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性很大。”骆辛笃定地说,“我觉得他当时来不及找合适的地方销毁,或者情绪太紧张,忘了扔掉也是可能的。”
“确实,以现有证据,申请不下来搜查证,所以你要砸车去把床单、被罩偷出来?”叶小秋扭头瞥了眼后座上的骆辛,很明显她认为骆辛有些鲁莽,“可就算在那上面真的找到了证据,也一样不合法,不会被法庭采纳的啊!”
“不,咱们只负责砸车。”骆辛摆摆手,解释说,“你想,那么贵的车被砸了,车里面可能还有东西被偷了,停车场保安肯定会报警,到时候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检查车辆,对吧?”
“噢,这法子行,怪不得你要这么晚出来,这个时候在机场逗留的人应该不多了。”叶小秋竖了下大拇指,随即思索着说,“那这过程只有15分钟能用,过了这个时间点,停车场开始收费,咱们的信息就有可能暴露。”
“你听好了,进入停车场后,立即关掉车灯,放下遮阳板,直接把车开到商务停车场。陈卓不差钱,又着急上飞机,肯定会把车停在那边。去商务停车场找到车,观察周边监控探头位置,然后你用车体挡着,我下车把车玻璃砸碎,得手后咱迅速撤退,但也别走太远,在附近找个地方瞄着。保安如果报警,机场街派出所离得近,应该很快就能出警,如果20分钟之后,派出所还不出警,那咱来打电话报警。”骆辛显然已经通盘考虑好整个计划,不过说话间他用手指交替弹动大腿的动作又不禁出现,看得出还是有一丝紧张。
“好,好。”叶小秋颤声回应,手心里莫名冒出很多汗。
丁零零,丁零零……
午夜时分,周时好被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吵醒。他在床头柜上摸索到手机,放到耳边接听,迅即一个激灵坐起身,口中连声说着“好好好”,紧随着翻身下床。
打电话的是机场街派出所的所长。说是所里刚刚到机场停车场出警,处理一个砸车盗窃的案子,发现车辆行车执照上登记的车主叫陈卓。随后,民警又在车辆后备箱中发现一个黑色垃圾袋,里面塞有床单和被罩等物件,并且床单上印有天尚温泉山庄的标志。两项综合,民警认定车主是天尚集团的“太子爷”陈卓。联想到网络上最近炒得火热的妙龄少女死于天尚温泉山庄事件,现场民警立马有所警觉,赶紧打电话向所长汇报。了解到现场状况,所长知道刑侦支队正在跟进调查相关事件,他跟周时好是老熟人,便第一时间打电话向周时好通报。
周时好能接到机场街派出所的电话,说明骆辛和叶小秋的计划成功了。事实上也是出奇地顺利,两人从进场、找车、砸车、撤退,仅仅用了12分钟。之后又过了七八分钟,两辆警车闪着警灯先后开进机场停车场中,说明如骆辛预想的一样,停车场保安第一时间报警了。更妙的是,机场街派出所的同志职业素养很高,警惕性也很强,发现涉案车辆中遗留有相关物证后,立即向上级汇报。这样一来,就不必骆辛和叶小秋再出手,也大大降低两人暴露的风险,他们原本还商量以接机为借口,假装在停车场偶遇派出所办案。
叶小秋以最快速度将比亚迪开回自家所在小区的地下停车场中,换回她原来的座驾再返回机场,如此一去一来,只比周时好和技术队赶到停车场的时间晚了一小会儿。两人从车上下来,看到周时好正在和派出所的民警热情寒暄,技术队的人已经将床单、被罩等物件装进证物袋里,开始围着车辆进行其他搜查取证,两人便加入进去。
骆辛举着手电筒在车内各个部位仔细翻找着,任何一个小缝隙都不放过,似乎他原本就不太在意先前说的那些床单、被罩什么的,而是有更重要的目标要找寻。叶小秋大为不解,一脸纳闷地问道:“你这又是在找啥?”
