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起身打开洗手间的灯,往脸上泼了几捧凉水,彻底清醒了。镜子里的那个人满头蓬乱的黑发,斜挑的眉毛,略尖的下巴,大眼睛灼灼地盯着我。这个熟悉的陌生人是谁?他就是我吗?“我”又是谁?
目光往下移,全身突然一震,如遭电殛。鳞甲!我的脖子、胸口居然长了一排排淡青色的鳞甲!
浑身汗毛全都立了起来,我难以置信地轻轻触摸着自己的胸膛,一片片,冰凉、粗糙、坚硬而锐利,就如同刚才噩梦里所看见的那样……指尖突然一疼,被鳞片划出了一道血痕。
疼痛这么真实,显然不是幻觉。
我猛地往后退了几步,浑身颤抖,喉咙像被无形的手掐住了,恐惧得透不过气来。
我突然想起了高歌,想起他在外滩18号顶楼的洗手间里形如恶魔的样子,想起他头上犄角似的尖骨、血红的双眸、胸膛上喷火的伤疤……心里怦怦剧跳,难道他也和我经历了同样的事情?
我是谁?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我会变成这幅模样?
那些累积的疑问又翻江倒海地涌入心底,却找不到任何答案。
我深吸了一口气,强抑住满腔的恐惧,将自己的头埋在冰凉的水里,有一种想要号啕大哭的冲动。但我知道这时候决不能崩溃,要想解开所有的谜题,我就必须坚强面对。
过了好一会儿,缭乱如沸的思绪才随着身上的鳞甲慢慢地消退。我擦干头发,坐回到床上,定了定神,取出神秘人留给我的iPad。
iPad桌面预存了一个奇特的经络运行软件,打开后出现一个3D的人体模型,盘坐在星空下徐徐旋转。奇经八脉和12正经都有各种颜色的细线标注,慢慢地循环流动。
用指尖点划,人体模型还会做出跳跃、奔跑、格斗等各种动作,经络彩线也会随之流转变化。显然是那人专门送给我的“多媒体课件”。
除此之外,iPad里还有一个名为“我是谁”的软件,需要输入名字、密码才能登录。如果我能打开,或许就能解答所有的疑问。
※※※
那三天里,我试了许多次都无法成功登录,这时也不例外。我试了几回后,打开便笺软件,将所有待解的谜团整理归类,以便从里面找寻线索——
关于梵高的《最后一年》:这四幅画中究竟藏着什么秘密,竟让希特勒、斯大林不惜为之开战?那位与山本五十六合影的、长得极像我的人是谁?为什么我画的《四季·光年》会与《最后一年》如此相似?
关于葵画廊:葵画廊为什么要费尽周折寻找《最后一年》?高歌为什么会变成半人半兽似的怪物?神秘人与他之间又有什么恩仇关联?
关于神秘人:他是谁?为什么要给我蛇戒?为什么知道我所有的隐私?为什么要从IMU与反恐特别调查科手中将我救出来?又为什么要像教练似的传授我“天人交感”、“经络”等“课程”?他的超能力是否与此相关?
关于蛇戒:蛇戒有什么来历,套入我的手指后为何消失不见?为什么离开上海后,所有的人都不认得我了?是如神秘人所说,每个人看见的东西原本就是不同的,还是因为我的外貌、声音和指纹真的全都发生了变化?我的种种变化是否与这枚蛇戒有关?
关于我经历的怪事:飞往北京的航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在短短十分钟内坠毁在数千公里外的西藏雪山上?当时趴在机舱外壁的人是谁?为什么飞机上的所有人都声称没有见过玄小童?他又因何突然消失?既然我已侥幸脱身,死在雪崩中的“丁洛河”又是谁?一年前的梅里雪山发生了什么事?狗头人、湖底的棺材、女尸、蛇群……是真实的,还是我的幻觉?
疑窦丛丛多如乱麻,彼此之间似乎隐藏着某种神秘的关联,一时却捋不清、道不明。
我的脑子里突然闪过神秘人说的那句“今天,我是来帮你重装系统的”,心中一动,如果所有的变化都是从那一刻、那枚蛇戒开始的,那是否意味着这枚蛇戒是解开上述谜团的关键?
