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有一种蛊,名为‘无情’,服下此蛊后,身体会高烧上几日,退烧后便会忘记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临妃眯起眸子,颇为无奈的耸了耸肩:“这蛊是我发明的,仅炼制出三只蛊虫,我将蛊虫放在人身上试验,发现那人扛不住高烧死了,就把剩下两只给扔了。”
沈楚楚有些哭笑不得,合着临妃扔掉的蛊虫,是被人捡走拿去卖了,好巧不巧那蛊虫就还跨越了一个国度,被送到了她的嘴里。
上次她在永和宫侧殿偷听姬七与沈嘉嘉的对话,姬七曾提起过她失忆的事情,看起来这缺德的买家就是姬七无疑了。
若是如此说来,那她忘记的那个人,是姬钰?
沈楚楚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原文曾提过原主在丞相府高烧三日,醒来过后神神叨叨,性格大变。
就算原主是因为那无情蛊失忆了,也不至于突然转变了一个性子。
许是看到了沈楚楚半知半解的神色,临妃别过头去,不情不愿的添了一句:“这蛊算是炼制失败了,所以服下去不但不一定管用,还可能会引起其他的不良反应。”
说罢,他像是生怕沈楚楚笑话他一样,蓦地站了起来,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你不是想去见姬钰,我带你去。”
沈楚楚愣了一下,便有一只手攥住了她的脚腕,而后她感觉到脚底一紧,似乎是临妃给她套上了鞋子。
自打知道她眼睛失明后,碧月便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双绣花鞋,她踩着平底的绣花鞋,虽说眼睛还是看不见路,心里却觉得踏实了许多。
不管她这次能不能活下来,往后她都不要再穿花盆底了。
这还是沈楚楚失明之后,第一次下地走路,她看不见周围的路,只能小心翼翼的迈出脚尖去一点点试探。
碧月想上前去扶住自家主子,临妃却率先将沈楚楚打横抱了起来,对着碧月吩咐道:“你留在这里,我们很快回来。”
沈楚楚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身体突然失去平衡,惹得她一声尖叫,下意识的喊出了原先对临妃的称呼:“临妃妹妹——”
临妃不紧不慢的垂下眸子,嘴角微微挑起:“叫殊殊。”
沈楚楚:“……”
一个让她叫霸霸,一个让她叫殊殊,合着不管他怎么分裂,都是她被占便宜?
沈楚楚也知道自己走路太慢,等她摸索到地牢,估计都要天黑了。
但她现在身份不同以往,总不能让碧月整个步辇出来抬着她走,便也没跟临妃矫情。
她轻咳了两声,细细叮嘱:“若是累了,莫要硬撑着。”
临妃的眸底闪过一丝笑意:“看来你对自己的体重,很有自知之明。”
沈楚楚:“……”
她的面色通红,耳根不易察觉的泛起一抹淡淡的粉红色。
其实原主还挺瘦的,但她这两个月没有控制过自己的饮食,仗着自己底子好,日日都是三五道荤菜,难免就比原来吃胖了一些。
被一个看起来比自己还纤瘦美貌的男性说沉,心中总归是有些羞愤的。
沈楚楚张开嘴又合上,最终还是决定闭上自己的嘴,免得她还没被毒死,倒是要先被临妃给气死了。
临妃见她一副鹌鹑的模样,便也没再拿她说笑,他并不是觉得她有多沉,只是想让她心情保持畅快,这样可以缓解毒素蔓延。
说是地牢,其实也不然,像是姬钰这种造反的罪犯,怎么可能和普通犯人关押在一起?
