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姐姐也可以。”祝凌说,“我和你母后的辈分……各论各的吧。”
韩妙喊她姐姐,小韩王也想喊她姐姐,他们又是母子……这辈分问题,嗯,不能深究,不能深究。
“那丹阙姐姐可以喊我远儿。”小韩王相当会顺杆爬,“我叫韩知远。”
“远儿。”祝凌笑着说,“我好像每次见你,你都处在危险之中。”
小韩王雪白的腮帮子鼓了鼓:“我也没办法呀……”
祝凌揉了揉他的头:“又没说怪你。”
小韩王蹭了蹭她的掌心,超级小声道:“粘到了……”
昨天晚上睡前的事,他记得清清楚楚呢!
“好啦!”祝凌将他放下来,然后蹲下身,平视着低着头的韩妙,“出来得急了,我没有带手帕。”
韩妙本来只是低着头默默地流泪,在祝凌说话之后,忽然开始小声地抽噎起来。
“是刚刚被吓到了吗?”
祝凌看了一眼小韩王,小韩王心领神会,他先是担忧地看了一眼韩妙,然后便乖乖地找了个角落蹲下来,两手捂住耳朵,装作自己是角落里什么都听不懂的盆栽。
“霍……摄政王已经在外面收拾残局了。”祝凌轻声说,“你安全了,妙妙。”
或许是这一声亲昵的妙妙触动了什么开关,又或者是韩妙已经在这样的氛围里压抑到了极致,她忽然倾身抱住祝凌,祝凌能听到眼泪不断滴落的声音。她怀里的那具身体是那么地单薄,一直在哭一直在颤抖,好像这具单薄的身体里有说不清道不完的委屈。
祝凌没有去追问,她只是轻轻地拍着韩妙的背,温柔地、无声地安抚着她崩溃的情绪。
“姐姐……”祝凌听到混合在韩妙哭声里含糊不清的话语,“……姐姐……我好想你……”
那是难以宣之于口的思念,是心里的一块疤,就像是这一刻祝凌系统消息栏上不断上涨的提示———
【韩国[韩妙]特定信息收集度上涨,已达65%,请玩家再接再厉,勇攀高峰!】
【韩国[韩妙]特定信息收集度上涨,已达74%,请玩家戒骄戒躁,再创新高!】
……
【韩国[韩妙]特定信息收集度上涨,已达87%,请玩家乘胜追击,再创辉煌!】
安抚完了韩妙后,祝凌才从内殿里走出来,她进入前外面还有些乱糟糟的,没什么秩序感,出来后外面已经被人清理过了,除了地面上某些深色的痕迹还来不及清理,其他的一切都已经慢慢归为有序。
祝凌走出来后,便感觉到一股存在感极强的视线,她顺着那道视线看过去,便看到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人,看装扮应该属于龙吟军里专职护卫韩王宫的人选。
“在下于方藤———”那络腮胡子上前一抱拳,道,“您需要长生牌位吗?”
祝凌:“……?”
这是什么新型的道谢方式吗?
“不用,谢谢。”祝凌礼貌地回绝了他,然后问,“于将军,你知道摄政王在哪里吗?”
“摄政王在东侧的偏殿。”于方藤显然是个热情的人,“我带您去吧!”
他在前方引起路来:“要不是您到的及时,我在东门高低得吃一番苦头。”
“您年纪轻轻就这般武艺高强。”他搓了搓手,语气里带着几分好奇,“不知您姓甚名谁,师承何处?”
“海外,蓬莱。”祝凌抓紧一切机会将蓬莱的名号打响,只要蓬莱有了名气,那声望值就会源源不断地进账,“在下蓬莱丹阙。”
“七国之内,好像没有听说过您的名号……”于方藤百思不得其解,按理来说丹阙这样外貌能力都出众的人,绝不会籍籍无名啊!难道……蓬莱就像书里记载的,是传承多年的隐士门派?!只有海外的隐士门派,才能避开七国的眼线,培养出这样的人才来!
于方藤越想越觉得合理且无懈可击,于是他看祝凌的眼神都带上了敬意:“蓬莱是准备入世了吗?”
祝凌想了想自己捏造的空壳门派,沉思了一秒:“门派密事,不便告知。”
于方藤极其上道地点头:“我懂、我懂!”
像这种海外门派要入世,肯定要翻遍历法,寻一个黄道吉日才行!
祝凌见到霍元乐时,霍元乐仍旧穿着一身破损的衣衫,比起在西门不远处两队交错时,他的脸颊上多了一道仍在渗血的伤痕,想来祝凌暂时镇压后,那边也依旧充满了危险。
见祝凌来了,霍元乐起身向她郑重一拜:“多谢。”
祝凌对他点点头,不闪不避,算是接受了他的道谢和隐含在其中的歉意。她从怀中掏出两块令牌向他的方向一丢:“物归原主!”
