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乱中,莎曼娜的啸叫声显得尤为尖利,她龇着牙,奋力地挣扎着,圆睁双眼,满头的细蛇跟着嘶嘶摇摆,恐惧而又愤怒的神情似乎在警告什么。
我顺着她的视线朝上望去,头皮发炸,忍不住大叫一声。天窗外趴伏着一个巨大的惨白人脸,黑色的眉毛又浓又密,眼睛竖长,眼白上只有两点碧绿的眼珠,正朝我咧嘴狞笑。
“邪蛵神!”这张脸似曾相识,赫然就是在鲧族村寨里和我搏斗过的人头蛇身的怪物。但当时那只怪物的脸“只有”集卡车轮胎的大小,而眼前这张怪脸足足有小一个篮球场那么大!
定睛再看时,那张巨脸又己倏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直径近六米的、缓缓蠕动的巨大蟒身,蝗布银鳞,缠绕着飞船,越绞越紧,合金舱壁发出“咯啦啦”的声音,急速进出细密的裂纹。
船舱内哄然大哗,高歌揿住操作台上的对讲键,朝驾驶舱大吼:“上浮,上浮!”
但通讯系统显然己经遭到破坏,只听到沙沙的噪音。过了一会儿,才断断续续地传来回应:“遭……不明生……遭不明生物攻击,尾舱断裂,引擎受……舱门已关闭……”
舱壁的液晶屏上出现了整船的3D模型图像,徐徐旋转。图像的绿色实现表示飞船完好的部位;红色虚线显示受损位置;缠绕在飞船外围的蓝色暗影显然就是这只人头蟒身的怪物。
在它的连番攻击下,船尾的引擎、船头的信息分配系统、电力系统受到重创,完全失去了动力,断木似的悬浮在灰蓝色的海里。
图像上的蓝色暗影越收越紧,船身剧晃。我抓紧舱壁的扶手,心里突突狂跳。飞船全长80多米,纺锤形,最窄处的周长近30米,最宽处更达到90多米,能将这么大的飞船紧紧箍住的怪物,体型之巨、力量之大,简直难以想象!
Selina在我耳边呵了口气,低声笑着说:“放心吧,飞船是用陨铁合金制成的,就算是美国海军最先进的导弹,也要轰上三五十枚才会炸出一个漏洞……”
话音未落,又是一阵爆裂似的巨响,液晶屏、LED灯火星四溅,固若金汤的飞船竟像易拉罐似的,被硬生生地勒瘪变形!船舱内一片漆黑,电源彻底被切断了。
※※※
黑暗中什么也看不清,除了天窗外那徐徐收缩的蛇身。所有人都被这一幕镇住了,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
唯独莎曼娜仍在凄厉地尖啸着,声音忽高忽低,忽快忽慢,在这一片死寂里听来,更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和她相处了几天,虽然仍听不懂鲧语,但多少能猜得懂些许意思。她反反复复地唱着一个“梦”字,似乎是说眼前这一幕在她梦里发生过。想起之前问她梦境吉凶时,她泪水盈眶的神情,背脊阵阵发寒,涌起强烈的不祥之感。
“咚!咚!咚!”就在这时,船尾的甬道舱门突然接连不断地传来撞击声,就像是密集的战鼓,越来越急促,越来越响。Selina拿起手电筒一照,惊叫一声,我浑身汗毛全都立了起来。
又是一张惨白的怪脸,狞笑着紧贴在舱门的圆窗上!
怪脸往后一缩,倏然消失,接着又同时浮现出两张大脸,挤压着猛撞向舱门,“嘭”地一声剧震,原本己裂纹横生的太空玻璃瞬间粉碎。
惊涛喷涌,整扇舱门都被掀得飞了起来,封堵在舱外的海水势不可挡地冲泻而入。
水浪轰鸣,来势汹汹,沿着舱壁喷薄席卷。巨大的冲击力就像数十杆高压水枪,将我们推得踉跄倒地。
摇曳交错的手电筒光束里,晃过十六七张狞笑的惨白巨脸,鳞光闪烁,贴着两边的舱壁和天窗飞速游来。
高歌抬手“砰、砰、砰”连开几枪,将冲在最前的人头蛇打得仰面飞了起来,转身一把将沙曼娜、昆西的胶囊罩舱推入休息舱,大吼:“还愣着干嘛?全都给我进去!”
