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后背隐隐冒出一层薄薄的冷汗,昨晚上有人试图想要杀了她?
沈楚楚不禁想起慈宁宫门外的两个红灯笼,而后又回忆起昨晚从慈宁宫回去的路上,总感觉到背后有人盯着她的阴森感。
原来那不是她的错觉,真的有人在她背后跟着她。
她吸了口冷气,喉间不自知的发出了嘶嘶的声响,也不知道她造了什么孽,这哪里是宫斗文,分明是悬疑类的恐怖小说吧?
上一次姬六将军和一个不知道是谁的黑衣人,曾闯入过永和宫内,这一次又是谁想杀她?
既然已经对她动了手,为什么又半途而废,饶了她一命?
沈楚楚越想喉咙越疼,半晌之后,她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今晚上不睡衣柜了。
反正不管怎么样,他们都能找到她,睡到衣柜里都要被锁喉,那还不如大大方方的睡在床榻上。
最起码就算是死,她也能舒舒服服的死在床上。
这些日子的胆战心惊,令她越发的不耐烦,不管她怎么样做,都有人想要置她于死地。
按照剧情走,会被打入冷宫,然后被嘉嫔弄死。
不按照剧情走,老天爷又随即拿雷劈她。
按不按照剧情走,都会有人暗地里搞事情,三番五次的试图暗杀她。
原本还想着抱着金大腿活命,如今她想抱的金大腿自身难保,说不准哪天就被太后给弄死了,一点也靠不住。
对她来说,穿进这本书里,能留给她自由支配的,似乎只有随心所欲的挑选一个自己喜欢的死法。
沈楚楚咬了咬唇,在心中暗下决定,与其这么憋屈的活着,还不如放飞自我的死去。
那个雷爱怎么劈她就怎么劈她,往后她就选择性的挑选自己想走的剧情。
要真的被雷劈死了,那她就顺带手的带上嘉嫔垫背,让嘉嫔这个白莲女主陪她一起当众表演渡劫失败。
她瞥了一眼桌子上的猫,既然这猫都找回来了,那她也不能辜负了嘉嫔的一番好意。
今日这糟糕的一切,都是拜嘉嫔所赐,嘉嫔想要毁容,那她就帮一帮嘉嫔好了。
反正她都已经穿成恶毒女配了,要是不恶毒一点,倒是委屈了这个名号。
“上次去御药房拿的朱砂安神丸……还有吗?”她强忍着嗓间的疼痛,断断续续的将这一句话说完。
碧月愣了愣,而后点头道:“有的,奴婢这就去取朱砂安神丸来。”
朱砂乃是一样可以清心镇惊、安神明目的中药,平日也用于治疗失眠多梦,心神不宁等症状。
像是碧月口中提到的朱砂安神丸,便是用朱砂制成的,可以治疗疮疡肿毒,以及咽喉肿痛,几乎每个宫殿都会备有朱砂安神丸这种药。
朱砂中含有硫化汞,汞又俗称为水银,但朱砂里的汞与水银的液态汞不一样,少量服用并不会影响身体,也不至于中毒。
原本毒性较为微弱的朱砂,若是经过高温加热分解,就可以分解出二氧化汞和硫化物,这两样都是剧毒之物。
但这种化学知识,古代人是不会懂的,也没有人知道朱砂中可以提炼出剧毒。
“将那煎药的小炉子和砂锅一同拿来。”她低声吩咐道。
碧月并没有多问,只应了一声,便手脚麻利的走了出去。
沈楚楚望着匆匆离去的碧月,不紧不慢的眯起眸子,手指轻轻的抚上了脖颈上的红色手印。
翌日清晨,她早早的便从床榻上醒来,或许是因为做好了踏踏实实死去的觉悟,她不再时时刻刻提心吊胆,只觉得连空气都变得那样清新甜美。
沈楚楚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久违的在床榻上打了个滚儿。
还是这床榻睡着舒服,那衣柜偶尔躲一躲还行,总是睡在衣柜里头,难免会让她生出一种自己在睡棺材的错觉。
殿外的碧月像是往常一样准备敲门,可她的手还没刚碰到殿门,只听到‘吱呀’一声,那虚掩着的殿门竟然自己打开了。
碧月奇怪的挠了挠头,怎么主子睡觉都不挂门了?