“照片、相册、记事本、光碟、U盘之类的东西,你也帮着找找。”骆辛一边搜索,一边解释说,“陈卓这种类型的人都很变态,他们往往因纵欲过度,导致性能力衰竭,正常的生龙活虎、经验丰富的女性,他们根本应付不来,所以他们把目光投向那些年轻的、涉世未深的、缺乏一定社会经验的女孩。而且要哄骗女孩喝下迷药或者大量酒精,从而完全失去抵抗能力,任由其随意摆布,这时他们才会有安全感,才不会有压迫感,才能够找到自信,才能够相对正常地发挥男性雄风,久而久之便成为癖好。值得关注的是,有这种迷奸癖好的人,都很喜欢收集‘战利品’,用以事后反复拿出来回味,可能有些人会收集女孩的头发、头饰、口红、指甲等等,有些人则会把整个过程录像,我相信陈卓也不例外。”
“要是真能找到这种东西,那陈卓肯定会被锤死。不过这么重要的东西,他应该不会放在车里。”叶小秋提示道。
“对,不一定放在车上,但我感觉这种东西肯定有。”说话间,技术队的民警正在拆卸汽车前方的行车记录仪,这引起了骆辛的关注,遗憾的是,民警并没有在行车记录仪上找到记忆卡,显然被陈卓自己取走了,看来他也不是一点警惕性都没有。
这个时候,周时好与派出所民警也沟通完了。民警说感觉小偷没偷走什么东西,车里既有人民币又有美元,还有昂贵的香水和墨镜,不知道为什么小偷都没有拿,可能因为车辆自动警报声音太大吓跑了小偷。民警还用手机给周时好播放了一段停车场里的监控录像,周时好看到视频中出现的作案车辆是一辆黑色比亚迪,竟莫名有种熟悉的感觉,他将视线从视频上抽离出来,抬眼望向远处跟在骆辛身边的叶小秋。
没有财务损失的盗窃案,莫名熟悉的作案车辆,周时好越想越觉得蹊跷。
第六章 重提往事
从机场停车场收队,已近下半夜3点,周时好本想打发叶小秋把骆辛送回去休息,但是两个孩子都拒绝了,表示想第一时间知道物证鉴定结果,周时好只好将二人带回支队办公室,加上郑翔,四个人正好商议一下随后的办案策略。
虽然鉴定工作还在进行中,但结果是可预计的,只是嫌疑人陈卓目前身在海外,无法正式进行传唤。拿不到陈卓的口供,调查工作便无法有效推进,若是换成寻常百姓家庭,或许还可以做做家属工作,劝导嫌疑人主动投案自首以减轻罪责,但对陈卓这种家庭背景的人,这种法子显然行不通,而且陈家极有可能反过来实施报复行为,制造负面舆论,甚至抹黑警方,给警方施加压力。
“既然他们愿意用舆论控制真相,那咱不妨跟他们斗一斗舆论,正式在网上发布通缉公告,硬性把案子定性,我看他们还怎么反转!”叶小秋针尖对麦芒地说。
“别幼稚了,咱们只能走正常渠道、正常程序,人家可没有任何顾忌,可以调动所有可以调动的资源,什么下三烂的手段都可以用,造谣、抹黑无所不用其极。”郑翔比叶小秋成熟,考虑问题比较理性,“咱们怎么可能斗得过人家?搞不好会被反噬。”
“咳,是不能冲动,我特意查了下天尚集团的商业版图,集团旗下有一家科技投资子公司,在好几家网络社交平台或多或少都占有一些股份,所以现在是资本的天下,我们和人家斗舆论,实力对比悬殊。”周时好叹着气说。
骆辛微微耸肩,语气淡淡地说:“我倒觉得没问题,可以激进一点,毕竟咱们志不在此,不要忘了我们的最终目标,孙雅洁的案子只是开始,我们真正要做的是……”
“对,我们就应该把以陈卓为首的犯罪团伙连根拔起,哪怕不能真正让他受到法律的惩罚,我们也要彻底撕掉他们伪善的面纱,让更多的女孩不要再上当受骗,成为性侵受害者。”叶小秋情绪激动地嚷道。
“还是我先前说的,发布警情通报,表明警方追查到底的姿态,或许就会有潜在受害者浮出水面,给我们提供证据。”骆辛接着刚刚被打断的话说。
周时好长叹一声,抬手搓了搓脸颊,慎重地说:“这个事情最终还得通过局领导那关,天尚集团在本市影响力巨大,与高层交际也颇为密切,咱们不能太想当然,一意孤行。”
周时好话虽这么说,但其实心里已经打定主意要与陈卓团伙乃至他身后的背景斗一斗,他不想辜负自己身上这身警服,更不愿辜负眼前这些年轻的警察。他怎么会看不出骆辛和叶小秋如此步步紧逼的用意,很明显是怕他被权力诱惑和裹挟,当逃兵。
马江民今年59岁,还有一年就可以荣休,主管刑侦这么多年,亲手和指导破获过无数大案要案,战功可谓显赫,资历也够用,但始终没能坐上“一把手”的位置,不过他向来对权力没有过多奢望,心态一直保持得很平和。
马江民是军人出身,融入军人血脉里的坚韧与刚强使他在处理一些工作和人际关系上欠缺圆滑,因此错失掉几个关键的提拔时机。现在的“一把手”赵亮,说起来还比他小了三四岁,不过两人关系处得不错,但凡马江民的提议,赵亮基本都会举双手赞成。
天尚温泉山庄的案子,近段时间在社会上被广泛关注,也引起不小的争论,甚至还殃及天尚集团的股价连日大幅下跌。并且,天尚集团早前有意将总部迁往北上广等大都市,是市里有关方面一再挽留和做工作,才暂时稳定局面。若是在这个节骨眼上,为了一个小案子,甚至准确点说连案子都称不上的死亡事件,对天尚集团“太子爷”穷追猛打,影响了天尚集团留在本地的决心,进而影响市里对本地经济增长的大布局,这个责任对市公安局“一把手”赵亮来说,是承担不起的。所以,他在接到市里有关方面的传话后,立即找马江民通气,让他指示周时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尽快将事件了结。
