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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个酒店？”周时好问。
“九城假日。”周芸说了个四星级酒店的名字，“我回金海，基本住在这家酒店。”
“我们查了入境记录，早在6月中旬您已经回金海了，那么在逗留的这段时间里，您有没有私下接触过肖倩和李成，也就是编造视频的那两个当事人？”周时好说。
“没有。”周芸干脆地说，“不过，毕竟想要打官司，还是准备充分点比较好，所以早在国外的时候，我就私下拜托过一个在金海的朋友，让他帮忙了解一些那两个当事人的情况。”
周时好脑袋里瞬间冒出一个名字，脱口而出道：“您那个朋友是徐江？”
“对，你们找他问话的事，他跟我说了。”周芸不好意思地笑笑，“其实我今天来，主要目的是想帮他求情，他那天确实跟你们撒谎了，但他是为了维护我，他怕说出实情给我惹麻烦，耽误我帮姐姐打官司。”
“你们怎么认识的？应该不是一般关系吧？”周时好问，“他竟然可以为了你给出假口供，这可是要担法律责任的。”
“噢，我们以前谈过一段时间的恋爱，后来我出国了，就和他分手了，但一直保持着不错的关系。”周芸言辞恳切地说，“总之，真是非常非常抱歉，本来说好了他今天跟我一块过来给你们赔罪，但不巧他临时出差去外地了，我在此真诚地恳求您，在这个事情上就不要追究他的过错了。”
周时好苦笑一下，点点头：“好，我知道了，但我们确实在他身上浪费了一些警力，所以还是要请他出差回来之后，到我们这儿写个说明，这个事就算是过去了。”
“那真是太感谢您了。”周芸笑着说，随即又恢复正色道，“我今天来，除了徐江的事，还想给你们提供点线索，不知道能不能对你们有点帮助，当然这也是徐江跟一个朋友打探来的消息。徐江那个朋友，先前也在创富大厦保安部干过，据他说：编造视频的那对男女，关系其实很不一般，那女的能够进创富大厦做前台，完全是那男的托关系帮忙办的，并且，那男的在创富大厦里还有个相好，是在大厦里租写字间的一家公司的会计，我觉得搞不好是这俩女的为那男的争风吃醋，然后才惹出了案子。”
“噢，这消息我们还真没掌握。”周时好客气地说，“那女的具体在大厦里哪家公司工作，您知道吗？”
“公司的名字叫‘讯客’。”周芸说着话，起身告辞，“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您工作忙，我就不多打扰了。”
“行，您有事随时联系我们。”周时好从办公桌里绕出来，脸上使劲挤出些笑容跟周芸握了握手，把周芸送出门口。
这周芸的背影刚一消失，周时好脸上的笑容也跟着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懊恼。他已经意识到，自己犯了两个错误：第一个，有关李成的，因为他没有作案时间，所以很快被排除作案嫌疑，从而疏忽了对他背景信息的更深入的调查；第二个，关于周芸的，没有在第一时间查阅她落脚酒店的监控录像，也是个大疏忽。案发至今已过去一个月零两天，酒店的监控录像很可能已经被覆盖，也就意味着无从查证周芸在案发当晚的行踪。问题关键是，这周芸拖到现在这个时间点才回来，会不会是故意的？她这么积极地提供线索，有没有可能是为了转移办案视线？
周时好正暗自郁闷，突然听见办公室的门猛地被人一把推开，瞬间，看到方龄阴沉着脸，气势汹汹地走进来。
