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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春的天气还是冷的,一阵带着寒气的冷风吹过,临妃膝盖之下都沐在潭水中,那风一吹来,他便颤了颤身子,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沈楚楚听见那响亮的喷嚏声,有些于心不忍的攥紧了手掌,就算她生气临妃骗她,但她和临妃就这样僵持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男扮女装来和亲,这并非是件小事,若是临妃现在的模样,被旁人看到了,届时这事传了出去,便不再是私人的问题,而会被上升为两国之间的事情。

  她实在搞不清楚,凉国女皇是怎么想的,让个男子过来和亲,真的是疯了!

  也就是司马致没和临妃洞房,要不然临妃是男人的事情,岂不是要被当场拆穿了?

  凉国女皇到底是想让两国和平相处,还是觉得打仗没打够,想下一味猛料,来点更刺激的战斗?

  沈楚楚吸了口气,背过身子对着临妃招了招手:“你先过来换上宫装。”

  临妃听见她愿意好好跟自己说话了,原本委屈巴巴的脸上,又重新绽放出笑颜。

  他按照沈楚楚的吩咐,将咖妃准备的宫装穿好,而后迈步上前,抱住了她的胳膊:“贵妃娘娘,是不是臣妾干了什么,让你生气了?”

  沈楚楚强忍住想要甩开临妃手掌的冲动,转过头去看着他:“你为何要骗本宫?”

  话音一落,她的眸光便在不经意间,扫到不远处的石头上,那和临妃换下的脏衣裳放在一起的胸垫。

  这还不单单只是一块垫子,外表看着像是现代的短袖t恤,只不过这短袖的材质是类似于硅胶,但比硅胶还要硬一些的东西。

  沈楚楚可算是知道,为什么上次临妃掉进莲花湖里,捞上来就没有心跳了。

  这么厚一层东西隔着,她确实是很难听见临妃的心跳。

  难怪临妃总是一会蠢萌妹子,一会又变成腹黑哥哥,合着他就是一直在跟她扮猪吃老虎,什么人格分裂症,都是演出来骗她的!

  临妃被她严厉的口气吓到了,他死死的咬住下唇,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臣妾从未骗过贵妃娘娘……”

  他话音刚落,碧月的声音便从不远处传来:“娘娘,狩猎要开始了,皇上让杨公公来找您呢。”

  沈楚楚应了一声,现在也不是跟临妃掰扯这些的时候,待到回宫后,她再仔细询问临妃此事便是了。

  若临妃真是有意欺骗她,大不了她就当自己是一腔真情错付了,往后疏远了临妃便是。

  她叹了口气,指了指那垫子:“你先将那个穿上,有什么事等春蒐结束再说。”

  说罢,沈楚楚便朝四处望了望,见周围都没有人,她才放心的走出了林子,到林子外去等临妃。

  临妃的动作很快,没一会儿就把那垫子穿好,脚步匆匆的追上了沈楚楚。

  虽然沈楚楚已经刻意压制,但临妃还是敏锐的察觉到了她对自己的疏离。

  回到营帐外,杨海正在外头恭候着,沈楚楚瞥了一眼临妃的营帐,想来那条太攀蛇,已经被放进去了。

  她一抬头,咖妃与李聪聪正好从营帐内走出来。

  沈楚楚忍不住笑了,咖妃还真是不适合陷害别人,顾前不顾后的,简直让人笑掉大牙。

  她本来还以为咖妃和李聪聪干完坏事之后,便会立刻逃离案发现场,届时真的出了事情,也好逃避责任。

  哪想到咖妃却是个喜欢看戏的,非要亲眼留在当场看到她和临妃出事。

  既然如此,那就别怪她下狠手了。

  看见沈楚楚回来,咖妃面上带着笑:“娘娘可算回来了,可惜今日还是没让娘娘品尝到臣妾的手艺,待到回宫后,臣妾再邀您来喝茶。”

  话音落下,咖妃又看了一眼闷闷不乐的临妃:“妹妹莫要和本宫生闷气,届时本宫拿出珍藏的布匹,给妹妹多做几身衣裳,便当做是对妹妹的赔礼。”

