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能完成公主所托,愧不敢当啊!”
好像这不是什么野菜,是价值连城的珠宝似的。
林间的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落在祝凌身上,燕轻歌竟有一瞬的恍惚。
她知道乌子虚父母早亡,与年幼的妹妹相依为命,生活并不算太好。可入了应天书院后,他有了同门有了师长,有那么多人愿意关心他、在意他。
她其实……很羡慕。
她可能是生来缘浅的人,亲情、友情都淡,她花了十年,也没能彻底习惯。
“天涯何处无芳草。”祝凌笑眯眯地牵着燕轻歌的马,将马缰交到她手里,“我和你说,我与郑兄同院,别看他明面上是个翩翩佳公子,实际上有不少毛病,比如厨艺惨不忍睹……”
“背后议人非君子所为。”燕轻歌打断了祝凌的话,她翻身上马,脸色有点不高兴,“那天帐篷外偷听的人,果然是你吧!”
“公主想知道?”祝凌也骑上马,她迎着燕轻歌的目光一抖缰绳,脸上露出一个恶劣的笑,“我偏不告诉你。”
燕轻歌:“……?”
“乌!子!虚!”
祝凌的马将燕轻歌抛在身后,也抛下了那一道恼怒的喊声。
【你这样逗她真的好吗?】
系统觉得祝凌变狗了。
“为什么不好?”祝凌回头看了一眼,燕轻歌已经骑着马追上来了,那脸色阴沉的像是要宰人,“情绪一直憋在心里,迟早把人憋出病来。”
“而且———”祝凌看着脑海里的系统地图,“为了维持她的形象,我找的都是无人的小路。”
【是因为特定信息收集度增高了吗?】
从郑清漪和燕轻歌对峙到离开这个时间段,特定信息收集度升高到了60%。
【我觉得当年的事情也不能全怪燕轻歌啊。】系统掰着自己的数据算,【出事那年燕轻歌才七岁,要怪也要怪那些刺客的背后主使吧。可郑氏的郑观棋受牵连死了,他们迁怒也很正常。】
系统忧愁地叹了一口气,瘫成了一张小圆饼:
【这都叫什么事啊!】
祝凌骑着马,在意识里回复系统:“你有没有猜过……燕轻歌身上另有隐情?”
燕轻歌并非前两卷里出现过的剧情人物,按理来说,她身上不会有什么复杂的故事。
可是,她现在所在的是隐藏剧情线,一切充满了未知。
【你是说———】系统想了想祝凌话里的意思,【郑观棋的死并不简单?】
“燕轻歌想杀燕王。”祝凌道,“古代背景下弑父,虽然也有,但绝大部分都是被逼到了绝境,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的情况还远远不到这么糟糕的地步。”
【她要杀燕王……假设郑观棋的死与燕王有关,或者说背后主使就是燕王。但好友的死亡,真的能迸发这么强烈的仇恨吗?】系统挠挠数据,【我不明白。】
“不明白啊———”祝凌控制着马拐了一个漂亮的弯,她很突兀地换了个话题,“你看过《女驸马》吗?”
系统老实地翻了翻:【数据里存了。】
“那《花木兰》呢?”
【数据里也存了……等等!】系统吓得机械音都变了,【这两个故事的主人公都是女扮男装,你不会告诉我燕轻歌是男扮女装吧!!!】
祝凌:“???”
她不明白,她的系统,为什么能从显而易见的情况里,推出一个偏移到十万八千里之外的结论?
“……她是男是女,你看不出来?”
【看出来了,但是万一呢———】系统没什么底气地反驳,【谁知道策划怎么想的。】
“关键是女扮男装吗?”祝凌恨铁不成钢,“关键是‘假’啊!”
瞒天过海,弥天大谎。
【你是说燕轻歌对郑氏虚情假意?】系统纳闷道,【我觉得还挺真的啊?】
祝凌:“……”
她无奈地在意识空间里捏捏系统小圆球:“……系统还能升级智商吗?”
小圆球在她手里弯成了一个问号:【你是不是在内涵我!!】
“没有。”祝凌认真敷衍,“我在夸你呢。”
【你的夸奖……】系统吐槽,【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乌子虚!”祝凌和系统交谈时,她身后的燕轻歌已经追上来了,驭马飞奔让她脸上出了一层薄汗,面色看起来比原来健康多了,“别敢做不敢认!”
“公主何出此言?”祝凌转过头朝她笑了笑,一抖缰绳,胯下的马将燕轻歌甩开一大截,“别忘了,我们现在可是合作关系。”
燕轻歌:“……”
她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学子!
