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王”,在如此危险的情况下,任谁都要避其锋芒,单凭你一个十五六岁的龙户,又怎
么对付得了这么多凶残的鲨鱼,现在岂是逞能的时候?
我记得图纸上这间船舱有两个出口,连接大厅的只是其一,另有一侧通向底舱,是
前往货舱的捷径。等断后进入其中,但见厨房里面更是一片凌乱,锅碗瓢盆各种灶具东
倒西歪地到处散落。我想要把洞开的舱门反锁了,那巨鲨虽然厉害,却也不会轻易撞破
关闭的舱门,但舱体微有扭曲,那道门却是再也不能合拢。
我灵机一动,和胖子两人把厨房里最大的橱柜斜顶在门上,这时门外的鲨鱼已经跟
到了门前,撞得碗橱中的拉门全部散开,里面无数破碎的瓷碟子稀里哗啦地滚了出来,
但橱柜被舱体和舱门之间形成的夹角支撑,一时还不至被鲨鱼破门进来。
胖于随手在厨房里乱翻,拉开一层肉柜,从中扯出半扇腐烂的猪肉,就推在门前,
他可能还指望鲨鱼进来之后看见猪肉就不咬人了。我心想你他妈的这才是当代天方夜谭
呢,事到如今还能想出这自欺欺人的办法,我估计这些鲨鱼来者不善,很可能就是附在
古猜背上之物引来的,否则它们也不会对潜水员如此围追堵截。
我抬手揪住胖子,让他不要白费心机了,看这厨房也不稳固,还得继续往沉船深处
退,货舱应该是船体后部结构最坚固的区域,寻路撤到那里面再作道理。
四人在后半截沉船中转了一个来回,终于在一处铁梯下的“丁”字形通道里,找到
了最底部的货舱。玛丽仙奴号游轮属于一位南洋大富豪,此人是走私贩毒发的家,后来
逐步做起了古董文物生意,这人不像明叔那样什么钱都赚,不是价值连城的东西根本不
碰,海底的青头,墓中的明器,凡是经他手里过的,几乎件件都是国宝秘器。
他这艘船不同于一般的游轮货船,除了用来享乐之外,也是用来走私贩卖古物的一
件交通工具。所以货舱不大,但却是全船防护最为严密的部分,舱体密闭,防水、防火
、耐压,大到铜鼎,小到夜明珠,都可以在里面找到相应的位置,得到妥善保存。
据船上幸存者回忆,游轮在飓风中迷失了航向,遇到海难后,船体下沉很快,甚至
没有来得及疏散逃生,几乎所有的船员和乘客都魂归大海了。这间货舱里的东西,十有
八九还留在原处没有被动过,如今沉入归墟,已是无主之物,谁捞出来就是谁的了。
货舱前的通道里,大部分沉积物都涌到了这里,海水污浊,颜色更深,潜水手电的
照明范围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唯有使用氪气灯泡的“波塞冬之炫”强光水下探照灯,才
可以穿透七八米的水波。不过这种探照灯耗电量大,一旦连续使用,隔不了多久便要在
水下更换电池,所以潜水小组只携带了一架探照灯。
我们只好完全依靠仅有的强光探照灯,四个人相互间保持着极近的距离,看明了周
围地形,摸到密封的货舱边缘。钢板门仍是牢牢关着,侧面有六道完好无损的锁栓,像
是一个金属的大棺材。
胖子是撬棺破门的行家里手,摸了摸锁栓的粗细和牢固程度,对我们挑起大拇指,
示意拆开舱门不成问题。私人游轮里的货舱就像是个保险柜,不过这保险柜只是为了预
防万一,防备的都是拧门撬锁的小偷小摸之徒,船主做梦也想不到有人用液压破拆器来
硬性拆门,在金刚石链锯的切割下,区区几道锁栓根本起不到什么保护作用。
我打个手势,让胖子抓紧时间拆掉舱门,并带着Shirley杨和古猜守住船底的通道
设置防线,鱼箭都上了膛,一旦有鲨鱼过来,在这狭窄的水下空间内,两支鱼箭轮流射
杀,尽可以守得一时三刻。
古猜用气螺换了口气,握着龙弧短刀警惕地注视着水下动静,他并没有察觉到背后
有什么异样,不过我看到那片黏在他文身上的黑色海水,依然存在,不知是不是这底舱
