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这时,汪思明心里的石头才终于落地,他知道盛源集团接班人的位子肯定是他的了。妹妹汪思晴毕竟是个女人,而且从小生活独立,在外面有自己的公司,不找家里要一分钱,父亲不可能让她来继承盛源集团。弟弟汪思亮作为自己唯一的竞争对手又已经和家里断绝了关系,这个位子非他莫属。
终于在汪思明三十岁那年,父亲将盛源集团总经理的位置交给了他。他本以为自己可以大展身手了,但没想到父亲却依然在暗中牢牢地掌控着盛源集团这个庞大的商业帝国,他只是个执行者,并非决策者。
汪思明一直在等。他可以等,因为他知道父亲总有一天会比他先去世,到时候父亲手中的股份总要转让给别人,而他则是唯一有可能的候选人。
终于,他等到了今天——父亲决定公布遗嘱。
他已经在脑海里无数次幻想过自己成为盛源集团一把手,成为这艘巨大的商业舰艇实际掌舵人的场景,这个场景即将成真!
可没想到,在这最后的关头,父亲居然被杀了!
而他最想看的遗嘱,那个姓赵的律师又死活不愿公开。
一定是汪思亮干的!
他和弟弟汪思亮从小就合不来,一方面弟弟确实天生比他更聪明,从小父亲就不喜欢他而喜欢弟弟,让他十分忌妒;另一方面他这个弟弟整天沉迷于艺术之类的幻想,而他汪思明则是一个务实的人,对这些虚的东西从来都是嗤之以鼻,这种思想观念上的差别也注定了俩人之间的不合。
汪思亮已经离家几十年,这次突然回来,一定是有所企图。
这企图就是阻止遗嘱的公布。
——老爸不可能把股份交给他,所以他得不到的也不想让我得到。
汪思明苦笑一声,恨不得现在就去找汪思亮对质。
就在此时,房间外传来了敲门声……
第十二章 沼泽
七月五日,云雷岛。
这天上午,范宗凯在云雷岛上巡逻。
昨天发现汪康森的尸体之后,他决定要加强对云雷岛的安保工作,上午要绕整个云雷岛巡逻一圈。虽然他内心更倾向于认为凶手就在他认识的人当中,但也不排除有杀人狂偷偷混进了岛上的可能。
在经过云雷塔的时候,他突然发现塔附近的沼泽有点不对劲。一个物体似乎正悬浮在沼泽中央的上方。范宗凯用力揉了揉眼睛,才发现这个物体并非悬浮在空中,而是倒插在沼泽中央的小树枝上,因为树枝比较细小,距离又很远,导致他一开始没有看到。
范宗凯想要看清那个物体究竟是什么,便快步走到了沼泽旁边,他的脚几乎已经快要触碰到沼泽的边缘。
这次他看见鲜红色的液体正从这个物体上流出!
——是人!这不是物体,是人!
一个人倒插在树枝上,树枝的尖端从这个人的身体正上方穿出,暗红色的血液还在不断地从人的胸口涌出,从远处看去,好似红色的泉水一般。不仅如此,这个人的身上还有很多长条形的白纸在飘来飘去,只是这些白纸如今几乎都被染成了红色,显得十分妖艳诡异。
范宗凯吓得跌倒在地。
他知道这个人已经是个死人,是一具尸体了。
半分钟后,回过神来的他终于从尸体的衣服认出,这是大少爷汪思明。
林月婷和汪雨涵第一眼看到现场便昏了过去。吴寒峰和两位女佣赶忙将她们俩抱回了云雷庄的房间,然后又赶回了沼泽附近。
吴寒峰为自己的无能感到愤怒,因为他知道此时汪雨涵的内心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昨天爷爷刚刚被杀害,今天父亲又死了,而他却对此毫无办法。
离昨天汪康森被杀害的案子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天,他绞尽了脑汁依然没能破解汪康森案的密室之谜。如今,嚣张的凶手又犯下了第二起案件。昨天还在为遗嘱争执不下的汪思明,此时已经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吴寒峰眼前的这片沼泽面积非常大,他粗略地在心里估计了一下,大约有一个足球场那么大。一眼望去,沼泽地里全是灰黑色的湿泥土,偶尔有一些类似芦苇的杂草星星点点地装饰在这片土地上。如果把这片沼泽比作人的皮肤的话,用满目疮痍、丑陋不堪来形容最合适不过了。
他捡起身旁的一颗小石头,用力朝沼泽中心的方向扔去,石头刚落下便迅速沉进了湿泥土里。那些看起来黏糊糊的湿泥土仿佛一只饿极了的怪兽一般,似乎要把接触到的任何东西都毫不留情地吞进肚子里。
“确实是名副其实的沼泽地,人根本没法在上面行走,估计没走两步就已经陷下去,再也出不来了。”
“那……那凶手是怎么过去的?”范管家发出疑问,但语气却像是自言自语一般。
“不清楚。”
“咳、咳,我、我哥到底是怎么死的?”汪思亮一边咳嗽一边用颤抖的声音问道,看来汪思明的死对他造成了很大的冲击。
“现在没法接近尸体,也没法进行检验、确定真正的死因。”一旁的郑医生回答道。
“现在要解决的最大问题倒不是汪大少爷的死因,而是这片沼泽有一个标准足球场那么大。”赵律师望着远处的尸体,推了推眼镜说道,“凶手到底是如何把尸体弄到沼泽中央去的呢?”
