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个梦。
他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还好,脖子上并没有多出一个血窟窿,只是有很多黏黏的汗液。
吴寒峰这才发现,不仅脖子,自己全身上下都大汗淋漓,已经全部湿透了。
——好奇怪的梦。
吴寒峰撑着昏昏沉沉的脑袋站了起来,走向卫生间,想要冲个澡,洗掉这一身的臭汗。
但楼下嘈杂的声音却让他突然想起今天是什么日子:上午九点赵律师要在一楼大厅宣读汪康森的遗嘱。
他赶忙穿好衣服,胡乱地刷了个牙,冲了下脸,便走出了房间,向一楼大厅走去。
此时,云雷庄的一楼大厅里已经聚集了很多人,吵吵闹闹的好像在争执什么。
“老爸不会是骗我们的吧?到现在还不来!”说话的是一脸焦急的汪思明。
“呵呵,我看你是想钱想得等不及了吧。”汪思亮讽刺道。
“说得好像你不想要钱一样。”汪思明直接呛了回去。
“都别吵了,我们去老爸的房间看看吧,说不定只是睡过头了而已,把他叫醒就是了。”汪思晴似乎已经无法忍受两位哥哥之间无休止的争吵,大声地说道。
“是啊,与其在这里等,不如直接去找他。”汪思亮首先对这个建议表示赞成。
“那好,我们一起去老爸的房间。”汪思明说着便转身向楼梯走去。
其他人也跟着汪思明走上了楼梯。这群人的面孔吴寒峰这几天都见过:汪家的汪思明、汪思亮和汪思晴三兄妹以及汪雨涵和林月婷,还有赵律师、郑医生、范管家和两位女佣。
众人似乎都没注意到吴寒峰,连招呼都没和他打,大家都急匆匆地走向二楼汪康森的房间。
只有汪雨涵在经过吴寒峰身旁的时候轻轻握住了他的手,拉着他跟随众人一起向汪康森的房间走去。
“砰、砰、砰。”汪思明站在汪康森的房间门口,用力地敲打着房门。
“爸,爸,起来了,都已经过了九点了。”他一边敲一边喊着。
然而房间内并没有传来任何回应。
“不应该啊,老爸这个年纪的人不可能到这个点还睡得这么死啊。”一旁的汪思亮一脸着急地自言自语着。
汪思明又用力地敲了几下门,依旧没有反应。
“老爸该不会是什么心脏病高血压发作、失去意识了吧?”汪思亮冷不丁地来了这么一句。
“没办法,必须要进去看看了。”汪思明一边说着一边转动门把手,然而无论他怎么转,门依然纹丝不动。
“门是锁着的。”汪思明转向范管家,问道,“范管家,你有这房间的钥匙吗?”
“有,云雷庄所有房间的备用钥匙都在我这里。”
“那还不赶紧拿来。”汪思明急道。
范管家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串钥匙,从中选出一把递给了汪思明。
打开门之后,众人才发现汪康森的房间里空无一人。
“这大早上的老爸跑哪儿去了?”汪思明的目光在房间里四下打量着。
这时,汪雨涵走到床边,摸了摸床褥,说道:“你们看,爷爷床上的被褥整整齐齐,被褥里面也是冷的,完全没有睡过的迹象。”
“雨涵你的意思是,老爸昨晚并没有睡在这里?”问话的是汪思晴。
“从床的情况来看,很有可能是这样。”
“那老爸去哪儿了?”
突然,吴寒峰的脑海里闪现出了昨晚看到的场景:一个黑色的身影,佝偻着背,在狂风暴雨中撑着黑色的伞,缓缓地向北边移动着。
“那个,昨晚我看到雨涵的爷爷朝云雷岛北边走去了。”
“什么?”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转向吴寒峰。
“你是说老爸昨晚出去了?”
“嗯。”吴寒峰把昨晚看到的场景说了一遍。
“你确定那是我爷爷?”汪雨涵抢着开口问道。
“不,不能确定,毕竟我也是第一次见你爷爷。”吴寒峰被这么多人盯着,不免有些紧张,“不过,确实很像你爷爷。”
就在这时,一个低沉厚重的声音突然响起:“两位少爷,思晴小姐,你们都忘了昨天是什么日子了吗?”
