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英就站在洞前不远处的一株大树上,听到金板牙这话,和洞里的解兰同时舒了一口气,暗暗叫道:“算你们走运,若真害了我嫂子,今日这洞里不会有一个活人留下。”因担心龙玉凤遭害而激起的杀心,到这时才慢慢消退。
这时洞中解兰正向赤火三个解释楚天英的事,楚天英已不想再听,刚要抽身离开,猛听得金板牙一声大叫:“原来他是那狗贼的弟弟,那这个消息属实了,妙目大开山门,收的就是那狗贼。”
楚天英一愣:“妙目大开山门,什么意思?”暂且站着不动,解兰道:“你们听到了什么消息?说那狗贼怎么?”
赤火恨恨的道:“我们之所以连夜赶回来,是在江上听到一个消息,十月十八,少林三大高僧之一的妙目要重开山门,收楚天雄为弟子。当时我们觉得这是个谣言,那狗贼明明已死在了地底阴河之中,那妙目还怎么收他为弟子,但我们几个细一讨论,又觉得给我们骗进地底阴河的这一个疑点颇多,因为那狗贼是绝不会那么心慈手软的,恰好收到传讯,说你竟然从阴河中出来了,所以急急赶回来弄个明白,现在才知道,那狗贼竟有一个双胞胎弟弟。”
赤火说妙目大开山门收楚天雄为徒的话,差点叫楚天英从树上摔下来,只以为自己的耳朵听错了。是呀,妙目先前由于寺规,不能明收楚天雄做弟子,这会儿整个楚家都给少林除名了,怎么反过来要收楚天雄做弟子了呢?强自凝定心神,尖耳听着。
金板牙骂道:“这狗贼,开始我们以为有两个楚天雄呢,却原来他们是两兄弟,可以肯定,妙目要收的就是那狗贼。”
一直不开口的铁头鲨这时恨恨的道:“妙目枉称一代高僧,却是有眼无珠,竟收这样的败类做弟子,少林千年的好名声,全坏在他手里了。”
解兰道:“妙目怎么突然破例收楚天雄做弟子,少林派没个说法吗?”
这正是楚天英想问的,忙全神听着。
赤火道:“少林寺对外宣称,说二十年前七大派铲除魔教,并未斩草除根,魔教休养生息二十年后,又渐成气候,准备东山再起,其中的三笑人妖驾一艘乌龟壳一样的怪船作恶天下,寻找美女练天魔艳舞。这件事谁都不知道,却给那狗贼侦知了,甘冒大险独自上船杀死了三笑人妖,自己也受了重伤,妙目认为他这个举动很了不起,所以要破例收他做弟子。”
“怪不得我找不到那怪船,原来给大哥剿灭了。”楚天英又惊又喜,再不必听下去,束身后退,到江边,索性跳进了江里。他心里高兴,自得的想:“解兰的话不可轻信,大哥就是大哥,果然做出了惊天动地的大事,只不知他剿灭怪船时,有没有查询爹爹自认杀人的原因,若没有,这惟一的线索可就断了。”又寻思:“嫂子若知道这个消息,一定比我更高兴。”想到龙玉凤,他心情不免沉重起来,龙玉凤到底去了哪里呢?
顺流游了一段,见江边泊着一艘船,摸上去倒头就睡。以他功力,本来三、五天不吃不睡也是漫不在乎,但这一天两夜经的事实在太多,一时悲一时喜,身子不累,脑子累了。
船家天明启航,见甲板上突然多了个人,吓了一大跳,待得接过楚天英的一锭银子,这才不吱声了,这是一艘载货的大船,虽是下行,航行仍不快,楚天英即知龙玉凤未落到盐帮手里,便不大心急,虽然想尽早赶去少林见大哥,可总不能丢下龙玉凤不管啊,然而一路下行,一无所获,到第三天,撞着了逆流搜上来的三蛟帮船队,闹江蛟几个也一无所获。楚天英问起闹江蛟几个知不知道有十月十八日妙目开山门收徒的事,大头蛟兴奋的道:“这件事江湖上谁不知道,武林中好久没这么热闹过了,老大,你带我们趁热闹去。”不过随即又垂下头:“对了,嫂子还没找到,这热闹看来趁不了了。”
白面蛟道:“老大,妙目大师收的弟子据说叫楚天雄,和你只差一个字,他……”
不等他说完,楚天英一点头:“是,楚天雄就是我大哥。”
“哇。”三蛟一齐惊呼出声。
“龙兄虎弟,真真了不起。”闹江蛟连声赞叹。
大头蛟把脑袋乱摇,叫道:“江湖上若知道我们老大的大哥是妙目大师的弟子,看谁还敢小看我们三蛟帮。”
白面蛟道:“大哥的拜师大典,老大当然是要去观礼才行,这样好了,我们继续寻找大嫂,老大赶去少林寺,观礼完后,顺便将地仙剑的孙女儿娶到手,那可真是双喜临门了。”
“地仙剑的孙女儿,什么意思?”楚天英莫名其妙。
大头蛟鼓起眼珠子看着他:“原来你不知道,地仙剑的孙女儿周萍趁着妙目大师收徒,天下英雄齐聚,在少林寺外摆下了比武招亲的擂台,但凡三十以下,未曾娶亲的英雄好汉们都可以上台比试,到最后谁赢了,谁便是她的丈夫,也就是地仙剑的孙女婿。老大,你人漂亮武功又高,又没有娶老婆,这地仙剑的孙女婿,铁定是你了,那我三蛟帮更威风了,我们的老大,竟然是天地三剑中地仙剑的孙女婿。哇,胆子小的朋友只怕要吓得尿裤子。”