方龄走到办公桌前，也不说话，就抱着膀子，双眉紧蹙，冷冷地瞪着周时好。周时好显然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气势搞蒙了，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做何反应，只能勉强赔着笑。互相对视了十几秒，周时好实在有些憋不住，正想开口找个话头缓和一下气氛，就见方龄使劲白了他一眼，扭身走开了。
这可把周时好憋屈坏了，脸上红一阵，青一阵，浑身上下冒着火，却不知该向何处撒。郁郁寡欢地呆坐片刻，他逐渐地收起脸上的怨气，表情转而变得凝重起来，因为他有点想明白了，方龄刚刚为什么会在他眼前来这么一出。
说回方龄和张川。两人结束对韩方园的再次问话之后，回程的路上方龄始终冷着脸一言不发。张川当然明白她为什么心情不好，便也跟着沉默不语，专心致志地开车。
周时好为什么会紧跟着自己的脚步找到韩方园？其中的奥妙方龄自然心知肚明，但眼下还不是撕破脸皮的时候，“郑文惠案”调查到现在这个地步，恐怕除了张川，她也没什么人可依靠了。
对待周时好的态度也一样。虽然方龄现在因周时好私下干涉“郑文惠案”的调查而感到异常愤怒，虽然她已经很确定周时好一定隐藏了某个重要线索，但她深知，如果没有十足的证据，周时好一定不会向她吐露心扉的。他若是想告诉方龄，早就告诉了。何况，当年那个威胁韩方园的男人，到底是不是他还不一定。即便真的是他，从他问的那些问题上来看，他对案件的真相也不甚了解，当然也就不可能是凶手。所以，思来想去，方龄决定暂时还是不去揭开他的底牌，只适当给他点脸色看看，敲打敲打他就足够了，也就有了上面的那番沉默对视。
另外，对于韩方园的话，方龄觉得有一定可信度，但也不能完全信。她看得出，面对问话，韩方园全程神经紧绷，直到她和张川起身告辞时，她才表现出松了口气的感觉。而且，虽然她一再强调，已经把知道的事情全部说出来了，但其实她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神中总是闪闪烁烁、犹犹豫豫的，这让方龄觉得她或许与周时好一样，也隐瞒了某个重要的事实真相。
“派个人，盯着点韩方园，观察她在咱们问话之后，有没有什么异常举动。”车子开进支队大院，方龄终于开口说话。
第十九章 失之交臂
到了8月份，过了立秋，夏天就只剩下个尾巴，跟北方大部分城市一样，金海市的气温在25到30摄氏度之间，但因地处海边，是典型的海洋性气候，所以不会给人闷热感。到了晚间，清风徐徐吹来，就更让人感觉清爽了。
夜间排查嫌疑车辆的行动已进行多日，周时好在骆辛划定的排查范围内，选定了几个具有枢纽作用的路口设下关卡，以查酒驾的名义对来往车辆展开排查，这样既不会打草惊蛇，也不会给社会带来不必要的恐慌。
骆辛和叶小秋也主动请求加入行动当中来，两人主要的任务是开车在排查范围内的街道上来回巡视。实话实说，对于这种时间不确定、结果未卜的行动，叶小秋一开始就持有保留意见，觉得有点撞大运的成分。行动持续展开了几天，结果似乎也印证了她的判断，确实查出几辆套牌的出租车，但很快都排除了作案嫌疑，真正的嫌疑车辆连影子都没看到。
一路巡视，到了夜里将近12点，街道上几乎看不到行人，来往的车辆也越来越少，放在汽车扶手箱上的报话机里不断传出各卡点民警联络和汇报的声音，但始终也没传来让骆辛和叶小秋真正想听到的声音。可能注定又是一个做无用功的夜晚，叶小秋不免有些泄气，将车缓缓停靠在街边，冲着车内后视镜打量一眼坐在后排座位上的骆辛。这一个晚上，他一句话没说，正襟危坐，如老僧入定般，看上去胸有成竹，但也可能是故作镇定。
