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杰愣了下,想问一句,仅此?
但他见皇帝的脸色着实不好,便高声应诺道:“唯。”
“不,还有。”
嬴政想到张婴一副满心欢喜离宫十三日的表情,心里就怄,他又提高音量,“赵文,从今日起到十三日,咸阳殿,不……是我的寝宫,不得让张婴入内。”
赵文也微微愣了一下,就这?
您寝宫不接待张婴,还只有十三天,这是什么惩罚吗?
但他还是立刻应道:“是!”
……
……
不远处的阁楼。
裹在皮袄中,冻得瑟瑟发抖也坚持蹲守在的胡亥,在看到张婴离去,父皇宫殿里响起青铜器噼里啪啦的声音后,才松了口气。
“应当,并非是看中夸奖那小子。”
胡亥扭头看向冻得鼻涕都快流出来的内侍,再一次发问,“你确定父皇在卫月宫也发了一次火?”
“确,确定。”
胡亥脸上
露出满意的笑,“哈哈哈……张婴没做好,肯定是熊公子那边用上劲了。
好,那我就要做得更好!你去和熊家公子说,明日起,我会调更多粟米过去,让他全给我送出去!让那个张婴,吃个大瘪!”
“唯!”
……
……
张婴满心喜悦。
这一波踏锥奖励真的不亏。
粟米、布匹、建筑材料应有尽有。
陛下也答应从少府调派人手帮他搞基建,还给他多放了十几天的假期。
一想到可以进行现实版“我的世界”的初步构建,还是那种开了变速齿轮的。
他就爽得睡不着。
——没有砖没有米,皇帝给我们造!
若不是光球拿身体健康安全来劝说,只怕张婴会沉浸在给自家庄园的规划上,通宵一夜。
次日,张婴几乎是冲进少府,蹲守那些暂时划分到他手下的工匠。
等他带着十多名工匠们抵达长安乡,竟在自家封地前看到密密麻麻数十个人头。
“你们是何人?”
领头的工师皱起眉,他提起铁锤上前一步,“再不离开,我手里的铁锤可不长眼。”
“……哈哈哈!”
那群人里也有人起哄,“元家小子,倒让老头子看看你打桩退步没有!”
工师一愣,眨了眨眼,表情有些激动又有些犹豫。
“都是认识的,误会!”
张婴没想到少府的工师开口就是要和陌生人干架,不愧是民风朴实的秦朝,“不动武,都冷静。”
这边和工师说完,张婴小跑两步上前,疑惑地歪了歪脑袋:“章老丈,你们这是……”
“哈哈哈……听说小福星要落在我们里正,大家欣喜若狂啊!”
章老丈哈哈一笑,向后面挥了挥手,“都想为小福星的房子添砖加瓦,别瞅我们缺胳膊断腿,当年我们修建的城墙可牢固了,十辆战车一起都轰不倒哦!”
“好呀好呀!欢迎欢迎!”
张婴眼前一亮,可能是玩庄园游戏的后遗症,他最喜欢将房屋里里外外都加固到最好,“那就拜托你们了!”
“好咧!”
章老丈说完,还不忘给工师一个赞赏的眼神,“元家小子,来,别输给我们又哭鼻子。”
“章父!我怎么可能输!”
“哈哈哈!岂曰无衣六兮?……”
章老丈大笑之后,直接唱起了《无衣》,这也是秦军的战歌。
很快,章老丈身后的人也在大笑后附和高唱起来,这几十人的精气神仿佛纠缠在一起,气势瞬间飙升,甚至带点杀气腾腾。
压得少府工匠做事时,动作都轻柔了几分。
……
修房屋,打地基时,工师工匠们动作很利落。
但章老丈他们一行人别看身体有残疾,工作起来同样是一把好手。
断左臂的士卒和断右臂的士卒通力合作,默契好得如同一人手臂。
砌砖垒墙的活计,做得又快又好。
腿脚不便的青年则来到树林前,轻松锯断一棵棵的树木。
部分伤残较重的,负责将这些树木分成段,用麻绳木钉捆在一起,做成房屋、围墙的支撑架。
部分手指尚且灵活的,则用芦苇、树枝等编造屋顶。
当房屋搭建好,他们会在用熏烤一遍房屋,不光能杀虫,还能坚固房体。
这十日,张婴每见一次,都会赞叹一回。
说真的,屋子除了造型有些丑,其他方面无可挑剔。
临近十三日回宫之约。
可张婴却连一秒都不想回去。
他心满意足地看着拔地而起的建筑物,时不时上前做点外观美化设计。
他只想蹲守在田埂,直到主屋,里屋,客房,养桑房,粟米种植区域,大豆种植区……
都修建好再说。
……
与此同时,咸阳宫。
嬴政听到外面有动静,眼皮子一抬,看向小碎步走来的赵文。
“何事?”
“陛下,该用膳了。”
“……”
嬴政有些乏累地捏了捏眉心,顿了顿,忽然问道:“阿婴,他来过几次?”
