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如果靠近了看,有了那把匕首, 皇帝的姿态却突然变成了引颈就戮。

仙草定定地看着赵踞,双眸情不自禁地睁大了几分。

她才刚醒来,连说话的力气都微弱之极, 自然也无法随意活动。

可是皇帝这样贴心,居然把匕首放在了她的掌心里,架在了他自己的脖子上。

在这种情形下, 只要仙草愿意, 随便地将刀贴近一划,皇帝只怕立刻就要血溅当场。

可是赵踞的眼中全无迟疑, 也无半分的恐惧。

他沉静非常地凝眸看她,似乎只想看她如何选择。

终于, 仙草说道:“皇上……是不是知道我不会杀你。”

赵踞道:“为什么?”

仙草道:“如果我是小鹿, 那么喜欢皇上, 怎会忍心伤你半分。”

“那你要是……徐悯呢?”

皇帝在念她的名字的时候,语气特别的轻些,带着一点儿下意识的小心翼翼。

或者是因为长久的受徐悯的照拂, 敬爱交加,再加上那些微妙不能言的情绪,在这种情形下直呼其名,对皇帝来说也是一件不易的事。

仙草并不回答。

“说啊,”赵踞道:“你不是很敢说吗,今日把太后气的直嚷心口疼。”

仙草笑了:“皇上向来孝顺,我今儿对太后无礼,皇上怎么不将我杀之以宽慰太后之心?”

赵踞道:“如果是换了别的什么人,一百个、一千个自然也都杀了。”

仙草道:“是吗。那皇上是对我容情了。”

她的目光下移,掠过赵踞的腰间,因为皇帝早就换了一身衣裳,龙袍上完好无损,也看不见什么伤。

白日他在太后到来之前将匕首藏起来、掩饰伤口的举止不由自主地又浮现眼前。

仙草说道:“皇上想要答案,我就告诉你。”

赵踞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你说。”

仙草轻轻地叹了口气,手松开。

匕首落下。

赵踞的眸色亮了几分。

仙草终于说道:“我只是小鹿。”

赵踞一愣,双眼中的光亮在瞬间消退了几分,他像是在瞬间吞了一枚黄连子,喉头梗涩不已:“你……”

仙草垂了眼皮,长睫闪烁:“我知道,曾经小鹿对你做过不可饶恕之事。”

赵踞脸色立变。

仙草不看他,继续说道:“但对我而言,小鹿,就像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是我自己的孩子,我疼惜她,不管她做了什么错事,我只觉着是自己看的不够好,皇上可明白这种心情吗。”

赵踞蓦地靠近了几分,几乎有些无法相信:“你是、你是在说……”

仙草抬眸,眼中的朦胧泪光如秋日的湖波般闪烁:“其实对我而言,只想小鹿能够快快活活的就是了。没想到她反而替我去了,所以,从此后我只是小鹿,我会替她……”

话音未落,赵踞已经张手在她的肩头往下一抄,竟是把她轻轻地抱住了。

仙草一怔:“皇上……”

“朕、就知道……”赵踞一句话没有说完便停下了,像是强行咽下了什么。

皇帝似轻似重地这样俯身抱着仙草,他头上戴着的翼善冠的乌纱蹭着她的鬓角,发出沙沙地细微响动。

仙草感觉到皇帝的头脸跟身上散发的热力,同时,却也感觉到他好像是在轻轻的战栗,翼善冠上的金龙勾着她的发丝,颤巍巍而动,难解难分。

仙草沉默,她出了会儿神,突然觉着一阵疲倦席卷而来。

终于,仙草长长地叹了声,她闭上双眼,不管不顾地重又昏睡过去了。

****

几乎与此同时,延寿宫内,却也有数个太医立在太后的寝殿之外,只是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左右为难的苦色。

自打从乾清宫回来后,太后就嚷心口疼,当即传了许多太医来。

诊治之后,太医们说太后是一时急怒,进献的是清心宁神丹,太后却不肯吃药,反而斥责太医们无用。

幸而有小国舅看护着,后来方太妃跟颜珮儿闻讯又双双赶来,太后才算消停。

她不再针对太医,却因为颜珮儿到来,突然像是委屈加倍了似的,呜咽着哭了起来。

乾清宫内给仙草痛斥了一顿,太后自己都觉着无地自容,她无法向着方太妃跟颜珮儿说明,便只说是皇帝纵容仙草放肆,浑然不把她这个娘亲放在眼里等话。

方太妃迟疑道:“我原先也听说了那鹿仙草回宫了,还以为是他们传错了,没想到竟是真的?娘娘且不要如此伤心,毕竟谁也不知道皇上这会子传她回宫是为了什么事,也许是咱们不知道的朝中正经事呢?”