其实单从事件的表面上看,马江民也觉得可大可小,完全可以走私下和解的程序,想必天尚集团出手也不会小气,应该能满足家属的一切需求。所以前日,马江民特意给周时好打电话,表达了局里的态度,本想周时好一定能处理妥当,没承想一大早刚到办公室,屁股还没坐稳,便接到“一把手”赵亮的电话责难。赵亮显然是大为光火,在电话里嚷嚷着说,周时好这小子简直胆大妄为,怎么可以无端把人家陈卓停在机场的车给抄了呢,是不是不想干了?马江民不了解情况,只好赔着笑说,等我了解了解,一定收拾那小子。挂掉局长的电话,马江民也有些恼火,立马又拿起电话想给周时好拨过去,可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一阵轻轻的敲门声,他只好把电话放下,应了声门,随即看到方龄穿着一身乳白色的职业套装,落落大方地走进来。
“周时好这小子知道自己闯祸了,不敢现身,让你来了?”马江民冷着脸说。
“他……他又作什么妖了?”方龄愣愣地说,一脸毫不知情的样子。
“他把人家陈卓停在机场的车给抄了,没跟你通气?”马江民面色狐疑道。
“啊?”方龄一脸惊讶,撩了撩耳边的发梢,尴尬地说,“我真……真不了解您说的这个情况,您也知道我们现在的分工,我主要精力都用在了郑文惠的案子上。”
“噢,那你这是为了郑文惠的案子来找我?”马江民刚刚一肚子火,没注意到方龄手里拿着一个已经略微有些陈旧的卷宗夹,便冲对面的椅子扬扬手,换了温和的口吻说,“坐下说吧。”
方龄坐下,将卷宗夹放到一边,接着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支录音笔放到桌上。
“瞅你这架势,这是要把我当成嫌疑人?”马江民微微笑了下,语气中却带些不悦。
“哈哈,您千万别这么说,我是真的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要向您请教。”方龄故意说着漂亮话,实则就是正式的问询,她努力让自己笑得风情万种,以化解问话的尴尬和不愉快。
男人甭管老的少的,面对漂亮而又识大体的女人都会有恻隐之心,何况马江民觉得自己没做过什么不能拿到台面上说的事,便自嘲道:“做警察这么多年,这是第一次被点名问话,我还真有点不适应,对不起啊,小方同志,刚刚态度有些生硬。问吧,你想从我这儿了解点什么情况?”
“您言重了,是我唐突了。”方龄连连摆手,慌忙解释道,“郑文惠的案子,我们由内到外逐步扩大调查范围,始终也没能找到有价值的线索,所以我们调换思路,反过来再试着由外到内逐步缩小调查范围,结果现在视线又聚焦到骆浩东身上。”方龄顿住话头,轻轻拍一下放在手边的卷宗夹,“骆浩东的这份档案我仔细研究过,给我的感觉是太浮皮潦草了,记载不够翔实,也不够深入,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还有,我们也跟队里的一些老资格民警交流过,感觉他们对骆浩东的话题都不愿意深谈,甚至有点讳莫如深的意思,所以我思前想后,决定斗胆来找您请教,因为很多人都说,您是最了解骆浩东的。”
“行,咱都不必解释了,我知道你是为了案子好,有什么话敞开说。”马江民已经完全放下架子。
“其实我最想问的,就是为什么郑文惠突然失踪,你们所有人竟然都能心安理得地不闻不问?”方龄不再客套,直截了当地问,“包括她老公骆浩东,你们都是经验丰富的刑警,怎么会察觉不到事情的反常呢?您就真的从来没有怀疑过骆浩东吗?”
马江民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哀叹,眉宇间瞬间聚满心酸,怔了怔,伸手拿起桌上的录音笔,一边把玩着,一边缓缓说道:“我可以告诉你事情的原委,但你不能录音,不是我怕留下什么把柄,是因为我也有要保护的人。”马江民关掉录音开关,把录音笔推回方龄身前,语气郑重地说:“浩东跟了我很多年,我们是师徒关系,也是家人关系,我不希望他的隐私被外人胡乱编派,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其实早在骆辛出事之前,浩东和文惠已经准备离婚了,只不过因为骆辛突然出事了,这个婚才没离成。至于离婚的原因,我问浩东,但是他总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后来我私下里又找文惠深谈了一次,才知道他们夫妻两人之间真实的生活状态,远不是我们想象的那样。”
“原来,自打文惠生完孩子后,浩东生理方面突然就不行了,后来浩东主动提出分房睡,此后两个人再也没有同过房,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过了七八年。文惠我了解,是个好女孩,但毕竟也是个正常女人,有正常的生理需求,她想带浩东去看病,去看心理医生,但每次一提起这茬,浩东就发脾气,而且一次比一次失态。再到后来,文惠心累了,也懒得再提看病的事,两个人在家里谁也不搭理谁,互相冷暴力。而最让文惠无法容忍的是浩东对孩子的态度,他从来没和孩子亲近过,也很少给孩子笑脸,看孩子的眼神总是异常冷漠,就好像骆辛不是他亲生的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