进去之后,只见自家主子翘着二郎腿,正在榻上哼着调调奇怪的曲子。
“娘娘可是有什么喜事?”她好奇的问道。
平日主子总是无精打采的,很少有这样自在快活的时候。
沈楚楚见碧月进来,便从榻上坐了起来,光着脚丫便下了榻:“今日不是赏花宴,能见到皇上,本宫自然高兴。”
她的嗓子比昨日好一些了,但说话还是沙哑的,碧月听了她的话,一脸的惊讶。
主子这变脸的功夫,真是越发的厉害了。
初入宫时,主子整日变着花样的讨好皇上,不厌其烦的一次又一次拿热脸去贴冷屁股。
一个多月前,主子性子突变,对皇上爱答不理,对争宠也毫无兴趣,仿佛一条没有梦想的咸鱼。
今日主子又变了,竟然会说出‘能见到皇上,本宫自然高兴’这种话来。
碧月眼神复杂,自家主子不会被什么脏东西附体了吧?
沈楚楚注意到碧月古怪的目光,不禁失笑,她就是随口说说而已,碧月竟然还真相信了。
见狗皇帝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她高兴的是自己已经破罐子破摔,不用再去束手束脚的当一只缩头乌龟。
嘉嫔害了她这么多次,也该她反击一次了吧?
“将那只猫取来。”她清了清嗓子,温声吩咐道。
碧月乖巧的应了一声,转身离开寝殿,准备去将猫抱来。
沈楚楚在碧月走后,将自己一早准备好的小碗拿了出来,放在了桌子上。
碧月很快便将猫抱了进来,沈楚楚坐在离猫很远的地方,指了指桌子上的小碗:“把碗里的东西,涂在猫爪子上,涂均匀些,涂完便立马吹干。”
“有点烫,别烫到手了。”她又叮嘱一句。
虽然碧月不知道主子想做什么,但她一向听主子的话,主子既然吩咐了,她便老老实实的按照吩咐行事。
碗的边沿十分烫手,碧月小心翼翼的用绢布沾着碗里红红的东西,往暹罗猫的爪子上抹去。
这只猫看起来有些蔫儿,精神状态也不大好,只是趴在桌面上,任由碧月涂抹。
沈楚楚知道,这只猫估计活不久了,皇贵妃定然是下狠手折磨它来着,昨日碧月还用猫爪子里拔出来一阵银针,怕是皇贵妃刺进去的。
皇贵妃做贵妃都委屈了,她应该改行去当容嬷嬷才是。
可惜这皇宫之中并没有兽医,就算是有兽医,这猫体内还不知藏着多少根针,能不能活下去也只能是听天由命。
今日的赏花宴,她本身便是拼出半条性命一搏。
因此她能做到的,也只有尽量护下它,若是能平安无事,她便将它送出宫去,找一个好人家照顾它。
碧月涂完了几个爪子,便将猫放回了篮子里,洗干净手之后,走过去帮主子梳洗打扮。
今日的赏花宴有太后在,所以不宜穿的太过妖艳,碧月走到衣柜旁,刚要打开衣柜的门,却发现衣柜上有一行不大明显像是血迹一样的东西。
她疑惑的伸头仔细看了看,衣柜的颜色本身就是暗红色的,根本就看不清楚那一行到底是什么。
“碧月,本宫今日就穿那件绿色的。”沈楚楚沙哑的声音,从碧月身后传来。
碧月见天色不早了,也不敢再耽误时间,连忙打开衣柜,将那件嫩绿色的广袖蜀锦缎绸裙取了出来。
沈楚楚和碧月一出门,便瞧见了伸头伸脑的绿萝,绿萝一看到沈楚楚,瘸着腿对着她跪了下去:“娘娘,奴婢的伤势好的差不多了,今日这赏花宴,您身边只跟着碧月一人,怕是会照顾不周……”
她挑了挑眉,绿萝上次往狗皇帝身上泼冷水,被狗皇帝打了五十大板,差点没熬过去蹬腿,好不容易硬撑过来,这两条腿也算是彻底废了。
倒是没想到绿萝对嘉嫔这般忠心耿耿,都被打成瘸子了,还想着如何尽职尽责的发挥自己的余热呢。
她简直快被绿萝这种舔狗精神打动了,若是有机会,她真想给绿萝众筹出版一本《舔狗的自我修养》。
沈楚楚眯起眸子:“你想跟本宫去?”