赵文整个人头皮发麻。
终于被问到这个问题了。
在赵文察觉,陛下因张婴始终不来二状态越来越不对劲后,他就很害怕这个问题。
“婴,婴公子……”
赵文忍不住啪嗒一下跪得很利索,“未,未曾来过。”
“……”
嬴政看起来很平静,但赵文的身体却控制不住地哆嗦,片刻后,嬴政又道,“这十日,他去了哪个宫?”
“回陛下,婴公子这十日都未曾回宫。”
嬴政身体一顿。
他沉吟片刻,唤来赵杰。
“这几日,张婴可知错?又在做甚?”
赵杰满脑子问号,小心翼翼回道:“奴不清楚婴公子所想。但公子在长安乡的主屋快建好了。”
“……”
嬴政骤然起身,面无表情道,“备马车。”
“唯。”


第22章
自从开始搞基建,时间就好像按了快进键。
张婴对房子是快乐的,但对其他颇为无奈。
倒不是附近的里民对他不好。
恰恰相反,里民们不知道把他脑补成什么玩意,对张婴好得离谱。
尤其当他们得知张婴自幼身体不好后,更是捧在手心呵护。
张婴每天睁眼,必然会有某大娘1号在收拾房间、某大娘2号在烧火做膳食。
某大娘3号瞅见大黄犬溜进屋,还会毫不留情地将大黄犬提出来,不让对方趴在床榻前。
一旦张婴拿起勺子,开始用膳。
他就看到某大娘1号、某大娘2号、某大娘3号,以不同的角度,满脸欣慰地看着他。
眼底写着“真厉害!孩子吃饭吃得真好真香!真棒!”
张婴:……
令人窒息。
他忍不住单手捂脸。
要不是房子快建完了,他真的有一种跑路的冲动。
……
张婴挥别章母,关上门,然后在随侍憋笑的目光下,一件件脱被以“大娘觉得冷”为理由,套上的层层小皮袄。
“嘿,小福星,你这出门的时辰越来越早了……哈噗嗤,是受不住了?”
张婴闻言抬头,恰好与背着一大摞东西的章兄对视。
张婴疑惑道:“章阿兄,你,你的眼圈怎么青了?被人打?”
“我会被人打?我……没事,没有打架。”
章兄明显不想提脸上伤口来源,偏开头,反而打趣道,“小福星,想开点。在这连条狗都是公的多,别害羞,等你长大后只怕还会遗憾……”
“呵呵。”
张婴一个字没信,他立刻扭头对里屋大声嚷嚷,“章阿母!章兄怀念被你们一起搓澡的日子……”
章兄顿时露出牙酸表情。
他转身想跑,下一秒却被一双手给拖住。
他可怜兮兮地回头唤了一声,阿母。
章母一边“砰砰砰!”拧者他胳膊揍,一边低吼:“你这小子,让你别在小福星面前浑说!让他误会可怎么办。”
章兄躬着身体不敢乱跑。
他背着的篓子晃来晃去,随着捆紧的口子松开,散发出一阵阵又臭又酸的异味。
张女官连忙小跑出来,捂着张婴的鼻子跑开几步。
嘴上还叮嘱着:“可不能接近这些臭的,脏!”
章母“啪啪”打完章兄。
她回头一瞧地上的篓子,声音却带着些惋惜:“唉,豆腐是好东西啊!就是难储存,容易坏。还有这豆腐残渣不能吃,丢了也是可惜……”
“能吃呀!”
张婴疑惑地歪了歪脑袋,“炒,不……烙饼成嘛。”
豆腐渣稍微处理一下也是美味。
“啊?!可好些人吃豆腐渣腹泻不止……”
章母一开始有点懵地嘀咕,等听到烙饼时猛一拍大腿,“对呀。小福星是说不能直接吃,得烧成饼。哎哟,怪不得我阿妹当时就是直接吃……哎呀哎呀完了……”
她连连跺脚,露出内疚的神情:“前些日子,我自作主张帮里巷的阿姊婶娘们丢豆腐渣。那,那么多豆渣都被我收走丢山林去,可,可不是浪费么。”
说到这里,章母整个人都显得坐立难安,操起旁边的桶子就要往外冲:
“不行!我得去山林,看能不能再找些没坏的。”
旁边几位农妇闻言,脸上也露出心疼的神情。
“就说要多问问小福星嘛。瞎逞能!现在好……几十天不知扔多少豆腐渣,哎哟,能活多少人的命!”
有个心直口快的农妇,嘴上止不住地嘟囔,“哎,就算现在捡起来。这一次性做那么多饼,又能放多久,我们又能吃下多少。还不得坏,得臭,得扔。”
章母脸上臊得一阵红一阵白,向来强势的她,内疚得几乎要落下泪。
“不用扔嘛!”