当时她搞定摄政王府里的一切后,因着那只玄凤带来的求救,她还是决定往韩王宫里跑一趟,因为开着系统地图的缘故,她发现九重有块地方格外混乱,代表着人的光点密密麻麻地挤在一处,一眼便知大有问题。所以她果断调头,先去系统地图上显示的地方瞄了一眼。这块令牌……就是从一个趴在马上的大萝卜,阿不,人的尸体上抢到的。
据说这人是管着兵部稽查司的侍郎,调兵遣将出了问题被虎啸军当场堵住,没几个回合就在强行分兵途中光荣殉职……堪称另类赵括。
祝凌拿着从暗七那里忽悠来的令牌,凭借着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外加『同袍同泽』、『效死疆场』等技能的辅助,成功将本属于那位“赵括”的兵弄到了自己手里,接着带他们去支援地图上看着岌岌可危的西门,这才有了后面这一系列的事发生。
“芷兰在摄政王府里,暗七带着弩机在南门,不管你知不知道,还是要和你说一声。”祝凌见霍元乐接住了令牌,转身便走,“以后看人,可不能只看纸上谈兵的能力。”
霍元乐捏着手里那两块造型迥异的令牌,垂下了眼睫,他只是又重复了一遍:“多谢。”
在祝凌即将跨出偏殿的那一刻,她脑海里突然响起了叮叮当当的系统提示音———
【[剧情人物生平]板块已更新!】
【韩国[霍元乐]个人剧情已达解锁条件———
一、霍元乐正向好感度达到一定标准(已完成)。
二、对特定信息收集度达到100%(已完成)。】
【复检中……】
【检测无误。】
【恭喜玩家解锁韩国剧情人物[霍元乐]!】
【[霍元乐]个人生平已开启。】
【请问玩家祝凌,是否查看?】
隐藏了声音提示的系统消息栏上,属于霍元乐的特定信息收集度,竟然已经满了。
第200章 苦相思
……她解锁了霍元乐的个人生平?
祝凌即将跨出殿门的脚顿了一瞬,她回过头去看霍元乐,烛光之中他垂着眼睫,眉间有刃深刻的刻痕,他面上仍旧是那副冷淡稳重的模样,看不出半点不对。
霍元乐……是在想韩娅吗?
祝凌作为局外人,反而能更清楚地看到他们的变化,他们之前总是会看着她失神,好像在透过她去看另一个人,但相处之后,她便很少再见到他们那样怀念又恍惚的神色了,在他们眼里,她已经逐渐和韩娅分开了。
她不是韩娅,韩娅也不是她。
即使她们身上有着许多共性,但她们始终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祝凌的存在,就好像在一遍一遍地提醒他们,你想念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她的生命停止在六年前,永永远远地不在了。
———这无异于一场漫长的凌迟。
祝凌在那短暂的停顿之后还是选择了离开,给霍元乐留下了一个独属于他自己的空间。外面的一切只是大致的收拾了一番,鼻尖还是能闻到未散去的血腥味,祝凌站在巍峨的殿宇前,看着那渐渐井然有序的一切,恍惚惊觉一切都结束了。
从她坠河被救到滳洛城的归节,从一路同行到九重的花灯,从摄政王府里的斩首到韩王宫西门的力挽狂澜……时间不到半月,她竟觉得已经很久很久了。
“这位……”不知她在角落里站了多久,突然有人走到祝凌的身边,行了一个宫廷礼仪,他张口欲与祝凌搭话,却在称呼上犯了难,最后顿了顿,才道,“这位阁下,太后有请。”
韩妙找她?
祝凌心中涌起几丝不解,却还是跟着她面前的人去了。这人带着她在内殿里绕过两间损毁严重的宫室,停在了一间明显被收拾过的殿宇前。那引路的人在门前又对她行了一礼,便打算告退离开:“太后说您今日太过劳累,特意嘱咐我们先将安静的宫室腾出来供您休息。如今既已将您带到,我便先告辞了。”
祝凌推门进去,却没看到韩妙,只有靠窗的美人榻上有一个小小的人影,听见响动后兴奋地扭头看过来———是小韩王。
“丹阙姐姐!”小韩王抱着怀里那个与当今市面上流行的瓷枕玉枕截然不同的棉花枕头,兴高采烈地和她打招呼,“我悄悄过来的!”
祝凌:“……”
她叹了一口气。
在这种动乱刚结束的情况下,小韩王身边的防守恐怕已经达到了顶峰,一个几岁的孩子怎么可能绕过那般严密的安排,溜到偏僻的殿宇里来呢?无非就是有人悄悄给他放水罢了。
不过……看着小韩王亮晶晶犹带兴奋的眼睛,祝凌还是没有选择戳破。
“这里可没有给你睡的床———”祝凌故意逗他,“你是过来打地铺的?”
“才不会呢!”小韩王拍了拍身下的美人榻,满脸骄傲地说,“我人小,睡这里就够了!里面有床,姐姐你去那儿睡,如果、如果……”
他脸上飞起一丝薄红,带着婴儿肥的脸显得圆嘟嘟的:“如果你害怕的话,记得喊我哦!”
