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骑士团成员的秘密供述,这“宝藏”不是金银财宝,而是所罗门王藏放在圣殿中的七件“上帝的神兵”。圣殿骑士团之所以拼死护卫耶路撒冷的“圣殿”废墟,正是因当年雨果·德·帕英在这里找到了这七件圣器。
然而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给圣殿骑士团招来倾灭之祸的,恰恰也就是这七件连教皇都垂涎觊觎的“上帝神兵”。骑士团撤离耶路撒冷后,“七件神兵”被转移到了秘密之地,教皇克蕾芒五世几次索取未果,才联合法国国王策划了清除骑士团的行动。
雅克·德·莫莱被烧死之前,曾当众诅咒法国国王和教皇,说他们都会面临上帝的审判。
这个诅咒很快应验了。一个月后,教皇暴病而亡,法国国王之比他多活了半年——打猎时,被一只野猪撞死。据说他们的死亡都与上帝的七件神兵有关。
无论这个传说是真是假,基谢·德·博热就此销声匿迹了,再也没有出现过。有人说他其实已经死了,死于秘密审讯。有人说他翌日黎明就逃走了,曾亲眼看着他身着白衣盔甲,佩戴着斩魔剑,骑着一匹白马冲出巴黎。也有人说曾在耶路撒冷见过他,那时他已经一百岁了,旋风般杀穿了奥斯曼土耳其大军的重围,大声呐喊着“Godwilllsit”,自称是最后的圣殿骑士。
如果这些传言是真的,如果基谢·德·博热伯爵真的找到了圣殿骑士的宝藏,找到了七件神兵,甚至喝了圣杯所盛的水,长生不老……那么眼前这个怪人,是否真的已经活了七百年,以斩魔剑守护着上帝庙殿的基谢·德·博热伯爵呢?
想到这儿,丽莎的心里突突狂跳,就像要从胸膛里蹦出来了。她深吸了一口气,紧握树枝,在雪地里写下一行拉丁语:“你是不是守护圣殿的基谢·德·博热伯爵?”
那怪人浑身一震,握剑的手竟然不由自主的微微颤抖起来,分不出是悲喜、骄傲还是愤怒。
就在这时,周围狂风忽起,那几只环伺的雪豹趁着他分神之际咆哮扑至。怪人转身一剑劈入雪地,发出嘶哑凄厉的啸吼。
轰的一声,光芒炸舞,整个雪坡仿佛都被斩裂开来了,丽莎被他的吼声震的眼前一白,趔趄摔倒。
那几只雪豹被强光映成了惨白的骷髅,绝望而痛苦的嘶吼着,在空中翻了几个滚,继续不顾一切的朝他们冲来。
丽莎双眼被眩光、酸风刺的泪水直涌,什么也看不见,紧紧的抱住高歌,胡乱地挥舞着火炬。
混乱中,一道道银光如闪电天骄飞舞,雪豹惊吼、惨叫声此起彼伏。接着群山隆隆,轰鸣如爆,南边竟似发生了雪崩。她身体猛地一沉,尖声大叫,和高歌一起随着那塌陷的雪坡朝下急速滚落。
雪浪翻涌,就像层层叠叠的大浪,不停的将他们高高的掀起,又重重摔落。丽莎的肩膀、胯骨、膝盖……接连磕在坚硬的冰壁上,疼得金星四冒,泪水只涌,肘尖又被冰石撞了个正着,整个手臂突然麻痹了,高歌顿时从她怀里飞了出去,消失在滚滚的雪浪之中。
“高……”她又惊又急,刚要大声叫喊,上方轰隆迭响,“伦敦之眼”摇摇晃晃从头顶飞过,猛撞在下方的冰壁上,弹起十多米高,被月光一照,仿佛巨大而神秘的金色瞳孔,突然怒放出万千道摄人魂魄的光芒。
天地一亮,周围的雪山瞬间全变成了金色。就在那一瞬间,穿过“伦敦之眼”的圆轮,她看到了此生从未见过的壮丽景象。
前方的雪崖峭壁上,赫然耸立着一座哥特式的尖顶修道院,气势恢宏,闪耀着夺目的金光。
她呼吸一紧,胸膛突然填满了狂喜与恐惧,仿佛想起了什么,又忘记了什么,然后便被滚滚雪浪掀得拔地飞起,彻底失去了知觉。
※※※
飞机微微一震,转过弯,徐徐驶上跑道,终于即将起飞了。望着灯光璀璨的机场在舷窗外急速倒掠,舱内的乘客爆起一片欢呼。
丁洛河瞥了眼身边的空位,残存的一丝希望也随之落空了。6点10分,黎明将至未至,东方暗紫的天际泛出一条淡青的亮边,很快又被涌起的乌云遮挡,阴晴诡谲,一如他此刻的心情。
玄小童给他的手机里没有任何储存的号码,无从联系;也没有任何发来的短信,不知吉凶。这令他梦萦魂牵的、迷一样的女孩,究竟是谁?她为什么消失?又为什么出现?她在躲避什么?又想告诉他什么?