张婴不想看见和谐的气氛被打散,他认真地掰着手指,“人不吃,可以给牛、羊、鱼吃嘛。为什么要扔呢?”
章母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飞速道:“这豆渣能给鱼、羊吃?”
“嗯嗯。”
这时,有一名农妇小声地嘀咕:“怕是不成吧,我喂过羊,差点喂死了。”
农妇们一惊。
“啊这……”
不光农妇们纠结起来,张女官也有类似的疑惑:“你是说,鱼、牛和羊也和人一样,吃豆渣饼?”
“对哒。”
张婴很肯定地点头,自信满满地拍拍小胸脯,用最迷信的方式忽悠,“我来做!我来炼制豆饼。”
生豆渣里含有三种抗营养因子,生吃会拉肚子,但按比例调配好,对养殖动物来说就是非常好的补品。
原本张婴没打算科普这个,秦朝人自己都吃不好,不需要考虑动物营养。
但现在有大量豆渣需要处理,那给动物们吃是一个不错的方法。
“炼制!”
章母眼底的一丝犹豫都没了,“就,就和炼丹一样吗?”
“对哈。”
张婴嘿嘿一笑,解释不清干脆就往玄学方面套,“相信的,可以找我哒。”
一提到炼制,炼丹炉,效果立竿见影。
原本还表情迟疑的农妇们,一个个仿佛被打了几剂强心针,目光灼灼的看着张婴。
“那肯定得相信小福星呐!”
“是呀,能捣鼓出治病的豆腐祥瑞,捣鼓点喂畜生的有何难?”
“辛苦小福星了,还要为我们操心畜生的事!如果累了,就别干,身体更重要!”
……
张婴默默落下一滴汗:人果然应该多读书,这都给他脑补些什么形象!
我真不是·福星下凡啊!
……
农妇们的行动力极其强大。
张婴本还想先去找佣耕者,趁早把两百亩良田折腾好。
然后他都没来得及动,就被这一群农妇抱着,风风火火地向丢弃豆腐渣的山林跑去。
“呼呼”的风,刮得眼睛快睁不开。
直到半个时辰后,山路泥泞,速度才降下来。
也就是在这一刻,张婴敏锐地发现不远处的丛林里,有五六个里民正死死地盯着他。
在察觉到他的目光后,那些人的视线陡然变得炙热,有的在疯狂挥舞手臂,有的在连连作揖。
张婴:……
说真的,他被吓到了。
要不是大白天,他还以为是撞了鬼。
张婴犹豫了下,刚准备询问抱着的章母。
就见章母脸色一变,眼底闪过一抹不耻,很快道:“小福星,目的地不远了,要加快速度了。”
“啊?”
下一秒,他再次感受被一阵阵的狂风刮脸的滋味。
将之前看到的奇怪里民们给忘了。
……
……
长安乡,东区。
“又退回来?章家那老货居然这么嘴硬!你这让我如何和胡亥公子交代!”
熊公子抱胸站在粮仓前,来回踱步,表情阴沉得可以滴下墨水,“你们这群竖子!废物!是想被丢去洗如厕吗?”
“郎君息怒,郎君息怒。”
身着灰色麻衣的
男子灰头土脸地站着。
“唤我郎君?”
熊公子脸色一变,表情越发阴沉,“我已过继成为三房嗣子,有继承权,可养士子门客,你该唤我公子!”
“是是,熊公子!”
麻衣男子见熊公子表情越发不善,连忙抛出刚得到的情报,“隔壁婴公……婴那小子,除踏锥外又有新的动静,拿豆腐渣喂牛羊。”
“哦?”
熊公子眼眸一眯,语速很快地说道,“此话当真?”
“是真的!我去西南区送粟米的时候,那些人虽然藏着掖着,但老奴从小养羊,草料味一闻就不对劲。再旁敲侧击几句,便从小儿嘴里套出话来,说张婴又用上炼丹炉,这回是用豆腐渣喂养牛、羊。”
“你还会旁敲侧击?”
熊公子一脸不屑,显然没将麻衣男子放在眼里,但他却对动了炼丹炉的张婴很重视。
只能说在秦朝,这个尚且崇尚巫祝,敬仰神灵的世道。
与张婴猜测的截然想法。
书读得越多的人,反而更容易相信一些玄之又玄的东西。
“豆腐渣,喂牛、羊。”
熊公子来回在屋里走了一圈,最后拍板道,“我们也拿去喂牛、羊。不过不能打张婴的旗号,就说是我们发明的!”
“啊,什么?!”麻衣男子震惊抬头。
“怎的?有何不可?”
熊公子冷笑一声,“我们一日日都待在官府处,你可曾见过张婴,见过他身边人来官府上报、登记过踏锥?既然没来登记,那就是无主之物……”
麻衣男子神色紧张,连连摇头,劝道:“可踏锥之事,功勋士卒皆可作证,动不得啊。”
“所以先拿这个豆腐渣试试。说不定,嘿嘿嘿……还能捞个爵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