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留香轻烟般掠上屋顶,探首下望,就发现施茵体已被搬了出来,一个青衣素服、丫头

打扮的少女正在收拾着屋子。

灯光中看来,这少女仿佛甚美,并不像做贱事的人。

她的手中在整理着床铺,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却瞟着妆台。忽然伸手拿起一匣胭脂偷偷藏

在怀里,过了半晌又对着那铜镜,轻轻的扭动腰肢,扭着扭着,自己抿着嘴偷偷的笑了起

来。

楚留香正觉得有些好笑,突听一人道:“这次你总逃不了吧!”

屋角後人影一闪,跳了出来。

楚留香也不禁吃了一惊。这人好厉害的眼力,居然发现楚留香的藏身之处。

谁知这人连看也没有向他这边看一眼,嘴里说着话,人已冲进了屋子,那是个穿着自孝

服的少年。

那丫头显然也惊了惊,但回头看到这少年,就笑了,拍着胸笑道:“原来是少庄主,害

得我吓了一跳。”

楚留香这才看清了这位施家庄的少庄主,只见白生生的腿,已有些发福,显然是吃得太

好,睡得太足了。

他身上穿的虽是孝服,但犹可看到里面那一身天青的缎子衣服,脸上更没有丝毫悲戚之

色,反而笑嘻嘻道:“你怕什麽?我也不会吃人的,最多也不过吃吃你的嘴上的胭脂。”

那丫头笑道:“人家今天又没有搽胭脂!”

施传宗道:“我不信,没有搽胭脂,嘴怎麽会红得像樱桃,我要尝。”他一面说着话,

一面已接住了那丫头的腰。

那丫头跺着脚道:“你……你好大的胆子,快放手,不然我可要叫。”施传宗赌着气

道:“你叫吧,我不怕,我也没有偷东西!”

那丫头眼珠子一转,似笑非笑的娇着道:“好呀!你想要挟我,我才不稀罕这匣胭脂,

我若想要,也不知有多少人抢着来送给我。”

施传宗笑道:“我送给你,你送给你……好樱儿,只要你肯将就我,我把宝香斋的胭脂

花粉全都买来送给你。”

樱儿咬着嘴唇道:“我可不敢要,我怕少奶奶剥我的皮。”

施传宗道:“没关系,没关系……那母老虎不会知道的。”

他身子一扑,两个人就滚到床上去了。

樱儿喘息着道:“今天不行,这地方也不行……昨天二小姐她。”话未说完嘴就似乎被

什麽东西堵住了。

施传宗的喘息声更粗,道:“今天不行,明天就没机会了,那母老虎盯得好凶……好樱

儿,只要你答应这一次,我什麽都给你。”

楚留香又好气,又好笑,想到那位少奶奶的“尊容”,他也觉得这位少庄主有些可怜。

他也知道老婆盯得越死,男人越要像嘴馋,天下的男人都是一样,也不能怪这位少庄

主。

只不过他选的时候和地方实在太不对了,楚留香虽不愿管这种闹事,但也实在看不下

去。

那张床不停地在动,已有条白生生的腿挂下床沿。

楚留香突然敲了敲窗户,道:“有人来了。”

这短短四个字还没有说完,床上的两个人已经像两条被人啃着尾巴的猫一般颤了起来。

施传宗身子卷成一团的发抖。

樱儿的胆子反倒大些,一面穿衣服,一面大声道:“是谁?想来偷东西吗?”

施传宗立刻道:“不错,一定是小偷,我去叫人来抓。”

他脚底抹油,已想溜之大吉了。

但楚留香身子一闪,已挡住了他的去路。

施传宗也不知这人怎麽来得这麽快的,吃惊道:“你是什麽人…“好大胆子,偷东西居

然敢做到这里来,快夹着尾巴逃走,少庄主还可以饶你一命。”

看到来人是个陌生人,他的胆子也忽然壮了。

楚留香笑道:“你最好先明白叁件事,第一,我绝不会逃走,第二,你根本不是我的对

手。第叁我更不怕你叫人。”

他根本没有做出任何示威的动作,因为他知道像施传宗这样的风流阔少,用几句话就可

以吓住了。

施传宗脸色果然发了青,吃吃道:“你……你想怎麽样?”

楚留香道:“我只问你想怎麽样?是要我去将你老婆找来?还是带我去找梁妈。”

施传宗怔了怔,道:“带你去找梁妈?”

楚留香道:“不错这两样事随便你选一样。”

这选择简直竟像问人是愿意吃红烧肉,还是愿意吃大便一样,施传宗一颗心顿时定了下

来。

他深怕楚留香会改变主意,赶紧点头道:“我带你去找梁妈。”

小院中的偏厅已改作灵堂。

梁妈坐在灵位旁,垂着头,似又睡着了,暗淡的烛光,映着黄棺柩,映着她苍苍白发,

看来真是说不出的凄惨。

施传宗带着楚留香绕小路走到这里,心里一直在奇怪,无论如何也想不出这人找梁妈是

为的什麽?