不过是沈嘉嘉随口胡编乱造的,说白了沈嘉嘉自己也不清楚姬钰关在哪里。
沈嘉嘉不清楚,但临妃却一清二楚。
沈楚楚不想知道临妃是怎么知晓此事的,单单是从临妃出城时的轻而易举,她也能大概想象到了。
临妃说,姬钰被关押在大理寺的天牢中。
而大理寺刚好离午门比较近,临妃就直奔午门而去。
先不说旁的,这午门乃是皇宫的正门,沈楚楚和临妃根本就没有资格走午门。
抛去这个不谈,如今他们还是偷偷跑出宫去天牢探望姬钰,也就是沈楚楚看不见路,只能全程两眼抓瞎的随着临妃,要不然打死她,她都不敢这般明目张胆。
可临妃不光敢,他还觉得十分理直气壮:“午门离大理寺比较近,若是从神武门走,太耽误时间。”
还有一句话,临妃没有说出口,他能从这身体里出来的时间有限,他怕自己还没将沈楚楚送到天牢里,就又变了回去。
他给自己下了蛊,但蛊虫只能帮他延迟一段时间,并不能让他一直留在外面。
总有一天,他要将妲王霸取而代之。
看到临妃和沈楚楚,午门的侍卫自然要将她们拦了下来。
侍卫们也是头一次遇见这种事,往日从未有过宫嫔敢走午门,他们只好请来了侍卫长,不敢轻下抉择。
当那侍卫长听清楚了侍卫的请示,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什么宫嫔也不能这般失了规矩。
他活到这么大,还没听闻过哪个妃子胆敢私自从午门出去的。
侍卫长冷着一张脸走了过去,可质问的话还未说出口,临妃便懒洋洋的抬起了眸子:“我要出去。”
侍卫长:“没问题。”
刚一说出口,侍卫长便愣在了那里,他刚刚到底在说些什么?
他眉头皱的更甚,刚要开口呵斥,只听临妃轻描淡写的缓缓开口:“开门。”
侍卫长:“是。”
一直到沈楚楚被临妃抱出皇宫,沈楚楚还一脸呆滞,没有缓过神来。
其实她早就察觉到,临妃身上有一种特殊的魔力。
也不知这是什么蛊术,只要临妃对视一个人的时候,那人绝对不会开口拒绝他的任何要求。
就像当初临妃问她能不能教他打马球,她明明不会打马球,却毫不犹豫的应下似的。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才会请求临妃带她偷偷去看一眼姬钰。
沈楚楚垂着头,低声喃喃道:“所以,这世间没有人能拒绝你?”
如此说来,那临妃若是跟太后要解药,太后也会给吗?
临妃不以为意的看着她:“你想嫁给我吗?”
沈楚楚:“……”
即便她没有说话,临妃却也能从她沉默的神情中看出一丝抗拒,他敛住眸底的一丝怅意,低声一笑:“看,你拒绝我了。”
只有在人意志力薄弱的时候,才会受他蛊惑,而若是那人神智坚定,便是他使尽浑身解数,也不过是白费功夫。
沈楚楚扯了扯嘴角,心中有些惆怅,她不着痕迹的转移开了话题:“若是累了,便将我放下。”
临妃没有回应她,他很快便抱着她走到了大理寺外。
沈楚楚攥住临妃的手臂,她轻声叮嘱道:“如果皇上来了,你便说是我强逼着你陪我出来的。”
司马致如今应该已经下早朝了,待到他回宫之后,知道她和临妃走了,怕是此事会牵扯到临妃受罚。
只要临妃按照她说的,将所有责任都推到她身上,有了台阶下,司马致便不会迁怒于临妃。
不管怎么说,临妃都是和亲公主,身份不同于常人,只要临妃不干什么太过分的事情,司马致看在凉国女皇的份上,也不会动临妃。
至于她会不会受罚,她倒也不是很在意,反正她如今都快要嗝屁了,索性就破罐子破摔好了。
临妃沉默了一阵,什么都没说,迈步带着她进了大理寺。
这一路走来,格外安静,一直到了天牢门口,都没有一个站出来阻拦他们的狱卒。
沈楚楚有些奇怪,这天牢里关押着的罪犯,一般都是皇上亲口下令关押的重刑犯人。
按理来说,此处应该有重兵把守才对,可怎么一路走来,安静的都不像话,连个人影都瞧不见?