她的手里仿佛攥着一把神秘的钥匙,可以轻而易举的打开他的心门,也可以轻而易举地解开所有的秘密。但这钥匙却始终若即若离,每次总在即将转动时,又突然消失。
“你好,”就在这时,他身边突然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我的座位是11B,第一次坐飞机,希望能靠着窗户。和你换下位置可以吗?”
玄小童!丁洛河心里一颤,狂喜得像要爆炸开来了。这是他们初次相遇时,玄小童说的第一句话!
但当他转过头,沸腾的心瞬间又坠入了冰冷的渊底。站在右侧的不是玄小童,而是一个金发碧眼的陌生女子,高挑窈窕,双手斜插在黑色大衣里,微笑的凝视着他,眼角下有一颗红痣,衬得肌肤莹白如雪。
“当然,”他失望到了极点,但还是礼貌的朝她笑了笑,起身调换了座位,“您到过中国吗?普通话说的真流利……”话刚出口,心里猛地又一沉,不对!现在的他皮肤黝黑,依旧是东南亚混血华人的外貌,这女的为何对他说普通话?难道她知道自己是谁?
“不认得我了?”金发女子嫣然一笑,扣上安全带,优雅的叠起双腿,“你们中国有一首《木兰辞》,‘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
丁洛河浑身血液瞬间涌上了头顶,又惊又喜,难道她真是乔化的玄小童?但这女人比玄小童至少高了一个头,容貌易变,身高可就难作假了。
再凝神端看她的脸,呼吸一窒,就像被人当头猛击一棒。这双冷澈如春水的眼睛,这颗鲜艳如红梅的泪痣,如此熟悉,就像……就像他从小到大,梦里一再出现的女人。
自从有记忆开始,他常常梦见自己是一个婴儿,躺在玄武湖岛岸的草地上啼哭,一个眼角有颗红痣的女人温柔的抚摸着他,和他低声说话。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梦境越来越逼真鲜明,但醒来后却始终记不清她的脸,也记不得她说过的话。这种情形一直持续到2010年7月15日。
2010年7月15日的夜晚,他在上海外滩18号的顶层初次邂逅那位给他蛇戒的神秘人。握手的那一瞬间,钟声敲响,他如遭电击,仿佛突然坠入了时空的漩涡,被万千记忆的碎片挤压的难以呼吸。也就是在那一瞬间,他突然看清了梦中那张陌生而又熟悉的容颜。
一如此刻所见。
飞机发出巨大的轰鸣,腾空而起。他紧紧的贴在椅背上,骇异的瞪着她,恍惚如梦,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了干哑的声音惊疑不定地问道:“你……你是谁?”
“我说过好多遍了,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谁。”金发女子灼灼的凝视着他,似笑非笑,“人体内的细胞不断的新陈代谢,昨天的你和今天的你不是同一个人。蝴蝶破茧、凤凰涅槃,玄蛇要受尽痛苦,才能蜕甲变成苍龙。你真的已经脱胎换骨,告别‘昨日之我’了吗?”
丁洛河浑身汗毛倒竖,这些话全是神秘人告诉他的,世上再无第三人知晓。难道……难道这女人是送给自己蛇戒的神秘人?但那神秘人分明是一个年近四十的高个男人,浓眉寸头,满脸愤世嫉俗的冷峻神情,怎会摇身变成眼前的冷艳美人?究竟是“他”乔化成了“她”,还是“他”原本就是“她”?“他”也好,“她”也罢,与那梦中人又有着怎样的神秘关联?
金发女子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微微一笑:“色色空空,万象由心,只有用你的心去看世界,才能从化入你头颅那颗水晶头骨里找到一切答案。”不知道她使了什么魔法,轻柔的女生竟然又变成了低沉浑厚的嗓音。
丁洛河心里突突狂跳,再无半点怀疑,那给了他蛇戒,促他重生的神秘人,就是眼前这位从小一再梦见的神秘美人!难怪与她初次握手的那一刹那,会突然看清梦中模糊的面容;难怪彼时就觉得那双眼睛似曾相识。
但她究竟是谁?为什么会一直出现在自己的梦里?又为什么千方百计地让自己“破茧重生”?
经历了昨晚发生的一切,尤其与重逢的玄小童被迫分别,他已经被所有累计的疑团冲击的疲惫不堪,再也没有等待与探索的耐心了。深吸了一口气,铁箍似的抓住金发女子的右腕,冷冷地问道:“你究竟是谁?我孩提时,是否就已经见过你?”