太后当即道:“朝中的正经大事,需要交给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贱婢去做?难道朝中就没有别的人了?都说是儿大不由娘,我如今也总算明白这意思了……我如今竟连一个宫女都比不上……”说着又哭起来。

方太妃忙道:“太后千万别这么说!”

颜珮儿见太后这般模样,在旁不禁也红了眼圈,转头默默落泪。

她身边的嬷嬷也忙劝:“昭仪快别这样,太后正是伤心的时候,昭仪若也跟着哭起来,可怎么样呢?”

不料颜太后见颜珮儿落了泪,更加心酸,便将她拉到身边儿,说道:“珮儿也是个苦命的,你的出身,样貌,品格,哪里不比那个贱婢高上千百倍,皇上有了这样的神仙人物,却还是那么的不开眼,反而去喜欢那种货色,当初因为蔡勉从中作梗,没有让你登上凤位已经是极委屈了,如今还要跟那种人同处后宫,别说是你,连我都无法忍受。咱们娘两个,索性就回颜家去罢了。”

方太妃听了这话,越发惶恐:“娘娘,您在气头上,可千万别说这些,若是让皇上听了,不知怎么伤心呢。”

颜珮儿本来靠在太后怀中落泪,听太后越说越严重,才忍泪道:“太后,珮儿并不是因为自己难过,只是……只是也有些想不通,太后跟皇上本是母慈子孝,毫无嫌隙,怎么就因为区区一个小宫女,就闹得如此天翻地覆的?太后身子又弱,若真的气出个三长两短来,却叫珮儿如何自处?”

颜珮儿身边的嬷嬷也急忙道:“是啊太后娘娘,奴婢大胆也说一句,娘娘这会儿若是离开宫中,一来让皇上面上过不去,二来,太后若是走了,试问这宫内还有谁能辖制得了那人?更何况太后若是还带了昭仪走,在皇上而言,只怕还以为是昭仪撺掇太后的,必然也不喜欢昭仪了,又何苦如此呢?”

颜太后听了两人的话,蓦地给点醒了似的,便止住眼泪,微微颔首。

方太妃道:“还是昭仪明白,太后既然这样疼惜昭仪,那就很该自个儿保重凤体啊。皇上再怎么样,也毕竟是您的亲生骨肉,没有个为了一个女子而不要自己亲娘的,何况若皇上真这样儿,那朝廷礼法上也说不过去呀。”

颜珮儿拭去眼角泪痕,温声道:“是,我也觉着表哥不像是那样的人,兴许是其中有什么隐情,太后若真的疼惜我,那就听太妃的,好生保养,别先自乱了阵脚,闹得不可开交才好。”

众人劝了半晌,颜太后总算回心转意:“你们说的都有道理,的确是本宫有些太情急了。”

她回想今日在乾清宫内种种,疑惑地说道:“这鹿仙草原先只不过是个蠢蠢笨笨的丫头,怎么自打徐悯死了后,她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说话伶牙俐齿、狠狠毒毒的……”

颜珮儿忖度道:“我先前不大见过这小鹿姑姑,是以不知她先前的性情。但是后来她在表哥的乾清宫内,我每次跟她相见,却知道她是个最是聪明谨慎,办事滴水不漏进退有致的人,所谓‘蠢蠢笨笨’,竟是半点儿也不曾有。”

颜太后看向方太妃:“兴许我是当局者迷?那你说呢?”

方太妃苦笑道:“太后是当局者迷,我又何尝不是?我先前也觉着这小鹿死而复生后变得很古怪,可是又听说,是因为徐太妃当日的教导,加上皇上对她另眼相看的,我倒也不好说别的了。”

颜太后听方太妃说什么“教导”,心底又浮现仙草在乾清宫指责自己时候的言行举止。

她一阵的惊心,喃喃道:“不可能啊,总不至于……主子死了,却教导出了个跟主子差不多的奴才吧……”

当夜,方太妃许久才去,颜珮儿却给太后留下。

两人更了衣,颜珮儿亲自扶着太后上榻安歇,又给她轻轻地抚胸。

太后叹道:“听说皇帝留了那贱婢在乾清宫,还叫了许多太医去给她看,这幅架势,竟像是对待心肝宝贝似的,比对我都要上心呢。哼……叫我说,最好那贱婢就这么去了,不然的话,就算是救了回来,迟早晚我也要她死。”

颜珮儿之前暗中询问过跟随太后去乾清宫的人,那些人虽闪烁其词,却也说的八/九不离十。

听说仙草当面斥责太后不配为人母等话,颜珮儿也是心惊肉跳。

颜珮儿自然知道仙草是个内有乾坤并非蠢笨之人,但是这样一招,却更加叫她意外:如果那鹿仙草是绝顶聪明的人,又怎么会做出这种惊世骇俗的举止?