  临妃瞧见咖妃,便觉得气不打一处来,若不是因为咖妃弄脏了他的宫装,他就不会去沐浴,贵妃娘娘也不会生他的气。

  这一切都是因为咖妃,如今贵妃娘娘都不搭理他了。

  “谁是你妹妹,没人稀罕你的破衣裳!”临妃咬着后槽牙,宛如天籁的嗓音中带着一丝愤怒。

  原本临妃给咖妃一个台阶下,此事便算是过去了,可偏偏临妃说话冲的像是吃了枪药似的,噎的咖妃脸色铁黑。

  沈楚楚按住了临妃的手臂,面上挂着职业化的微笑:“瞧咖妃说的这话,大家都是姐妹,说什么赔礼不赔礼的,这多见外呢?”

  “正好杨公公也在这,本宫便当家做个主,咖妃对临妃妹妹诚心表个态,此事便也算是过去了。”

  她的声音从容不迫,笑容淡淡的,很容易令人掉以轻心。

  被点到名的杨海,心中对刚刚发生的事情,大概的有了一个数。

  咖妃提及喝茶,又跟临妃赔礼道歉,说是要赔偿临妃几套新衣裳。

  想必就是刚刚她们几人在一起喝茶,咖妃将茶水撒到了临妃身上,惹得临妃不快了。

  原本这算不得什么大事,但在后宫混迹多年的杨海,却从中嗅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

  咖妃的父亲礼部尚书喜欢喝茶,因此咖妃从小受到父亲的影响和熏陶,平日也是对茶饼情有独钟。

  原先咖妃还是皇贵妃的时候,她掌管那内务府,每每藩国进贡来新茶,待到皇上和太后分完,剩下的都会被她徇私藏下。

  泡过千百次茶的咖妃,最基本的茶礼仪必然是知晓的,若是喝个茶都能洒到旁人身上,说她不是故意的,杨海自然不会相信。

  杨海没有多言,只是恭声应下。

  他并不觉得自己能想到的事情,楚贵妃会想不到。

  既然楚贵妃愿意息事宁人,定然有她这么做的理由,看破不说破,乃是一个奴才该做的本分。

  而站在一旁的咖妃,见沈楚楚愿意给她台阶下,也没有跟临妃多计较。

  她早就看透了临妃又蠢又呆的本质,跟个傻子蠢蛋计较,根本就是拉低自己的档次。

  咖妃佯装愧疚的点了点头:“臣妾自是诚心诚意想要赔礼道歉的,只盼着临妃妹妹莫要再恼怒。”

  沈楚楚微微一笑:“光是动动嘴皮子,倒也让人觉察不出诚意来。不如这样,咖妃便进营帐之中,帮临妃妹妹取出弓箭,此事便一笔勾销。”

  咖妃原本红润的脸色,一下变得煞白起来,她的嘴唇轻轻蠕动了两下,声音略显紧张:“这种小事,臣妾让下人进去取便是了……”

  沈楚楚敛住笑容,漫不经心的挑了挑眉:“便是因为此事事小,才更能证明你的诚心,若连这等小事都不愿做,那才是说明你对临妃妹妹不够真心。”

  “咖妃若是不愿也无妨,可临妃妹妹毕竟乃是和亲公主,这种委屈可是受不得的。”

  沈楚楚不紧不慢的把玩着小拇指上的护甲套,嗓音略显冷淡:“反正杨公公也在这里,届时本宫会将咖妃的所作所为,一字不差的告知皇上。”