本来她都快将绿萝这个人给忘了,绿萝还非要上赶着往上凑,既然绿萝那么想效忠嘉嫔,那她怎么忍心不帮绿萝一把?
绿萝点了点头:“之前都是奴婢鬼迷心窍,往后奴婢再也不给您添麻烦了。若是奴婢再犯,便天打五雷轰。”
沈楚楚并不在意绿萝发下的誓言,依照绿萝满嘴跑火车的性子,指不定对着原主发过多少誓呢。
她神色淡淡的挥了挥手,示意绿萝跟上,绿萝见她松口,面上带着一抹激动之色,紧紧的跟了上去。
原本挎着篮子的人是碧月,绿萝跟上去之后,便动作自然的将碧月手中的篮子要了过去。
碧月犹豫了一番,不太情愿将篮子给绿萝,绿萝见碧月磨磨蹭蹭,直接将装了猫的篮子抢夺了过来。
沈楚楚看到了绿萝的动作,倒也不甚在意,绿萝想要猫,无非就是听了嘉嫔的吩咐,让绿萝在合适的机会将猫放出去。
正好她犯愁如何将猫弄出去,绿萝要是愿意帮忙就再好不过了。
赏花宴是设在御花园,离永和宫倒也不远,坐上步辇也就是一盏茶的功夫便到了。
沈楚楚到御花园的时候,众多莺莺燕燕的嫔妃已经提前到场,她四周打量一番,并没有在御花园中看到太后的身影。
看来太后还未到,要不然这些人也不会这般散漫,三两成团的聚在一起聊天。
她下了步辇,一眼便瞥到了正在与嘉嫔她们说笑的皇贵妃,皇贵妃背对着她,因此她走过去了,皇贵妃也没有看到她。
皇贵妃刻意压低了声音,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你们听说了吗?武安将军昨日被姬旦将军行了家法,半条命都没了。”
第52章 五十二条咸鱼
沈楚楚的脚步一顿,神色呆滞的愣了愣。
武安将军被行家法了?
她对姬家的家法略有耳闻,似乎是用荆棘所制的鞭子抽在后背上,一鞭子下去便要皮开肉绽,更别提家法要抽下去整整十大鞭子。
他的身子本就不好,姬旦将军这是想要谋杀亲子吗?
就算武安将军做错了什么事,也不至于往死里打吧?