毕竟皇帝向来贤孝无比,先前就算理政再忙,抽空也要去延寿宫请安,太后稍微有个不适,皇帝也是最上心的。

月前因是连阴雪天,小雪片子一阵阵儿地洒落,宫内的太监们时刻不停地扫雪都无法清理干净,可料想只是些雪片应该不打紧。

偏偏太后下台阶差点儿滑倒,稍微扭到了脚踝,皇帝便叫砍了负责庭院打扫的两个小太监的脑袋。

若是哪个后妃或者宫女敢如此说太后的不是,以皇帝狠辣的性子,绝不会容许。

可是奇就奇在,皇帝居然对这鹿仙草“格外开恩”,非但没有立刻处置她,反而因为她的吐血晕厥而频传太医,上心之极。

至于那鹿仙草,她究竟是不怕死呢,还是事先笃定算到了……皇帝不会追究她?

颜珮儿大惑不解,坐立不安。

此刻听了太后如此说,颜珮儿试探问道:“太后,皇上先前……跟紫麟宫到底怎么样?难道跟徐太妃他们宫内的人关系很好吗,可我明明听说,这鹿仙草之前对皇上很……”

太后眼神暗沉。

颜珮儿其实知道太后不愿意多提紫麟宫,可是现在却也有些顾不得,轻声地又问道:“我总觉着,皇上对这鹿仙草如此不同,跟昔日的紫麟宫有关……太后您觉着呢?”

半晌,太后才说道:“皇帝……当年年少无知,那徐悯又是个内里十分狐媚的人,恐怕用了些手段笼络皇帝……”

太后的用词十分谨慎,颜珮儿听得却有些异样:狐媚?太后用狐媚形容人倒是寻常,可是把这狐媚的太妃跟少年皇帝两个联系起来,却隐隐地有些刺耳。

颜太后闪烁其词,终于又道:“皇帝给迷惑了罢了,至于这鹿仙草,兴许她也跟徐悯一样,之前的种种不过是装出来的,现在才是她的本来面目。”

颜珮儿道:“太后是说,这小鹿姑姑,表面壮憨,内里却也很擅长狐媚的手段,这才把皇上给……”

太后道:“多半如此了。哼,当初她在宫内的时候,不还勾着皇上在梅园里那样吗?可惜当时我大意了,没放在心上。”

颜珮儿的心有些怦怦跳乱,忍不住抓住太后肩膀:“太后,皇上、皇上会不会对她动了真心了?皇上若是真的喜欢上她,那该如何是好?”

太后道:“胡说,皇帝多半是一时的贪恋新鲜,可再新鲜的东西,终究会变味。且这宫内最不缺的就是新鲜人。除非她真有那个本事,可以长长久久地勾着皇帝,可我是不信的,一来不信她有这能耐,二来,皇帝也没有那么沉迷女色。”

太后说到这里又看向颜珮儿,叹息道:“何况如果论起美貌来,这宫内谁比得过你?皇帝不过是吃惯了山珍海味,突然间想换个清淡些的口味而已。”

颜珮儿咬了咬唇,仍有些不大安心。

太后又哼了声:“且她现在生死不知的,就算侥幸留了命,本宫也绝不会轻饶了她,皇帝如果不为今日她折辱本宫的这件事给个交代,本宫就一头撞死在太和殿前,让天底下的臣民百姓看看皇帝是怎么对待亲娘的。”

次日一早,太后跟颜珮儿才起身,外间便有太监道:“皇上驾到。”

太后闻言不由冷笑:“他还知道来。”

颜珮儿忙道:“不知道表哥是来做什么的,会不会向太后赔礼?”

