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东塬轻哼了声。
过来的时候没座位,韩东塬中间换了硬卧票,但硬座票价七块,硬卧票价二十七,这都是普通工人一个月工资了,回去的时候是始发站,可以买到座位票,想想山里大家连粗粮都不够吃,程柠就没让韩东塬再买硬卧票,而是买了座位票。
一排三个位置,对面三个,一共六个人共享一个小桌子。
几人一坐下,对面一男的就看程柠看呆了。
一开始看韩东塬凶神恶煞还不敢搭话,后来车开了一阵发现程柠和韩东塬相处不像是对象,就拿了瓜子放桌上,招呼大家磕瓜子,相互搭了几句话,才问程柠,道:“这位同志,你们这是出公干吗?是什么单位的啊?”
出公干?
这话好像是没错。
程柠就笑道:“是啊,我们是家具厂的。”
那人看程柠一笑瞬间就呆了一下,然后见她还挺和气,立时勇气也上了来,道:“家具厂啊?那跟我们还挺有缘分的,我们是山城第一电器厂的,这回来北城是参加全国电器展览大会的,我姓吴,叫吴大启,同志怎么称呼啊?”
电器厂?
的确都是家居用品。
还有这个全国电器展览大会,既然有全国电器展览大会,是不是还有什么家具展览大会,厨具餐具展览大会的?
她还以为现在还没有改革开放,还没这些活动呢。
程柠就笑道:“我姓程,你称呼我程同志就成了。对了,你们这个全国电器展览大会,有资料吗?介意借给我们看看吗?”
吴大启当然不介意。
他正愁找不到话题跟程柠多聊呢。
程柠拿了他那个介绍展览大会的单子看了看,又问了几个问题,聊了一会儿,吴大启就问:“小程同志,你们这家具厂是哪里的,现在是去北城出公干回去,还是你们就是北城人,现在出去哪里公干呢?”
“去北城公干回来。”
“哦,你们去北城公干具体做什么?是跟你同事一起接受培训,还是参加什么会议?”
“我们不是同事,是对象关系。”
这回程柠还没回答,韩东塬就突然插话道。
程柠正喝着水,听了这话一下子就给呛住了。
虽然听别人说自己跟韩东塬是对象关系早就听麻木了,那时候韩东塬听到了一般也不解释,但他的不解释,程柠理解的是他懒得解释。
反正他对男女关系也没兴趣……前世不就一辈子没个女人吗?
可听到他自己这么说还是一下子给呛着了。
她咳了好一会儿,回头看韩东塬,就看到他正冷眼看着自己,轻咳了声,抹了抹嘴,回头就冲对面显然也被这个消息给震住的吴大启挤了一个笑,道:“是啊,这个是我对象,也是我们厂子的厂长。”
被呛着是意外。
但反应过来却也知道韩东塬为什么这么说。
……对面这人的目光也太热切直白了些。
“啊,那个,”
吴大启面红耳赤,“哦,是你对象啊,这么年轻的厂长,真是年轻有为啊。”
说着十分讪讪。
“长得也帅气,”
这时吴大启旁边的中年女同事大约是为了替吴大启解尴尬,给他替了杯水,道,“大启你吃了这么多瓜子也喝点水,”
又跟程柠搭讪,道,“你们厂子是在哪里啊?有没有介绍我们看看,我们电器厂有很多客户,说不定我们也有合作的机会。”
程柠递给她一张宣传单子,那中年女人又问了几个问题,听说他们是知青帮公社办的厂子,很是惊叹,一定要程柠留下联系方式,说是她儿子今年夏天中学毕业也要下乡,正愁着呢,要是程柠那儿的知青都能进竹木制品厂上班,那敢情好,可以把儿子送去那里……
程柠:“……”
他们回北城这一趟,已经有不少人表达了想要把自己孩子或者弟弟妹妹送去他们那儿下乡的意愿。
收获了一波未来的工人?
到了晚上车厢里开始凉了起来,程柠也困了,就靠着里面睡了,睡着了,偶尔车一动,头磕到座位棱角,就皱了皱小脸,然后再调整一个位置继续睡,韩东塬看见几次,受不了,就脱了自己的军大衣,把她拉到了自己怀里,盖上军大衣,程柠没醒,不过虽然没醒,却嘟囔了一句什么,然后竟然抓着他的毛衣蹭了蹭,很自然的找了一个舒适的角度,睡着了。
韩东塬:“……”
他手揽着她,认命地叹了口气,拿了军大衣把她裹紧,然后手揽住她不让她滑下去,就背靠了座位后背,闭上了眼睛。
心跳得有些杂乱无章,身上也有些难受,手揽紧了些压住,深呼吸了好几次,才慢慢平静了些下来。
第二天天微微亮时程柠醒了过来,发现自己竟然睡在了韩东塬的怀里,呆了呆,随即挣扎着起来,瞅了他一眼,微弱的光线中,看到他也睁开了眼睛,还拿开了手又拿走了军大衣,颇有些紧张,小声道:“我昨天睡着了……三哥,我不是故意的啊。”
她以为是她自己为了睡得舒服点往他身上靠的。
韩东塬活动了一下右手不理她。
程柠想到自己靠过去这人竟然没一手把自己推开,还好心的让自己睡了一晚,简直是大鳄鱼发善心啊,就涎着脸道谢,道:“三哥,谢谢你啊,唉,手麻了吗?要不要我给你揉揉?”