“你那个‘临界点’的判断，到底靠不靠谱？”叶小秋忍不住侧着身子，冲骆辛吐槽说。
“就这几天的事，等着，他一定会作案。”骆辛语气淡淡地说。
“呵呵，你这真跟算命的差不多，也就周叔愿意听你的，别人早撂挑子了。”叶小秋苦笑两声，眯着一只眼说，“你的直觉一直就这么准吗？就没出过错？”
“没错过。”骆辛没听出叶小秋是在调侃他，一本正经地回复说。
叶小秋撇了下嘴，有些不服气，迟疑了一下，若有所思地说：“如果你的感觉没错的话，那……那是不是划定的范围出了问题？”
叶小秋话音刚落，骆辛突然双目瞪圆，原本他就有点鼓鼓眼，这么一瞪着实挺吓人。叶小秋以为他生气了，下意识缩了下身子。未承想，骆辛突然伸手抓住她的手臂，使劲点下头说：“你说得对，是范围出了问题！如果张晶晶真是犯罪人的第一个‘猎物’，那么跨海大桥显然也是其作案的心理舒适区域，同样地，也可以成为他再次寻找作案目标的区域。”
“是吗，我说对了？”叶小秋没想到自己随口一说，竟然得到骆辛的认可，顿时精神焕发，跃跃欲试地说，“那咱现在就去跨海大桥上转悠转悠，就算遇不到犯罪人，咱兜兜风也行，这几天晚上都郁闷死我了。”
“去。”骆辛简单回应说。
金海市跨海大桥，位于黄海水域上，是一座海上地锚悬索式跨海大桥，全长约6千米，系连接市区南部与中部地区的重要通道，也是城市标志性旅游景观之一。
从希柏顿酒店到跨海大桥将近20千米的路程，路途不算近，但夜晚路上车少，行车快，叶小秋和骆辛只用了十七八分钟，便从东向桥口顺畅驶入桥上。但是，出乎两人意料的是，车子上桥以后，竟然开始有些拥堵。原来，这大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成了网红打卡地，本地的以及天南海北的网红纷纷跟风而来，搞得这大半夜的，在大桥道路两侧的人行观光道上，三五成群挤满了做直播的男男女女。秩序混乱不说，有个别作死的网红竟然跑到马路中间搔首弄姿、又唱又跳，加之路过看热闹的司机把车违规停在路边，自然就拥堵不堪了。
好在骆辛和叶小秋也不着急，一边跟随车流缓缓行驶，一边左顾右盼，梭巡嫌疑车辆。就这么着，汽车在桥上不急不缓地行进了两三千米，在接近大桥中段区域，不知道是不是前方发生了什么状况，汽车在车流中行进的空间越来越小，直至寸步难行。叶小秋把头探出车窗外，远远地看见前方道路中间有几个年轻人在来回撕扯，道路两侧有好多人在围观起哄，看着应该是有人在打架。叶小秋将车挪到街边，跟骆辛说了声自己下车看看去，便解开安全带，推门下车，快步跑向打架的人群。
跑近一看，原来是三打一，两男一女是一伙的，另外一哥们孤军奋战，四个人纠缠在一起，以一敌三，那哥们竟不落下风。关键是，叶小秋打眼一看，那哥们竟然是熟人——孙辉，就是前不久刚破获的奸杀案中被害人的那个男朋友。
叶小秋赶紧冲过去，奋力将四人分开，随后掏出警官证高举手中，大声呵斥四人不准再轻举妄动。
一伙人中的那个女孩，“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指着站在叶小秋旁边的孙辉说：“他，他用铁棍偷袭大健哥，要不是我们拖住他，他就把大健哥打死了，赶紧把他抓起来！”
听了女孩的话，叶小秋四下看了看，这才注意到不远处的街边有一根四五十厘米长的铁棍。叶小秋走过去，从兜里掏出一张纸巾，包着铁棍，将铁棍拾起。边打量着铁棍，边走到孙辉身前，语气严肃地说：“下手够狠的，棍子上都是血，到底怎么回事？”