他说得滑稽,楚天英给惹得哈哈大笑,暗叫:“地仙剑的孙女婿有什么了不起,真正把你老大的家底抖出来,只怕你第一个要吓得尿裤子。这周萍也奇哉怪也,堂堂地仙剑的孙女儿,干嘛要比武招亲?”只觉奇事越来越多。
当下约定,由闹江蛟三个率手下打探龙玉凤的消息,楚天英赶赴少林寺,宜昌到嵩山,若楚天英施展幽灵鬼影的轻功,几个时辰可到,但大白天施展这种如鬼如魅的身法过于惊世骇俗,只有迈开步子,大步流星的走,边走边寻思:“大哥见了我,不知道能不能认出来,娘过世了,大哥知道了,一定很伤心。”又寻思:“见了大哥,却丢了嫂子,到时我怎么跟大哥说,还有盐帮的事,也要问个清楚,看这中间到底有什么误会。”一时只觉得有无数的话要问要说,只盼天早点黑下来,尽快见到大哥。
虽说是走,但他是何等脚力,到傍黑时分,至少也下去了两、三里路,远远的见前面一座宅院,笑闹喧闹,心中想:“这户人家怕是讨媳妇儿,等见到大哥,找回嫂子,我们也要好生热闹热闹。”他脚步风快,眨眼已到门前,向大门里瞟了一眼,但见院子进而至少摆了四、五十桌酒,坐满了人,老老少少,热闹非凡,只是不见挂红帖喜字。
“这是喝的什么酒。”楚天英心中嘀咕,脚下不停。做酒的名目多着呢,干他什么事。一晃而过,却突地一愣,急转身,回过头来,没看错,这家的门框上,插着一杆黑色的三角小旗,小旗上画着七个白色的骷髅。
“七星骷髅怪。”楚天英低叫一声,再看看大院里的热闹景象,大是纳罕:“这可不对呀。”
江湖上有四邪八怪之说,指的是邪魔道中十二个凶名卓著的魔头,七星骷髅怪白见午便是八怪之一,白骨掌歹毒诡异,中者子不过午,身化白骨,江湖上闻名丧胆。白见午的老巢本在川中,后来打死了青城派的一名俗家弟子,给青城七子赶得上天入地,只有潜身远避,然而合青城七子之力也未能将他擒杀,可见魔功之强。
白见午有个习惯,盯上了一个目标,便留下独门标记七星骷髅旗,警告江湖同道,休要多管闲事,同时也是告诉他的猎物:你死定了。白见午白骨掌下从无活口,江湖上人人皆知。
楚天英纳罕的就在这里,白见午的七星骷髅旗即已插在这家的门框上,便说明这一户人家马上就要祸临头了,照理说哭还来不及,怎么还做酒呢?
他正纳罕呢,门中出来个老苍头,一把就扯住了他,连声道:“小哥,来来来,吃酒。”
楚天英道:“我不是来吃酒的。”
那老苍头道:“今日的酒不同,不管你是哪里人,过门都是客,来来来。”
这话越发怪了,楚天英虽急着见大哥,却天生是见闲事手痒的脾气,心中想:“反正还早,且看看这家主人闹什么鬼再说。”
进去,老苍头引他到一个位子上坐了,楚天英看席面上的人,都是寻常百姓,并无江湖人物,且不管三七二十一,闷头喝酒吃菜。
吃得一通酒,屋里出来一个老者,五、六十岁年纪,一副缙绅打扮,满面红光,大腹便便,若不经意,谁都会认为站在眼前的,便是一个寻常乡绅,但楚天英锐目如电,早看出来这老者脚步沉稳,乃是有着相当修为的内家好手,暗暗点头:“骷髅怪要找的便是这老头了。”
那老者手里端了一杯酒,举杯道:“各位乡邻父老,二十年来,钱不修蒙各位关爱照拂,无以为报,这一杯酒,多谢大家了。”
“原来他叫钱不修,这名字倒有趣。”楚天英心中暗觉好笑。
席中,一个老头子站了起来,叫道:“钱翁千万莫这么说,自钱翁搬到这庄上,济药施粥,修桥补路,不知做了多少好事,救了多少性命,大伙儿真是受惠良多呢。”
话声方落,席中嗡嗡声大起,都是接他的腔,数说钱不修做了多少多少好事。
楚天英心中暗叫:“这老儿名字古怪,霉运当头,却还颇得人心。”
钱不修连称惭愧,敬了酒,又喝一通,饭罢散席,楚天英却仍然没弄明白喝的是什么酒,也没听谁提起骷髅怪的事。
席罢人散,楚天英跟着出来,天早黑得透了,照理说是正好赶路,可楚天英如何肯走,转一个弯,一晃身,到了钱家的屋顶上。
那老苍头正支使庄丁收拾桌子碗筷,钱不修从里屋出来,道:“老黑,别收拾了,把大家都叫拢来,我有话说。”
老黑应了一声,把庄丁下人都叫了拢来,男女怕有二、三十个。钱不修道:“主仆一场,平日有得罪处,大家多多谅解,这里有点散碎银子,大伙儿拿了各奔前程吧。”
到这会儿楚天英终于明白了,酒是告别酒,银是分手银,这钱不修知道大难临头,在安排后事了。
老黑忽地上前跪下,哭叫道:“我们愿与老爷同生共死,一起和那贼子决一死战。”
其他庄丁使女也一齐跪下道:“愿与老爷同生共死。”
钱不修大是激动,眼含热泪道:“多谢各位,但这个魔头武功过于高强,你们留下来也帮不上忙,徒死无益,还是趁早走吧,若是还念着两分故旧之情,明年春草坟头,胡乱烧一两百纸,也就心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