  这话便是在威胁咖妃了,本身茶水洒在临妃身上这事就可大可小。

  若无人跟咖妃计较便是小事,若沈楚楚添油加醋的跟皇上胡说八道,那就会变成大事。

  如今谁都知道沈楚楚得宠,皇上最是宠爱她了,到时候她给皇上吹一吹枕边风,那咖妃定然又要倒霉了。

  咖妃脸色越来越难看,身子僵硬的像是石头似的杵在那里。

  那太攀蛇可是世间最毒的蛇了,只要被咬中一口,毒液渗进皮肤里,便是华佗转世也救不下来被咬的人。

  方才趁临妃的营帐中没人,她将李聪聪带来的毒蛇扔给了心腹,命心腹将那条毒蛇扔进了营帐里。

  她算准了沈楚楚会回来拿弓箭等狩猎需用的东西,特意让心腹把蛇放在装弓箭的箱子里。

  若是她进去帮临妃拿弓箭,那太攀蛇从箱子里跃出来咬她一口……咖妃忍不住一个激灵,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就算是被皇上厌恶责罚,也总比丢了性命的强,毕竟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咖妃刚要出口拒绝,便听到李聪聪抢先开口:“贵妃娘娘所言极是,小女愿陪咖妃娘娘进去拿弓箭。”

  望着李聪聪的背影,沈楚楚眯起双眸,像是想到了什么,嘴角缓缓勾起一抹笑容。

  看起来李聪聪要比咖妃聪明一些呢。

  若是她没猜错,咖妃应是命人将太攀蛇扔进了装弓箭的箱子里。

  只要李聪聪进去之后不打开箱子,将箱子藏在某一处隐蔽的地方,停上片刻之后,就说自己找不到弓箭在哪里。

  届时她闻言进去找上一圈,若是找不到箱子,便能躲过今日这一劫。

  若是她找到了箱子,直接将箱子打开了,那她就会被毒蛇咬死。

  真是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不等她们藏起箱子,沈楚楚便掀开了营帐的帘子,笑眯眯的倚靠在营帐上,看着正在抬起箱子的两人:“你们在干什么呢?”

  李聪聪被惊吓到直接撒开了手,那箱子的一角砸在地上,只听见‘哐当’一声,藏在箱子里的太攀蛇,因为冲力而被摔出了箱子。

  咖妃:“……”

  许是被摔得懵了,那条蛇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渐渐有了动静。

  太攀蛇约莫是一米多长,身形细长结实,背部的颜色呈墨绿色,光是看着就有些骇人。

  它棕色的眼睛凝视着咖妃,血红色分叉的信子时不时的吐出来,发出‘嘶嘶’的声音。

  咖妃被吓得连动都不敢动了,她的手臂还保持着抬起箱子的姿势,后背紧绷的像是拉紧的琴弦,额头上缓缓的淌下一滴冷汗。

  沈楚楚不禁咂舌,果真是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也不知李聪聪怎地这般心虚,她不过就是问了一句她们在干什么,李聪聪便吓的扔掉了箱子,让咖妃独自承担这份藏在箱子里的惊喜。

  她调整了一下呼吸,佯装出受到惊吓的模样,朝着杨海喊了一声:“杨公公,有蛇,这里有条蛇……”

  虽然沈楚楚演的还算逼真,但杨海却有些忍不住想笑,他可算知道咖妃为何往临妃身上洒茶水了,原来是为了往营帐里放蛇。

  估计是咖妃中途不小心露出了什么马脚,让楚贵妃逮到了,这才有了逼咖妃进去拿弓箭的一出好戏。

  杨海大概猜到营帐里的蛇是毒蛇了,但他却不怎么紧张。

  反正楚贵妃没事就好了,咖妃这就是自作自受,真要死在了里头,那就是自食恶果,怨不得旁人。

  杨海也不觉得楚贵妃哪里做得不对,这皇宫本就是适者生存,是咖妃先动了害人的心思,自然就要承担这害人的后果,楚贵妃只是自卫罢了。

  他憋住笑意,尽可能的配合道:“娘娘快退开,老奴这就去找来侍卫,将那条蛇铲除走!”

  沈楚楚不想在这干等着,走到杨海身边时,她低声叮嘱一句:“那条蛇要活的,别弄死了。”

  她的声音虽然不大,但站在一旁的临妃却听到一清二楚,他原本黯淡下去的眸光,又重新亮了起来。

  贵妃娘娘还记得他的话,这是不是证明她没有讨厌他?

  不讨厌的话,那她就还是喜欢他,在意他的。

  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生气,可她还愿意把这条蛇送给他,这就说明她的气已经消了吧?

  那他现在可以像以前一样,冲上去抱住她了吗?