“我就是要整死他。”孙辉咬牙切齿、语气愤愤地说，“那个网红，发视频造谣说小雨是因为跟‘榜一大哥’偷情，惹恼了我，然后被我杀了。这不纯粹是胡说八道吗？这些人，死人不放过，活人也不放过，吃人血馒头也不是这么个吃法吧？我在网上盯了好几天，终于让我在他主页上看到他发预告，说今天晚上要来跨海大桥做直播，我就找过来了。”
“你们哪个是大健哥？”叶小秋冲那一伙人问。
“大健哥受伤了，正好有出租车路过，他打车先走了。”那一伙人中的女孩回应说。
听到“出租车”三个字，叶小秋心里咯噔一下，不自觉地冲远处望了一眼，心说不会这么巧吧？
还真就这么巧。
亮着“通海”顶灯的出租车，四平八稳地行驶在城市街道上。副驾驶座位上坐着一名光着膀子、用衣服捂着后脑勺的男子，鲜血已经把衣服浸透，看着伤得不轻。
嫌司机车速太慢，受伤男子一脸烦躁地说：“你能不能开快点？照你这速度，到医院我血都流光了！”
司机戴着鸭舌帽，遮住大半张脸，语气平和地说：“抱歉，这一带的路都有超速抓拍，我知道您有特殊情况，但是人家警察不知道，我要是听您的话，最后挨罚的是我。”
“你知不知道我是谁？我是大健哥，我有一百万粉丝，耽误我处理伤口，你负得起这个责任吗？”受伤男子愈加狂躁地说，“告诉你，就你这样的，我投诉死你。”
“消消气，喝口水。”司机从扶手箱里摸出一瓶矿泉水，递向受伤男子，“您别投诉了，我只是遵守交通规则而已。”
“哎呀，拱火？觉着自己挺有理？”受伤男子一把推开矿泉水瓶，用另一只手狠狠地指着司机，“告诉你，就算你们公司不处理你，我让我那些老铁和粉丝，一人一口唾沫，也能喷死你。”
司机“哼”了下鼻子，发出一声冷笑，将矿泉水瓶放回扶手箱中，随即放慢车速，缓缓将车停至街边。
“你还臭来劲！”受伤男子彻底被激怒，几乎是咆哮着说，“怎么着，想赶我下车？不想混了是吧？”
司机没多言语，默默冲车窗外打量几眼，随即猛然挥起拳头向受伤男子的胸口奋力“捅”去。电光石火间，只见受伤男子身子顿时僵住，然后整个人神经质地抽搐了几下，便歪倒在座位上……
第二十章 盘根错节
查阅跨海大桥相关路段上的监控录像显示：8月10日，也就是今日凌晨零点20分左右，在跨海大桥中段区域发生了一起械斗事件。一名叫孙辉的男子，手持棍棒，与一伙正在跨海大桥上做网络直播的短视频博主发生冲突。这伙人中，有一个绰号叫“大健哥”的人，是孙辉主要的行凶对象，其遭到孙辉用棍棒猛烈追打。自称大健哥助理的两男一女，随后出手制止，并与孙辉扭打在一起。大健哥则趁机拦下一辆路过的出租车，狼狈逃离事发现场。而截至今日上午10时许，大健哥音讯全无，他没有回家，也没有和家人、亲戚、朋友，乃至任何人联络过，全市各大医院都没有他近日就诊的记录，身份证也没有新的使用记录，手机则因先前冲突打斗掉到桥下海里了。也就是说，截至目前，大健哥处于失联状态。
大健哥，真名赵健，本地人，现年23岁，大学三年级辍学，随后加入短视频博主的队伍当中，因其善于“制造”爆点新闻和各种诙谐幽默的段子，用了不到两年的时间，在短视频应用软件中收获超百万粉丝的关注，成功晋升区域内头部博主行列。然而，这看似充满励志的人生奋斗经历，实质上是由无数的谎言、谣言、摆拍，以及哗众取宠、投机取巧等恶劣的行径堆砌而成的。本次械斗事件，正是因为他在“孙佳雨奸杀案”的案情尚未明朗之时，恶意编造谣言，揣测事实真相，从而给孙佳雨以及其家人的人格造成极大损害，以至于招致报复行凶。也就是说，是他自己道德败坏，才惹祸上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