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很顺利,但好歹完成了。
将军完成了,她也完成了。
都能给大人一个交代了。
烛光里,大人沉默了片刻。
盈娘不敢说话,也不敢抬头。
这府里没有别的妾,再看将军完事后那个落荒而逃的表现,她搞不好是这夫妻俩第一个妾。
大人正在经历自己的丈夫第一次有别的女人这件事。
大人虽然是大人,可也是个女人啊。
没有女人愿意自己的男人有别的女人吧。哪怕这个女人哪哪都比不上自己,也不乐意的吧。
她那日在张家,看到张生牵着妹妹的手,还搂着她的肩膀,把她护在怀里,她的心口都绞痛。
以己推人,虽然大人看起来平静无事,但盈娘不相信她真的一点情绪都没有。
“知道了。”大人终于开口道,“辛苦了。”
她说:“你好好养身子,争取早点怀上。”
话还没说完,将军进来了。
将军看到盈娘也在,就变僵硬了,好像不大想和盈娘还有自己的妻子三个人共处一室。
他就站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大人道:“退下吧。”
盈娘也如蒙大赦,麻溜地低头从将军身边走了。
到外面,碰上几个丫鬟簇拥着一个妇人。
妇人怀里抱着个孩儿。那孩儿皮肤白里透红,像两个红扑扑水灵灵的果子。别提多可爱了。
小小孩儿,身上穿着缂丝衣裳。盈娘知道,这一件衣裳,就得她全家干好几年也未必赚得来。
丫鬟拉着她让开道。
待那些人进了正房,告诉她:“那是咱家姑娘。”
大人生过一胎,遇了险受了惊,才决定不生了。
盈娘道:“大人和将军,疼姑娘不?”
丫鬟奇道:“怎能不疼呢,这可是大人亲生的。”
丫鬟在这府里过得太好了,不晓得外面,便是亲生的也有对闺女不好的。
不止当爹的,当娘的也有这样的。
若是当娘的再因为生个姑娘差点自己没了,就别指望她能心疼这闺女了。
盈娘住的那街巷里就有这样的人家。
当娘的对难产生下的闺女非打即骂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跟盈娘家一样,是个后娘哩。
盈娘感慨。
大人是个好母亲。生作她的娃娃,是有福气的。
盈娘羡慕。
将军这天晚上又来了。
盈娘不紧张了,主动去吹熄了蜡烛。
两个人也算一回生二回熟,比头一晚顺利了许多。
将军完成任务,又回去了。
挺好的,这样盈娘也能自己踏实睡觉,不受打扰,也不用起夜伺候人。
但她有点好奇,将军回去,是回去哪了?
翌日也去给大人请安了,这次去得早些,看见了大人穿官服的模样。
一身绿色真精神啊。
盈娘以前想不到,女人也可以穿这身衣服。
而且完全撑得起来。
她早点请晚安,早点离开,果然就能避开将军了。
因为问丫鬟才知道,官衙里散值的时间都是差不多的,但大人的衙门离家这边近,将军的衙门离家远点,所以都是大人先回来,将军后回来。
那很好,早点来,就能避开。
但她还好奇。
如今她也是妇人了,跟家里将军吹灯放帐子的事也做了,跟少女时幻想的完全不一样,没有旖旎没有温情。
所以也没有羞涩和羞耻了。
盈娘悄悄问丫鬟:“将军晚上从咱们这里离开,是回大人那里去吗?”
丫鬟的眼神闪烁。
盈娘一看,就知道丫鬟肯定知道什么。
果然,丫鬟鬼祟地告诉她:“我听说,第一天,将军是要回上房的。”
“大人没给开门,说睡下了。”
“将军只好去了书房。”
“昨日里,听说是离开咱们这儿,直接就去书房了。”
果然啊,盈娘想,大人果然不是全无情绪的。
终究心里还是有疙瘩的吧。
盈娘叹气。
将军一连三日都往她这里来,第四日晚上没来。
也是,便是叫驴拉磨,也得给驴休息的时间,总不能把驴累死。
丫鬟道:“明日是休沐日呢,姨娘要不要早上去请安?”
盈娘忙道:“要要要,当然要。”
她如今,日日吃的不说山珍海味吧,那也是满嘴流油。
身上穿的是绫罗绸缎,头上插的都是赤金头面。
短短几日,就感觉自己胖了一圈,连一双手都细呼了好多,简直像换了个人。
无论大人还是将军,都是她的衣食父母,怎能不敬着。
这些日子已经习惯了睡懒觉,第二日特意起了个早,收拾停当去给大人请安。
被丫鬟带进了正房的院子里,沿着抄手游廊往第二进院子里去,在门口就听见里面叮叮咣咣的声音。
穿过洞门,定睛一看,不得了!
大人和将军两夫妻,一个一身红衣,一个一身黑衣,俱都作劲装打扮。
两杆银枪舞得游龙一般。
盈娘当然什么也不懂,只觉得院子里银光闪闪只晃眼,特别好看!