  算了,万一她的气还没消完,岂不是又惹她不快了,还是等到明日再说吧。

  沈楚楚不知道自己一句话,让临妃脑补了那么多,她看了一眼临妃,轻叹了一口气:“本宫先走了,你若是想留下,便在此等着。”

  临妃犹豫不决的看了看营帐,而后点了点头:“臣妾抓到蛇,就去找娘娘。”

  他有一蛊,必须要用世间至毒之物为引子炼制,他已经寻摸了这太攀蛇许久,但一直无缘找到。

  这味引子对他来说很重要,他怕这些人笨手笨脚的,再将太攀蛇弄死了。

  沈楚楚微微颔首,带着碧月先行离开。

  原本就只有三个宫嫔来北山陪同狩猎,这被毒蛇一耽搁,如今仅剩下她一人前去了。

  其实沈楚楚根本不会狩猎,她也就是来凑凑热闹,顺带履行一下自己贵妃的职责义务。

  当她到达狩猎场时,她一眼便在人群中看到了那一身屎黄色衣袍的司马致。

  司马致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他拽住马缰绳,缓缓的侧过头,当他看到她的小脸时,嘴角下意识的泛起一抹淡淡的笑容。

  他骑在那匹栗色的纯血马上,手臂拉紧缰绳,双腿不轻不重的挤压一下马肚子,马儿便朝着沈楚楚的方向跑去。

  司马致对着她伸出了手臂,示意她抓紧他的手臂,带她共骑一乘。

  沈楚楚吞了吞口水,面色不自然的将头别了过去。

  司马致本就是所有人目光的聚焦点,如今他抛下众人,骑马赶了过来,那些人纷纷向她望来,一道道灼热的目光像是要在她身上打出个洞来。

  这还没跟他怎么样,若是真和他共骑一马,那些人还不知要如何盯着她看。

  “皇上,您要狩猎,带着臣妾共骑怕是不方便。”

  她婉言相拒:“臣妾带了追月来,可以跟在皇上身后。”