太后道:“只是赔礼我可不稀罕,除非是拿那个贱人的命来赔。”

说话间,外头皇帝负着手,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颜珮儿细看皇帝,却见他凤眸生辉,龙行虎步,如玉树皎然,落落光华。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着皇帝的脸色神情似乎跟平日里有些不同,至于哪里不同,一时却又说不上来。

颜珮儿忙迎出去几步,屈膝见礼。

皇帝含笑看她:“听说昨儿你留在延寿宫陪着太后?辛苦你了。”

“表哥,何必说这些见外的话。”颜珮儿垂头道。

赵踞嘉许道:“知道你最善解人意。你先回去吧,朕还有几句话要跟太后商议。”

不料太后听见了,因冷冷地说道:“皇帝有什么话还需要避着珮儿?可知昨日在乾清宫内,那鹿仙草羞辱本宫的时候,皇帝也并没有叫人回避。”

赵踞上前跟太后见礼,道:“朕正是想跟太后说此事。”

颜太后道:“哦?你要说什么?如果是要处死那鹿仙草,那你就说,如果是别的,你趁早别开口,除非你嫌本宫死的慢了。”

赵踞跪地:“太后这样说,儿子着实担不起。”

颜珮儿闻言也跪地道:“珮儿请太后息怒,母子无隔夜之仇,求太后让皇上好生跟您解释。”

太后看着颜珮儿,皱皱眉道:“这件事跟你不相干,你起来。”

颜珮儿磕头道:“太后跟皇上这样,珮儿于心不安,太后不答应,珮儿就不起来了。”

颜太后见她磕头,到底心疼,忙叫人扶着她起来。又恨恨地对赵踞道:“你看看,真正体贴你的人在这里!你不好整珍惜着,却去跟那心存不轨的人亲密非常。”

赵踞不语。

太后道:“看在珮儿面上,你说,你是什么意思?”

颜珮儿很聪明,见皇帝还不做声,她就悄悄地后退出殿去了。

直到颜珮儿离开,赵踞才说道:“朕这次来,是恳求太后,宽恕昨日鹿仙草口出不逊之事。”

颜太后听了这句,简直气滞:“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第 149 章

赵踞说道:“求太后饶恕鹿仙草昨日出言无状, 她毕竟是有病在身, 病发之时,便会胡言乱语, 儿子恳请太后,不要跟一个病人计较。”

太后盯着皇帝,眼中透出惊怒交加的光。

过了片刻, 太后不怒反笑,道:“她到底给皇帝你吃了什么迷魂药, 让你变得这样?为了保她,这种借口都说的出来?皇帝,你还当不当我是你的亲娘?”

皇帝道:“太后一直都是朕的亲娘, 这点岂能有变?”

“我看不是,”太后走到皇帝跟前,盯着他道:“你任由那个贱人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羞辱我, 却还要为她说话, 世间哪里有这样的道理,如果昨日的事情传扬出去, 就算是给那些御史们听见,只怕也不会轻饶!”

“太后, ”相比太后的怒极攻心, 皇帝仍是沉静非常, “请听儿子说一句话。”

“我不想听,”颜太后厉声喝道:“你不是我儿子!”

赵踞听到这句才抬起头来,他看向太后, 眼圈有些泛红。

片刻,皇帝才开口道:“那么,太后可知道吗,当初您的儿子在后宫里,时时刻刻如履薄冰,有几次甚至差点儿给人折磨致死,那时候若是朕死了,太后就真的……没有儿子了。”

颜太后本气的扭过去不看他,听了这句蓦地回头:“你、你突然说这话是何意?”

赵踞仰头看着面前的女人,这当然是他的生母,母子天生亲近,不管颜太后如何的懦弱,无能,许许多多的缺点,但对皇帝来说,这是天底下独一无二的娘亲,且天地孝道,不可撼动。

皇帝心性聪慧,当然也知晓当时太后在后宫内生存的不易,以太后的能力,可以做到自保已经是极为勉强的了。而身为人母,太后当然也不至于不理赵踞,只可惜,多半时候,是有心而无力的。

皇帝了解,所以从不怪罪。

直到这时候,赵踞道:“太后可记得,当初有一次,朕给赵彤的人打伤了,朕很害怕,就跑到太后那里哭诉。”

颜太后一愣,眼前模模糊糊地泛出一幕场景:那个小孩子受惊过度,浑身发抖地哭着对自己说着什么,但到底说的是什么,太后竟然不记得了。

赵踞道:“当时朕年纪还小,不懂事,给那些人追着打,那些人下手又狠辣,朕委实害怕的很,头上给打破了,以为自己会死……所以去求太后……”

太后震了震,终于想起来了。

——“母妃,他们说要打死我,他们是当真的……”