的水中太暗,还是那片黑水越来越多,他整片后背都如被墨所染,比先前在船长室中要
严重多了。
Shirley杨也发现了这一异状,我对她摆了摆手,表示我也没办法,不知道古猜背
上究竟有什么东西,抹也抹不去,擦也擦不掉,也许正是这船上死者的亡灵附在了他身
上。在进一步确认真相之前,只好静观其变,或是等回到水面再想办法,可惜这次出海
,我们来得匆忙,竟然忘带黑驴蹄子了,否则即便是在海底,按到他背上一试,便知是
鬼是邪。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胖子终于解决掉了舱门上最后一道锁栓,我暗中感谢捞青头
的祖师爷渔主保佑。大伙一齐动手撬开舱门,我随即将探照灯的灯头指向其中,这秘密
货舱内部尚有一道闸口,开启之后,海水立刻跟着灌了进去。
货舱内的结构像个大货架,摆了三个古朴的檀木大盒子,秦王照骨镜不知装在哪个
之中。我把探照灯交给古猜,让他帮我们举着照明,Shirley杨则握着鱼枪防备有鲨鱼
接近。我和胖子动手去撬那些木箱,檀木能防虫防潮,所以收藏古玩的行家,都喜欢将
古物纳入檀木制造的藏宝盒里,这种东西我见过不少。
我分别用手一晃,便知三个檀木匣子里有一个是空的,随手撇到一旁,撬开另两个
。其中一个里面装了一套翡翠宝衣,用探照灯一照,在漆黑的海水中依然掩盖不住流光
溢彩,整件衣服嵌满了珠宝,看那款式奇特,并带有强烈的宗教特征,极为罕见。
我多少懂些佛教的典故,可能这套翡翠宝衣是泰国等佛法昌盛之地,给寺庙里金
身佛像穿戴供奉的衣龛,只有职位极高的僧侣在佛教传统节日中,才有资格给金佛穿戴
,供帝王贵胄朝拜焚香。普通老百姓在一生当中,连看它一眼的机会都没有,这是名副
其实的天衣。
我心头一阵狂跳,这件青头实在有够烫手,其实盗墓摸金就是奔宝贝去的,不过世
上之物,能称之为“宝”的,也分好几个档次。普通的明器已是价值不凡,交易出手可
获暴利,不过有些世上罕见罕有的神器,即便弄到手里,也不一定能卖得出去。那种价
值连城的东西,根本就不应该落在凡夫俗子手里,这套天衣,也不知道是东南亚哪处寺
庙里的镇寺之宝,竟会落在此处。
我和胖子对望了一眼,心想同样都是玩明器捞青头的,可你看人家这游轮船主倒腾
的都是什么货色,还是他妈的老资本家们有本钱,而且可谓是贼胆包天,连佛爷的东西
都敢私自贩运,就不怕遭雷劈天诛,也难怪这船好端端的就会迷失航向遇到海难。如今
让摸金校尉捡了现成便宜,回去真得给祖师爷烧几炷高香了。
胖子更是按奈不住心中的激动,几乎手为之舞,足为之蹈,而且他毫不矜持,也没
什么不好意思的,伸出手来就卷了翡翠宝衣,塞进挎在身上的潜水携行袋里。我拖过第
二个藏宝盒,这时满脑子里还尽是天衣的珠光宝气,随手撬开盒盖,为了防备镜背朝外
,众人都闪在了侧面,檀木藏宝盒刚一开启,突然就觉阴暗的水中寒意逼人。虽然身上
的潜水服可以有效防止低体温症,但竟似抵挡不住檀木匣子中涌出的一股阴寒,像是三
九天喝了一大碗冰冷的雪水,全身不由自主一阵颤栗。
这种感受除我之外,其余的三人似乎也有,所有人的目光都随着探照灯落入木匣之
中。只见一面古老的铜镜,端端正正地就摆在里面,镜面磨损得比较严重,已是模糊难
辨,四周有铜铸的鱼龙纹路,底部的左侧是一条传说中东海才有的四脚鱼,这种四脚鱼
形似人体。面目十分可憎。在海水中托举着古镜,铜镜造型并不对称公正,却有一种鬼
斧天工所造的神气之美。
以前在北京潘家园,大金牙曾经跟我说过,世上值钱的古董,几乎件件都是独一无
二的。它们经历了千百年的岁月,被无数人收藏把玩,或是在坟墓中与世隔绝,造就了
古物自身的风骨和性格。真东西拿在手里会带给人一种“往事越千年,在沧海桑田世事
