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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风呼啸,斑驳的暗影在甬壁上急速闪掠。丽莎被古老而神秘的东方“封脉术”封堵了血液与炁流的循环,软绵绵地斜靠在高歌的怀里,浑身麻痹,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驾驶摩托,一路狂飙。

她从小在修道院里长大,循规蹈矩,即便与未婚夫也极少有如此亲密的接触。相隔咫寸呼吸间尽是他阳刚好闻的气息,隔着那绵软的皮衣,甚至可以清晰地感觉到他那坚实健硕的肌肉。摩托车每次落地颠簸,都让她的心随之一颤,惊惶羞怒之中,又夹杂着一种难以言明的异样滋味儿,耳根如烧。

“哒哒哒哒哒哒……”两辆哈雷摩托车从后方追了上来,子弹从他们身边擦过,密集地扫在洞壁上,火花四射。

接着红光怒舞,又有一枚火箭弹炸穿了右前方的石壁,爆炸的手性溶剂险些将他们连人带车掀了起来。

丽莎心里一紧,倒不是担心弹火击中自己,从十年前接受“圣子”洗礼的那一天起,便已时刻做好了牺牲的准备,她担心的是那几幅背负在高歌身上的、关系人类终极命运的油画。一旦油画受损,后果不甚设想。

“你的‘神’就是这么救他的女儿的?”高歌嘴角勾起嘲讽的冷笑,加速飞驰。速度越来越快,他身上鼓起一层三四厘米高的红光,起伏摇曳,子弹打在上面,竟然被弹得变向飞起。

烈火之甲!丽莎惊讶地瞟了他一眼,原以为只有得到上帝庇护的神之血裔,才能自如地操控风、火、水、土四大自然伟力,想不到这恶魔的使者竟然也有这样的超能力!转念又想,不管是撒旦还是路西法,堕落前原本就是天使,拥有这样的力量也不足为怪。正因如此,更加彰显“圣战”的重要与紧迫性。

“神拯救的不是我们俗世的肉身,而是灵魂,”她定了定神,冷冷地说,“你已经走投无路啦,拿我当人质也没用,他们不会因此手下留……”

话音未落,“轰隆隆”一阵巨响,前方天摇地动,土石飞炸,固若金汤的下水道就像是突然遭遇地震,急速迸裂坍塌。顶壁与两侧的石头滚滚砸落,朝着他们迎着盖脑地撞了过来。

“我说过了,你不是我的人质,而是见证者。我要你亲眼见证魔鬼的荣耀。”高歌低头冲她一笑,眸子里闪烁着野兽般凶暴而冷酷的光芒,猛地提起摩托车的前轮,陀螺似的飞旋乱转。

“嘭!”丽莎呼吸一窒,天旋地转,他们身上竟然涌起层层叠叠的青紫色火光,就像一团势不可挡的火球,横冲直撞,那些石头还没靠近,便猛然炸成了齑粉,四散飞扬。

到处是迸飞的土石,到处是爆炸的轰鸣,整个世界仿佛都坍塌了,而她却随着高歌、随着那一团摧枯拉朽的烈火势如破竹,撞穿了所有的壁垒。然后,又是一阵的震动与爆响,身下一空,狂风扑面。

※※※

雪花纷飞,漆黑的天空看不见一颗星辰,伦敦城在无边的夜色里沉睡着。他们骑着那辆着火的摩托车,从左岸腾空飞起,在最高处停顿了刹那,冲向那波光粼粼的泰晤士河。

“我是我,我是一切,我是风火水土,我是天地万物,……”风势越来越猛烈,丁洛河半身已经被厚厚的冰雪所覆盖,体内的热血与炁流却汹汹席卷,仿佛融入了这场恣肆磅礴的风暴,与天地同化。渐渐地,那些烧灼的疼痛全都感觉不到了,皮肤上泛出一片一片淡淡的青鳞,就像冰消雪融,春回大地。

那些被激怒的哈雷骑士们,正猫耍耗子似的折磨着昆西,对于十几米外发生的这一系列细微变化毫无所察。欢呼声中又是一辆哈雷摩托轰鸣着从昆西身上碾过,他朝右翻了两个滚,终于不动了。

群鸟盘旋,几只龙鹫尖叫着俯冲落地,试探地啄了啄昆西的身体,歪头跳开,见他没有反应,争先恐后地围了上去。

丁洛河怒火如焚,慢慢地曲起十指,跪着双膝,将自己一点一点地撑了起来。“噗!”嵌在他右胸中的那颗弹头被炁流挤压推送,突然闪电似的倒射而出,一只龙鹫应声倒在雪地里,鲜血激射,羽毛簌簌颤动。