就在她失神之间,皇贵妃在嘉嫔的示意下,注意到了她的存在。
皇贵妃停住嘴,不紧不慢的转过身,面带讥讽的望着沈楚楚:“哟,楚贵妃如今可真是得宠了,看见本宫也不知道行礼了。”
“啧啧,瞧本宫这记性,楚贵妃一向目中无人,小家子气派十足。便是在后宫待上几十年,怕是都学不会宫廷礼仪呢。”她翘着手指,捂住朱唇轻声笑道。
沈楚楚懒散的抬起眸子,挑唇一笑:“娘娘说的是,臣妾往后还有几十年呢,但娘娘就说不准了。臣妾理当早日学会宫廷礼仪,若是学晚了,想来娘娘就看不到了。”
她话音一落,旁边的几个嫔妃都忍不住憋笑憋红了脸。
皇贵妃本想讥讽沈楚楚几十年都学不会宫廷礼仪,就是个蠢笨如猪的朽木,哪想到沈楚楚竟直接借着这话咒皇贵妃早死。
“你有什么可得意的?不过是皇上宠幸过你两次罢了,往后日子还长着呢,谁知道你是不是不会下蛋的老母鸡。”皇贵妃被她气的小脸通红,一只手臂指向她,在空中微微轻颤着。
沈楚楚挑了挑眉:“娘娘果然不愧是礼部尚书亲自教导出来的,言行举止粗鄙不堪,真是叫臣妾开眼了。”
这便已经是不加掩饰的指责皇贵妃没教养了,皇贵妃原本涨红的脸,又添上了一抹绿,姹紫嫣红的,好看极了。
皇贵妃攥紧了手中的帕子,恨不得上去撕烂了沈楚楚的脸皮,往日她得权之时,也不见沈楚楚这般嚣张跋扈。
不过是刚刚得了掌管后宫的权利,瞧沈楚楚这得意的样子,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贱蹄子,她一会儿便让沈楚楚知道知道,招惹她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嘉嫔本不想管两人之间的事,若是她们能打起来才好,可她眼尖瞧到了不远处缓缓走来的太后,心中的小算盘便噼里啪啦的打响了起来。
她袅袅走到两人面前,笑着对皇贵妃道:“娘娘莫要怪罪楚贵妃,楚贵妃向来口无遮拦惯了,毕竟是在小家小户生养大的,娘娘还是要体谅一些。”
这话带着一丝冷嘲热讽,若是这话嘉嫔是对着原主说的,那原主一定会不管不顾直接一巴掌扇上去。
沈楚楚下意识的侧过头朝着自己身后瞥了一眼,她用眼角瞥到了不远处的一片正蓝色的衣角,嘴角噙上了一抹冷笑。
在晋国穿衣是有严格规制的,整个后宫之中,只有皇后和太后才有资格正蓝色的宫装,如今狗皇帝并未立后,那衣角只能是太后的。
她就说嘉嫔一直都在人前装成白莲的模样,今日怎地突然变了嘴脸,原来是太后到了。
嘉嫔拿话激她,为的就是让她恼怒之下给嘉嫔一巴掌,不管这事是谁对谁错,在场的人肯定不会向着她。
而且今日的赏花宴,原本就是为了促进后宫和谐氛围才设下的,若是她当众打人,还让太后瞧见了,就算这事是她有理,太后也会认为她故意破坏赏花宴氛围。
太后很少参加这种宴会活动,好不容易参加一次,高高兴兴的过来了,看见两个嫔妃扭打在一起,再好的心情都会被破坏干净。
但凡来的人是狗皇帝,沈楚楚都会将一巴掌甩在嘉嫔脸上,可太后这个城府极深的女人,她一点都不想招惹。
沈楚楚从容不迫的走到嘉嫔身旁,动作轻柔的将嘉嫔鬓角的碎发别在了耳后,她小拇指上套着的护甲套,不经意间划过嘉嫔的脸蛋,所划之处皆留下一道淡淡的白痕。
嘉嫔感受到脸上那冰冷的触感,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凉,汗毛都跟着一起竖了起来。
就犹如一只冰冷的蛇吐出了芯子,那芯子贴在她面上一点点滑动,令人毛骨悚然。
沈楚楚放下手臂,刻意将声音压低,笑容淡淡道:“妹妹这话说错了,那小家小户乃是妹妹的亲生爹娘,狗尚且都不嫌家贫,妹妹可是连狗都不如呢。”
她话音一落,旁的嫔妃便忍不住笑了起来。
方才看那皇贵妃的笑话,大家只敢在心里偷着笑,可嘉嫔和她们位份相差无几,如今又不似以往受宠,她们自然是不会再给嘉嫔留面子了。
嘉嫔原本发白的脸蓦地一红,她本想试图激怒沈楚楚,到头来却被沈楚楚漫不经心的一句话给骂的狗血淋头。
偏偏她还没法子反驳,那一家子粗鄙的村夫,的确是她的亲生爹娘没错,这是一出生便注定的差距,贫贱的血脉会伴随她一生,永远无法抹去。
便是因为如此,她才会更加愤恨沈楚楚,原本她被众星捧月长大,享受着贵族之女最好的待遇,从来都是旁人巴结她,她就是含着宝玉长大的一只金凤凰。
若非是沈楚楚的出现,她的生活也不会从云端坠入深渊,爹娘的疼爱都给了沈楚楚,青梅竹马的皇上也开始对沈楚楚青睐有加,沈楚楚毁了她的一切!