“不仅仅是弄到沼泽中央,还插在了树枝上。”郑医生补了一句。
“你们说的话有一个很大的漏洞。”吴寒峰开口道,“你们俩的话其实都已经预先假设了汪思明是先变成尸体,再被弄到沼泽中央的树枝上的。但目前汪思明的尸体还没有被弄下来进行检验,也有可能汪思明还没死就被弄到那儿了,也就是说他是直接被树枝刺死的。”
“确实,这种可能性也很大。从尸体的出血量来看,即使不是被刺死的,也应该是死后没多久就被插到树枝上了。”郑医生点了点头,“但真正的死因还是要等到检验之后才能确定。”
即使相隔了几十米,吴寒峰依然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汪思明那惨不忍睹的血腥死状。汪思明的身体面朝天空,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无力地耷拉着,因为那看似柔弱的树枝从下而上贯穿了他的身体。浓稠的血液不断地从身体流出,一直蔓延到了下方的树干上,将整个树干都染成了暗红色。那些粘在汪思明尸体上的白色纸条般的东西让他不由得想到了某种葬礼的现场,但由于距离的关系,他无法看清楚那些白色纸条究竟是什么。
而最令人不舒服的是,从汪思明身体中央流出的不仅有血液,还有肠子、胃等各种血肉模糊的内脏和器官,吴寒峰不禁感到一阵反胃。
“不管是死后才被弄到树枝上还是直接被树枝刺死,核心的问题都是一样的——汪思明为什么会在那个位置?凶手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吴寒峰强行止住了想要干呕的欲望,用极为冷静的语气说出了在场每个人心中最大的疑问。
“你说的没错,和昨天汪老爷的案子一样,这起案件同样是一起不可能犯罪,属于无足迹杀人,可以算是一个广义的密室。”赵律师回应着吴寒峰的话。
“难道说,咳,凶手不是人,是妖怪?”汪思亮满脸惊恐的表情,全身似乎都在颤抖。
“二哥你胡说什么呢?”一直没有说话的汪思晴突然厉声喝道。
“不是妖怪是什么?”汪思亮的声音已经有些歇斯底里了,“昨天老爸死在那个完全密闭的寺庙里,如果是人干的,那这个人肯定有穿墙而过的本事。今天老哥死在这么大一片沼泽中央,还被插到了树枝上,这要是人干的,那这个人肯定还会飞。你们说,有这样的人吗?这个世上有会穿墙而过还会飞的人吗?这不是妖怪是什么?啊,你们说话啊。”
“你先冷静冷静。”汪思晴的声音已经没有刚才那么严厉了,似乎是因为无法回答汪思亮的问题,底气也有些不足。
汪思亮突然笑了起来,开始是呵呵的轻笑声,慢慢地笑声越来越大,变成了哈哈大笑:“我怎么冷静?你们还不明白吗?这根本就不是人干的,是妖怪!这个岛上有妖怪!我来岛上的时候,听范管家说过这个岛上的传说,我想你们应该也都知道吧?”
“你是说五行怪?”
“你们果然知道。哈哈哈,周围的渔民因为害怕这个五行怪几百年来都不敢上岛,老爸却不管不顾地在岛上大兴土木,肯定惊动了这个妖怪,现在好了,报应来了吧,哈哈哈,哈哈哈。”
“二哥你给我住嘴,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什么五行怪这种无稽之谈你也信?”
吴寒峰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愤怒的汪思晴。
“当时范管家告诉我的时候我是不信,可是现在我不信不行啊,你自己说如果不是妖怪,人怎么可能穿墙而过或者在天上飞?一定是老爸在岛上大兴土木,触怒了五行怪,它要来报复咱们了!”
“就算像你说的,是五行怪来报复我们,那为什么要等到二十年之后?要知道老爸已经在这个岛上住了二十年了,那妖怪偏偏到现在才跑出来害人?”