韩东塬一把把她推开,站起身,拿了牙刷杯子就去洗漱间洗漱去了。
程柠“嘿嘿”笑了两下。
就在他们对面的中年大姐也醒了,原先看小两口腻歪她还装着睡,这会儿看韩东塬去了洗漱间,就坐直了身体,笑着跟程柠道:“小姑娘,你对象对你可真不错啊,看着冷冰冰一脸的凶相,真到了关键时候,还真体贴。”
程柠听了她这话揉了揉自己的右脸。
她听了大姐的话倒是没有半点不好意思,只是觉得大姐这话,它不对,可她这会儿竟然又无从反驳。
就,现在有时候,好像也还行吧。
就这么一路回了公社。
到了公社先去找徐书记。
因为他们之前答应了徐书记从北城回来就一起去他家里吃饭。
徐书记之前就邀请过他们很多次,一直没去过,但这回厂子也办得差不多了,厂房都快建起来了,徐书记到底是公社书记,程柠劝了劝他,两人就一起过去了。
徐书记的爱人亲自掌勺做了一桌子的饭菜。
蒸了玉米面馒头,做了葱油大饼,辣子酱,还有红烧豆腐,醋溜大白菜,腊肉笋干,杂菌汤。
公社穷,物资不丰富,这一顿虽然都是山里的家常菜,也是用足了心的。
一边吃一边聊。
韩东塬话不多,多是徐书记,徐书记的爱人和程柠在聊。
徐书记的爱人问程柠家里和个人的事。
这个年纪领导的爱人最喜欢做的事就是给人做媒。
徐书记的爱人也不例外。
她问程柠:“小程啊,你在北城那边有对象不?”
她也是听了他男人说过,韩东塬的父亲是程柠的姑父,不过程柠的姑姑却是韩东塬的后妈,而不是亲妈。
所以可不像别人那样会怀疑两人的关系。
别人被问到这个问题可能会害羞,死了几十年的程柠可是完全不会。
她摇头,笑眯眯道:“没有,婶子,我还小呢,有好多事情要做,暂时不打算谈对象。”
“小什么啊,”
徐书记爱人不同意,摇头道,“你这个年龄在我们这可正是谈对象的时候,谈上两年,合适,正好结婚。”


第45章 啥叫该做的都做了?
就这么着才不能谈对象呢!
好不容易又活过来,还没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呢,怎么可能就莫名其妙谈对象结婚然后生娃?
不可能的。
她摆手,再摆手。
徐书记爱人只好又问:“你说这好多事情要做,是什么事?是说你们办厂子的事?”
程柠点头。
办厂子很重要,没钱没有合适的理由,怎么建那么多房子?
没有大家的信任,到时候怎么让大家避到厂房或者学校那边?
徐书记爱人就笑,她看向韩东塬,道:“韩知青,办厂子归办厂子,可也不会管职工谈不谈对象,是不是?”
韩东塬淡淡,道:“不管。”
徐书记爱人就笑着跟程柠道:“你看,你们厂长都说了,可不管职工谈不谈对象的事。工作是重要,但个人问题也不能耽搁,我看啊,你们大队那边可能合适的年轻人少,你要是愿意的话,婶子就从公社这边给你介绍,这政府办公室啊,供销社啊,粮站啊,卫生站啊,很多单位都有不少未婚的年轻人,你要是有什么要求,尽管跟婶子提,婶子一定给你挑最好的。”
“厂子是不管,不过,”
还没等程柠再说话,那边韩东塬又说话了,道,“不过家里说过,这两年暂时不让她谈对象,所以就不牢婶子费心了。”
啊?
徐书记爱人瞪韩东塬。
这是真的?
她转头狐疑地看程柠,程柠就笑眯眯的点头,道:“对的,这还是我跟家里说的,先扎根农村,好好跟着贫下中农学习,等过上两年再说。”
这可真是。
徐书记爱人瞅着程柠那张如花似玉的小脸实在觉得可惜。
看着这张小脸就有让人做媒的冲动啊。
她叹气。
不过徐书记却是乐呵呵地不出声。
等吃完饭程柠陪着徐书记爱人收拾桌子。
徐书记跟韩东塬继续说话。
徐书记跟韩东塬说公社办厂子的事。
他道:“这些天你们大队在建厂房,我特地让老薛去你们大队走了一趟,一来是看看你们那边有什么需要,二来也是想跟你们取取经。说起来我们公社再困难,可也不会困难过一穷二白还在深山老林里的上韩大队,所以,你们的成功给了我们很大的鼓励和信心啊。”
“对了,还有一件事,想问一问你,你们队里,一位新顾的,叫顾竞文的知青,还有另外一位,姓赵的,叫赵枝的女知青,他们这两位,在你们大队里,表现怎么样?”