※※※
我睡意全无,继续上网搜索相关的资料。
戒指起源很早,可以追溯到几千年前。按中国文字释义,戒指的“戒”含有“避忌”、“辟邪”的意思,因此又叫“驱环”。后来渐渐发展成定情之物,叫“约指”,有“约束”的涵义。除了作为爱情的信物之外,大多作为权力与契约的象征,还可以用作印章。
中国、古埃及、罗马将戒指戴于手指的理如出一辙,都认为十指连心,无论是爱情、与神魔的契约,或是权力的约定,都要山戒指与心相连,才能发挥出最大、最长久的效力。
世界各地都出土过不少古代的蛇形戒指,比如庞贝古城里就曾经挖出古罗马的蛇形黄金戒指。据说蛇形戒指大多都和魔鬼崇拜以及邪教的巫术有关。拥有蛇戒的人,都自诩为撒旦的信徒,并将《圣经》里的魔鬼代号“666”看成最具魔力的数字。
网上的蛇戒图片数不胜数,却没有一个和我那枚相似。想起身上的鳞甲,我不由又打了个寒噤。
什么样的戒指会化入人的身体?蛇是魔鬼的象征,我身上的蛇鳞是不是因为这枚戒指而起?如果这枚蛇戒代表人与魔鬼的契约,那么那位神秘人是谁?被他“重启”后的“我”又是谁?
我指尖颤抖,犹豫着重新点开“我是谁”的应用程序,在“用户名”那栏输入魔鬼的名字“Satan”,将密码改成“666”,点了一下“确定”。
“叮”的一声,音乐缭绕,果然顺利打开。我的呼吸瞬间顿止了,分不清是激动、恐惧,还是狂喜。
界面上是无边无际的星空,一个蔚蓝色的地球徐徐旋转,旁边有组经纬度坐标:40°40′27″,117°27′02″。点了下坐标,画面上的地球急剧放大。我头皮发麻,脑袋里瞬间一片空白。
司马台长城!这个坐标竟然是司马台长城!而且与我2009年秋夜观望狮子座流星雨的地点只隔了不到三公里!
如果我没在这儿看见极为壮丽的星云“幻象”,就不会画出与梵高《最后一年》极为相似的《四季·光年》,不会和“葵画廊”签约,也不会发生这一系列的怪事……难道那神秘人是在暗示这是所有事件的起点?想要查明真相,必须要先回到这个地方?
我全身的热血都沸腾了,立即开始收拾背包,规划行程。对我来说,那时唯一的出路也只剩下了司马台长城。退一万步说,就算在那儿找不到想要的答案,至少还能找找灵感,重新画出几幅《四季·光年》,交给苏晴抵账。
那天中午,当我再次搭上前往司马台景区的大巴时,并没预料到未来几天内经历的事情,将比之前所有遭遇叠加在一起更加恐怖、神秘……
※※※
从北京城区到司马台一百二十多公里。我折腾了几天,身心俱疲,一上中巴,就斜靠着车窗睡着了,醒来时己经是黄昏。满天都是彩霞,长城在层峦叠翠的山脉间蜿蜒,灿灿如金带,壮美无比。
看了看手机的卫星定位图,距离景区居然还有十二公里。景区6月起关闭改造,预计两年后才会对外开放。
这辆巴士算上我,一共才9个乘客,原以为游人寥寥,没想到公路上全是大大小小的车子,密集攒动,绵延几公里。前头又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车子停停走走,开得极慢。
两小时的路程开了近四个小时,脖子、手臂全都麻痹了,我深吸了一口气,照着神秘人教我的方法活络经脉,过了一会儿,又感觉到麻酥酥的电流导过全身,精神振奋了不少。
这几天闲暇时,我也上网查了查经络的资料,加深了些了解。
中医、道教说得玄之又玄,倒不如那神秘人讲得深入浅出,将经脉形容成人体的电磁线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