接着,他左肩、右腿里的弹头也一一“破膛而出”,将另外两只龙鹫瞬间击毙。剩余的龙鹫惊叫着冲天飞逃。

哈雷骑士们大惊,迎头四处张望,没发现狙击手,索性端起枪朝着两旁的楼房一阵乱扫。忽见风神翼龙头冠涨红,朝着他们路面发出恐惧而又愤怒的尖啸,作势欲扑,黑衣人们这才觉察不妙,转头一看,无不惊得目瞪口呆。

丁洛河就像变了一个人,全身布满了蛇鳞,青光闪闪,昂然而立,右手无名指缭绕着刺目碧芒,攥着一条闪电,映得周围雪地一片惨绿。那双眼睛也仿佛泛着绿光,冷酷地扫望着他们,让人不寒而栗。

“你,你,还有你……”他左手指着反复碾压昆西的那几个哈雷骑士,右手缓缓地揉捏着一团冰雪,“跪下来,向我的朋友磕三百个响头,再砍下自己的脑袋,乞求他的原谅。否则我就捏碎你们每一个人的脑袋,挤出脑浆。”

那几个黑衣人惊愕地看着他,又看看周围的同伴,还没来得及说话,眼前狂风鼓舞,“砰”的一声,剧痛攻心,然后什么也感觉不到了。他们的身体依旧笔直地骑在哈雷摩托上,脑袋却连着头盔被飞来的几颗雪球撞出几十米远,鲜血冲天喷射。

“呀——”风神翼龙嗅着血腥味儿,凶性大发,平张双翼,狂飙似的厉啸俯冲。那数以万计的禽鸟也跟着发生如潮的尖叫,一齐黑压压地冲了下来。

众黑衣人心里一颤,这才如梦初醒,纷纷惊呼怒吼:“杀了这魔鬼!”驾驶哈雷摩托,朝着丁洛河包抄夹冲,枪声大作。

丁洛河脚底就像踏着风火轮,速度奇快,左摇右晃,瞬间就冲到了一辆哈雷摩托的左侧,一脚蹬在后一个骑士的脸上,“喀嚓”一声将他的头颅踹出老远,然后顺势夺过他的冲锋枪,转向扫射。惨叫迭起,血腥味随着狂风急速弥漫。

丁洛河随着那神秘人苦修了几个月,耳目聪灵,反应比普通人快了至少十倍,加上又得了“天神戒”,与水晶头骨合二为一,身体天赋之强,远非这些黑衣人所能相比,可惜时间太短,所学有限,只能发挥出不到一成的威力。然而仅此一成,已经足够他此时大开杀戒了。

风神咆哮着冲到他的头顶,探爪急抓。他一低头,反手抓住那怪物的巨爪,猛地旋身飞转,将它横着飞甩而出,“嘭!”恰好撞中疾冲而来的一辆哈雷摩托。翼龙发出凄厉的怪叫,在雪地里翻了几个滚,摇摇晃晃地冲天盘旋,继续朝他俯冲攻击。

鸟群显然将这只凶暴无比的翼龙视作领袖,随着它前赴后继,发狂地发动猛攻。更诡异的是,它们就如同丁洛河当初在司马台“魔屋”所遇见的那些火鸟一样,一旦被大风所激,或者撞击到某物,立即火焰激涌,变成极为凶暴恐怖的自杀式怪物。

狂风凛冽,丁洛河东突西转,越奔越快,体内的炁流滚滚磅礴,推动着踏步穿梭回旋,就像卷溺在暴风眼的中心,感觉着那无坚不摧的天地伟力。

眼看着那十几辆哈雷摩托围拢冲来,火舌喷吐,他下意识地翻身急滚,右拳掀卷狂风,重重地击打在雪地上,“轰!”从无名指的蛇戒鼓起一圈绿色的光漪,层层叠叠地朝外掀涌起六七米高的雪浪,竟将子弹震得冲天反弹,纵横乱舞,数以百计的龠鸟惨叫着簌簌坠落。

冲在最前面的几辆哈雷摩托也被那狂猛的气流掀得凌空飞起或贴着雪地翻转着摔出几十米远,或径直撞向路边的石墙,喷爆出熊熊火焰。

丁洛河讶异地看了眼自己的拳头,惊喜难抑,第一次真正体会到神秘人所说的“天人合一”的神奇威力。有了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就容易得多了。汹汹炁流和着狂风暴雪,内外相感,顺时应势,不断地从他经脉冲向“天神戒”,爆发出狂猛无比的力量。

