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咯噔”一跳,乘车来司马台的途中,那些本地人神秘兮兮地宣称附近出现了坠毁的飞碟和外星人,所以政府才以整修景区的名义,封山隔离。我们从“魔屋”地道爬上烽火台时,那些特警的可疑言行也从侧面证明了这种传言的可靠性。
但即便眼前这艘坠毁的飞船就是他们所说的“幽浮”,又为什么会坠落在这遍地是恐龙的史前世界?难道……这儿就是几千万年前的司马台,不明飞行物撞毁在此处后,时空发生了扭曲,才使得我们误打误撞“穿梭”到了从前?
我定了定神,小心翼翼地朝里走。
通道那一端的封闭舱门己经打开了。穿过舱门,飞船内部分成了两层。左侧是楼梯,笔直地通向下层,灯光昏暗。右侧似乎是仓库,橘红色的帷幕后立着十几排顶天立地的储物合金架,架上整齐地罗列着各种各样的宇航设备、密封箱和数以百计的罐头。
太空航行时,由于失重,很难像在地球上一样正常用餐。为了防止食物在船舱内四处漂浮,以前的宇航食品通常都制成糊状,装在牙膏似的管子里,只能一点一点挤着充饥。但这些年随着航天技术的飞速发展,飞船的内舱己可以保持着稳定的大气压和温度,宇航员的活动自由了许多,太空食物也逐渐变得丰富起来,开始出现罐头和可以加热食用的微波炉食品。
我拿起几个罐头,翻来覆去地仔细查看。外包装上除了图案,找不到任何文字,也没有生产日期,无法判断究竟是来自地球,还是外太空。旁边的密封箱里装着一些奇形怪状的工具,除了手电筒,还有几把米纹螺丝刀,又长又尖,正好可以用来防身。
我挑了一把攥在手里,递了一把给玄小童。
玄小童“扑哧”一笑,贴着我的耳朵说:“如果船上真藏着外星人,你拿这个有用吗?”我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但有总比没有好,手里攥着把兵器,就算不能吓阻敌人,好歹能给自己壮壮胆。
船舱的隔音效果非常好,这时已经几乎听不见外面的雷声与火山轰鸣,周围一片死一般的沉寂,就连轻微的脚步,也显得异常刺耳,每一步似乎都踩在自己的心弦。
刚才被暴雨从外到里浇了个透,逃命时肾上腺激素迸发,没觉得寒冷,走在这温暖而安静的船舱里,鼻子反倒一阵发痒。我急忙用手捂住,强抑着连打了几个喷嚏。
玄小童掩嘴直笑。
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继续朝里走,是一个宽敞的舱室,里面依旧空无一人。几十个红色的长脚吧椅环绕着L形的超大金属餐饮台,台上凌乱地摆放着三十多套太空餐具和开启的罐头,绿幽幽的牛肉和面糊倾倒在托盘上,散发着一股冲鼻的怪味儿。
地上散落着几个罐头,厚厚的地毯上洇着斑斑点点的暗红,不知道是汤水还是血迹。
我微微松了口气,食物杯盘狼藉,发霉了这么久也无人收拾,说明这飞船上应该没什么人了。只是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紧急的事情,让船上这些人连饭也来不及吃,就全都匆匆离开?
穿过餐饮区,到了一间长约三十米的舱房里。光线昏暗,两侧的舱壁上密密麻麻地悬着长方体的金属大匣子,一半嵌在舱壁里,一半横在外面,被地上的射灯往上一照,阴惨惨的,就像是司马台崖壁上的悬棺,看得我心里发瘆。
我拿起太空手电筒逐一朝里探照,每个匣子的顶上都覆着弧形的玻璃盖,里面除了头盔与呼吸罩,全都空空如也。看这架势,应该是飞行员的休息床舱。我数了数,上下各三排,一共66个舱位。
玄小童跟在我身后,好奇地东摸摸,西望望,手指不知揿到了什么开关,“咯啦啦”一阵轻响。
我心里一沉,猛地转头四望,只见所有舱位的玻璃盖都朝上慢慢地掀了起来,与此同时,舱房顶部也突然发生了变化,就像从金属变成了磨砂玻璃,又渐渐变成了透明的水晶,满天的乌云闪电一览无余。
我和玄小童面面相觑,哑然失笑。看来这是飞船设定的“起床模式”。不知道舱房顶部是什么材料,竟然无需开启、闭合,就能起到透明天窗的效果,忒神奇了。
推开休息舱的舱门,再往前走,是一间篮球场大小的圆弧形驾驶室,顶部与四周全是透明的舱窗。船头倾斜,陷在泥地里,除了上方,舱窗外全是黑漆漆的泥土。一道接一道的闪电透过天窗,将驾驶室里照得雪亮。
沿着舱窗,环绕着银白色的金属操作台与胶囊式座舱。操作台设计得极为简洁,只有一圈嵌入式的LED大屏显示器,与二十四台监视仪相连接,可以看见船舱各个部位的情况。
我仔细扫视了一圈,监视仪里没发现什么人影或异常情况,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不管这艘飞船搭载的是外星来客,还是地球上的某国秘密科研人员,他们都已经弃船离开了。
这些人走得很匆忙,所有的仪器都没来得及关闭,沙沙声时断时续。屏幕上红色的字符不断地跳跃着,似乎仍在等待着下一个指令。