  从上次打马球,她便开始学习如何骑马,或许是她比较有天分,不过一日就学会了骑马。

  姬钰送给她的追月,性格十分温顺,她与追月磨合了几日,便已然默契十足。

  而司马致送来的那匹马,虽说品相也很好,可个头又矮又小,她的两条腿伸直了都能挨着地面。

  骑着倒是稳当了,就是让她莫名的生出一种自己在虐待动物的错觉。

  人家狩猎都骑高大的骏马,她骑着那匹小矮马出来,总归是不太像样的。

  司马致的脸色黑了黑,他选那匹小矮马,是因为顾及到她腹中的孩儿。

  那匹矮马骑出来是有点丢面子,但绝对稳当扎实,一点都不会伤到她。

  罢了,她愿意骑追月就骑追月吧。

  追月也还算温驯,他就在她身边左右陪着,想来也无大碍。

  狩猎的时间为一个时辰,谁的猎物最多,且狩到的动物最稀有,便能夺得头彩。

  这北山虽大,但时常会派人过来打理,最开始的时候北山的猎物都是野兽。

  后来经过几代之后,山里的野兽都被猎的所剩无几了,如今北山里的猎物大多是皇家人工养殖的。

  不过山里也还会有新闯入的野兽,像是稀有的红皮狐狸、五色梅花鹿之类的物种。

  司马致翻身跃下,先扶着她上了马背,而后将小德子手中那一把小巧精致的手弩拿给了沈楚楚。

  这手弩也就是两掌的大小,又轻巧还便于携带,最关键的是,这东西杀伤力要比弓箭更强。

  “朕试了多次,这弩要比弓箭好用些,为了方便你随身携带,朕特意让工匠改造了一番。”他给她演示了一遍如何用手弩。

  这手弩并非是让她猎杀猎物所用,而是想让她防身用。

  今日的北山,是他和姬家厮杀的猎场,虽然他已经在她身边埋下十余名暗卫保护,但他还是有些不太放心。

  沈楚楚不是傻子,即便他没有明说,她也大概猜到他的意思了。

  她认真的看他教了自己两遍,而后接过了手弩,自己抬手试了试。

  司马致见她学会了,这才翻身坐回了自己的坐骑上,率领着浩浩荡荡的大部队进了猎场。

  一进去猎场,众人便纷纷散开,各自去狩猎了。

  司马致骑马不算太快,几乎骑一段就要回头几次,看一看她是不是跟在自己身后。

  其实他本可以不让她跟着自己,可是若将她单独留在宫中,他又怕太后暗中下黑手。

  将她放在营帐之中,他还怕姬旦劫持了她。

  跟着他虽然危险了一些,但能亲眼看见她,守着她,总归是心安的。

  这一路,司马致和沈楚楚都几乎没有任何交流,只是偶尔两人会目光相触,凝视对方一瞬。

  司马致象征性的射杀了几只野兔,算是对狩猎的一个交代,小德子将兔子装进麻袋里,紧跟其后的追了上去。

  越往前走,人烟便越稀少,这北山辽阔,那些大臣们早已经不知道都分散到哪一处角落里打猎去了。

  他们刚刚骑出树林,到了一片空地上,司马致便猛地扯住了缰绳,马蹄腾空而起,寂静的空气中响起马的嘶鸣声。

  空地上站满了黑压压一片的人头,所有人都身穿白衣,头戴孝帽,手中执着银剑与长戟,他们以压倒性的优势,将司马致等众人包围了起来。

  司马致一眼便从密密麻麻的人群中,看到了一身黑色缎袍的姬钰。

  姬钰面上带着温润的笑意,声音依旧温和:“奉父亲之命,在此恭候多时。”

第90章 九十条咸鱼姬钰,我恨你!

  司马致早就料到会有埋伏,只不过他还以为姬旦会亲自出马。

  这里是北山最险峻的地方,再往前一些,穿过那一小片树林,便是一处无底断崖。

  历任皇帝都想在春蒐博得彩头,射杀些稀罕的野兽,而那些珍稀的动物向来喜欢躲在这断崖附近,姬家便是算定了他也会来。

  若是从那断崖上掉落下去,连尸首都寻摸不到,最是适合毁尸灭迹了。

  他嘴角噙着冷笑,眉梢微挑:“武安将军,你这是想造反吗?”

  听见这充满讥讽的语气,姬钰的态度依旧不温不火,他面不改色的温笑道:“皇上言重了,只是父亲担忧山中会有大虫出没,吩咐臣陪伴于皇上左右。”

  司马致瞥了一眼姬钰身后千百人的阵仗,忍不住轻笑一声:“这披麻戴孝的阵仗,莫不是姬旦将军死了?”

  这一次姬钰没有回答他的话,立于姬钰身后的白衣人,呈人字状分流开来,姬旦身穿白衣,头戴拔取花翎的白色官帽,从人群中缓步而来。

  “不是微臣死了,而是皇上您要驾崩啊。”姬旦面上带着恭敬,说出来的话却是大不敬要诛九族的混账话。

  司马致看到姬旦走出来,不紧不慢的眯起了双眸,这姬旦哪里来的底气,还未盖棺定论,便胆敢身穿丧服白帽?

  事实上他不知道,姬旦原本是想身着龙袍来此的,后经深思熟虑,认为若是黄袍加身沾了血腥太过晦气,这才换上了一身素衣前来。

  姬旦见司马致不语,以为司马致是被吓到了,他招了招手,命下属将一只盖着红布的大铁笼子从树林中拖了出来。

  “近来民间有所传闻,北山之上有猛兽恶虎出没,微臣原本是不信的,孰料刚刚却正巧碰上了一头。”

  姬旦从容不迫的捋了捋自己的山羊胡,另一只垂于身侧的手指轻轻一挥,便有下属掀开了红布。

  一只身长两米多,浑身雪白且身形硕大的雪虎,正四肢紧绷的弓着身子,露出锋利的犬齿,暴躁的用爪子刨着铁笼的缝隙。

  司马致挑了挑眉,神色淡淡道:“朕倒是不知,你何时变得如此拐外抹角,有什么话便直说,朕没时间陪你过家家。”

  原本以为司马致会被吓到腿软的姬旦,听到这充满讥讽的语气,瞬时间脸色涨红的将腰间佩剑拔了出来:“你这黄口小儿,老夫忍你许久!老夫与你好生交谈,你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既然你要个痛快,老夫便将话放在这里,你写下退位诏书,老夫可考虑饶你一命……”

  司马致漫不经心的勾起唇角:“如若不然呢?”