【你要带她去哪里?】系统看着祝凌不断在树林里拐弯,【不怕她不跟了吗?】
“她是个聪明人。”祝凌道,“我只是想带她去一个地方,碰碰运气而已。”
燕轻歌一开始确实是有些生气的,但也只有一会儿,那阵气便散了。她也发现了乌子虚有意识地在她前方带路,并不是毫无目的地乱跑。
她并不怕乌子虚对她心怀不轨,一是乌子虚与她还有合作在身,二是她虽然只是一个不受宠的公主,但真的在猎场中出了事,必然也是要刨根究底的,很轻易便能查到前因后果,在此时对她出手,无论如何都不够划算,所以她并不担心自己的安危。
但她没想到的是,乌子虚的最终目的地竟然是树林尽头的山谷———谷地里漫山遍野都是花朵,有一种生机勃勃的野性美。
“到了。”乌子虚翻身下马“公主要与我一起吗?”
燕轻歌仍然端坐在马上,她此时满心困惑:“我与乌魁首骑了将近半个小时的马,就为了看一谷的野花?”
“当然。”她看到乌子虚将马拴在树干上,“你我又不去打猎,为什么不来欣赏美好的风景?”
乌子虚指着那一望无际的花丛:“无拘无束,天真烂漫,难道不值得一看?”
值得看吗?
燕轻歌将目光投过去———
粉的、白的、紫的、蓝的、红的……各色绚烂的花朵高低错落着,交织着,像一幅通往天际的锦绣绘卷。
它们确实是美的,虽然没有燕国王宫御花园里的花朵那般珍惜,但有一种御花园里没有的自由,它们按照自己的想法,肆意生长着,没有人在后天人为地修剪它们、改变它们。
风吹过的时候,蓝天白云,花朵摇曳,让人的心都似乎舒阔起来。
燕轻歌默默地下马,她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有见过这样的美景了。
“公主———”乌子虚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他脸上仍然带着从容的笑意,“且随我来吧。”
不知道是不是乌子虚的笑容太过蛊惑,燕轻歌竟然下意识地跟了上去。
她跟在乌子虚身后穿过花丛,乌子虚似乎很清楚自己要去哪儿,一路上都没有任何停留。
燕轻歌走着走着,忽然觉得心跳得越来越快,她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
乌子虚突然拦住了她,他的食指竖在唇边,眉眼弯弯,拉着她蹲了下来,他们此时正在一大片高大的开花植物背后,这些植物完美地挡住了他们。
燕轻歌给了他一个疑惑的眼神。
乌子虚不解释,只是小心地将他面前两株植物之间拨开了一道大一些的缝隙。
燕轻歌顺着缝隙看过去———
离她所在位置很远的地方,地上坐着一个人。
颜色深沉到与环境格格不入的衣衫,满头花白的头发,手腕上盘着一串佛珠……因为隔得太远,脸也看不太清楚。
燕轻歌忽然就愣住了,她忍不住浑身发抖。
那是、那是……
郑夫人。


第83章 科学双标
燕轻歌近乎贪婪地看着那道身影,水雾逐渐模糊了她的视线,让她眼里的人影变成斑驳的色块。她的手无意识地从地面上掐了一朵小花,花的枝干被她的指甲划出一道一道的痕迹。
———但她不肯挪开目光。
她记得十年前的郑夫人最爱明艳的颜色,从不穿老气的衣衫,不信道更不信佛,永远带着优雅的笑,如云的鬓发上恰到好处地簪着步摇……
绝不是现在这副模样。
她当年的选择,难到真的错了吗?
【她好难过啊……】系统忧虑地看着燕轻歌,【郑夫人不是她的姨母吗,她为什么会这么难过?】
祝凌轻轻叹了一口气,她从怀里掏出一张叠好的帕子,掰开燕轻歌紧攥着的拳头,不容置疑地将帕子放到了她的掌心。
燕轻歌抬头看她,满面泪痕。
祝凌意识里的玩家面板上,正躺着一行冰冷的通知:
【燕国[燕轻歌]特定信息收集度已达65%,请玩家再接再厉!】
祝凌垂眸。
她所猜测的方向,很有可能就是对的。
燕轻歌是公主,但公主不一定是燕轻歌。
这个假设成立的前提是幼年时的燕轻歌与郑观棋长得极像,这样才具备了瞒天过海的基础条件,可世界上不会存在两个完全一样的人,生活习惯的不同,喜爱类别的偏好……导致一个人想要变成另一个人,难度不亚于天方奇谭。
更何况出事那年,她们两个都才七岁。
祝凌实在是想不通。
“为什么带我来这里?”燕轻歌压着声音,细听她的声线不稳,仿佛极力压抑着什么情绪似的,“……我还没有做好准备。”
“我听说郑夫人最爱花,猎场里只有树林尽头的谷地里有一片花海。”祝凌道,“像郑夫人这般年纪的女眷,即使进了猎场,想来也是不会打猎的。既然公主想与郑氏修复关系,小辈的路行不通,不如试试长辈。”
她笑了笑:“看样子,公主的运气不错。”
运气不错?