“说什么开心之事,笑的这般快哉?”太后的声音从她们身后传来。
众人连忙收敛了笑声,纷纷走上前去,对着太后行了万福礼:“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太后抬了抬手,示意众嫔妃起身:“今日无需多礼,你们也放轻松些。”
虽然太后这样说,嫔妃们却丝毫不敢懈怠,谁不知道皇上孝顺太后,若是在太后面前表现的好,指不定太后会帮忙在皇上面前说两句好话。
沈楚楚不着痕迹的往后退了一步,那天晚上她被人锁喉,这事虽说可能不是太后授意的,但事后太后估计已经知晓了此事。
按照她脖颈上的手印来看,应该是个男人对她动的手,这让她不禁联想起那个在御花园中与皖嫔偷欢的男人。
当初她便觉得诧异,皖嫔的奸夫若是能在夜里自由出入皇宫,还在正大光明的在御花园偷欢,此人背后定然有个强大的靠山。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过,这靠山会有可能是太后。
那日姬六将军也曾在深夜出入永和宫,怕是皖嫔的奸夫便是姬家之人,这皇宫可不是谁想进就进的地方。
姬家的各方面条件,基本可以与皖嫔奸夫的所作所为吻合上。
狂妄自大到敢在皇宫御花园偷欢,又敢在斋宴众目睽睽之下对她动手,最后还瞒天过海将皖嫔杀害。
有这种能力的人,定然是位高权重者,再加上姬六将军曾在夜里闯入过后宫,种种证据都将嫌疑指向姬家。
但干出这心狠手辣之事的,具体是姬家的哪一位将军,她就不好说了。
沈楚楚抿了抿唇,有些不寒而栗。
若真是姬家几位将军做出来的,那斋宴当日武安将军和姬六将军还曾救过她,姬七将军又帮她找回了碧月……这是怎么一回事?
就像是她脖颈间的掌印似的,那人都已经决定要掐死她了,为什么又像斋宴那日似的,半途而废了呢?
沈楚楚觉得自己距离真相越来越近,可她一点都不觉得开心。
武安将军,那个风光霁月似谪仙般的男人,那个曾经三番五次救过她的男人,曾经为她所做过的一切,其实都是骗她的吗?
“娘娘!”碧月压低了声音,轻声唤道。
沈楚楚被她唤回了神,抬头左右看了一眼,这才发现她愣神的功夫,旁人都跟着太后去了花棚里。
因为现在天气还不算暖和,考虑到名贵之花生长要求的环境,太后便命人在御花园里搭了一个花棚,里头烧着红萝炭,花棚里暖和极了。
她强迫自己平静下来,快步跟了上去。
太后不喜多言,便由云瓷来介绍太后娇生惯养出来的名花。
嫔妃们看起来都有些心不在焉,她们今日打扮的花枝招展,为的便是一同参加赏花宴的皇上。
谁也不想对着几盆破花发呆,更没人想看见太后那张冰山脸,她们忍不住左顾右盼,生怕错过了皇上的身影。
云瓷本来介绍的正在兴头上,一转脸却瞧见众位嫔妃们压根都没认真听她说话。
她一抬头便注意到太后不悦的眸光,略显难堪的扯了扯嘴角:“这是藩国进贡来的花种,名为孔雀草,与晋国的万寿菊长得极为相似,各位娘娘小主们可知道如何辨别这两种花?”