  “若是你不知好歹,老夫便将你喂了这大虫。”

  姬旦挥出剑刃,指向那装着雪虎的铁笼子:“这大虫已然饿了三五日,想来此刻定是想要饱餐一顿。”

  司马致没有理会姬旦,他向后看了一眼,见沈楚楚在他身后,他对她笑了笑,给她一个安慰的眼神。

  沈楚楚虽然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在这一刻兵戎相见时,还是无法避免的有些难过。

  到底还是要和他为敌了吗?

  不管是司马致,还是姬钰,她都希望他们此生可以平安无虞。

  可这样简单的愿望,此刻却变得尤为奢侈。

  若他们之间,真的要牺牲掉一个,她又如何能眼睁睁的看着其中一人死在自己眼前?

  沈楚楚紧紧的咬住唇瓣,喉间像是卡了一根鱼刺,胸口闷闷的,连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

  她艰难的对司马致回以一笑,似乎是想让他安心一些。

  当她侧过头去,抬眸却扫见正凝望着她的姬钰。

  他的嘴角依旧噙着如沐春风的笑,可那望着她的眸光中,却沾染着一丝无法忽视的悲恸。

  终究……还是逃脱不开啊。

  从出生起便注定下来的命运,怎能是他轻易能改变的?

  他输了,输的彻彻底底。

  沈楚楚看到姬钰对自己无声的说了三个字,她怔怔的望着他,半晌才分辨出那口型。

  ——对不起。

  她甚至没有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在司马致挥声令下的那一瞬间,姬钰不疾不徐的抬起手来,拇指叠放在中指上,轻轻的打了一个响指。

  司马致埋伏在树上和树林中的死士,全部冲了出来,与此同时,原本安静垂头吃草的追月,像是发了疯似的,不受控制的朝着姬钰奔去。

  在这一刻,沈楚楚明白了姬钰的意思。

  姬钰早就知晓司马致在此埋下了伏兵,为了能确保姬旦拿到退位诏书,他要用自己的性命来威胁司马致。

  她不可置信的看向姬钰,他早就算计好了这一切,甚至连当初送她追月,也都是早有预谋?

  不,她不能被当做人质。

  若是司马致真的因为她,而写下了退位诏书,那她就算是活了下来,这辈子也会活在愧疚与不安中。

  司马致是天子,从一出生到现在,他不知经历了多少苦难,才千辛万苦的登上这皇位,她不能让自己成为他的累赘。

  沈楚楚抬起手来,将司马致交给自己防身的弓弩端了起来,把那尖利锋刃的弩箭对准了姬钰的心口。

  追月听从姬钰的命令,若是姬钰倒下了,追月或许便会停下来。

  看到那弩箭对准自己,姬钰毫不躲闪,他削瘦的身子立在那里,微风轻轻拂过,吹的他衣摆左右摇曳。

  他的面上带着一丝释然的笑,如果可以,他希望是她亲手为自己解脱。

  若是能死在自己喜欢的女人手中,这何尝又不是一种幸福?

  沈楚楚死死的攥住弓弩,弩箭蓄势待发,只要她将这一支弩箭射中他的心脏,这一切都会跟着结束了吧?