沈楚楚正纳闷着,临妃俯下身子,那薄薄一层面纱垂在了她的脖颈上,他贴在她耳边:“那个黑衣人,还记得吗?”
她怔了怔,半晌才反应过来,临妃口中的黑衣人,指的是上次那个在丞相府,蹦出来阻止临妃亲她的那一个。
见她想起来了,临妃挑唇一笑:“他在房顶上。”
说罢,他又补充了一句:“啧……除了他,房顶上还蹲着十个。”
沈楚楚下意识的抬起头,可除了一片空洞的黑暗,她什么也看不到。
她蹙了蹙眉,那个黑衣人是司马致身边的下属,可他为什么会在房顶上?
沈楚楚清晰的听到临妃推开天牢大门的声音,她蓦地想起一路的寂静无人,这才将临妃的意思理解透彻。
临妃是想告诉她,从他们出了景阳宫,那黑衣人就一直跟在他们身后。
许是从他们走的路线,猜到了他们要去的地方,便去请示了司马致。
司马致没有让黑衣人阻止她,而是命黑衣人赶在他们到这里前,率先清空了大理寺以及天牢内的狱卒和士兵。
沈楚楚长吸了几口气,努力的让自己有些错乱的心跳,缓缓恢复了原样。
她就当做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似的,被临妃抱进了天牢中。
浓重的血腥味,肆意窜进了沈楚楚的鼻息间,她有些不适的蹙起了眉头,抬手掩住了自己的鼻子。
临妃很快就带着她找到了姬钰,姬钰和姬家其他人是分开关押的。
许是因为司马致提前交代过,怕天牢中的其他人惊扰了她,这偌大的天牢里,除了姬钰一人,其他的囚犯都被转移走了。
察觉到临妃停住脚步,沈楚楚伸手胡乱的摸了两下,尽量让自己情绪平静下来:“姬钰,你在吗?”
空气寂静了一瞬,一个略显嘶哑低沉的男声,从不远处传来:“我在。”
沈楚楚听到姬钰的声音,稍稍的安心了一些,她记得昏迷之前,姬钰被她用弩箭刺伤了胸口。
这两日,她总是会偶尔想起他的伤口,心中难免有些惴惴不安。
临妃将她放了下来,扶着她走到了关着姬钰的牢狱外,神色淡淡的瞥了一眼姬钰。
姬钰被关押的这几日,多少也是受了刑罚的,但姬钰看起来除了面色煞白之外,和之前似乎没什么两样。
“你不该带她来这里。”姬钰的薄唇紧紧的抿成一条线,嗓音中带着一丝冷淡。
临妃望着他那张冷冰冰的脸庞,微微一笑:“但是我不光来了,还是抱着她来的。”
明明临妃的声音宛如天籁,说出来的话却怎么听怎么欠揍。
沈楚楚也不知他们何时熟稔起来的,她怕他们会吵起来,只好插嘴打断了他们:“你小时候是不是曾在雁塔村住过?”
姬钰瞳色一紧,垂着身侧的手臂下意识的绷起:“你……想起来了?”
沈楚楚摇摇头:“记不清楚了,只是隐约想起一些旧事。”
姬钰垂下眸子,长长的睫毛轻颤了两下,遮挡住了眸中的失望之色。
临妃挑了挑眉,神色懒散的瞥了他一眼:“记起来又如何?就凭你现在的模样,莫非还想越狱不成?”