吴寒峰看向那个声音的源头,说话的是范管家。
“哦对,昨天是三号啊。”汪思晴露出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
“三号?”汪思明还没反应过来。
“大哥你忘了吗?每个月三号晚上老爸都要去云雷寺彻夜拜佛诵经啊。”汪思晴赶紧解释道。
“哦,对对对,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都怪我太久没回云雷岛了。”汪思明拍了拍脑袋,“老爸一定是在云雷寺,昨晚小吴看到的就是老爸,那时他一定是在去云雷寺的路上。”
“老爸居然还有这样的习惯?”汪思亮露出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显然他并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有这个习惯。“可是今天上午有宣布遗嘱这么重要的事,老爸不可能不回来啊。”
“都别说了,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汪思明摆了摆手,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我们一起去云雷寺看看。”
虽然暴风雨已经停了,太阳也出来了,但地上还是有些湿,汪思明一行人花了大概二十分钟从云雷庄走到了云雷寺。
云雷寺的大门紧闭着,经过一整夜狂风暴雨的洗礼,大门上方的牌匾上“云雷寺”三个赤金大字显得更加醒目了。
汪思明走到门口,边敲门边喊:“爸,出来吃饭了,不吃早饭对身体不好。”
——明明是来要钱的,却说成是关心父亲的身体健康。
吴寒峰不禁在心里发出一声冷笑。
“爸,你开开门。”汪思明加大了敲门的力度,但云雷寺的大门仍然纹丝不动。
“爸!”此时的汪思明已经将动作由敲门改成拍门了,云雷寺的大门发出“砰”“砰”的巨大撞击声。
“别敲了。”汪思亮走上前,推了推门,“这门应该是从里面闩住了。”
范管家也走到门前,伸出手摸了摸门上的古铜色挂锁,开口道:“云雷寺的门是老式的木质双开门,外侧用的是普通的挂锁,内侧则是用一根粗粗的木质插销横插在两扇门背后的凹洞槽之间,从而卡住门的转动这种很古老的木门锁。现在外侧的挂锁是打开的,内侧的木质插销是横插着把门卡死的状态,说明有人曾经从外面打开了这扇门的挂锁,推开门进入了云雷寺,接着又从里面用插销锁上了门,之后就再也没出来过。”
“那个人肯定是老爸啊,老爸就在这里面。”
“但是这么大的敲门声,老爸在里面不可能听不到啊,奇怪。”汪思晴也开始着急了。
“会不会是爷爷念了一晚上经,太困所以睡着了?”汪雨涵轻轻地插了句嘴。
“不可能。”范管家否定了汪雨涵的想法,“老爷从来没有因为念经诵佛而睡着过,他每次念完经出来都是精神矍铄。之前我也问过他,这样彻夜拜佛,第二天为什么一点不困,反而更有精神呢?他却笑着告诉我佛法精深,奥妙无穷,能让他心灵感到安静,心一安便不会觉得困倦,反而对精气神大有裨益。”
“那会不会是犯病了?老爸本来就有不治之症,年纪这么大了还彻夜拜佛,什么高血压心脏病之类的突然发作也是很有可能的。”
“那还不赶紧开门进去看看,别还没宣布遗嘱自己先挂了。”汪思明一脸焦急,连说话用词都顾不上讲究了。
“得想个办法弄开门才行。”范管家突然拍了拍脑袋,“我记得云雷庄的仓库里面有一把斧头,梦缘,你去拿过来。”
周梦缘点了点头,便转身跑开了。
范管家口中的仓库在云雷庄的一楼,周梦缘一路小跑,花了半个小时左右才返回。只见她气喘吁吁地拿着一把斧头,递给范管家之后,便累得快要瘫倒在地上一般。
二十分钟后,范管家终于打开了门。他先是用斧头在靠近门中央的位置砍出了一个洞,然后把手伸进洞里,用力抽出了那厚实的木质插销,这才把门打开。
这时的范管家已经累得全身是汗,就差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了。
然而下一秒,眼前的场景让他不禁没有坐下去,反而跳了起来。
地狱——这是闪现在他脑海里的两个字。
红色,到处都是红色,像盛开的玫瑰铺满在地上。
不,那不是玫瑰,是血。
血的源头来自一个人,一个倒在地上的人。
那个人身体向右卧倒,双腿蜷曲,双手无力地耷拉着,一串佛珠掉落在身旁的地面上。
然而最吸引人目光的却是他的脖子。
一支箭横插在他的脖子上。
暗红色的鲜血从他的脖子上不断地涌出,污染了大片的地面,一直蔓延到云雷寺的门口。
任谁都能看出,汪康森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
“快,快报警!”汪思明大喊着。
可是没有人理他,女人们尖叫着乱作一团,男人们则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还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范管家似乎是这群人中除汪思明以外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他赶忙从裤子口袋中拿出手机,想按一一〇报警。
打不通。