“原来……”她的眼中闪过惊讶之色,泪水竟突然涌上了眼眶,荧光闪烁的凝视着他,“原来你一直都记得。”
这时,舱窗外霞光万道,红日从厚厚的云层里跳了出来,镀染着她的侧脸,灿灿如金。即使在这温暖的晨曦里,她的眼波也像是清冽冷澈的春水,将融未融,交掺着明昧不定的悲伤与喜悦。
“是的,在你出生后,就曾见过我。”她伸出左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声音也低的宛如梦里,“我是你命中注定给你重生的人。我知道关于你的一切,知道你的过去、现在,和未来……”
那冰凉的指尖仿佛带着魔力,抚过脸颊,带来阵阵酥麻如电的颤栗,让他呼吸窒堵,莫名地感到一阵锥心的痛楚。隐隐约约似乎想起了什么,却又转瞬即逝,难易言明。
“比如,”她收回手,微微一笑,又恢复了波澜不惊的神色,“比如我知道你到达佛罗伦萨后,将会发生什么。今夜圣诞钟声敲响之后,你和你等待的那位姑娘,必有一人将会死去……”
“你说什么?”丁洛河心头一颤,就像从梦中被惊雷震醒。
“你和她之间,注定只有一人能活下来,这是你们的宿命。”金发女子灼灼的凝视着他,“因为她是‘太岁’大宗师玄道明的独生女儿,而你,则是他们的千年死敌,遗存于世的最后一个圣骑士。”
※※※
丽莎再次醒来时,长夜即将破晓。
雪豹不见了,怪人不见了,高歌也不见了。她手脚拷着粗大的铁链,蜷在一间漆黑阴冷的石头垒砌的房间里,除了身下又窄又矮的木床,别无一物。左侧铁门紧闭,对面的石壁上开着一扇窄小的窗子,像是中世纪的牢房。
几线亮光从木头窗板的缝隙里漏进来,随着尖锐呼啸的狂风一起闪烁摇曳。她恍恍惚惚,不知身在何处,想起先前发生的种种诡异之事,想起那轰天震地的雪崩,如梦初醒,猛地坐起身,叫到:“高歌!高歌!”
四处寂静无声,杳无回应。
这究竟是哪里?高歌是生是死?那变成尸骨的雪豹、活了千年的骑士……究竟是真的呢,还是自己所做的一场荒诞的噩梦?想起昏迷前所看到的壮丽奇景,她心里更是一阵剧跳。
她拖曳着铁链跳下床,打开窗板。眼前一亮,刺骨的寒风狂潮般迎面拍来,几欲窒息。
窗外是广袤深蓝的天空,晨星寥廓。东边雪山连绵不绝,山顶覆盖着厚厚的紫黑云霞,向上洇出一层深浅各异的颜色,庄丽而神秘。
向北眺望,峭壁森森,云海茫茫。一座哥特式的修道院沿着悬崖迤逦而建,尖顶破空,气势恢宏,在云雾里若隐若现。而她所在的这间囚室,正好位于修道院的最南端。
这时,第一道阳光从云层里喷出来了,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瞬时间,霞光万丈,云海翻腾,万里雪山全被镀成了红色,修道院更是仿佛通体由黄金铸成,闪耀着灼灼金光。雄奇瑰丽,言语难描摹万一。
丽莎意夺神摇,难以呼吸。
她见过许多山里的教堂,但那大多建于山麓或缓坡。被视为天主教第三圣地的圣米歇尔山修道院,高耸壮观,不过建于岛屿小丘之上;即使号称奇绝天险的希腊西蒙佩特拉斯修道院,也不过雄踞于距离爱琴海面250米的悬崖。
眼前这座修道院位于阿尔卑斯山群峰之顶,四周陡峭,终年积雪,几乎没有攀援之路。姑且不论需要多少人力、石料、时间,才能建起如此规模宏大的哥特式寺院,单要将这数以万计的巨石运上山顶,就已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更奇怪的是,作为斜贯欧洲的山脉,自古以来也不知有多少人攀登过阿尔卑斯山,每年来此滑雪度假的游客更是数不胜数,怎会从未有人发现这座山顶的修道院?
难道……这儿真的是受到天主庇护的“上帝之殿”?
“哐啷!”没来得及多想,铁门突然打开了。
那怪人面无表情的站在门口,用斩魔剑指着她,叽里咕噜地说了几句话,示意她出来。
丽莎心里突突狂跳,果然是他将自己囚禁在了这里。既来之,则安之,不管他是谁,对自己究竟有没有恶意,到了这地步,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于是,“叮叮当当”地拖着铐链,随着他一起走过幽暗的甬道,穿过礼拜厅,来到了院子的长廊里。
院子大约有半个足球场大小,四周骑廊围合,高高的尖塔雄立环伺,在旭辉里闪烁着金光。院子中央是积雪斑驳的草地、篱笆墙迷宫,和十三个巨大青铜雕像构成的圆形水池,水柱冲天喷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