姬钰面无表情的抬起头,看着临妃:“我杀女人。”
临妃沉吟片刻,微微颔首,将眸光投向沈楚楚:“巧了,我也杀女人。”
姬钰:“……”
沈楚楚见两人拌嘴,本想说些什么制止他们,但她脚底下没站稳,下意识抬手在空气中乱抓两下,险些跌倒过去。
临妃手疾眼快的抓住了她的胳膊,这才堪堪没有摔倒。
姬钰皱起眉头,薄唇紧紧抿成一条线,眸底闪过一丝慌张:“楚楚,你的眼睛……”
沈楚楚的眼神空洞洞的,她对着空气摆了摆手:“我没事,你别担心。”
心中的猜测得到了印证,姬钰颓然的攥紧了双拳,手背上的青筋都隐隐凸了起来。
他的耳畔边,似乎又响起了贺柠曾经说过的话。
——无情无欲之人,方能百战不殆。
——那哀家就击溃你的信仰,让你的软肋消失。
姬钰陷入了沉思,如果他的软肋是沈楚楚,那贺柠的软肋是什么?
临妃本来挺有耐心的,但手腕上时而传来一阵不明显的钝痛感,那是他设下的蛊虫要死了,也是妲王霸快要出来的信号,他没有时间了。
“该走了。”
临妃叹了口气,将她重新抱了起来:“祸害遗千年,他暂时死不了。就算是问斩,也要秋后问斩,还有小半年呢。”
沈楚楚有些犹豫,她还有很多事情没有问,她急切的想要恢复记忆,想要知道那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
“待到我妲殊再回来的时候,必定会将无情蛊的解药制出给你。”临妃一边走,一边承诺着。
他又想起了什么,轻笑一声:“至于你身上的毒,你考虑清楚,希望我回来时,能听到你给我的好消息。”
沈楚楚愣了愣,算是明白了临妃为何这般着急。
原来是临妃感应到自己妲殊的人格,马上要被妲王霸取代了,所以才急着带她回去。
沈楚楚搂紧了他的手臂,侧过头对着身后牢房的方向,低声喊道:“莫要胡思乱想,好好照顾自己。”
她来的路上,都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全部捋清楚了。
那日在宝莲寺撞见姬钰,姬钰愿意将太后贪污的证据所在告诉她,便说明了姬钰不愿再与太后同流合污。
但后来姬钰突然改变了主意,再一结合春蒐那日,姬钰曾两次对太后提起‘解药’二字,怕是她在宝莲寺上香流鼻血的那一次,姬钰便知道她中毒了。
而他之后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向太后讨得解药。
姬钰的这种行为,其实和司马致现在所作所为,本质并没有什么区别。
她可以理解他们,也很感激他们为她付出的一切,但她却不能认同他们的行为。
就好比她曾经看过的电视剧,得了癌症的丈夫为了避免自己死后,妻子会伤心,他找来女性朋友假装自己出轨,以为长痛不如短痛,逼着妻子伤心欲绝的离开。
一直到他死去,也没再见过妻子,而妻子也迟迟走不出这段感情带给她的阴影,最终被诊断出了抑郁症,后半生在痛苦和折磨中度过。
这一场悲剧,是丈夫的自以为是导致的,他认为自己处理的很好,却从未考虑过妻子的想法。
他们也一样没有考虑过她的想法。
如果他们将中毒的事情,提前告诉了她,并和她商量着来解决这件事。
即便最后没有拿到解药,她死之前的最后的时光,也该是畅快无忧的。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委身于冷宫之中,受尽屈辱,处处受到太后的挟制,最终郁郁寡欢的离世。
如果非要用百分之九十九的快乐,去搏她百分之一存活下来的可能性,那她宁愿要这百分之九十九的快乐。