这便是云瓷在提醒在场的嫔妃们,莫要再东张西望,惹得太后不悦了。
嫔妃们倒是听懂着言外之意,但却没一个人能答上云瓷的话来。
谁都瞧不出孔雀草和万寿菊的不同来,两种花都是橙黄或金黄的颜色,外貌看起来也没什么区别,她们本身就不是爱花之人,没人和太后似的有闲心去鼓捣这些没用的花花草草。
因为不知道,她们也不想在太后面前露怯,反正法不责众,谁爱出头谁出头,她们不说话总归是稳妥的。
云瓷越发的为难,就算是不知道,大可以随意发言,总好过所有人一起装死的强。
沈楚楚见云瓷一脸尴尬之色,上前一步解围道:“本宫略懂一些,虽说这两种花都属于菊花一类,但这万寿菊的花朵要比孔雀草的花朵大上一些,且孔雀草花瓣上会带有红色斑块,花瓣也不如万寿菊的花瓣浓密……”
她捡着自己知道的随意说了两句,云瓷听到她的话,微微怔了怔。
嫔妃们见到云瓷的反应,便认为沈楚楚是不懂装懂,胡编乱造的将云瓷都给说懵了。
毕竟那万寿菊只有皇宫之中才有,而孔雀草又是藩国刚刚进贡来的稀有花种,连她们也是第一次看到孔雀草的模样。
沈楚楚一个从小生活在落魄小村子里的人,可能连万寿菊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何谈分辨万寿菊与孔雀草?
她们忍不住笑了起来,其中皇贵妃的嗤笑声最大:“楚贵妃就是喜欢逞能,这胡编乱造的功夫实在让本宫佩服,真是班门弄斧,丢人现眼!”
嘉嫔也忍不住勾起唇角,插了一句嘴:“娘娘莫怪楚贵妃,楚贵妃也是想在太后娘娘面前表现一番呢。”
这话一出,笑声更胜了。
众人瞧着沈楚楚,都盼着她赶紧倒霉,这样无能还要硬装的人,真是太恶心了。
太后手中捻着佛珠,嗓音冷淡:“楚贵妃并未说错,有何可笑?”
“是在笑你们自己太蠢?”她斜睨一眼皇贵妃,而后又将眸光转向了嘉嫔。
太后的话音落下,方才笑的最为开心的几人,皆是默默的垂下了脑袋,面上带着一丝涨红。
暖棚中鸦雀无声,人人脸上都红通通的,没人再敢去讥讽沈楚楚,她们只怪自己没有搞清楚状况就跟风去嘲笑她。
如今好了,被沈楚楚这么一衬,太后都开口训斥她们愚蠢了。
别说给太后留下什么好印象了,怕是现在太后指不定在心中怎样厌烦她们呢。
皇贵妃和嘉嫔两人嘴巴张开又合上,一脸的呆滞,她们都不知道孔雀草和万寿菊的差距,沈楚楚是如何得知的?
