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人群里大乱,几个捕快带着铁链腰牌挤了进来,一个圈子把魏枯雪师徒围在中央,为首一人大喝道:“何方乱党?胆敢在开封城内放肆!且随我们回衙门去!”

“如何?”叶羽看向魏枯雪。

“入乡随俗,来了就要守这里的规矩,我们还是随各位官差走一趟的好。”这时候的魏枯雪居然本分起来。

两人也不反抗,被套上了铁链,一直拉进开封大牢里。

“师父你可知道这里囚徒的饭食是什么?”叶羽坐在开封大牢的稻草上问身边端坐练气的魏枯雪。

“不知道。”魏枯雪回答得干脆。

“据我刚才听一个老偷儿说,一日两顿,尽是粗麦面粥,据说十天半月一次能吃到萝卜条。”

“不错了,去年四月京畿大雷雨,水深丈余,饥民四十余万,朝廷颁下四万锭钞,饥民一天还是只能吃一顿。还有泾河淮河两处水溢,关中河南都是大灾,饿死百姓七千多人,两淮又是大旱,百姓只好以树皮草根充饥。”

叶羽点头:“看来师父对这里的饭食还是颇为满意了。”

“至少还不至于饿死。”

“明白。”叶羽闭嘴了。

两人端坐在那里各自养气,一派随遇而安的样子,牢门“咣铛”一声打开了。来的正是早晨关押魏枯雪师徒的捕快,那捕快居然笑容可掬地问道:“两位可是魏枯雪魏先生和叶羽叶公子?”

“正是在下。”魏枯雪气定神闲。

“两位可以走了,有贵客保两位出去。”

“那么多谢捕快大哥,不知道贵客何在呢?”魏枯雪好像没有起身的意思。

“奴婢莹儿,不敢称贵字,是我家谢童谢公子要奴婢来保两位昆仑派大侠出去的。”一个湖水色绿衣衫,梳双鬟作汉妆的女子轻笑着从捕快身后走出来,甚为清秀动人。

“可是重阳门下有‘天落银’之称的谢童谢公子?”魏枯雪问道。

“正是!”莹儿吃了一惊,“想不到我家公子的名字连昆仑魏先生也曾耳闻。”

“谢公子虽然深居简出,可是名声在外,昆仑山虽然荒远,也不至于一无所知,但不知道贵公子是怎么知道我们师徒二人的呢?”

莹儿忽然掩着嘴吃吃笑了起来:“掌教早有飞鸽传书到来,说得两位的相貌衣着,何况还有那纵马无忌的风采。两位就差在身后绑一面大旗,上面书写昆仑剑侠四个大字了。”

莹儿笑得虽然可爱,却分明有嘲笑他们师徒的意思,叶羽暗想这谢童手下一个丫鬟尚且这样伶牙俐齿,那本人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了。

“是了,”魏枯雪微微一笑,缓缓说道,“听说贵公子很少见外人,常常行踪不定。”

“正是,公子不太喜欢见外人。”

“那么我们师徒如果不这样,又怎么能惊动贵公子呢?难道真的要敝师徒在身后插一面大旗,上面书写‘昆仑剑侠’四个大字么?”魏枯雪似乎颇为诚恳,一脸笑意融融。

“在下生来是个懒人,懒得去找人。不过我想重阳掌教安排下来,谢公子应该在开封已经等我们等得很心急了。以谢家在开封的声势,区区一个大牢挡不住谢公子的。我们坐等,顺便定定心思。”魏枯雪含笑,施施然出了牢门。

第四章 谢童

莹儿在前面小步急赶,魏枯雪在后面从容地迈着大步,叶羽行云流水地跟在他身旁。魏枯雪在大牢里用言语逗了莹儿一下,那丫鬟好像是心里不忿,带他们去谢府的时候,一句话也没有,只是一溜儿走在前面。可是架不住魏枯雪步子比她大很多,她再怎么快,魏枯雪也是一派悠闲的样子,抽空还和叶羽指点开封的风景人物。叶羽在一边微微点头,并不多说话。