牢房中没有传来回应声,沈楚楚也不怎么在意。
虽然不知道她还能活多久,但如果她真的要死了,临死之前,她还会再来看他一次的。
临妃刚一将她送回景阳殿,便恢复了妲王霸的人格,显然妲王霸对妲殊的存在一无所知,而且妲殊做过的事情,妲王霸一样都不记得。
沈楚楚折腾了这小半桶,便清晰的感觉到身体有些疲惫了,她强撑着精神,与临妃说了一会儿话,就让碧月送走了临妃。
这一觉,直接睡到了晚上。
碧月一直守在她身边,见她醒来,又是给她喂粥,又是给她喂汤药。
即便沈楚楚看不到碧月的脸,却也知道碧月此刻定然十分憔悴,这些天碧月几乎时时刻刻守在她身旁,连自己休息的时间都没有。
她拍了拍碧月的手背:“我有些乏了,还想再睡一会,你先回房去睡吧。”
虽说沈楚楚只是被打入冷宫,并未夺去封号,但她不愿意再自称本宫。
碧月算着此刻也差不多是三更天了,主子一觉又睡得久,便也没有多说。
她将被角掖好之后,安静的守在一旁,直到殿内传来沈楚楚平稳的呼吸声,碧月才一脸疲惫的退了下去。
碧月一走,沈楚楚就睁开了眼,她眨了眨眼睛,又把双眸闭上了。
总之睁眼和闭眼没什么区别,她一样什么都看不到。
不知过了多久,沈楚楚却丝毫没有困意,她百无聊赖的用手指抠着锦褥,心中暗暗猜测着这冷宫里死过多少人。
突然,殿内响起了‘吱呀’一声,沈楚楚的小手下意识的攥紧了褥子,吓得她将露在棉被外的脚缩了回来。
寂静如坟的宫殿里,缓缓响起了沉闷的脚步声。
第94章 九十四条咸鱼您这是喜脉啊
沈楚楚的第一反应是闹鬼了,可那脚步声不停,她迟钝的脑子蓦地反应过来,鬼的出行方式大多是飘着的,怎么也不会有脚步声。
她抿住干涩的唇角,将脖子往棉被中缩了缩,那脚步声愈来愈近,最后停在了她的榻前。
有一只温热的大掌,轻轻的覆在了她的面庞上,动作温柔的将她额间的碎发别到了耳后。
沈楚楚微微一怔,鼻息间飘荡着熟悉的龙涎香味,这味道想让她认不出榻前的男人是谁,都有些难度。
深更半夜的,鬼鬼祟祟潜入冷宫中,这真不是司马致的作风。
正在她失神之际,他小心翼翼的褪下了黑皂靴,将外袍脱下之后,轻手轻脚的爬上了床榻。
许是因为景阳宫是冷宫的原因,历代进了景阳宫的宫嫔,基本上就再无翻身的可能性了,是以殿内的床榻仅仅足以容下一个人睡觉。
光是沈楚楚自己就占了大半张床榻,留给司马致的地方,实在是有限至极,他只能侧过身子躺下,活像是塞进冰箱空隙间的金枪鱼。
虽然杨海嘴上说的是没有红萝炭,但其实每当沈楚楚睡着后,碧月都会在殿内的火盆中偷偷点上红萝炭,以免沈楚楚睡觉时受寒,所以景阳宫此刻不算太冷。
司马致将手臂搭在了她的腰间,他不动声色的缓缓朝着她身边挪去,直到把她整个人都镶嵌在自己怀中,这才算是停住了动作。
他蹭了蹭她柔软的长发,鼻间环绕的全然是她身上淡淡的胰子清香,他略显疲惫的面容上,总算带上了一丝满足之色。
那民间的名医们,已然寻摸出了一些门道,他们说过不了多久,便可以配置出解药一试。
这些日子,她不在他身边时,他每一时每一刻都在思念她。
只是几日见不到,他便觉得自己已然要发疯了,连带着处理朝政时,都忍不住变得暴虐起来。
若是她不在人世,那他根本就想象不到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她昏迷不醒的几日里,他一刻未眠,只要他一闭上眼睛,就会想起春蒐那一日,她削瘦的下颌上布满鲜血的那一幕。