韩东塬挑眉,道:“为什么特意问他们两个?”
这模样就是有问题了。
徐书记笑道:“老薛过去取经,去你们厂子问了问,找不少知青说了说话,不过这位顾知青,却是自己找上老薛的,他拿了一只盘子给老薛,这个,”
他说着起身,从前面靠墙的置物架上拿了一个木盘子下来,递给了韩东塬。
盘子是很熟悉的木盘子,程柠设计的,但上面的绘图却是他没见过的。
徐书记看着韩东塬的表情,继续道,“顾知青说这是他做的,上面的图案是赵知青绘制的,他跟我说,韩知青你对上韩大队有特殊的感情,所以想在上韩大队开厂子,但不管是从厂子的发展还是对我们这一片百姓的造福上,选择公社办厂才是最好的选择,他想让我把他和赵知青都调到公社来,说不管是办家具厂,还是砖窑厂,他都可以帮忙。”
韩东塬放下盘子,笑道:“徐书记想问什么?表现的话,他们两个是做生产的,你要是问具体生产方面的能力,可以问问徐建国,他是管生产的。不过他工作方面的能力,薛主任应该也打听过了吧?”
薛主任是个仔细的人,他特地去大队里了解他们厂子,厂子里的知青分工,顾竞文找他自荐,他怎么可能不作了解就跟徐书记报告?
徐书记“哈哈”大笑,道:“你这小子。成吧,我就是想问问你,这两人到底是什么情况?”
其实顾竞文搞错了。
公社要开厂子,可不缺搞筹备当厂长的人,缺的是熟练的师傅,和销售的渠道,还缺像程柠这样能把东西做的别具一格的人,至于顾竞文和赵枝是不是这类型的人,不好意思,没打听出来。
徐书记也不喜欢自荐的人。
他喜欢自己考察来考察去,最终觉得合适的人。
要不然他早把韩东塬调公社来了。
韩东塬跟徐书记打这么多次交道,当然清楚。
他道:“什么情况?就是不想种地呗,能力肯定是有的,既然他们自己也想离开上韩大队,书记您这边要开砖窑厂也好,家具厂也好,尽管调,要是其他大队要开厂子,需要人才的话,也尽管调。”
韩东塬可不是多厚道的人。
他知道这两人的存在一直碍着程柠的眼。
……虽然这事让他挺奇怪的。
但既然她不喜欢,这两人也想走,那他不介意送送他们一程。
徐书记又是一阵“哈哈”大笑,笑得厨房的他爱人和程柠都奇怪的往客厅探了探脑袋。
徐书记爱人笑道:“老徐他很喜欢韩知青啊。他一向是个严谨的性子,我还很少看到他跟别人说话这么开怀的。”
程柠也有点奇怪。
对着韩东塬竟然能开怀得起来……
徐书记爱人又问程柠,“老徐一直说想调你跟韩知青来公社,但韩知青那边上韩大队是他老家,他对那边有感情,想带着他们一起吃饱饭,就不怎么愿意来公社。那小程你那?如果老徐说想调你来公社帮忙,你愿不愿意?”
调到公社啊。
程柠一直知道徐书记有这个意思,不过他是想要韩东塬,没想到这次他竟然借着他爱人的口说想要调她来公社。
程柠下意识又往外看了一眼,没想到外面在跟徐书记说话的韩东塬也不知道是不是感觉到了什么,也转头往她的方向看了一眼。
他的眼睛一向黑沉沉的,她看不出什么情绪,但还是冲他笑了一下。
然后回答徐书记爱人道:“可以的,不过先等山上那边的厂子走上正轨,这事我跟东塬哥商量商量,他要是过来,我就跟他一起过来,他要是不肯,我就再等等。”
徐书记爱人觉得有些诧异。
没想到韩东塬后妈带到韩家的小姑娘这么依赖韩东塬。
上韩大队离得远,两人在徐家说了一会儿话就离开了。
等人离开了,徐书记的爱人就把跟程柠说话的结果说给徐书记听,道:“小姑娘挺爽朗,我看她的意思对来不来公社竟然是没所谓,说是要跟韩知青商量,他来她就来,他不来她就要再等等。”
说着笑道,“我看韩知青对他这个小表妹一般,没想到她竟然这么粘着他,不过也难怪,这里毕竟人生地不熟的。”
徐书记“呵呵”笑,道:“一般?小姑娘粘着他?我跟你说你就别乱点鸳鸯谱了,那小子不知道多紧张他这表妹。”
“啊?”
徐书记爱人吃惊得“啊”了一声,道,“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就说的这意思,”
徐书记敲敲桌子,笑道,“要不我让你帮我从程知青那里下功夫?她要是肯了,估计韩东塬那边也就差不离了。”
徐书记爱人还是有些不敢置信,道:“我瞅着好像不像是那么一回事?”
爱做媒的婶子八卦心也足,这一听徐书记这么说脑子里闪过先前程柠和韩东塬的互动,那好奇之火简直是“呼呼”的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