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寄桑深深地吸了口冬日清晨那清澈冰寒的空气,又缓缓吐出,然后向卓安婕点了点头:“师姐早……”
“两天后就是魏老爷子的大寿了,你想好了送什么寿礼没有?”
云寄桑皱了皱眉,他从高丽来时本来已带了一株千年的高丽参作为寿礼,不过路上遇到一位北地赫赫有名的侠士遇袭,生命垂危,迫不得已下便将那株老参用掉了,这番却是空手而来。当下便摇了摇头。
“我问过明欢,你也别急,我到时自有法子……”卓安婕安慰道。
云寄桑心中有些不是滋味,自己从小受这位师姐照顾也就罢了,怎地已经大丈夫了,还要劳烦她不成?当下摇头道:“不劳师姐费心,我自己想办法就是了,想来老师也不会为了这区区寿礼生气。”
卓安婕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这一瞥之下,云寄桑便觉得自己的心思给她看个通透,便有些不好意思,忙道:“我出去转转。”言罢也不敢多呆,匆匆出了院子。
待出了院子,云寄桑心中却又微微地懊恼,自己从小在师姐手中吃鳖出丑,想不到长大了还是如此。这样想着,嘴角却不知不觉地露出一丝微笑。他沿着青石小路漫步而行。低头看去,小路显然已经由下人们打扫过了,昨夜的雪都被扫到了两边,堆起两垄白色的围墙。
晨间的风不大,只微微地刮着,远处的雪地上不时被卷起一两道淡淡的轻烟。那烟也是白色的,缥缈地,有灵性地旋转着,仿佛一个徘徊于时空的舞者,忧伤地展示着她千年的孤独。
远远地,一个婀娜的身影曳入了他的视线。雪光有些刺目,云寄桑眯起双眼,这才看清是谢清芳提着一只食盒,有些吃力地缓步穿过洁白的雪地,向一处小楼走去。
今日她身上披了一件大红的披风,北风吹拂下,仿若在这白色的天地间燃烧着的一簇微弱的火苗。
那不是朱长明的住处么,师母去做什么?是了,昨日老师吩咐过,让她也为长明兄熬些药……看着谢清芳的背影,云寄桑皱眉想到。
突然,他的瞳孔猛地放大,谢清芳的身后,赫然跟随着一个黑色的身影。那个熟悉的,恐怖的身影,缓缓地转过头来。那张灰白的女子面孔,溢出丝丝的血迹,向他微微地一笑。
邪恶的笑容,隐藏了深深的诡秘……
云寄桑的唿吸急促起来,他迅速地闭紧了双眼,不断地警告自己:那是幻觉,幻觉,仅仅是幻觉……而已……
轻轻的敲击声传来,那是谢清芳正在叩门。声音持续着,叩了半天,却无人应答。
云寄桑心中一动,睁开了双眼,却不敢抬头,只是低头望去。
白茫茫的雪地随着他的目光向前延伸,上面只有两行足迹。一行淡淡的,深而大,应该是昨夜朱长明回房时留下的,一行小巧精致,却是谢清芳刚刚留下的。
可是,只有两行足迹的话,朱长明应该还在房中啊,怎地却不回话?云寄桑心中突然一阵不祥的预感。他顾不得许多,腾身而起,在雪地上连点两下,便已经飞身来到小楼前。
谢清芳听到异动,转过身来,愕然道:“幼清?”
云寄桑觉得那黑色的身影似乎仍旧停留在她的身后,便不敢看她,一掌震开了房门,顿时脸色一变,僵立在那里。谢清芳也尖叫一声,食盒失手落地,空气中顿时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药香。
屋内,朱长明的尸体仰面倒在地上,四肢诡异地扭曲着,舌头僵直地向下伸出,双目凸出,眼球上翻,露出了无生气的眼白。正和自己那天在雪地上看到的死尸一模一样。
屋子里没有一丝声响,云寄桑小心翼翼地进入房中,仔细地打量着四周。除了门闩被他刚刚噼开外,门窗都没有什么异样,也没有其他人进入的痕迹。房中的布置非常简单,所有的家什都摆放整齐,没有任何反常之处,也没有打斗的痕迹。一阵寒风涌入,书案上的纸张被风吹得飞了起来,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向云寄桑飘来。
云寄桑将空中的白纸抓住。凝目看去,却是首未完的七言:不似慧兰羡花间,恰如朝云伴堂前;獾狼獐鹿不同老,度母吉祥总解禅。经卷难执荒唐戏,舞衫还看旧时颜;凤台乘凫三山去,同作高唐……
诗没有题目,笔迹潦草,显然是朱长明随意写的,而且诗意晦涩,也没写完。云寄桑看了几遍,看不出诗的含义,便将它揣入怀中。
云寄桑将纸放下,又仔细地在房内勘察了一遍,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物事。便低头单膝跪在了朱长明身边,朱长明的尸身早已僵硬,显然已经死去有些时辰了。
不出云寄桑所料,尸体没有外伤,也没有任何中毒的痕迹。
难道又是吓死的?云寄桑默默地想。
突然,他的目光一凝,望向窗户。
那里,阳光的阴影下,一个小小的黑点正诡异地摆动着。
云寄桑缓步过走,只见窗沿高处,红丝系着的鬼铃正在风中摇摆。
大厅中死一般的压抑,魏府内的众人一个个脸色阴沉,环厅而坐。
陈启呆呆地坐着,衣着出奇地简朴了许多,全身只有黑白二色,头上却带了顶造型奇特的突孙帽。帽子很大,将他大半张脸都盖住了,看不清他的神色如何,只是他的嘴角微微扭曲着,像哭,也像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