  她抓住弩箭的指尖,因太过用力而微微泛白,她绷紧了后背,手臂不住的颤抖着。

  带着凌厉寒风的弩箭,划破了骤然寂静的空气,时间仿佛被定格在了这一刻。

  沈楚楚的眼眶泛着红,眼角流淌下一滴透明的泪水,她颓然垂下了手臂,弓弩从指尖滑落,坠进了泥土之中。

  果然,还是下不去手呢。

  那支弩箭射穿了姬钰的衣摆,箭身割断了他的袍子,直插在土地中,活像是一座墓碑。

  姬钰垂下眸子,遮挡住了眸中的悲戚,他望着那支弩箭,像是明白了什么,久久不能回神。

  割袍断义,从这一刻起,她和他就再也没有可能,甚至连朋友也做不成了。

  追月乃是汗血马,突然狂奔起来,根本让人来不及反应,待司马致察觉到异常之时,已然为时已晚,再想追上只是徒劳。

  这出其不意的腌臜手段,彻底惹怒了司马致,他下意识的搭弓射箭,想要在沈楚楚抵达对面之前,当众射杀了姬钰。

  哪料到沈楚楚会快他一步,用弓弩对准姬钰,他怔了一瞬,那弩箭便已经射穿了姬钰的衣袍。

  司马致似乎因为她的举动冷静了下来,他沉默片刻,缓缓将弓箭放了下去。

  追月停在了姬钰面前,原本因为突如其来涌入的死士而慌张失措的姬旦,在这一变动后,仰头对天大笑起来。

  司马致对那些从树林中涌出来的死士们抬起了手,示意他们停下脚步。

  姬旦笑了许久,终于笑得够了,他命人将沈楚楚从马上拖了下来,得意洋洋的指着她:“司马致,你若是不写下退位诏书,老夫便将她喂给大虫。”

  司马致没有理会他,而是侧过头,眸光阴戾的凝视着姬钰:“这便是你说的爱?”

  “你若是爱她,怎会舍得让她陷入险境?”

  他狠狠的攥住弓身,用尽了浑身上下的力量,才强逼着自己忍住动手的冲动:“你根本不懂什么叫爱!”

  姬钰缓缓垂下眸子,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两下,在鼻翼两侧投下了淡淡的阴影。

  “是你不懂。”他的声音轻如羽翼,若是不仔细听,根本就听不清楚。

  司马致从小到大生长在温室中,顺风顺水的度过了十几年。

  不过是在被立为储君之后,被人暗杀过几次,便以为自己历经过沧海桑田,可以对旁人指手画脚。

  司马致怎么会懂三五岁便徘徊在生死边缘,一只脚踏进阎王殿的感觉?

  司马致怎么会懂十几岁便被迫做下抉择,为了保护心爱之人,远赴沙场九死一生的决绝?

  司马致怎么会懂历经千难万苦,再次与心爱之人相见时,爱人已嫁作他妇的诛心之痛?

  司马致不会懂,因为司马致不是他。

  姬钰再抬起头时,面上只余下冷漠:“立下诏书,我将她归还于你。”

  即便他已经刻意压制住情绪,说出归还二字之时,他的眸光中还是染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伤痛。

  姬钰一脚踹在了反手叩住沈楚楚手臂的下属身上,他扶起沈楚楚,从腰间掏出一把匕首,抵在了她的咽喉上:“如若不然,她今日丧命于此。”

  司马致将薄唇抿成一条线,他千算万算,将姬旦算了进去,将太后算了进去,就是万万没想到,姬钰会对沈楚楚下手。

  是他高估了姬钰对她的感情,这一切都怪他太自负。

  若是他再谨慎小心一些,她也不会陷入如此险境。

  姬钰没有催司马致,而是安静的等着司马致做下决定。

  他知道,司马致一定会立诏书。

  许是过了半盏茶的时间,姬旦有些不耐烦道:“你到底立不立?你莫不是以为拖延时间,便会有人来救你了吧?”

  “你若是再不立下退位诏书,老夫就将她剁成肉块,扔进笼子里喂大虫。”

  说罢,他便拎起长剑,作势要往她身上捅去。

  沈楚楚下意识闭紧了双眸,等待着剧痛袭来,但还未等来剑锋,便听到两个男声混合在一起的低吼。

  “姬钰,你疯了?!”

  “住手,朕立——”

  她的身子僵硬如石,缓缓的睁开了眼睛,只见泛着寒气的剑面上,映出一抹殷红的鲜血。

  是姬钰,他徒手接住了姬旦刺来的剑刃,他的手掌紧紧的攥住锋利的剑身,一滴滴粘稠的血液,缓缓从手腕处淌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