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鞋柜旁的……伞架的……旁边……”
我的脸好烫。
“原来如此,掉在了奇怪的地方呢,真是太感谢了。”
“没事……”
缄默无语。
电车还没来,最好一辈子都别来了!
我有些难为情,“这个小姑娘怎么还不快点离开”——我担心他会有这种想法。
就像是为了缓解尴尬的气氛一样,海野学长先开口了。
“你是二年级的?”
“嗯,对。”
“差不多到了老师天天唠叨‘你们要选好将来的出路啊’的时候了,你还是听老师的话比较好。”海野学长淡淡一笑,说道,“我也还在苦恼呢。”
“大学入学考试吗?”
“嗯,要选择专业呀……”
“你中意哪个专业?”
“文学院不错,美术学院也不错……真难呐……”此时,广播响起,提醒乘客电车即将到站。
“啊,那个,我……”
“你是在对面坐车吧,有时会看到你。”
他注意过我。
“学生证的事谢谢你了。”他走进了到站的电车。我低头行礼,目送着他离开,直到电车消失在视线里,伫立良久。
原来他是个对文学、美术感兴趣的人。而且声音低沉又有磁性,还有谈吐也很文雅呢。还有,很会关心后辈。
一开始的确是一见钟情。不过五秒后,我就将它抛在脑后了,这种爱恋没有任何前途,不知不觉间,我就否定了这份感情。
但即便过了很长时间,只要我在对面月台上看见他,便会不由自主地在意他。随即我的眼里就只有他了。
他不在时,我必然会到处搜寻他的身影。
已经一年了,我终于要有所行动了,太好了。
2
过了一周左右,雨每天都断断续续的,梅雨季延长了。我最近时常会仔细思考一个问题——这样下去四季还会更迭吗?
在放学后的车站,我时常能与海野学长隔着铁轨打招呼。说是打招呼,其实也就是点头致意而已。反倒是我有些难为情。每当他站在月台上时,因为怕被发现,我总是偷偷地躲在角落里。好不容易才拉近了彼此之间的距离,我究竟在干什么啊?
在一个阴雨绵绵的上学日,我在教室里听到了一个传闻。
“都市传说?”
“对,听起来挺像那么回事儿的,不像是胡说八道。”
“什么?什么传闻?”
不知不觉间我周围就出现了一个女子方阵。
“能实现恋情的秘术。”我前桌的惠说道。她是个喜欢神秘或恐怖等超自然事物的女孩,也是班里的优等生。
“哼,像个小学生似的。”我假装兴味索然地说道。
“好了好了,先听听看嘛,然后呢?”
“首先,什么香水都可以,先准备一瓶。”
“嗯嗯……”
“然后找一座鸟居。”
“这附近有鸟居吗?”
“啊,白三角山的神社有。”
“啊!还真是。”
“然后在没人的时候,在鸟居底下往自己身上喷香水。”“没人的时候?”
“那地方常年没人吧……”
“算是吧……啊,对了,据说那时必须穿一身黑才行。”
“嗯,然后呢?”
“喷完香水之后,一边念着自己爱慕之人的名字,一边从鸟居下穿过,照此重复三次。”
“三次……是吧……”
“这样就大致完成了。之后与爱慕之人碰面时,必须事先喷好同样的香水。这样一来……”
“这样一来?”
“就能和爱慕之人两情相悦了!”
“胡说八道。”
“是真的。”
“无聊至极,诶,这个传闻你听谁说的?”我问道。
“我姐姐的朋友。据她说,在她用了这个像巫术一样的招数后仅仅三天,就和思慕的学长交往了。”
“是嘛。”
这类传闻的出处大多都模糊不清。这是个程序相当繁杂的巫术,真有人试过吗?反正不管怎么调查,到头来也只能揪出一帮声称“我是从朋友的朋友那儿听来的”的靠不住的人。
这个麻烦的巫术真能让思恋得到回报吗?这个和靠人数取胜的“碟仙”截然不同。不过也正是因为难度大,才能给人一种“多付出才能实现恋情”的感觉吧。
我也曾尝试过透子教我的方法,而且立刻就奏效了。说不定试着去做就会有收获。但做这种事真的有意义吗?我一边左思右想,一边深深地叹了口气。
“哎呀,亚纪,难不成你有值得一试的对象了?”惠将锐利的目光投向我,问道。我都怀疑她是不是有一种能通灵的感知能力了。
“没、没有。”我连忙否认。
“脸红了哟!”
“啊,这可是二年级E班成立以来的头条呢!”
“这个话题到此为止!”
“喂,女士们吵什么呢?”瞬大摇大摆地走近我们,这时候你不该出现的好吧?!