远远地望去,他周身仿佛鼓舞着一层深碧浅绿的光浪,所向披靡。无论是哈雷摩托,还是那漫天发狂的火鸟,只要靠近至他两三米内,立即被那势不可挡的光轮撞飞、绞碎。原本强弱悬殊的逃亡,竟渐渐反转成一场屠杀。

Selina趔趔趄趄地从翻转的布加迪跑车里爬了出来,睁着大眼,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这一切,五味交杂。远处那些奔逃的路人更是看得呆了,纷纷停下脚步,取出手机拍照、摄影。

就在这时,天空突然亮起几道刺目的闪电,狂乱飞舞,“轰隆隆!”雷声轰鸣。群鸟惊飞,就连那只风神翼龙也尖啸着盘旋飞起,仿佛预见到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事情。

闪电照得雪地一片蓝紫,有人遥遥大叫:“天哪!你们看那儿!屋顶上有人被雷电劈中了!”

丁洛河心里一凛,仰起头,街道对面的屋顶上果然站着一个人,恰好被那狰狞飞舞的闪电击中头顶,双臂平张,满脸痛苦,全身鼓起眩目的银光,隔着这么远,仿佛都能嗅到皮肉烧焦的臭味。

雷声狂震,闪电不停地闪耀着,汇入那人的身体。足足过了十秒,电光才逐渐消失,那人突然睁开双眼,昂首怒吼。褐肤黑发,双眼精光爆射,就像一只蹲踞在崖顶咆哮的雄狮。

吼声和雷声滚滚呼应,街道两旁的窗玻璃接连粉碎。丁洛河脑子里“嗡”地一响,呼吸窒堵,体内汹涌的炁流瞬间被打乱了,笼罩在他周围的碧绿色光浪剧烈起伏,迅速变得暗淡起来。

群鸟尖啼着冲天飞散,路人们慌不迭捂住耳朵,踉跄奔逃。混乱中,传来一个梦萦魂牵的熟悉声音,清脆如银铃:“小心闪电,快躲开!”

他心里一震:玄小童!还来不及转头寻找,屋顶上那人双掌对旋,鼓起一团刺目无比的球形闪电,破风呼啸着朝他直冲而来。

“轰!”眼前一片蓝紫,丁洛河喉咙里腥甜狂涌,全身就像被雷电劈穿,喷起青紫色的火焰,重重地率飞到十多米外的雪地里。

※※※

灰蓝色的河水冰冷彻骨,一片混沌。丽莎悠悠地翻转下沉,看着自己的发丝在眼前浮动,气泡一串串地冒出,手脚却丝毫不能划动,就像在做着一个无法醒来的噩梦。

就在她胸肺憋闷得快要爆炸开时,一只手突然铁箍似的抓住了她的右腕,拽着她朝前游溯,接着眼前一花,口鼻似乎被呼吸器罩住了,清新的空气直贯入脑。她贪婪地猛吸了几大口,意识渐渐地重转清明。

高歌背着不知从哪儿找来的氧气罐,一手拽着她,一手有力地划动。她心里一沉,难道跳入泰晤士河也是这魔鬼计划的一部分?

果然,他拽着她游到河底,摸索着打开了一个圆形的金属舱门。周围顿时形成了强猛的涡流,将他们瞬间卷入。高歌左手抱住她,右手死死地抓住舱门的内侧把手,奋力拉下舱门,反向旋紧。

过了几秒,四周突然亮起一盏盏的LED灯,辉煌如昼。丽莎惊讶地左右环顾,想不到泰晤士河底竟然有这样壮观宏伟的地下世界。他们所站立的地方是个类似升降电梯的透明玻璃舱。下方是一个直径约百米的圆厅,周围分布着32个舱门。圆厅中央是环形的操作台,嵌满了液晶屏幕与各种高科技的仪器。几个小型的机器人正自动来回穿梭,检修故障,就像是科幻电影里的场景。

“欢迎来到地狱。”高歌将她放在一个冰冷的金属台上,拿起一片闪亮的手术刀,嘴角挂着嘲讽而阴冷的微笑,“在这儿上帝可找不到你。”

丽莎心中一沉,正奇怪为什么这魔鬼不杀她,反倒还要救她,原来只是为了尽情折磨自己。森冷的恐惧一闪即逝,闭上双眼,冷冷地说:“要杀就杀,要剐就剐,何必这么多废话?”