众人这才如梦初醒,纷纷拔枪朝着这藉怪物密集攒射。此时水流己经没过了膝盖,又急又猛,每一步都跋涉得异常艰难,只能互相搀扶着,朝休息舱趔趔趄趄地退去。
这些人头蛇比我在鲧族村寨所见到的“邪神”略小一圈,但速度与敏捷度却远胜后者,眼花缭乱地在枪林弹雨里穿梭飞舞,时而潜入水底,时而破浪而出,转眼就冲到了面前。
“哗!”水花激涌,一个人头蛇怪从我左侧腾空跃起,一口就将前方男子的脑袋咬了下来,怪笑着冲入水中,消匿无形。
几乎就在同时,右边的男子又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猛地沉入水底,鲜血汩汩直冒。
Selina双手握枪,尖叫着朝四周水面接连开火,却没发现上空悬着一个“邪蛵神”,正弓着身,咧嘴狞笑,准备朝她迎头扑落。
“小心!”我下意识地冲上前,将她朝外猛推。Selina仰身踉跄后跌,枪口朝上,正好对着那人头蛇的头颈连开了三四枪。怪物嘶吼着重重砸落,腥臭刺鼻的血浆喷了我满头满脸。
我和Selina失去重心,双双摔入水中,咸涩腥苦的海水顿时从口里鼻里灌了进来。
几道雪白的光束交错着斜照水底,依稀可见几条人头巨蛇狞笑着朝我们游来,我心中一凛,急忙扑腾着站起身。
周围的“盘古”成员纷纷上前扶住我们,朝水面可疑的波纹开火,枪声震耳欲聋。
船舱内漆黑一片,这些怪物速度又快得惊人,依靠手电筒的光芒很难捕捉它们的踪迹。不时有人惨叫着被拖入水底。
众人生怕伤到自己人,投鼠忌器,不敢胡乱开枪,只能背靠着背互相掩护,且战且退。短短十几米路,竟然惊心动魄得如同万里长征。等我们全部退入休息舱时,二十九人竟只剩下了二十三个。
水流滚滚涡旋,己经漫过了胸口。手电筒朝外照去,暗红的水面上跌宕着一截截残肢断臂。那些怪物蜿蜒穿梭,惨白的头颅浮出水面,狞笑着瞪着我们,似乎不急着发动下一轮攻击。
高歌旋紧舱门,又拿手电筒仔仔细细地照了一遍水底,确定没有人头蛇潜入后,才松了口气,示意大家原地休息。我用袖子揩了揩脸上的血污,心有余悸,就像做了一场噩梦,分不清眼前一切究竟是真,是幻。
Selina忽然捧住我的脸,在我额上深深地一吻,轻声说:“谢谢你,佐罗。”眼里交织着悲喜与感激。
自从相识以束,她总是半真半假地笑打趣找,第一次这么腼腆而真挚,反倒让我有些不好意思了,咳嗽一声,说:“你不是先替我挡开桌子么?咱俩扯平了,用不着以身相许。”她晕红着脸嫣然一笑,欲言又止。
我话刚出口,就有些后悔,船舱里一片寂静,除了我们,所有人都在强抑悲怒恐惧,默默地包扎着伤口,想起牺牲的战友,有些人更忍不住抹着眼泪,低头啜泣。此时开这种玩笑,未免太不合时宜。
“大家都没事吧?”苏晴眼波流转,从每个人身上徐徐扫过,声音依旧那么温婉而冷静,“既然来到这里,我相信各位都做好了最坏的准备。从现在开始,我们没时间悲伤,更没时间害怕,我们所走的每一步,不仅关系到自己的生死,更关乎全人类的安危,绝对不能出半点岔子。”
顿了顿,又说:“根据鲧神女的脑电磁波感应,鱼骨山距离这儿不到十里。人头蛇既已出现,正好说明我们走的路是对的。我们收拾好东西,分成三组。高歌、关悦,你们各带六个人,分乘两艘梭艇,一东一西,设法将人头蛇引开。其他人保护好丁先生和鲧神女,随我乘坐第三艘梭艇,等人头蛇一离开,立刻全速向北。只要大家能活着在鲧神庙汇合,这些年所有的牺牲和等待,就都是值得的。”
她似乎天生有一种让人信服的魔力,坏事经她一说,反倒成了好事。众人听得热血如沸,纷纷抖擞精神,在她调度下有条不紊地分散开来,整装待发。
除了我自己的背包外,Selina又给了我一套防水、防火、防弹的白色航行服、一把装满了子弹的手枪,以及一个微型的定位显示对讲仪。
我从没碰过枪支,握在手里沉甸甸,难免有些紧张。手把手地教我如何打开保险栓,瞄准目标,又指导我朝着沙发开了两枪,回声震耳欲聋。见我被强猛的后坐力吓了一跳,她忍不住抿嘴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