燕轻歌的目光透过那道不算大的缝隙,凝在那道身影上,她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大的毅力,才勉强说出了“不必”。
她只觉得很累很累。
她知道她今日的举动已经露出了太多令人生疑的东西,她本以为她已经做好了面对一切的准备,到头来却发现还不够,远远不够。
在面对十年不见的郑夫人的时候,她连眼泪都控制不住。
“早知道公主这么能哭,我就不带公主来了。”祝凌收回手,郑夫人的身影被植物的枝干挡住,“既然不愿意见面,那我们便回去吧。”
“公主把眼泪擦擦……”祝凌转身,和来时一样轻手轻脚,“别在离开的时候被发现了。”
【你心软了,要改计划吗?】
系统虽然不知道祝凌到底推出了一个什么样的答案,但它知道,到目前为止,祝凌的选择都是对的,因为特定信息收集度一直在稳步攀升。所以带燕轻歌去见郑夫人,也一定是正确的一环。
但现在,祝凌放弃了。
“倒也说不上心软。”祝凌回答它,“燕轻歌的故事线本就是我无意之中触发的,与我定好的计划并没有什么冲突,能解开最好,不解开也没什么妨碍,何必要去挖别人的伤疤?”
燕轻歌或许自己都没有发现,她看郑夫人的眼神,是那么的难过与绝望,无助与茫然。
好像小孩子远远地望着无比珍贵的宝物,想靠近却又不敢。
祝凌回头,看着跟在她身后的燕轻歌,对系统道:“她才十七岁,还很小呢。”
祝凌她们离开之后,坐在花丛里的郑夫人慢慢地站起身,往这个地方走来,就在刚刚,她一直觉得有人在不远处看她,她心里有一种莫名其妙的预感,催促着她去找那个看她的人。
但她按捺住了。她总觉得一旦起身,暗处的人就会被她吓跑,所以她坐在原地,直到那道目光消失。
她一直往前走,直到拨开了一丛花———
那丛高大的开花植物后没有人,只有地面上有一朵被掐断的小花,花茎的末端被指甲斜着划了五道痕。
郑夫人维持着弯腰的姿势,愣愣地看着那朵小花,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将那朵花捡起来放到了掌心。
她的指尖轻轻拂过那几道划痕,风有点大,吹得她眼圈悄悄红了。
无人的树林里,两匹马一前一后跑得飞快,直到远离了那片山谷,才渐渐慢下来。
燕轻歌控制着马从疾驰到慢跑,她脸上的泪痕已经风干,情绪也逐渐控制下来了。
她道:“多谢。”
“公主不必谢我。”祝凌扯着马缰停在她身侧,“合作是为了双赢,又不是为了单方面的逼迫。”
燕轻歌笑了笑,因为人心险恶,她每件事都做了最坏的打算,好在……她这次挑选的合作对象虽然难缠,但却意外地尊重人。
她听到乌子虚问:“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燕轻歌叹了一口气:“明日之事明日愁。”
听起来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意味。
祝凌笑出了声。
“那我明天再来找公主。”祝凌故作夸张道,“毕竟要和我一起愁的人在明日。”
她说完后也没看燕轻歌的表情,体贴地给她留下了独处的空间。
燕轻歌果然没有再跟上来。
祝凌驾着马慢慢往营地的方向走,这时的天色还很早,大部分人还在猎场中打猎,按理来说,营地门口应该与昨天一样没什么人。
但现在,一条长长的车队正在缓缓向营地里进发,车队的正中间簇拥着一座华丽的马车。
车顶有九条车脊,每条车脊的尽头微微上翘,尖角上立着镂空的雕花,雕花的中间镶嵌着透明的圆水晶,远远看去像凤凰衔珠,惟妙惟肖。尖角下垂着一串串雪白莹润的珍珠,每隔一段便点缀一粒金珠。轻薄的绢纱被金银线交错地串起,成了马车最外层的屏障,在阳光下有粼粼的、似水般的波光,隐约透出车壁上的花纹。
这辆车的方向,正是昨天给夏国腾出来的位置。
号称天下第一美人的夏国公主,在秋狝的第二日,姗姗来迟。
祝凌从看到那架马车起,就觉得自己的右眼皮一阵狂跳。她干脆停了马,远远地站在一边,准备等夏国的马车先过去。
最中间那辆马车从祝凌前方走过,祝凌看到一只极美的手,指如葱荑,柔若无骨,这只手微微挑开了车窗外的纱帘,那肌肤似乎比垂挂着的珍珠还要细腻。在流光般的纱帘的遮挡下,是惊鸿一瞥的人间绝色。
那位人间绝色似是看了她一眼,然后手轻轻一松,纱帘又像水流一样合拢,只剩下影影绰绰的美貌,还有似有若无的浅香。
祝凌只觉得右眼皮跳得更厉害了。
【左眼跳财,右眼跳灾。】系统小声比比,【我觉得你有点危险。】
“统儿———”祝凌反驳,“作为科技侧的产物,你不要封建迷信。”
【这话是你先说的。】系统幽幽道,【上次他们在庄子里烧出玻璃碎片后,你就对我感叹说难怪出门时左眼皮一直跳,原来是挣钱大业有进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