮厚度,自己在这人面前是永远的输家。但子嗣要紧,她也不想当那主动给自己添堵树敌的贤良妇。对他最大的体贴,也只有建议他往书房住住了。
但阿大人坚定拒绝,宁可凉水澡加清火茶,也绝不离开自家福晋。免得福晋夜里渴了、怕了,身边连个能指望上的人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