赵踞跟自己哭求,跟她商量,要跟皇帝说明此事,免得真的给太子的人活活打死。

太后突然有些口干。

赵踞道:“当时太后对我说,叫我忍,太后让我……以后看见那些人就避开走,太后还说,那时候不能闹出去,若是给父皇知道了,未必会帮我们不说,还会更加惹皇后不高兴。”

皇帝抬手在自己的头上摸了一把,时隔多年,似乎那个伤还没有愈合,隐隐作痛。

颜太后生生地咽了口唾沫:“你莫非,是在怪罪我?我那时候也是逼不得已,咱们娘两个是人家的眼中钉,若还不收敛低调行事,他们自然更加下狠手了,母亲也是为了你好。”说到最后一句,太后想到自己各种心酸不得已,眼眶忍不住湿润了。

皇帝点头:“朕知道,朕体谅母亲的苦楚,所以从无怪罪,反而加倍体恤。”

太后的心一软,她向着皇帝走近数步:“踞儿……”

赵踞继续说道:“可是,母后不知道的是此后发生的事。”

太后微怔:“什么?”

赵踞道:“母后可听说过,当时宫内曾闹出一件事,是鹿仙草跟太子的伴读打架?”

太后屏息,想了想,说道:“是,又、又怎么样?”

颜太后的确记得这么一件事,是鹿仙草跟太子的几名伴读打了起来,那丫头虽然年纪小,却着实凶悍,将其中一人的头打破了,还有一人竟给她踹的肚子发青。

那件事很轰动。

那些被打的伴读都是朝中贵宦子弟,家中的大人自然不喜,可是当时的哲宗皇帝却不当一回事儿,反而嘲笑那些大臣:“你们家里一个个的都是些爷们,却连一个年纪比自己小的丫头都打不过,还有脸在朕面前哭诉?朕都替你们丢人。”

大家就讪讪地,不敢做声了。

而在后宫内,众人都知道小鹿姑姑是个蛮不讲理的人,连赵踞都打过,加上徐太妃又在皇后面前百般地请罪赔礼,何况也没伤着太子,皇后就不计较了。

赵踞才要开口,突然一笑,他扬首要避开太后的注视,但眼底的泪影却是遮不住。

毕竟是自己亲生儿子,太后忙道:“踞儿,你……”

赵踞低下头,深深呼吸片刻,才道:“可没有人知道,鹿仙草其实是故意的,因为当时那些人捉着朕,把朕的头塞进了水池里,朕那时候、几乎就死了。太后……你、可知道?”

颜太后睁大双眼,却也因为听出皇帝话中的痛楚,眼中不禁也泛出泪来:“皇帝……怎么你、你没跟我说?”

“朕知道母亲当时自保也不易,又何必让你多添苦恼呢。”皇帝复又深吸了一口气,稳定心神。

其实他心里明白,太后知道又能怎么样呢?不过是仍旧劝他低头做人。

太后眼中的泪珠瞬间滚落,她走到皇帝跟前,哽咽道:“踞儿……你受苦了。”

赵踞摇摇头道:“我跟母亲说这些话,没有别的意思。只不过,母亲本是个慈仁的性子,当初对朕说过,不喜鹿仙草,不过是怕她对朕不利,但如果她对朕是真的好,太后又怎会容不得她?”

太后微怔。

赵踞道:“她自然有错,但是她对朕的确有救命之恩,太后看在这份上,也不该想置她于死地,何况她之前给蔡勉所害,毒发体内,已经受了很多折磨苦楚,如今尚且生死未卜呢。”

太后又觉意外:“蔡勉害她?”

赵踞道:“事到如今,朕也不再隐瞒了,当初之所以把她赐给禹泰起,本是想让她做朕在禹泰起旁边的眼线,不料蔡勉也看上了她,逼迫她为自己效力,那毒也是因此而起。太后想想看,当日朕拿下蔡勉的时候,若不是她,事情又怎会这样顺利,她竟是个极忠心的人。太后只顾在气头上,竟然忘了她的种种好处了吗?”

颜太后原先的盛怒在经过皇帝诉说往事后早就消失大半了,又听了这些隐情,不由震动。

“我、我只是……”太后叹了口气,“我原本没怎么针对她,只是她昨儿说的话太叫人刺心了。”

赵踞笑了笑:“再破格的事情,她也不是没做过,说几句破格的话,又没有人当真,太后难道要跟她斤斤计较?”

颜太后见皇帝笑的心无芥蒂,不禁也放宽心,随着无奈一笑道:“是啊,现在想想,倒是我……一时太性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