只见楚留香走过去站在梁妈面前,轻轻微咳了一声。

梁妈一惊,几乎连入带椅子都跌倒在地,但等她看清楚面前的人时,她已哭得发红的老

眼中竟也露出一丝欣慰之意,道:“原来又是你,你总算是个有良心的人,也不枉茵儿为了

你……”

说到“茵儿”,她喉头又被塞住。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不认得你的人,一定会以为你才是茵姑娘的母亲。”

梁妈哽咽着道:“茵儿虽不是我生的,却是我从小带大的,我孤苦伶仃,无依无靠,只

有她可算是我的亲人,现在她已死了,我……我……”

楚留香心里也不禁觉得有些凄凉,这时施传宗已悄悄溜走,但他却故意装作没有看到。

梁妈擦着眼泪,道:“你既来了,也算尽到了你的心意,现在还是快走吧,若是再被夫

人发现,怕就……”

楚留香忽然道:“你想不想再见茵姑娘一面?”

梁妈霍然抬起头,吃惊的望着他,道:“但……但她已死了!”

楚留香道:“你若想见她,我还有法子。”

梁妈骇然道:“你……你有什麽法子?难道你会招魂?”

楚留香道:“你现在也不必多问,总之,明天正午时,你若肯在秀野桥头等我,我就有

法子带你去见茵姑娘。”

梁妈呆了很久,暗哺道:“明天正午,秀野桥,你……你难道……”

突听一人道:“好小子,算你够胆,昨天饶了你一命,今天你居然还敢来!”

楚留香不用回头,就已知道这是花金弓来了,但他看来一点也不吃惊,似乎早就等着她

来。

只见花金弓和施少奶奶今天都换了一身紧身衣裤,还带着十几个劲装的丫环,每个人都

手持金弓,背插双剑,行动居然都十分矫健。

楚留香笑了笑道:“久闻夫人的娘子军英勇更胜须眉,今日一见,果然不虚。”

花金弓冷冷笑道:“你少来拍马屁,我只问你,你究竟是不是楚留香?”

楚留香道:“楚留香,我看来很像楚留香吗?”

施少奶奶铁青着脸,厉声道:“我也不管你是楚留香,还是楚留臭,你既然有胆子来,

我们就有本事叫你来得去不得。”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好威风呀,好杀气,难怪施少庄主要畏你如虎了。”

施传宗忽然在窗子外一探头,大声道:“我们夫妻是相敬如宾,你小子少来挑拨离

间。”

花金弓道:“废话少说,我问你是想活?还是想死?”瓜

楚留香道:“在下活得蛮有趣,自然想活的。”

花金弓道:“你若想活,就乖乖的跪下来束手就缚,等我们问清楚你的来历,也许……

也许非但不杀你,还有好处给你。”

她故意将“好处”两个字说得又轻又软,怎奈楚留香却像一点也不懂,淡淡问道:“我

若想死呢?”

花金弓怒道:“那就更容易,我只要一抬手,连珠箭一发,你就要变刺了。”

楚留香笑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做刺又何妨?”

花金弓道:“好,这是你自找的,怨不得我。”

她的手一招,金弓已搭起。十几个娘子军也立刻张弓搭箭,看她们的手势,已知道这些

小泵娘一个个都是百步穿杨的好手,何况“连珠箭”连绵不绝,就算能躲得了第一轮箭,第

二轮箭就未必躲得开了。

谁知就在这时,楚留香身子忽然一闪,只听一连串娇呼,也不知怎地,十馀柄金弓忽然

全都到了楚留香子上,十馀个少女石像般定在那里,竟已全部都被点了穴道,花金弓和施少

奶奶虽然明知道:“漂亮小伙子”有两下子。”却从未想到他竟有如此快的出手两人交换了

个眼色,一柄弓,两口剑,闪电般攻出。

但楚留香今天却似存心要给她们点颜色看,再也不像昨天那麽客气了,身子一转,也不

知用了什麽招式,就已拎住了施少奶奶的手腕,将她的剑向前面一送,只听“嗡”的一声,

花金弓的弦已被割断。楚留香倒退几步,躬身笑道:“唐突佳人,万不得已,恕罪恕罪。”

施少奶奶脸色发白,她毕竟是名家之女,识货得很,此刻已看出自己绝不是这小伙子的

对手,忽然抛下双剑,一把将施传宗从门外揪了进来,跺脚道:“你老婆被人欺负,你却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