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欢似乎也感觉到了那诡异的气氛,又畏怯地向他的怀里缩了缩。
小镇静静的,没有任何生机,放眼望去,只有一片孤冷的青灰色。几乎所有的房屋都门户紧闭,告示牌上缉拿采花大盗李流芳的告示破败不堪,在风中瑟瑟发抖。大街上空空荡荡的,偶尔有一两个行人,也行色匆匆,神情呆滞,老远便避开他们,仿佛两人是洪水猛兽。
“喜福,他们怎滴啦?好想怕明欢未?”缩在云寄桑怀内的明欢忧心忡忡地道。在她小小的脑袋里,生怕身为异族人的自己给亲爱的师父带来什么烦恼。一直以来,她便本能地讨好着她接触的任何一个汉人,而那些汉人似乎也都非常喜欢她。可这里的人们似乎有些不同,难道说,自己在他们的眼中真的是个话都说不清的小妖怪吗?
“这不是明欢的错啊……”云寄桑爱怜地拍了拍她的小脑袋,“只不过,这里的人似乎都害怕着什么……”说话的时候,他的目光落在一户人家的正门上。
那扇贴着两副破烂春联的木门上方,用红线挂着一个小小的铜铃。
究竟是什么?让这个自己记忆中曾经生机勃勃的小镇充满了惊恐和不安?马儿慢慢地踱着,云寄桑的心思也在默默起伏。
穿过了一座小桥,马儿在一座府第门前停了下来。高大的府门上方挂着深黑的匾额,上面镌刻着“魏府”两个金漆大字。
府门半开着,一个老家人正蹒跚地在府门前打扫着积雪。
云寄桑抱着明欢下了马,将她放在地上,向那个老家人走去。
老人似乎没有发现他的到来,依旧慢慢地挥动着长长的扫把。
“魏安……”云寄桑轻声道。
老家人缓缓转过头来,愣愣地看着他,眼中露出迷惑的神色。
“不认得我了吗?”云寄桑微笑道。
“你是……”魏安犹豫着。
“我是云寄桑啊!”云寄桑看着老人依旧想不起来的样子,便提醒道,“小桑子……”
“小桑子!是小桑子,不,不……是云少爷啊!快来人!云少爷回来啦!”魏安惊喜地高声道。
“您还是叫我小桑子好了,我喜欢听您这么叫。不见外……老师他还好吗?”云寄桑笑道,将马匹和青驴的缰绳交给闻讯赶来的小厮。
“唉,老爷这些年的身体不比从前了,不过幸好有夫人照看着,所以还算硬朗,就是精神头儿没那么足了,饭量也减了。这几年也再没出过远门,折腾不起了啊!云少……小桑子,快里面请吧,老爷要是知道你来了,准高兴得多吃几碗饭。”老人唠叨着将云寄桑引向府内。
“老师续弦了吗?”云寄桑问道。他在师从魏省曾治学时,魏省曾遭遇了丧妻之痛,他与元配何氏感情极深,感念亡妻下多年来一直未曾续弦。想不到这次回来竟又有了夫人。
“可不,新夫人的心性是极好的,对咱们下人那是一点儿说的都没有。就是这十里八街的也没少受咱们夫人的恩惠。整个平安镇,一提夫人,谁不挑大拇指?老爷这可有福喽!”魏安提起夫人,顿时兴高采烈。
云寄桑也暗暗为老师高兴。他曾听从公申衡,追随魏省曾修学长达两年,感情融洽如父子。听到老师晚年得如此佳妻,心中怎能不快。
突然,他的目光落在府门口的上方。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赫然也挂着一个鬼脸铜铃。“魏安,那是什么?”他终于忍不住问道。
魏安脸色一变,诺诺道:“那是……没什么,小孩子闹着玩的。”
说着,魏安告罪一声,自行进去通禀了,留下云寄桑和明欢两个人在庭中静候。
“小孩子么……”云寄桑望着那铜铃,陷入深思。
“喜福,喜福,那是什么?”明欢拉着他的手好奇地问这问那。奇#书*网收集整理云寄桑对魏府的格局极为熟悉,多年不见,心中犹自感到亲切。便放下心头那诡异的铜铃,四下打量起来。
魏府乃是背河而建,当地的沙湾河是一条滦河的分支,正穿过平安镇,将镇子隔为南北两端,一座五丈长的石桥将小镇连为一体。魏府在石桥的南端,这边没有什么民居,除了魏府,便是县衙以及不远处的云端寺。魏府虽是民宅,却因为魏省曾乃当世大儒,名重士林,所以厅堂足有五间九架,这已是二品大员才能住的格局了。
“那是洗烟阁,我跟随老师修业时,就住那里。看到北边那个小亭子了么?那是兰雪茶舍,每逢深冬雪夜,老师总是带着我们一众弟子烹茶赏雪,谈诗论道……”说着,云寄桑的目中露出缅怀之色,随即吟道,“寒夜客来茶当酒,竹炉汤沸火初红;寻常一样窗前月……”
“才有梅花便不同。”一个苍老的声音接道。
云寄桑霍然回身,一个身着青襟棉袍,头戴眉公巾的老人正笑吟吟地站在那里,眼中尽是欢喜之色。“老师!学生云寄桑见过老师!”说着,云寄桑深施一礼。
魏省曾满脸欢容,随即脸色一变:“幼清,你的手……”
云寄桑淡淡地看了一眼空空荡荡的右衣袖:“沙场征战,难免如此。比起千千万万葬身异域的将士,学生已是幸运了。”随即漫吟道,“生为百夫雄,死为壮士规。黄鸟作悲诗,至今声不亏。”
“如此老夫便心安了。”见云寄桑不以残身为碍,魏省曾微微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