他登位以来,勤勤恳恳,将全部心思都放在朝政上,从未像先帝一般贪图美色,更是从不滥杀无辜,事事三思而后行,一直努力成为受人爱戴的好皇帝。
但沈楚楚吐血昏迷之后,往日他引以为傲的一切,都像是一面被打碎的铜镜,再难恢复如初。
他什么都不想要了,哪怕世人骂他是暴虐的昏君,他也要让她活下来。
春蒐那日姬旦带去的八百多兵,全让他当场屠戮干净,无一存活。
他把死了的姬旦,喂了那只雪虎,而后将太后绑在铁笼子外,让她亲眼看着雪虎一点点将姬旦的头骨吞噬的连渣子都不剩。
可惜姬六和姬七不知了去向,若不然雪虎的这一顿伙食绝对丰盛无比。
太后终究是个女人,经此一事,被吓得当场吐血晕厥,待到她醒来后,他带着半死不活的姬钰,逼问她解药的下落。
她倒是十分嘴硬,不管他严刑逼供,又或是当着她的面虐打姬钰,她都不为所动。
在他失去耐心之前,她与他做了一个交易,他要在人前装出与沈嘉嘉恩爱的模样,还要将沈嘉嘉抬为皇后,把沈楚楚打入冷宫,直到沈楚楚对他心灰意冷。
封为皇后之事,他没有同意,只是答应将沈嘉嘉的位份晋为皇贵妃,并与太后做下约定,这交易只为期十日。
十日一过,若是她不给解药,便砍掉她的四肢,挖掉她的眼睛和耳朵,割了她的舌头,将她做成人彘放在茅厕中吊着性命。
他知道太后狡猾,自然不敢将全部希望放在她身上,所以将整个晋国的名医都弄进了宫里,以他们的妻儿作要挟,命他们不分昼夜的配置解药。
一想到她会变成冰冷的尸体,他的理智就全部被粉碎成齑。
他不在乎旁人如何看待他的行为,说他残暴也好,凶恶也罢,他只要她活着。
司马致如获珍宝一般,轻轻的拥住她的身子,他感受到她温暖的体温,只觉得浮躁的一颗心,似乎也跟着平稳了下来。
不过是刚刚躺下,他就枕着她的体香,沉沉的睡了过去。
即便沈楚楚看不到他的脸,她也能料想到他这些日子有多疲惫。
她听到他逐渐平稳的呼吸,动作轻缓的转过身,面朝着他的胸膛,将有些冰凉的小手,放置在了他心脏的位置上。
感受到他强有力的心跳,她顺势将脸侧趴在他的心口上,这是她醒来后,第一次在无望的空洞与黑暗中,感到一丝丝心安。
似乎眼前的漆黑,也没有那么令人恐惧了。
沈楚楚听着他的心跳声,渐渐有了些困倦之意,她强撑着精神,小心翼翼的抬起下颌,摸索着在他唇上,印下了轻轻一吻。
她刚想挪开唇瓣,却感觉到一只大掌覆在了她的脑后,将她又摁了回去,不动声色的加深了这个轻吻。
虽然什么都看不到,沈楚楚还是忍不住惊愕的瞪大了双眼。
他,他怎么醒了?
她浑浑噩噩的脑子,还来不及思考清楚这个问题,司马致便将一只手臂置于她耳侧,用手臂作为支撑点,轻松的撑起了身子,将她压在了身下。
寂静无声的空气中,响起他压抑的呼吸声,她一双小手撑在他的胸膛上,似乎是想将他推开。
沈楚楚怎么可能推得开他,他的胸膛像是铜墙铁壁,任由她如何推搡,他都不为所动。
直到她觉得自己快要被憋死了,他才意犹未尽的松开了她。
“楚楚……”
司马致垂下眼眸,用高挺的鼻尖蹭了蹭她白皙的额头,嗓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低哑:“呼吸。”
沈楚楚呆滞了一瞬,直到听清了他的话,这才像是被放生回溪水中的鱼儿,用力的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她有些后悔,早知道她就不亲他。
怎么就非要嘴欠一下,这下好了,偷亲他还被发现了,真是丢死人了。
她现在装睡,还来得及吗?