“杀了你?”高歌一证,哑然失笑,知道她又一次误解了自己的意思了,于是故意将手术刀贴在她滚烫的脸颊上,“哪有那么容易,你知道在我们中国,这么冷的晚上,最喜欢吃些什么吗?”

刀锋贴着她的左颊,慢慢地滑到脖颈。丽莎咬着唇,睫毛轻颤,脸颊涌起羞怒的潮红。她浑身衣裳湿漉漉地紧贴着身体,衣领又被撕扯开一个斜长的口子,晶莹的肌肤在灯光下细腻如白瓷。

高歌呼吸一窒,泛起奇异的感觉,声音竟突然有些哑了,轻轻地咳嗽了一声,说:“我们是喜欢吃涮羊肉。把冷冻过的羊肉切成薄薄的肉片,再放在热腾腾的锅里,烫熟了,吃在嘴里,脂香满溢。涮羊肉好不好吃,最重要的秘诀除了要选好羔羊,细皮嫩肉,还要掌握好切肉时的温度,就像你现在的体温,正正好。”说到最后一句,嘴角忍不住露出笑容。

丽莎闭着眼睛,看不见他的神情,只觉得冰冷的刀锋滑过脖子,一点一点地朝心脏移去,羞愤恐惧也跟着渐渐攀升到顶点。刀尖到了胸口后,突然提了起来,她咬紧牙关,屏息等了好一会儿,始终没等到锥心切肤之痛,却听到“滋滋”的声音,似乎有一个冰凉的探头,贴着她的脚底飞速旋转。

她又麻又痒,禁不住笑出声来,睁开眼,却见高歌正饶有兴味地盯着自己,手术刀杂耍似的在指尖旋转。心里一跳,朝脚底望去,一个高约一米的机器人正举着电子感应器,沿着她的双脚朝上仔细检查。

丽莎悄然醒悟,原来这小子是想找出她植入体内的追踪器。被捉弄的愤怒顿时盖过了惊惶与恐惧,恨恨地瞪着他,耳根滚烫,一字字地说:“你最好立刻杀了我。否则等我未婚夫找到这儿,一定会将你送入地狱的烈火,永世不得超脱。”

“未婚夫?”高歌挑起眉毛,又泛起那丝嘲弄的冷笑,“我还以为你是圣洁的修女,已经将自己献祭给你的上帝了。”

丽莎的脸颊又是一阵烧烫,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竟会脱口而出“未婚夫”三个字。她和里奥从小相识,彼此间早已将对方视作人生的另一半,但始终相持以礼,在外人面前,从无亲密的言语、举动,甚至很少提及对方。和这阴鹫傲慢凶暴无常讨人厌的中国小子在一起,她仿佛也推动了原有的冷静与矜持。

她深吸一口气,冷冷地说:“你干吗费工夫寻找追踪器?直接把我杀了,或者丢在泰晤士河里不是更简单?就算你……”原想说“就算你拿我当人质,里奥也不会就范的”,话到嘴边,心里突然又是一沉,难道这家伙已经知道自己的未婚夫是谁了,所以才这么大费周折?

高歌一怔,被她问得哑口无言,虽说自己从不杀没有还手之力的女人,但刚才在泰晤士河里,的确是摆脱她的最好时机,为什么又多此一举将她带到这里?见她清澈的双眼毫不畏惧地凝视着自己,脸上一烫,竟莫名地有些恼羞成怒,好在这时机器人“嘀、嘀、嘀”地响了起来,解除了他的尴尬。

机器人的感应器显示,丽莎身上共有两个追踪器,一个在她左胸“彗星流火”的纹身处,另一个在她颈前的十字架项链里。

那枚十字架项链由青铜所制,质朴无华,只刻着“L.SEL.A”几个字母,想必就是丽莎与其未婚夫的名字缩写了。高歌眉头微皱,莫名地升起一股戾气,斜睨了她一眼,将项链从她脖子上生生揪了下来。

打开夹层,里面除了嵌着一个肉眼难以察觉的晶片,还有一张微缩照片。高歌眼角瞥处,见丽莎咬唇凝视着自己,神情微显紧张,心里一动,将那张微缩照片移到了感应器探头的放大镜下。

照片果然是她与未婚夫的合照。那像是印第安人与拉丁裔的混血,棕褐色的皮肤,漆黑的短发,有着狮子似的鼻子和眼睛,看起来不怒自威,极为眼熟,就好像……

高歌想起他的名字的缩写,脑子里突然“嗡”地一响,血液全都冲上了头顶,一把捏住丽莎的脸颊,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牙缝里挤了出来:“你未婚夫的名字是不是里奥·阿波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