“男生滚一边儿去,这可是女生的私密话题。”不知谁说了一句。
“什么啊!你们这群色鬼,真猥琐,大白天的,竟然成群结队地谈论成人话题。”
“才不是呢,好了好了快滚!”
“可恶……放学后我可要逃值日了啊。”
“那我们就去告诉老师。”
女生一窝蜂地和瞬打起了嘴仗。我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为下节课做着准备。当然,我早就趁人不备将刚才谈论的方法记到了笔记本上。
下一个课间,瞬又来了。
“原本想在午休时和你说件事,差点忘了,都怪那些家伙。”
“什么事?”
“亚纪,图书馆购进了你上次说的那本书。”
“你申请的吗?”
“这可是会长的特权呀。三千日元的书,靠零用钱根本就买不起,顺便一说,还挺有意思的。”
“你已经读过了?”
“嗯,凶手还真出乎意料……”
“别剧透啊!”
“开玩笑的。”瞬摆了摆手。“放学后到图书室来拿吧,我想最先借给你。虽说如此,那么厚的书除了你也没人会借了吧。”
“那我待会儿去取。”
“噢。”
“诶,瞬,你知道鸟居……什么的传闻吗?”
“鸟居?什么呀?”
“没什么,不知道就算了。”
“有点好奇了,你说说嘛。”
“待会儿。”
我并不打算告诉他。
放学后,我与瞬一同前往图书室。瞬看起来像个全能型运动选手,却是个室内派,还自诩是个读书人。在读书方面,瞬与我趣味相投,时常与我交换新书信息。瞬经常滥用图书委员会会长的职权,购进了很多自己喜欢的书。
二人在走廊里前行,我不住地东张西望。说不定海野学长就在附近,他会出现也不奇怪嘛。只要一出教室,我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搜寻他的踪影,走廊里、操场上、体育馆里……
我和海野学长明明在同一栋教学楼里,却一次也没碰上过。教学楼是按照年级来划分楼层的,确实不太容易碰面。为什么这个既近又远的人会令我如此焦躁呢?
“我说你呀。”瞬忽然说道,“你最近变了。”
“诶?”我呆呆地回应道。
“有什么好事吗?”
“没……没什么。”
“你撒谎时可是会把视线移开的哟。”
“真没有啊……刚才这儿掉了一块橡皮,我在想是谁的呢……”
“你要是有什么伤心事,我可以帮你解决。但看来这次我还是不插手的好。”
“耍什么帅。”
“我一向如此。”
到了图书室,我们二人并肩而入。此时,一个向外走的学生与我擦肩而过,一瞬间我们四目相对——是海野学长。注意到是我后,他停下脚步。
“呀!之前真是谢谢你了。”
“啊……没什么。”
这可怎么办……瞬就站在一旁,可不能说些丢人的话,不过,我肯定已经满脸通红了……
“来借书吗?”
“是……那个,学长也是吗?”
“我是来温习功课的,这就回去了。”
“这样啊,辛苦了。”
“嗯,那再见了。”他露出温润的笑容。就如同阴天逐渐放晴,我的心渐渐明亮起来。
“熟人吗?”瞬诧异地问道。
“唔……也不算太熟。”
“他应该是羽毛球社的三年级生。”
海野学长目前应该没参加任何社团,准确地说,是我根本就不清楚他的社团活动状况。现在距离运动类社团的三年级生隐退还有一段时间,难不成他是个只挂名不活动的幽灵社员?比起这个,瞬知道海野学长这件事更令我吃惊。
“给。”瞬把书递给我,“好好填借阅登记卡。”
“什么时候才能变成条码管理啊?”
“只要我还健在,条码管理你就别想了。”
“真令人困扰。”
填好姓名后,我将借阅登记卡交到柜台,瞬盖上了日期印章。“好了,回家吧。”
“我还有点事。”
“什么事啊?”
“谈谈我的前途。”我随口胡说。“班主任叫我去的。”“噢,这样啊。你肯定会去上大学吧。”
“嗯,想进文学院。”
“不错嘛。”
“美术学院也行。”
“等等,你开玩笑吧?你竭尽所能也就画个甜甜圈似的哆啦A梦吧……还是哆啦A梦似的甜甜圈来着?不管是哪个,你觉得那种东西能被称为艺术吗?”