操作台上没有任何键盘或按键,所有的指令显然都是通过胶囊座舱来完成的。胶囊座舱一共十二个,座椅连着透明的水品头罩,有点儿像赛车游戏的街机,除了小巧的方向盘,右侧还有一个操纵手柄。
玄小童跳进胶囊座舱,拨了几圈方向盘,又握住手柄前后左右地摇晃,没有任何反应。
虽然明知飞船上只有我们,他还是不自觉地压低声音:“洛河哥,我听巴士上的人说,司马台发现的外星人头大身小,不到一米五高,刚才那些床舱每个两米多长,里面的头罩和正常的摩托车头盔差不多大小,和那些外星人的体型根本不匹配。你再看这些座舱,如果真是给侏儒外星人用的,方向盘和操纵手柄就不该这么设计,座位和脚踏板间的距离也不该这么长……”
听他这么一说,我也想起了许多疑点,比如舱门的旋转开关离地太高,操纵台仪表板与显示器的角度也明显是为正常体型的人设计的。地球上的人种尚且存在着高矮胖瘦的巨大差异,外星人和我们有同样身材的概率就更小了。
想不到他年纪这么小,心却这么细。我赞赏地竖起大拇指,捏了捏他的脸颊。
玄小童的嘴唇被挤得嘟了起来,满脸晕红,“啪”地拍开我的手,嗔怒地瞪了我一眼,别过头,假装观察座舱的仪表板。那不好意思的神态好玩极了,真想再捏他一把。
“滴……滴……滴……”不知道他又摁到了什么开关,操作台的屏幕上出现了一行闪烁的字符。
玄小童“咦”了一声,睁着大眼睛,全身猛然僵住了,我顺着他的视线瞥去,心也跟着往下一沉,差点儿叫出声来。
那些闪烁的字符非常奇特,既不是中文,也不是阿拉伯语、希伯来语或任何一种拉丁字母所拼写的语言,而更像古埃及的象形文字,简直……简直和我们在“魔屋”地道里所见到的那些壁字一模一样!
玄小童胡乱摇了几下手柄,屏幕闪烁了一会儿,突然出现一个模糊的画面,似乎是一个女人在对着摄像头记录视频日记:“今天是201……月18日,距离……光年……我们到……第三天,还没……”
那声音轻柔低婉,似乎曾在哪儿听到过,可惜画面急剧抖动,看不清那女人的脸,声音也始终断断续续,听不清在说些什么。过了一会儿,画面似乎卡住了,那女人的脸容一帧一帧地跳动,我仔细一看,头顶发炸,浑身寒毛瞬间全都立了起来。
苏晴!
飞船屏幕上的这个女人,竟然是葵画廊的女主人苏晴!
※※※
苏晴是我见过的最有女人味儿的女人,她的一颦一笑、举手投足,都显露出难以模仿的优雅与妩媚。自从上海见过一面后,我总是对她念念不忘,经常梦见和她翩然共舞的情景,梦见她流盼的眼波、似有若无的微笑,还有转身时那飞扬的裙角。
屏幕里的她短发素颜,穿着白色宇航服,表情凝重地坐在胶囊座舱里,和我记忆里的埃及艳后判若两人。我脑子里一片乱麻,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只是在反反复复地想着,她怎么会在这艘飞船上?现在又在哪里?
画面抖动了一会儿,渐趋平稳,声音也清晰了不少。苏晴又重复了一遍刚才说的话,“今天是2012年11月18日,距离……”
我心里又是“咯噔”一跳,2012年?她说的是2012年11月18日?我来司马台那天是2010年的7月28日,在“魔屋”待了一晚上,误入此地,又在湖边的森林里昏迷了三天,满打满算今天也不过是8月1日。飞船撞落在这儿肯定是发生在今天之前的事儿,她怎么会说成是距离现在还有两年多的日子?
玄小童显然也注意到了,猛地转过头,错愕地望着我。我正在想会不会是苏晴的口误,但接下来她所说的话却让我们更倒抽了一口凉气。
屏幕里“轰”地一声闷响,画面剧烈摇晃,飞船似乎受到了什么撞击,苏晴转头望去,脸上露出惊骇绝望的表情,突然朝着摄像头大声呼喊:“洛河,快离开这儿!洛河,快……”画面一闪,变成了满屏“兹兹”作响的雪花,什么也没有了。
我呆呆地站在一旁,脸上滚烫如烧,浑身发凉。飞船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为什么留下这段视频,提醒我离开?我总觉得哪儿有点儿不对劲,却说不出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玄小童试探地问我:“她是在叫你的名字吗?洛河哥,你……你认识这女人?”
我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她肯定是苏晴,绝对不会有错,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个苏晴似乎又不是我所认识的那个苏晴。就像我第一次在镜子里看见陌生的自己,我突然无法确定眼前这一切的真实性。
“嘀——”这时驾驶室里突然响起尖锐刺耳的警报,监视仪的屏幕上闪过一道黑影,接着又是一道,速度快如鬼魅,还没来得及看清,又从下一个监视仪的镜头前闪了过去。
我看了下位置,监视仪来自飞船下层的货舱。与货舱相连的下一节船舱是动力舱,接着就是通到驾驶舱的楼梯了……心里一凛,将玄小童从胶囊座舱里拽了出来,叫道:“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