司马致将下颌窝在了她的脖颈中,听到她的心声,他忍俊不禁的低声闷笑起来。
他一笑,胸膛就跟着一起发颤,震得沈楚楚白皙的耳根上浮现出一抹红意,恨不得当场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她面色绯红,试图用眼睛瞪他,无奈她找不准他的方向,只能对着空气干瞪眼。
他这是在嘲笑她吗?
司马致敛住笑意,手臂紧紧叩住她的细腰,长叹一口气:“楚楚,朕想你了。”
感受到他置放在腰间的手臂,沈楚楚不知怎地,突然就联想到了那日沈嘉嘉搂住他手臂的样子。
她紧蹙眉头,凭着感觉摸索到他的手臂,用尽全力猛地一推:“你该去找你的青梅竹马温存才是,这景阳宫如何容得下你这尊大佛?”
说罢,沈楚楚有些恼怒的侧过了头,她死死咬住下唇,不禁懊恼起刚刚脱口而出的醋话。
她真是昏了脑子,与他说这么多做什么?
即便她心知肚明他现在与沈嘉嘉只是逢场作戏,但往后他后宫的女人只会越来越多,谁知道他何时会对旁人动了心。
别说只是单单有人搂住他的手臂,说不准哪一天便有人爬上了他的龙床,与他颠龙倒凤到天明。
这代入感太逼真,沈楚楚越想越气,她甚至都不想和他挨在一起,仿佛他此刻已经和旁的女人发生过了什么。
她像只毛毛虫一样,不断的朝着床榻边拱去,试图离他远远的,但由于她眼睛看不见,连自己已经拱到了边缘都不知道,险些从榻上摔下去。
司马致哭笑不得的伸手捞住她,将她从榻边拖了回去。
原来她什么都知道了,怕是因为今日那临妃与她多嘴来着。
自打她晕倒后,经过太医把脉,他才知晓她并无身孕,她不光没有怀孕,手臂上还留有红到刺眼的守宫砂。
失望还是多少有些的,不过倒不是因为她没有怀孕,而是因为上一次在永和宫,他以为她有身孕,甚至都没敢进去,只是将就着蹭了蹭。
从本质上来说,他应该还算是童子身。
禁了二十三年的欲,他早就习惯了。
如果没有爱上沈楚楚,后宫的女人对他来说,大概只是传宗接代的工具人,有多少女人都没有差别,她们私底下爱怎么斗怎么斗,只要别摆在明面上让他看见。
但现在已然不同以往,他满心满眼只有她,根本容不得旁人的存在。
看见那些花枝招展的女人,特别是像临妃这种用智商换美貌的女人,他光是想起来,就觉得脑壳隐隐作痛。
女人太多,是非就多。
万一沈楚楚往后怀了身孕,那些女人再对她耍阴招,这些隐患他不得不提前设想到。
通过这一次事,他看清楚了自己的心,若是余生没有沈楚楚在,别说是后宫有佳丽三千,就是坐拥五国江山,对他来说也丝毫没有意义。
他想要的,仅仅就是她而已。
等他拿到解药,便想法子将后宫那些宫嫔遣散掉,他会三书六聘,以最隆重的大婚仪式,迎娶她为晋国的皇后。
若是能让她心安,他愿意在大婚典礼上,当着万千群臣民众,对着司马家列祖列宗起誓,此生唯她一人,永不再娶。
司马致将她搂回了怀里,薄唇在她额头上印下一吻,低低笑道:“看来那日朕就该砍下手臂。”
沈楚楚微微一愣,半晌才明白过来他在调侃自己。
他这意思便是说春蒐那日将手臂砍下来了,就没有后面沈嘉嘉挎他手臂的事情了。
她冷哼一声,将脑袋别了过去。
莫非他以为自己这样说,与沈嘉嘉的事情,便可以一笔勾销了?
这几日他与沈嘉嘉形影不离,别以为她眼睛瞎了,就什么都不知道,她心里都清楚着呢。
就算他是为了解药,她也接受不了他和沈嘉嘉如此亲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