变化中追古抚今的特殊感觉”,如果常年与古董明器打交道,这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就会
更为强烈。在鉴别古玩真伪的办法中,直觉是最关键,也是最难学会掌握的,甚至可以
说这本事不是能学来的,如果不在古董堆里摸爬滚打个几年,根本就不可能入门,凭的
是自身的悟性和阅历。
我不知道我有没有大金牙那种对古物敏锐的洞察力和特殊的直觉,但藏宝盒在水下
一开,那股仿佛来自冥冥中、无影无形的压迫感,给了我们一个明确的信息:“无须加
以鉴定,这面古镜,肯定就是大秦镇压海中僵尸的秦王照骨镜。”
我暗赞一声,真他妈是件玩意儿,想不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货真
价实的宝物摆在眼前,观之令人心慌。我还不太敢相信这是真的,而且为了这面古镜,
已经搭上了一条人命,从我的价值观来看是不值得的。在一件稀世国宝,和一条普通蛋
民的性命之间,我宁可选择后者,但既然已经付出了代价,东西是肯定要带回去的。
想到此处,我抬手抄起铜镜,旁边的Shirley杨赶紧将我的手按住,我知道她是怕
我忘了秦王照骨镜不可以镜背一面照到活人。这虽是一个很邪门的传说,但六合内外本
就有许多人们无法理解的奇异现象,不可不信,也不可尽信。
我对Shirley杨点了点头,让她不用担心,我自知这古镜危险,小心翼翼地端在手
中,准备要先用锦缎裹起来,然后纳入携行袋里带出水面,在回去之前这袋子我就不离
身了,古镜也绝不取出来,等交到陈教授手中,就算了却掉一桩大事。
眼看我们这次出海目的就要达成,可这沉船偏又出了岔子。倾斜的玛丽仙奴号船首
,一直被海底废墟遗迹所支撑,在船体中部开裂后,后部船身受到海底潜流的带动,渐
渐沉入了水底那艘古代帆船的残骸里,那腐朽不堪的木船终于承受不住,龙骨被忽然压
断,玛丽仙奴号顿时滑入深水。
船舱中突然好似天翻地覆,我们在里面感到一阵眩晕窒息,不知是不是我的水肺被
撞漏了,咕咚咚冒出无数白花花的气泡,探照灯碰在舱壁上被撞得接触不良,也随即灭
掉了。在漆黑的水里,我手里捧的秦王照骨镜,在混乱的晃动中落在了地上,等沉船落
在附近的废墟石柱上停住,我赶紧重新摸到铜镜,所幸未曾失落损毁。
这时古猜在探照灯上一通乱拍,将接触不良的水下探照灯重新拍亮了,光线一闪,
我下意思地看了一眼手中的古镜,刚才在水里黑灯瞎火,只顾着将它捡回来,却没注意
镜身反正,一看之下,头皮当时就麻了一麻,秦王照骨镜的背阴之面就在眼前。
第三十三章大王乌贼
一阵混乱之下,我竟然鬼使神差般地把秦王照骨镜镜背举在了自己面前,想到这镜
背里曾照着古尸千年,据说僵尸形炼而生的尸气都被吸入了镜中,别的我倒不在乎,但
活人被它照到,实在是万分不吉。
水底的环境太暗了,我很本看不清镜背里有什么,只是一片黑幽深邃。我心中觉得
好生古怪,秦王照骨镜的镜背,怎会黑得像是被烟熏火燎过一般?我想看个究竟,急忙
抬手捉住古猜举着探照灯的手臂,把灯光压到镜身看个仔细,原来铜镜背面,被人使火
漆封了,漆上还有辟邪符印的压痕。
我心中一动:“游轮的船主大概也知晓这古镜邪门,干脆便将镜背盖住,在收藏鉴
赏或是贩运的过程中,就安全了许多,如此看来三人成虎,秦王照骨镜是不祥之物的传
说,多半不假。”随即将古镜揣进了潜水携行袋里,对众人一拍袋子口,得手了,收队
撤退。
Shirley杨帮忙将我背后泄露的水肺卸掉,潜水任务已经接近完成,一组两个的氧
气瓶少了一个倒无关紧要,不过她还是轻推了我一把,似乎是怪我胆大冒失,竟敢拿着
灯去照镜背,万一古镜阴面没被遮住,却又如何?