突然,啪的一声,大人手里的枪便被挑飞了。
紧跟着,将军的枪杆一抖,给了大人的腰间一记。大人被这一下子击打得向后踉跄了一步。
将军松开一只手,在空中一抓,正抓住了大人那杆掉落下来的枪。
大人捂着腰间直抽气,龇牙:“你越来越厉害了。”
盈娘看到将军笑了。
她进府好几日了,第一次看到这个男的笑。
笑起来还真好看。
大人也笑。
将军还过去帮她揉腰。
将军明明没说话,可盈娘的脑子里已经自动他补上了:【疼不疼?】
果然下一刻,大人就回答:“不疼。我没那么娇弱。”
原来将军就算不说话,他们两夫妻也能沟通无阻啊。
盈娘后悔了。
盈娘后悔太慇勤来给大人请安。
果然,丫鬟禀报“姨娘来请安”,那两个人一起回头,院中的甜蜜、温馨、旖旎突然就都散了。
盈娘悔得脚趾直扣鞋底,暗骂自己蠢。
飞快地给大人请了安,飞快地就回去了。
对丫鬟说:“以后休沐日咱不去了。”
好容易大人和将军休沐在家,她要是再去打扰人家她就是大傻子。


第200章 番外:盈娘4
盈娘在将军府里好吃好喝地养着,从粗壮生生给养成了圆润。
且不负众望地,在两个月后被诊出了身孕。
一下子,她就金贵起来了。吃的喝的用的好东西都往她房里送。
她去给大人请安,大人说:“以后晨昏定省免了,你好好养胎。”
她谢过了大人恩典,正要走,大人又把她叫住,仔细地看了她片刻,皱起眉头问:“你是不是胖了很多?”
盈娘不禁脸一红。
因为到了府里之后,吃的太好了,她是真的胖了很多,自己摸着肚子和腰恻,曾经硬邦邦的结实肉现在能捏起一大块软肉来。
每天的饭食那样好,她总是忍不住多吃一碗饭。
可没想到,大人说:“注意控制一下,让丫头盯着你吃饭,不要吃太多,要多走动。”
大人说:“孩子若是太大,容易有危险。”
盈娘怔住。
据说,盈娘的亲娘就是因为盈娘太大了,生的时候太困难,才伤了身子。盈娘没满周岁,她便去了。
盈娘垂下头去:“是。”
盈娘回去果真告诉丫鬟盯着她吃饭。
吃过两碗之后还想吃,丫鬟就提醒她:“两碗了已经。”
虽然还有食欲,但盈娘忍住了。
因她不是不识好歹的人,大人说的话,是实实在在地为她好。
大人……人很好。
是的,大人肯定不会喜欢她的存在的,但大人也从没磋磨过她。各种赏赐也慷慨大方。
至于将军……
自她有了身孕之后,就根本没再见过将军了。而且到现在了,她也没听见将军跟她说过一个字。
盈娘现在是真心明白,在这个府里,她想指望将军是指望不上了。
还不如指望大人呢。
盈娘认真听话,好好控制饮食,每天在园子里走动。
她肚子尖尖的,两个派来专门照顾她的婆子都说是男孩。
盈娘也祈祷能一举得男。那样,她就是这个府里的功臣了。
可以安安心心吃吃喝喝享一辈子福。
转眼就到了过年。
盈娘挺着大肚子去给大人和将军请安拜年。
将军看着她的肚子,似高兴似忧愁。
大人握住他的手,什么也没说。将军也反握住大人的手,用力捏了捏。
两夫妻不说话,也有情意流动。
盈娘只装死,装看不见。
因大着肚子,也不用磕头,说句过年问候的吉祥话,就得了大大的封赏。
盈娘很开心,从前在家里她攒几文铜钱,不管怎么藏都会被继母翻了去。如今她有一个自己的钱箱子,里面都是铜钱和小银锞子、甚至小金锞子。
盈娘抱着钱箱,简直太满足了。
甚至特别特别想抱着钱箱回家去,打开来晃瞎亲爹和继母的狗眼。
新年正旦鞭炮放得特别响。
盈娘从没在夜空里见过那么多的烟花。
第二天,她才知道,中原王登基了!
她倒抽一口气,瞪大了眼睛:“女皇帝?”
“是呀。”丫鬟点头如鸡啄米,“咱家的陛下是个女的哩。”
盈娘惊叹了许久。
第二日,全府上下都发了大赏封——中原王登基,确立宗室,她家的大人有了郡主的封号。
盈娘懵了好久。
才知道,原来大人是皇帝奶奶的妹妹啊!
怪不得!
怪不得不想生,就敢不生。
人跟人的命,真的差太多了。
一转眼,到了天运元年四月,盈娘发动了,顺利生了一个大胖小子。
她累得浑身都汗淋淋地,听见槅扇门外,稳婆说:“将军抱抱。”
“将军快看,这眉眼多像将军呐。”
……
门忽然开了。
大人进来了,走到她床边,看了她一眼,颔首道:“辛苦了。”
她说:“睡吧。”
这两个字仿佛有魔力似的,盈娘再也撑不住,眼睛一闭就睡过去了。
筋疲力竭。
醒过来,口干得要死,唤人,丫鬟很快就来了,给她端了水。
盈娘就着丫头的手咕咚咚灌完,才问:“孩子呢?是男是女?”