范管家这才发现手机屏幕右上方的标志一直在提示他:没信号。
“我的手机没信号,打不出去,你们试试自己的手机。”
听他这么一说,现场有几个人总算稍微冷静了一些,纷纷掏出手机。
“我的也打不通。”
“我的也没信号。”
“不行,没信号。”
掏出手机的人不约而同地说出了差不多的话语。
“昨晚的电闪雷鸣可能把岛上唯一的一座信号发射塔给打坏了。”范管家推测道,眼里露出深深的忧虑。
“那我们岂不是和外界断了联系?”一直没说话的林月婷此时也忍不住开口问道。
“只能说断了通信,还不能算断了联系。”范管家摇了摇头说,“我们的船还停在北边的码头,我现在就去海角市找警察来。”
说着,范管家便朝码头的方向走去。
大约二十分钟之后,现场的人们已经冷静了下来。
吴寒峰仔细打量着这群人,除了范管家,现在云雷岛上的所有人应该都在这里了。
从表情上来看,汪家人都显得非常沮丧。汪思明和汪思亮紧锁着眉头,目光呆滞,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汪思晴、汪雨涵和林月婷的眼里都含着泪水,不知道是伤心还是被这地狱般的场景吓哭了。
汪家以外的人脸上则看不出太明显的表情变化,赵律师和郑医生在小声地说着什么,似乎是在商量有关遗嘱的事情,杨晓彤和周梦缘则一直低着头沉默不语。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从北边走了过来——是范管家。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汪思明和汪思亮异口同声地问道。
“船不见了。”
“什么?”在场的所有人都抬起头,睁大了眼睛看向范管家。
“有可能是昨晚的风太大,把船吹走了,总之,船不在码头边了。”
“那,那现在是不是可以说:我们和外界断了联系?”林月婷再次问道。
“是的,现在可以这么说。”
“也就是说,我们被困在云雷岛上了?”汪雨涵一边抽泣一边低声问道。
“是的,除非我们有别的办法和外界取得联系,不然的话,我们可能会被永远隔绝在岛上。”范管家的话像针一样扎在每个人的心里。
“我受不了了,我们不能在这像傻子一样干等着,不如进去看看老爸的情况,搞不好老爸还有救。”汪思明说着就要走进云雷寺。
“慢着,不能进去。”赵律师挡在汪思明面前,制止道,“我们这一进去说不定就会破坏案发现场,对警方查案造成困扰。”
“我说,赵律师啊赵律师,你还没搞清楚状况吗?警察不会来了,我们现在与世隔绝了。”
“这,万一警察来了……”赵律师还想反驳。
郑医生在一旁打断了他的话:“依目前的情况看,警察一时半会是来不了了,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靠我们自己。汪大少爷说得没错,汪老爷搞不好还有救,就算没救,我也是个医生,而且做过法医,如果能第一时间接触到尸体,搞不好能获得很多重要的线索,对破案也能提供些帮助。”
“好吧,既然郑医生都这么说了,那我也不管了。”赵律师说着便让开了路。
汪思明和郑医生一前一后走进了云雷寺,其他人见状也都跟了进去。
“汪老爷应该是死于昨晚十一点半之前,死因就是被这支箭一箭封喉。”郑医生一边脱下白色的口罩和手套一边说道。
这位郑德天医生据说从前是海角市公安厅的法医,后来调到海角市中心医院做了外科医生,机缘巧合下和汪康森成了朋友。汪康森搬到云雷岛之后,便以高薪聘请他来做自己的私人医生。他平时依然在海角市中心医院上班,只是每年会不定期地来云雷岛给汪康森做身体检查。
这次宣布遗嘱的事情也提前通知到了他,汪康森邀请他来做见证人。虽然这几天因为有一台大手术要做,整天又忙又累,但他还是在手术结束后第一时间就赶来了汪家。毕竟,对于这个当年的海角市第一富豪究竟会如何分配巨额遗产,他也十分好奇。
“老爸为什么要在公布遗嘱的前一晚自杀?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汪思明握紧了拳头,自言自语般问道。
“你怎么知道老爸是自杀的?”汪思亮反问道。
“不是自杀是什么?你们没看到吗?这云雷寺的大门从里面闩得死死的,别人根本进不来。”
“是不是自杀要等警察调查过后才知道。”赵律师提高了嗓音,“不管怎么样,汪老爷死了,根据他生前的遗愿,遗嘱必须有他本人在场时才能公布,所以这份遗嘱暂时无法公开了。”
“什么?”在场的人听了这话都把目光投向了赵律师。
汪思明一脸不敢相信的表情问道:“可、可是,那、那这遗嘱就这样作废了吗?”
“之后具体要怎么处理遗嘱,还需要等警察的调查结果出来再做决定。”
“可、可是……”汪思明还想争辩什么,却被汪思亮打断了他的话。
“哥,我看遗嘱的事情就暂时搁置吧,当务之急是搞清楚老爸的死究竟是怎么回事。”
“对,我同意二哥的看法,如果老爸是自杀的话,那必须弄清楚自杀动机;如果老爸是被人谋杀的话,就必须要找到凶手。”汪思晴附和道。
“谋、谋杀……如果老爸是被人谋杀的话,那、那这不就是……”
“密室杀人!”不知道是谁突然喊了一句。
一阵短暂的沉默后,汪雨涵幽幽地说:“如果警察来不了的话,那就得靠我们自己来破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