我心想已经当面照过了,就算不用探照灯看个清楚也已晚了,我可不会像古猜那样
两眼直勾勾的,在水里逮谁就想跟谁动刀子,如果事先不掂量掂量轻重缓急,我根本不
会贸然去看镜背的阴面。但在水底难以分说,我只好做个向上的手势,准备率领潜水小
队离开玛丽仙奴号。这时沉船的船尾陷入了水底的一处浮流,在潜涌的冲击下,船体钢
筋龙骨不停地打着颤,在底舱感觉非常真切。沉船大厅那段路有鲨鱼出没,我们只好另
寻出路。
四人转到船侧,一间船舱里有处破掉的舷窗,船外与另一艘桅帆木船的残骸之间暗
流急卷。我正想出去看看能否从这里上去,Shirley杨却抢了个先,她从舷窗处探身出
船,对我们一招手,示意可以离开。
我让胖子和古猜把沉重的破拆工具丢掉,便握了潜水刀,跟着Shirley杨从舷窗钻
了出去,身边乱流一阵紧似一阵,水的浮力似乎都失去了作用,只有扒住沉船上的裂缝
才能勉强向上前进。
我和Shirley杨在沉船外,见乱流虽多,却可以强行通过,船外也没那么多污水,
不像舱内昏浊黑暗,于是将胖子和古猜先后接应出来。我忽然发觉乱流有异,接过潜水
探照灯,低头看了看水深处,玛丽仙奴号巨大的螺旋桨,在暗流中不停地旋转着,按说
这船的动力早就失去了,在船舱里也没感到发动机有工作的迹象,可这艘沉船就像是闹
鬼一样,底部的螺旋桨在这时竟然转动了起来。
我担心这是船长的幽灵对我们纠缠不放,想要匆匆撤离,可水下乱流汹涌,若不抓
住沉船就难以接近水面,船尾的螺旋桨呼呼狂转,将浮流中的木船残骸卷了个粉碎,船
体的碎片随着乱流来回涌动,玛丽仙奴号也山摇地动般震荡不已,我们附在沉船上想固
定住身体都格外吃紧,更别提想要向上移动了。
水下这阵突如其来的震颤突然中止,螺旋桨处忽然冒出一股旋动的水流。漆黑的水
底探出几条满是吸盘的巨大触手,好像一条灰色的大海蛇顺着沉船爬了上来。原来玛丽
仙奴号沉入归墟之中,正好压住了大王乌贼的洞穴,将它困在其中。大王乌贼平时仅靠
伸出触手捕食经过洞口的水族,可能刚刚就是它在拨动沉船的螺旋桨叶,感到有活物爬
出沉船,便立刻伸长了触手卷来。
我看见水下的青灰色巨物紧贴着沉船袭来,不由得心胆俱裂,若是在陆地上撞上什
么僵尸异兽,咬咬牙至少还能舍命逃跑,但在深水之下,水压使人行动缓慢难有作为。
深海中的大王乌贼能拖沉船只,若非沉重的游轮原也压它不住,我们四人都知其中厉害
,只好攀住船身,在乱流中拼命向上。
可人的行动再快,在水下又怎快得过深海怪兽,一条粗如水缸的灰白触足霎时之间
便已到了身后。乱流中我手中拿捏不稳,“波塞冬之炫”水下探照灯失手落下,当即被
大王乌贼的触手卷住,灯光立灭,十几公斤沉的探照灯在长满吸盘的触足中,当即就被
卷成了一团碎纸片。
大王乌贼甩掉探照灯,猛然伸展触足,朝着古猜当头盖下,足下密密麻麻的大小吸
盘,像是无数忽然睁开的眼睛。古猜在沉船上回头一望,饶是他在水下悍勇绝伦,毕竟
年纪还小,也不禁惊得呆了,愣在水里,竟忘了躲避抵挡。
我正好在他身边,见古猜已经蒙了,他虽是透海的龙户遗族,但还属于井里的蛤蟆
没见过多大的天,根本不知作出反应。我救人心切,顺手从潜水袋里拽出一发冷烟火,
拍着了拼命向古猜身后递去,水中白色的火光使人眼前一亮,刚好戳在了大王乌贼触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