丫鬟喜气洋洋:“恭喜姨娘!是个小郎君!”
丫鬟也觉得,盈娘生出了小郎君,要母凭子贵。当然不可能贵过大人去,但以后长富久安就肯定的了。
她跟着盈娘,也能一起飞升。
盈娘没说什么。
盈娘从孩子出生,就没见着孩子。
孩子根本不给她奶,自有奶娘。
而且已经不在这个院子里了,挪去专门的院子。
她问:“是挪到上房的院子里去了吗?”
因盈娘没架子,亲民,她自己院子里的粗使婆子也能跟她说上话。
那婆子以前就劝过她:“若生了男孩,给大人养,最好是能记作嫡子,就能承爵了。”
婆子虽然是个粗使婆子,却从前朝就是在王爵大户人家里使唤的,见识比盈娘广得多。很晓得这种事。
将军原来不止是将军,将军还是女皇帝的义子,他身上是有爵位的。
若承了爵位,便以后没本事不出仕,也一辈子不愁吃喝。
盈娘当时摸着大大的肚子,有些犹豫地问:“那……那要是给了大人养,孩子会不会不跟我亲近?”
婆子盯了她好久。
婆子很老了,眼窝深陷,周围很多皱纹,看起来有些让人害怕。
她幽幽地说:“若真生了郎君,你还想亲近……我怕,连你都不能留在这府里了。”
丫鬟踟躇了一下。
盈娘微惊:“不是送到大人那里去了?”
丫鬟道:“是嘉和苑,那里离上房很近,是最好的院子。”
再好的院子终究也不是大人的院子。
盈娘怔忡。
盈娘坚持要见孩子。
丫鬟没办法,去了几回,小郎君的奶娘终于抱着孩子过来了,不满道:“姨娘赶紧看看,看过就行了。别老让小郎君跑来跑去的,小孩子不能总见风。”
盈娘也不是没见过街坊邻居的嫂子婶子生娃娃的。寻常巷陌间,谁家有事,邻里邻居都要去帮忙的。
继母懒,回回都叫盈娘去。
小孩子哪有这么娇气。
这奶娘说话口气都不对。
盈娘道:“那就把孩子放下,就在我屋里,别乱抱来抱去了。”
奶娘抱着孩子退了好几步:“那可不行。郎君金贵,怎能放在这里。”
盈娘眉头拧成了个疙瘩。
照她的性子,这时候就该跳起来啐奶娘一脸了。
这明明是她生的娃娃,怎地奶娘仿佛当成了自己生的似的,连给她多看一眼都不肯。
可婆子跟她悄悄说的那些话还在心头。
小家有小家的龌龊,大宅有大宅的阴暗。盈娘忍住了脾气,只狠狠盯着那奶娘。
她是急眼了敢给继母一记窝心脚的人。
被她这样狠狠盯着,奶娘有点背后发寒,匆匆抱着养孩子离去了。
盈娘还在坐月子,门都出不了,也不能拿她怎样。
过个几日,大人唤她将孩子抱过去看看。
奶娘趁机给上眼药:“姨娘不晓得事,三天两头地想看小郎君。小郎君多么金贵,哪能成日里乱跑。”
小郎君放在榻上,将军正趴在那里逗呢。
闻言,他抬头,先去看大人。
大人却撩起眼皮:“她辛苦生的孩子,想看还不能看了?”
奶娘噎住。
她道:“可是,王妃说……”
大人烦死了。
她厉声道:“这里是伯府,不是王府,那么喜欢王府,就滚回去。”
奶娘吓得跪下,瑟瑟发抖,连忙请罪。
待她离开,将军轻轻拍了拍大人的手背。
大人揉揉太阳穴:“知道,我不跟她生气。要跟她生气,这辈子没完没了了。”
这里说的“她”,当然不是奶娘。
她又想起来,唤了丫鬟:“告诉姨娘,好好坐月子,嘉和苑也没几步路,等她出了月子,想看孩子就去看。”
丫鬟去了。
大人抱怨:“我就说她没事找事,非要把亲娘和孩子隔开……”
将军握着她的手,沉默安慰。
盈娘身体结实,出了月子又是能吃能喝活蹦乱跳一个壮妇了。
她天天地就往嘉和苑去,一去就是一天。
这世上,爹娘兄弟姐妹和男人都靠不住,唯有这个孩子是她最亲的。
盈娘每每拉住孩子的小手,就觉得心都要化了。
奶娘很不痛快。
因她负责奶府里的小郎君,以后前程十分远大。
偏这姨娘成日里和她抢孩子,大人又糊涂,不给她撑腰,给个姨娘撑腰。
奶娘心中暗恨。
待到王府来了人过来看孩子,她便与人咬耳朵,叽叽咕咕。
那人听完脸色变了,恨铁不成钢:“姑娘还是年轻,不晓得人心有多坏。”
她说:“待我回去禀告王妃。”
奶娘大喜。
待盈娘再来看小郎君,她也不甩脸子了,笑吟吟地,心想我看你还能蹦跶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