三个人一直穿过延庆大道旁的七曜楼,才转进了青瓦石墙的谢府。谢家是开封的世家,从商为生,家大业大,鳞次栉比的房屋围起重重深院。从进了谢家大门,足足走了半盏茶的功夫还没有看见尽头,叶羽也不由地叹道:“好大的一所庄院。”而魏枯雪还是兴味盎然地指点叶羽看屋檐柱角的砖雕木刻,丝毫不见他在路上匆忙的样子。叶羽一点也不奇怪,他跟随魏枯雪二十多年,从他记事起魏枯雪就一直是这样,谁也不明白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莹儿把两人让到一间精致的暖阁里,也不进去,在门口揽起裙子行礼道:“两位请少坐片刻,我去请公子来。”看着莹儿离去前勉强的笑容,魏枯雪侧过头来对叶羽微微地一笑,叶羽却不回应,目光仔细地扫着暖阁上下。

第一个时辰,魏枯雪聚精会神地看架子上的古玩,叶羽在凝神练气。第二个时辰,魏枯雪在挑拨镏金铁兽炉里的檀香灰,叶羽仍然在练气。第三个时辰,魏枯雪拿桌上的歙砚宣墨紫金毫练笔,画了一幅丹凤朝阳图,叶羽也还是练气。第四个时辰,魏枯雪靠在椅子上打盹,而叶羽的练气根本就没有结束的意思。直到此时,那个谢童谢公子居然都没有出现过,而丫鬟莹儿也再也没回来。

“叶羽,你说这谢公子是不是不在家?”魏枯雪好像睡醒了,微微眯着眼问道。

“我不是谢公子,恐怕无法回答。”叶羽道。

“那我们找个人问问?”

“好。”

魏枯雪起身走出暖阁,看见周围一片安静,只远处有些丫鬟奴仆偶尔经过。除此之外,就是屋檐下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男仆半跪在地上烹茶。

“水尚未沸茶香就已溢开,好茶,是明前采摘的嫩茶吧?”魏枯雪遥遥问道。

那烹茶的少年似乎吃了一惊,站起身来道:“先生好眼力,正是明前采摘的茶叶。”

“不知道小兄弟一个人在此烹茶,是准备送给谁的?”

“是公子的丫鬟莹儿让我过来烹茶伺候贵客。”

“好,”魏枯雪满意地点头,“我等就是贵客,茶既然已经好了,就端进来吧。”说罢他一放帘子进屋去了,也不再看那个烹茶少年。

过不多久,帘子被掀开了,那少年捧着漆盘恭恭敬敬地给魏枯雪师徒上了茶,转身就要离开。

“小兄弟且慢,等我们喝完这盏茶你收了茶盏再去吧。”魏枯雪挥袖拦住他。

少年仆人有些困惑的样子,但还是低眉垂手站在魏枯雪身边了。可是魏枯雪却并没有一口将茶喝完的意思,他一边仔细撇去浮起的茶叶,一边微笑着给叶羽解释茶味和水土的区别以及烹茶的种种道理,叶羽不动声色地点头,谁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听。

好不容易魏枯雪终于凑到盏边要喝茶的样子,可这时候他忽然停下来,转头对那个少年道:“小兄弟年纪轻轻就烹得一手好茶,而且这样清秀儒雅,想必是谢公子身边的人了?”他这话倒是不假,那少年不但眉目清秀,而且一张面孔温润如玉,一举一动也谦恭有礼。

少年急忙陪笑道:“我只是这里一个下人,不敢妄称公子身边的人。”

“果真如此?”魏枯雪颇为惊讶地说道,“小兄弟精华内敛,不该是屈居人下的。谢公子没有发现府里有这样的人才,是太疏忽了。”

“魏先生过誉了,在下不敢当。”少年慌忙应道。

“魏某一向自负看人的眼光,不会错的!”魏枯雪呵呵一笑,又说道,“魏某还精通手相面相之术,小兄弟的面相已是颇贵,手相可否让魏某一观?”

“先生让在下惶恐了,微贱之人,不敢称贵,何况相术一说,本无凭据……”少年犹豫着说道。

“姑妄言之,姑妄听之。”魏枯雪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