沈楚楚不以为意的别过头,万寿菊和孔雀草在现代也不是什么稀罕的物什,都是菊科草本植物,公园四处可见。
再加上她妈妈成了暴发户之后,闲在别墅里没事干,只好就在院子里种些好看的花草打发时间,连带着她从小也受到了些熏陶。
她的眸光一落,在不经意间扫到花棚边角的一株夹竹桃时,神色愣了愣。
夹竹桃的花瓣形似桃花,看过去一片粉嫩,具有极大的观赏价值。
不过太后大冬天的在花棚里特意种植培育夹竹桃,这就有些古怪了。
和方才云瓷介绍过的那些盆栽不一样,夹竹桃具有很强的毒性,浑身上下都带着毒,只一片叶子便可以要了一个孩童的性命。
若是误食了此物,轻则上吐下泻,重则呼吸困难、四肢麻木,甚至还会危害性命。
沈楚楚连忙将眸光转了回来,她感觉自己似乎又不小心窥见了太后的什么秘密。
知道的越多,她便越危险,虽说她已经破罐子破摔,可这也不代表她就想试试太后的手段。
有时候死才是一种解脱,生不如死的活着,会比直接死去要痛苦千万倍。
云瓷为了打圆场,继续对着盆栽介绍了下去,一旁的嘉嫔却开始有些躁动不安了。
本来她想当着皇上的面,替太后挡猫爪子,可皇上也不知怎地一直没出现,若是继续等下去,只怕是赏花宴都要结束了。
罢了,就算皇上不在,太后在这里也是一样的,反正这么多人都看着,总会传到皇上耳朵里的。
嘉嫔刚想让绿萝动手,皇贵妃身边的宫女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了沈楚楚的身后,率先在她之前对着沈楚楚的腰间猛地推了一把。
本身嫔妃之间就互相簇拥着,都站在一起,皇贵妃的婢子下手之时,全被众人花花绿绿的宫装给挡住了,压根没人注意到是谁推了沈楚楚一把。
沈楚楚脚下的花盆底晃了晃,身子也跟着保持不了平衡了,她一抬眼便瞥见了前方皇贵妃侧过头得意的笑容。
若是这样她还看不明白,那她就是傻子了。
皇贵妃并非单纯的想让她摔倒出丑,只怕皇贵妃打的是那些盆栽的主意。
那些盆栽都是太后费心费力养育的,若是被她不慎打翻了,太后定然会责罚她的。
她咬住下唇,伸出手臂一把扯住了皇贵妃的后衣领子,依靠着推搡皇贵妃的冲劲,堪堪保持住了身体的平衡。
沈楚楚站稳了脚,皇贵妃便没那么幸运了,被她这样一推,皇贵妃直冲冲的朝着孔雀草栽了过去。
只听见‘哐当’一声,一切都发生在眨眼之间,皇贵妃当众栽了一个狗吃屎,哦不,狗吃花。
她吃了一嘴的泥土,以及散发着恶臭的不明黑色物体。
沈楚楚略显嫌弃的别过了头,往后退了六七步,与皇贵妃保持出了一个安全的距离。
为了保证花能长的更好,一般养育盆栽的泥土中,都会撒上一些经过发酵的花肥。
这种花肥,也俗称为狗粪。
太后目光呆滞了一瞬,而后紧紧的蹙起了眉头:“这是哀家花了整整三个月,才培育成功的孔雀草!”
云瓷听到太后带着怒气的声音,连忙上前弯下膝盖,慌乱的将摔得四处分裂的花盆捧了起来。
孔雀草的花瓣已经几乎都掉干净了,只剩下中间一个花骨朵上面,残留着几片可怜兮兮的金黄色花瓣。
皇贵妃也慌了,她一边将嘴里散发着臭味的东西吐了出去,一边含糊不清的解释道:“太后娘娘,是楚贵妃推到了臣妾,不是臣妾……”
太后气的脑仁直疼,太阳穴处的青筋都跳了起来:“住口!你今日便与楚贵妃较上真了?”
“分明是你自己没站住脚,那楚贵妃离你这么远,如何推的了你?”她瞥了一眼沈楚楚的位置,怒气冲冲道。
在场的嫔妃们从未见过太后发这么火,她们忍不住缩了缩身子,微不可见的往后退了退。
万一被太后迁怒便不好了,还是离皇贵妃远一点比较保险。
沈楚楚若有所思的望着太后扭曲的五官,这孔雀草对太后来说有这么重要吗?