“哈哈哈,我哪知道妖怪是怎么想的,我只知道我们这些在岛上的人统统都逃不掉!咳、咳、咳。”不知道是因为大笑还是咳嗽,汪思亮一边说着一边弯下了腰。
透过瞳孔,吴寒峰清楚地看到此时汪思亮脸上那夸张而扭曲的笑容。
幕间三
我见到你的地点,是在警察局里。
你的父亲是海角市的市长,托他的关系,我才好不容易获许进入警察局和你见面。
见到你的第一眼,我的眼泪差点就像决了堤的河水一样汹涌而出,但我知道,现在的我绝对不能让眼泪落下。
这还是我深爱的那个女孩吗?才短短一晚上的时间,你便像换了个人似的,原本活力四射,光彩照人的美少女变得目光呆滞,眼神恍惚,毫无生气。
你戴着手铐,坐在小隔离间里,而我和你之间隔着一扇玻璃窗,只能通过电话来传递声音。
“碧心,是我啊。”我急得就要伸手去拍眼前的玻璃窗,但一旁的警察用眼神阻止了我。
“对、对不起。”你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我知道你从来不会在别人面前流眼泪,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你哭。
“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我没有杀人。”你的声音就像一头受惊的小鹿一般微微颤动。
“我知道,我相信你,你是不会杀人的,我一定会救你出来,所以现在你必须镇定下来,把事情的结果从头到尾详详细细地跟我说一遍。”其实此刻我的内心十分慌乱,但我不能表现出来一丝一毫。
我知道从小生活优渥、天资聪颖的你向来都是众人眼中的天之骄女,你是上天的宠儿,虽然你自己可能从没这么想过,但你一直都过着无忧无虑、让人艳羡的生活。如今一夜之间,你被戴上手铐,成为阶下囚,这种突然从天上落到地下的感觉一定十分不好受,你感到了无助甚至绝望。
但现在的我不能绝望,因为我知道,对于一个绝望的人,唯一能拯救她的办法就是告诉她还有希望。而我,就是你现在唯一的希望,所以我不能在你面前表现出慌张。
你抬起头,一边低声抽泣一边开口讲述事情的经过:“早在一个星期之前,我的导师李晨风就在私底下通知我说要我在一月二十五号,也就是昨晚去他的办公室找他,说是有一些重要的实验数据需要我帮忙处理一下。昨晚八点,我从宿舍出发,冒着刺骨的寒风来到李老师的办公室,因为前几天连续下了三天的大雪,路面上的积雪很厚,所以这段不长的路程我艰难地走了大约半个小时。”
“也就是说,到达李晨风办公室的时间大约是八点三十分是吧?”我问道。
“是的,我进门之前还看了一下手表。”你抬起左腕,露出一块闪闪发光的女士手表,一眼就能看出价格不菲。我知道那是去年你生日的时候你父亲送的生日礼物。
你放下手腕,接着说道:“到了李老师的办公室之后,我和他寒暄了几句,他说他最近一直忙着写论文,有些实验数据一直没空整理和分析,需要我帮一下忙,于是我就进到里屋去了……”
“等等,为什么要进里屋?”我打断了你的话。
“因为里屋有专门分析数据的电脑。”
“哦,也就是说李晨风的办公室分成两个房间是吧?”
“嗯。外面一间是他办公的地方,里面一间有两台专门做数据分析的电脑,使用的时候不多。两个房间用一堵墙隔开,墙上有一扇用来进出的木门。”
“嗯?”我轻轻地哼了一声。
“你怎么了?”
“没事,你继续说。”
“我在里屋的一台电脑前大约做了二十分钟的数据分析,这时李老师给我端来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我说了声谢谢就继续干手中的活了。”
“李晨风出去了没?”
“出去了,他把咖啡放到我的桌上,说了句趁热喝,便回到外间去了。”你顿了顿,继续说道,“过了几分钟,我觉得有点口渴,便端起那杯热咖啡喝了几口,结果……”
“结果怎么了?”我焦急地问道。
“结果我就睡着了。”此时的你已经停住了抽泣,沉浸在自己的回忆当中。
“什么?睡着了?”
“嗯,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差不多十一点了。我感觉自己的脑袋很痛,就这样迷迷糊糊地走出了里屋的门,然后,然后……”好不容易镇静下来的你,此时脸上又浮现出惊恐慌张的神情。
“别急,慢慢说。”我安慰道。
“我看见外间的地板上有一摊血,一个人倒在地上,有很多血,很多血……”你的表情显得非常害怕,表示你处于极度紧张的状态,“我害怕急了,一下子跌坐在地板上……”
“倒在地上的人就是李晨风吧?”
“嗯,他的胸口全是血,是被人捅死的。这是我当时的第一反应。”
“没想到你还挺厉害的啊,在这种情况下,脑子还转得这么快。”
“那是当然,从小到大我就是大家公认的天才少女啊。”你那惶恐的表情里微微闪过一丝得意,但转瞬间便又恢复了原样。
“后来呢?”我打断了你的话,但心里其实非常开心,因为你的神情表明你的心态稍稍放松了一些——本质上,你还是那个神采飞扬、自信满满的苏碧心。
“就在这时,突然有人敲门。当时的我头疼得不行,脑子里也是一团糨糊,听到敲门声,我也没多想,站起身来就去开了门,结果是一个送快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