“是开玩笑。”
“啊!瞬在这儿呢,你还真敢逃值日啊!”忽然,班里的女生成群结队出现在了我们面前。
“糟了!我先走了,亚纪。”瞬一溜烟逃走了。都上高中了还干这种事,他还是老样子。这倒勾起了我对过往的回忆,他小学时就这样。
我透过三楼的窗户向外眺望。乌云下一片深绿色的山林在眼前蔓延开来。可以看到一栋陈旧的木质教学楼的楼顶,再往前一点就是白三角山了。山上没什么可玩的,有一条通往山顶的小道,直通山的另一边。夏野镇的居民基本上都在小学时代去白三角山郊游过,对它很熟悉。上山路上有一座神社,不过不是用于新年参拜的,像是用来搞试胆大会的。
此时下起了小雨,天色暗了下来,不过问题不大。
一出教学楼,我便直奔车站前的药妆店,在化妆品专柜寻找香水。我手头有点紧,只买得起便宜货,便想寻找最好闻的。但我几乎没用过香水,也不会根据样品判断香水的好坏。
一个写有“碧蓝大海的香气”的标签映入眼帘,就是它了,与海野学长名字中的“海”字遥相呼应。
——“在没人的时候,在鸟居底下往自己身上喷香水。”
之后我又去旁边的百元店买了一件黑色T恤,也是便宜货。我随即走进厕所,将它穿在了水手服里面。
——“据说那时必须穿一身黑才行。”
目标是神社的鸟居。
小道直通山顶。四周草木茂密,不是逼不得已的话真不想在这里走来走去。本来就寂寥无人的小道在雨的衬托下更显死寂。我想快点了结这件事,便快步向前。
走在蜿蜒的斜坡上,不一会儿便出现了一条岔路。沿着岔路前行,一段布满青苔的石阶进入眼帘。再上十几个台阶就到了。
迈步走上石阶,迎接我的是一座肃穆的石质鸟居,它在雨空的映衬下更显雄壮。神殿在更深处,不过现在无关紧要。
我环顾四周,果然空无一人。我麻利地脱掉水手服,露出黑色T恤。下半身还是原来的裙子,与其说是黑色不如说是藏蓝色,不过也没办法。
接下来终于轮到喷香水了。我往身上喷着刚才买的香水,用量比预想的大,有点呛人,我调整了用量,又喷了两三次。
这样就行了。
我把香水揣进兜里,抬头仰望鸟居,顿时产生一种不可名状的压力,仿佛从头顶蔓延至全身。
我闭上眼睛。
——海野学长——我嘟囔着,向前走了三步。我随即回过头来,再来一遍。——海野学长——紧接着又是一遍。
我停住脚步,长舒了一口气。此时一阵强风吹过,周围的树木被吹得沙沙作响。
一瞬间,我怔住了。
我开始反思自己这一系列的行为。我对自己没有片刻犹豫便展开了迷信活动感到吃惊。现在想想,我到底在干什么?我在路上居然从未思考过这样做的意义,我忽然觉得这样的自己好可怕。我居然如此热衷于一个骗小孩的把戏?按常理来看,就算做了这种事也无法让别人的情感发生变化吧,更别提什么两情相悦了。
虽然脑子里明白,但还是有一股无法抑制的冲动从心底涌上。全部完成后,空虚和羞耻一股脑涌上心头。我连忙穿好校服,确认四周没人后准备回家。
之前透子教我的巫术马上就奏效了。而鸟居的巫术却什么效果也没有。不如说我比以前更不顺了。我已经好几天都没在月台碰到过海野学长了。尽管我喷上香水,在月台耐心等待,他不出现也是毫无意义嘛。
我开始思考是不是自己在执行过程中有什么疏漏。透子教我的巫术只能往下走十二阶,绝不能是十三阶。此类流言中也有些失败的例子。违反规则便会招来恶果,比如在“碟仙”中就有“手指中途不能离开硬币”这一规则。
我在鸟居时确实不是标准的一身黑。裙子还是校服的裙子,难道这就是我失败的原因吗?
之后我为了挽回败局又去了几次鸟居。我偷偷将一身黑色运动衫带到学校,在药妆店的厕所换好衣服后,前往神社。规规矩矩地穿过鸟居;好好喷上香水;确确实实一直念着他的名字。
来来回回两三天后,我逐渐习以为常。可是复了这么多次,还是没有效果。应该没有疏漏才对。
这种做法根本没用,一开始我就应该明白的。可这失落感从何而来呢?难道我真的有点期待这无聊的巫术能奏效?
没错。我想要靠它实现恋情。
该放弃了——我这样想着,准备离开鸟居,随即走下石阶。就在此时,我碰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瞬!”
“是亚纪啊……”瞬一身放学路上的装扮。
“你……你来这儿做什么?”
“这话应该我问你吧。”瞬双手插兜,走近我,说道:“中途我就开始观察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