她看着太后似乎真的是动了怒的。
像是太后这种久居高位之人,基本都是喜怒不形于色,最起码她穿书过来一个多月,便从未见过太后这张面瘫脸上有过什么别的表情。
除了大多数时间冷着脸,就剩下偶尔对外的职业假笑,反正太后从来没生过气。
一旁的嘉嫔,对着绿萝眨了眨眼,现在可是好机会,趁着太后发怒往上火上浇油,简直再好不过了。
绿萝接收到嘉嫔的示意,悄悄的蹲下了身子,在众人都没心思注意到她之时,将暹罗猫从篮子中放了出来。
她将嘉嫔给她的手帕拿了出来,在暹罗猫鼻子前晃了晃,原本在篮子里还无精打采的暹罗猫,闻见帕子上的味道,瞬时间便有了精神。
绿萝对着猫的屁股踢了一脚,暹罗猫从一侧飞了出去,正好摔到了离太后不远的地方。
暹罗猫吃痛的站起身子,一抬脑袋便瞧见了太后手中的青南玉手串,它的身子瞬时间便戒备的弓了起来,喉间不断的发出低低的嘶鸣声。
也就是一息之间,那暹罗猫便露出了尖利的爪子,暴躁的朝着太后的手臂袭去。
“娘娘小心!”嘉嫔朝着太后扑去,准确无误的挡在了太后身前。
这一场变故发生的太过突然,众人甚至都没看清楚发生了什么,等她们反应过来,只看见太后狼狈的倒在地上,而嘉嫔则用双手捂着面庞,臀部压坐在太后的……脸上。
太后:“……”
云瓷目瞪口呆的看了看嘉嫔,又转头看了一眼瞧不到五官的太后,她连忙将嘉嫔扯开,手脚无措的扶起了太后。
太后一张脸憋得通红,捂着胸口直咳嗽,云瓷一边帮太后顺气,一边急切道:“娘娘您没事吧?”
除了被某个物体压倒不能呼吸之外,太后当然是没事,她冷着脸看向嘉嫔:“你疯了……”
太后的话还未说完,嘉嫔便将捂在脸侧的双手放了下来,太后望着嘉嫔那张鲜血淋漓的面庞,神色一怔:“你的脸?”
众人听到太后的话,纷纷朝着嘉嫔的脸蛋看去,只见嘉嫔原本白皙的肌肤上,多了三道骇人的血痕,每一道都两三寸长,殷红的血液顺着那伤口流淌下来,看起来吓人极了。
嘉嫔面目痛苦的指向罪魁祸首,那只倒在地上反复挣扎的暹罗猫:“嫔妾看到这只猫冲向您的脸,顾不得多想,便挡了上去……冒犯了太后娘娘,是嫔妾的罪过。”
太后看见嘉嫔脸上的伤口,只觉得心里发毛,若不是嘉嫔挡上来,那伤口便出现在她脸上了。
她怒不可歇的轻喝一声:“这只猫是谁的?”
沈楚楚面色慌张的跪了下去,内心却一片平静,毫无波澜:“是臣妾的……”
太后看见沈楚楚欲言又止的模样,冷声道:“这便是你教养出来的好猫!纵猫伤人,你该当何罪?!”
“来人!将楚贵妃拉到暖棚外,杖责五十大板!”她根本不愿给沈楚楚解释的机会,直接对着宫人吩咐道。
此言一出,一片哗然。
杖责时都是要被褪下衣裤的,也就是身下只穿着一条亵裤受刑。
当众被杖责,这可比直接杀了楚贵妃还残忍,一个宫嫔若是被这样对待,往后也没脸面在活下去了。
嘉嫔眸中闪过一丝得意,饶是沈楚楚费尽心机,终究也是输给了她。
几个侍卫去拉扯沈楚楚的手臂,他们的手刚碰上她,暖棚外便传来了一个清冷低沉的嗓音。
“放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