他没有具体看到宫殿外面的景象,但从他的母后抱着丹阙姐姐哭来看,外面一定很可怕很可怕,因为他的母后是很少哭的。
丹阙姐姐过来找他们肯定也很害怕,所以现在轮到他保护丹阙姐姐了!他可厉害了,他可是韩国未来的韩王呢!
祝凌终于明白了他溜过来的原因,她笑了笑,还没说话,小韩王便拉起美人榻角落厚实的被子捂住自己,卷成了一个小被包。
小被包里传来一道闷闷的声音:“我先睡啦!”
反正他就是要赖在这里啦!
绕过外间的“小被包”,祝凌走过屏风和隔门,躺在了那张特意为她准备的床上,她闭上眼睛,调出了[剧情人物生平]板块,点进了韩国,韩国的名录后,属于霍元乐的名字已经被点亮了,祝凌点击了观看。
这段视频与燕轻歌的《观棋不语》很不一样,它起先没有人物,没有场景,只有无边无际蔓延开的黑暗,然后在许久的黑暗里,渐渐有了一点光———
这点光微弱,晃晃悠悠地悬在半空中,而后它亮起来,照出灯笼的轮廓、灯笼的提杆、执着灯笼的那双手,还有……那双手的主人。
那双手的主人眉眼从容,声音温和:
“跟紧我啊,莫要走错了路。”
夜风拂过她的衣摆,她慢慢地向前走着,一个有些胖的少年跌跌撞撞跟在她身后,追逐着她的背影。
她提着灯笼一直向前,身影越走越远,身形越来越小,两者的差距越来越大……
最后,镜头里只剩下那个胖胖的、满脸茫然的少年。
“……将军?”他喃喃自语道,“将军?”
他身前都是全然的黑暗,什么也看不清。
“你在哪里啊……”他问。
“我好像……找不到你了……”他悲鸣。
他跑起来,又因为黑暗而摔倒,手掌在地面擦破了,流出赤红的血珠,那些红得刺眼的血珠滴落、像是有无形的笔沾着那些血珠,在虚空中写了三个字———
[苦相思]
这三个字在虚空中浮沉着,忽然再次碎裂,血珠落到地面的那一刻,化成圆圆的红豆,像是散落了一地的相思。
镜头随着其中的一颗红豆下坠,那颗红豆穿过沉沉的黑暗,坠到一片温柔的明光之中。
“啊!”
随着这一声惊呼,模糊的明光中开始出现画面,轻柔的音乐流淌而出,渲染出秋日街道蔓延的暖色。
有快马过闹市,险些踏到孩童,微胖的少年从马蹄下将幼童险险抢出,灰头土脸地滚倒在路边。
骑马的人被从马上踹下,有人制住受惊的快马,姿态从容,眉目温和。
她自马上俯首,目光落在少年和幼童身上:
“怎么样?还能站起来吗?”
“能。”少年抱着哇哇大哭的幼童,眼里映出马背上的人影,他们第一次在太学相见的画面以蒙太奇的形式飞快闪过。
少年白皙的脸颊沾着灰,他脸上笑着,耳根却泛起一丝微红:“多谢将军。”
镜头进入第二颗红豆,是少年被人堵在巷道的角落,少年蹲下身,双手抱着头,像以往无数次做过的那样,只是这一次,没有拳脚再落到他身上。
“我怎么每次见你,你不是遇到了危险,就是在被欺负?”
少年循着声源的方向望过去,巷道尽头的屋檐上仰躺着一个人,半支着身体,看着他的方向。那些往常欺负他的人此刻抖如鹌鹑,恨不得就此作鸟兽散。
那人从屋檐上跳下来,轻巧地像一只狸猫,她落在少年的身前,眉一挑,素来温和的脸上露出一点痞气来:“怎么,上次的教训还没吃够?你们又在这儿欺负同窗?”
被盯着的一群人疯狂摇头。
“看来和各位府上的大人谈得还不够。”她侧过头来,对着少年招手,“过来。”
少年站到了她的身边。
“遇到这种情况要反击———”她按住少年的肩膀,温和的声音响在他的耳边,“要有他们敢对付你,你就咬下他们一块肉的觉悟,只有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时,人才会怕,才会恐惧,才会对你有敬畏之心,克服恃强凌弱的本性。”
镜头撞向第三颗红豆,进入一个倾盆大雨的白天。
少年被淋得浑身湿透,在雨中跌跌撞撞地走着,他的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眼眶红红的,只是呜咽。
忽然有把伞出现在他的头顶,替他隔绝出一方安稳的天地。
耳边有一声叹息:“……怎么又是你?”
“将军……”少年的喉咙里挤出微不可闻的一声响,他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一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狗狗,拖着一身狼狈的皮毛。
“你这是离家出走了?”
少年不吭声,只是站着,雨水顺着他的头发划过他的脸颊,又滴到湿透的衣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