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又如何?今天很多人都换了衣服,难道斋醮之日,杨某换身衣服有何不对之处么?”杨世贞冷笑道。
云寄桑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道:“不错,斋醮之日,换身衣服实在是平常,是我想错了。”语气中一幅懊恼的样子,随即似乎又象发现了什么,猛地转身,盯着杨世贞道:“只是,不光是衣服,凶手不小心的话,鞋子也是很可能会碰到血迹的……杨管家,你的衣服虽然换了,可你脚上那双牛皮靴子却没有换。嗯,上面似乎没有血迹,那底下呢?能否请杨管家将靴子抬起来让大家看看?”
杨世贞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起来,他静立片刻,忽然低头地笑了起来,笑声非常的压抑,如哭如泣,越来越低,最后终于消失。
然后,他缓缓抬头,再次面对众人。
“当啷!”谢清芳手中的药碗掉在了地上。
不只是她,所有的人都惊呆了,因为此刻杨世贞脸上的表情竟然同那鬼铃上的那张鬼脸一模一样,似哭非哭,似笑非笑,更带着一种嘲世般的冷漠。
“怎么,你们怕了?记住吧,这便是我毕阿苏拉者一族做法时的法相!也是鬼面的真相!云少侠,你果然了不起,轻而易举地就识破了杨某苦心设计的机关。”杨世贞慢慢抬手,将那虎眼神笠戴在头上。在那斗笠遮住他双眼的一瞬间,整个大厅的温度似乎陡然降低了,一股极度的冰冷气息在大厅内弥漫着。“杨某,不,我阿苦日则作为毕阿苏拉者的传人极为佩服。云少侠说得没错,我百密一疏,竟然忘了换双靴子。天意啊……”
“世贞!怎么……真是是你?你……你为什么这么做?你……你……”魏省曾语无伦次地道,显然难以相信自己的管家就是凶手。
“是啊,为什么这么做。”杨世贞怅然道,随即摇了摇头:“我这样做当然有我的原因,死的这几人都有他们的取死之道。象那个梁樨登,他出身东厂,多年来一直对我们罗罗十八寨的遗民进行追杀,就连妻儿老小也从不放过。这样的人,该死一万次!这些年我一直在修炼法铃,为的就是赶走大明朝廷的官军,重振我们罗罗十八寨的雄风!老爷,夫人,这几年我们主仆一场,虽然其中多有隐情,但老爷和夫人的恩德我还是记得的,只是可惜,以后便无法再服侍老爷和夫人了,世道艰难,人心险恶,希望你们好自为之。”说着,他向魏省曾和谢清芳各看了一眼。
“杨世贞!你还不束手就擒么!”王延思从腰间抽出铁尺,沉声道。
“束手就擒?就凭你们么?”杨世贞仰天长啸,双臂一张,双脚不动,身子已不可思议地向后倒退着飞出。
在他纵起的刹那,众人清晰地看到,他靴子底的毛毡上满是斑驳的血迹。
“拦住他!”王延思大喝道,抢先向外追去。
杨世贞身后正是王振武!于是当杨世贞身形飞起的一刹那,又见刀光!九环齐鸣,大刀挟带着雄厚无匹的真气向杨世贞拦腰斩去!
杨世贞的身子仿若一片柳叶,竟然借着那刀风轻飘飘地向上浮起两尺,刚好躲过这凌厉的拦腰一刀!
“斩!”王振武状若疯狂,身形以左足为轴心,猛地旋转,大刀借着腰力又从下而上反转而至,其势比第一刀更急!
杨世贞抱膝缩颈,身体在空中急缩,瞬间抱成小小的一团,险之又险的避过了这一刀!
“缩骨功!”云寄桑脱口道,原来那夜和卓安婕交手的轻功高手竟然是杨世贞!
避过王振武的第二刀后,杨世贞的身前再无阻挡,他背后落地,却仿佛后背上生了弹簧,身子稍一沾地便陡然弹起,向黑暗中投去。
王延思情急之下大吼一声,踮步躬腰,将铁尺全力投出,向杨世贞凌空打去!
杨世贞身在空中,五感却格外敏锐,身子一侧,旋转着飞来的铁尺从他耳畔唿啸而过,他在空中猿猱般就势翻了个跟头,灵巧地向外飞落。众人此刻见了他的轻功,心中均知,若在他落地前不将他逼住,只怕待他再次纵跃后,便再也无法将他留住!
便在此时,鱼辰机也动了!她曼妙的身形闪电般贴地飞出,蓝色道袍飘摆下,仿佛是一条灵动的冰鱼,瞬间在雪面游出三丈之远,同时右手的拂尘一扬,贴地横扫,千万银丝顿时菊花般绽放,每一根拂尘都在真气的催发下化为利针,刺遍了两丈方圆的地面!她这一招用的极为聪明,并不直接对杨世贞出手,却巧妙地抓住他即将落地的时机,加以攻击!
杨世贞口中再次发出一声厉啸,身体仿佛被某种神秘的力量托住了一般,凭空一滞,仰胸收腹,双手羽翼一样猛地下拍,竟然就借着这样一个怪异的姿势再度腾高,偏折,刚好跃出了拂尘的攻击范围!
他在飞!这是所有目睹这一幕的人心中的想法。杨世贞此刻的动作真的象飞鸟翱翔一般舒展优雅,完全超出了人类的极限。
然而云寄桑却清楚地知道,人无论如何不能和飞鸟相比,杨世贞施展的不过是一种极为高妙的轻功而已。今天他的思维格外清晰,感觉也比前几日敏锐了许多,在质问杨世贞时,他的左手的拇指和中指间已暗暗扣了一枚“罗刹泪”,以防万一。当即凝心静气,双目贯神,杨世贞的动作在他的眼中顿时慢了下来,于是更不迟疑,伸指一弹,一线暗红在夜色中忽闪即灭。杨世贞在空中狂吼了一声,失去平衡,如同折翼的大鸟一般哀鸣着跌落下来。
没等他爬起身来,王延思,鱼辰机和王振武已将他团团围住,三人隐隐成一个品字形,封住了他所有的去路。
“杨世贞,你完了!”王延思冷冷地道。
杨世贞面无表情地站起身来,左手按住肋部,鲜血从指缝中缓缓渗出。听了王延思的话,他冷笑一声,却向云寄桑道:“云少侠好高明的暗器功夫,只不知这暗器叫什么名字?”
云寄桑微一犹豫,终于道:“罗刹泪。”
“罗刹泪……”杨世贞喃喃地道,“罗刹也有泪么?是了,罗刹虽然身为厉鬼,可其心中的苦楚,却是世人的千万倍,自然有泪。罗刹泪……好一个罗刹泪!”
“哪来那么多废话,老夫问你,鬼缠铃是不是你?这些年死的那么多人,是不是你杀的?”王振武大声喝道。
杨世贞冷笑道:“到了现在还问什么,那些人自然是我杀的!他们死于鬼铃之下,灵魂可直飞道天,那是凡夫俗子最好的归宿。你们应该羡慕他们才是!”
“那小梅呢?小梅是不是你杀的?”王延思一向沉稳的声音此刻竟然出现了一丝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