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维某年,岁次某甲,某月朔某日,某将军某,谨以牲牢之奠,祭尔炎帝①之后蚩尤之神②,曰:“太古之初,风尚敦素③,拓石为弩④,弦木为弧⑤。今乃烁金为兵⑥,割革为甲⑦,树旗帜,建鼓鼙,为戈矛,为戟盾。”
“圣人御宇⑧,奄有寰海⑨;四征不庭⑩,服强畏威,伐叛诛暴;制五兵之利,为万国之资。皇帝子育群生⑪,义征不德⑫。”
“戎狄凶狡⑬,蚁聚要荒⑭。今六师戒严⑮,恭行天罚⑯,神之不昧⑰,景福来臻⑱,使鼍鼓⑲增气,熊旌⑳佐威;邑无坚城㉑,野无横阵㉒;如飞霜而卷木,如拔山而压卵,火烈风扫,戎夏大同㉓。允㉔我一人之德,由尔五兵之功。”
[注释]
①炎帝:传说中我国上古姜姓部落首领。相传其为少典娶有蠕氏而生。原居姜水(即岐水,位于今陕西岐山县西,源出于岐山。据《水经注》载称,岐水东迳姜氏城南为姜水)流域,后向东发展到中原地区。一说炎帝即神农氏。后世常以炎帝与黄帝并称“炎黄”而作为中华民族的始祖。
②蚩尤之神:蚩尤,传说中我国上古时代九黎族之君,古代兵器制造者。一说是炎帝之臣,这可能是李筌本篇称其为“炎帝之后”的根据吧。前面《祭文总序》李筌曾言“蚩尤造五兵,制旗鼓,师出亦祭之”,当为本篇这里所称“蚩尤之神”的理由。这与民间长期流传的所谓“龟足蛇首,疫其里人”(见唐人苏鹗《苏氏演义》卷下)的凶恶“蚩尤神”的内涵是不同的。
③风尚敦素:风尚,指风气,习俗。敦素,谓敦厚朴素。
④拓石为弩:拓(zhí),同“摭”,谓拾取,采集。为弩,制作弩弓(一种利用机械力量发射箭矢的弓)。
⑤弦木为弧:语出《周易•系辞下》。弦木,指将弦安装在弯木之上而成弓弦。为弧,制成弓箭。
⑥烁金为兵:语本《周礼•考工记序》。烁,通“铄”,谓熔化。金,指金属。兵,在本篇这里指兵器。
⑦割革为甲:谓切割皮革制成铠甲。
⑧御宇:谓统治天下。御,统治;治理。宇,指宇宙;天下。
⑨奄有寰海:语本《尚书•虞夏书•大禹谟》。奄有,指全部占有或拥有。寰海,谓四海之内。亦泛指全国。
⑩不庭:谓不朝于王庭,引申指叛逆者。杨伯峻《春秋左传注•隐公十年》曰:“庭,动词,朝于朝庭也。……‘不庭’为名词,义为不庭之国。”
⑪子育群生:子育,谓抚爱养育如同己子。群生,义犹众生,百姓。
⑫义征不德:义,指正义。不德,谓不修德行,引申谓不义。句义是,以正义之战征讨不义之敌。
⑬凶狡:凶险狡诈。
⑭蚁聚要荒:蚁聚,谓如蚂蚁般聚集一处,形容集结之多。要荒,指要服和荒服。古代王畿外围之地,以五百里为一区划,称为一服,由近及远共分为五服,即候服、甸服、绥服、要服、荒服。要服和荒服,以五百里为一区划而递增,则为二千里至二千五百里的极远之地。亦泛指远方之地。
⑮六师戒严:六师,即六军。指天子所统的六军之师。戒严,谓戒备深严,或严阵以待。
⑯恭行天罚:语出《尚书•虞夏书•甘誓》。句义是,奉天之命进行惩罚。古称天子用兵为“恭行天罚”。
⑰不昧:不忘。
⑱景福来臻:景福,谓洪福;大福。景,大也。来臻,谓来到。句义是,祈求神灵来赐予大福。
⑲鼍鼓:指用鼍皮蒙制的大鼓。鼍(tuó),亦称“扬子鳄”,俗称“猪婆龙”。据《诗•大雅•灵台》“鼍鼓逢逢”句,三国吴陆玑疏曰:“[鼍]其皮坚,可以冒鼓也。”
⑳熊旌:即熊旗,指用熊图案作徽号的旗帜。旌者,旗也。
㉑邑无坚城:邑,即城邑,这里代指城邑之战。句义是,敌人城战而无坚城可守。
㉒野无横阵:野,即野外,这里代指野战。横阵,指横向排列的战阵,主要用于阻挡对方正面进攻。句义是,敌人没有横阵可以阻挡我军正面进攻之势。
㉓戎夏大同:戎夏,指戎狄与华夏。大同,谓统合为一整体。
㉔允:在本篇这里作介词,犹“以”。
[译文]
某年,岁次某甲,某月初一,某将军某某,谨以牲牢为祭品,祭祀炎帝后裔蚩尤之神,说:“远古之初,风气习俗敦厚朴素,采集石头制作弩弓,用弯木安弦制成弓箭。今天,则用熔化的金属制作兵器,切割皮革制成铠甲,竖立旗帜,建置战鼓,制造戈矛,制造戟盾,(各种兵器应有尽有)。”
“圣人统御天下,拥有全国土地,四出征讨不归顺朝廷者,使强敌屈服、令猛将畏惧,讨伐叛逆,诛除暴虐;专制‘五兵’之利,拥有万国之资。皇帝养育众生如同己子,以正义之战征讨非正义之敌。”
“戎狄部族凶险狡诈,聚居于边远地区。如今六军之师严阵以待,恭奉上天之命进行惩罚,祈求神灵之不忘,赐我军以洪福,让鼍鼓敲响以增强我军士气,让熊旗招展以壮大我军声威。使敌人城战没有坚城可守,令敌人野战没有横阵可挡;让我军之强大攻势,似秋风飞霜而席卷草木,如拔山摧石而垂压鸡卵,以烈火猛烧、狂风横扫之势,降服敌人,而实现戎狄与华夏的完全统一。此伟业虽以我君王一人之德所体现,实际是由您神灵制造‘五兵’的功德!”
[解说]
《祭蚩尤文篇第七十五》是《太白阴经》卷七《祭文》类中之第三篇。作者李筌置设此篇祭文,旨在从祭祀“蚩尤之神”入手,以颂扬蚩尤“五兵之功”为基调,着力阐述唐代所进行的“四征不庭”之战的正义性质,和实现“戒夏大同”统一国家的历史伟业。
蚩尤,是传说中的我国上古时代九黎族首领(一说他是炎帝之臣),相传他首创以金属制作兵器。据《史记•五帝本纪》唐代弘文馆学士司马贞索隐引《管子》说:"蚩尤受卢山之金而作五兵。"这说明,蚩尤是我国古代以金属制作兵器的始创者。所谓“五兵”是指我国古代冷兵器时期的五种兵器,但不同文献典籍所指不一。例如,东汉郑玄注《周礼•夏官•司兵》称:“五兵者,戈、殳、戟、酋矛、夷矛也。”唐颜师古注《汉书•吾丘寿王传》则云:“五兵,谓矛、戟、弓、剑、戈。”明代范宁注《穀梁传•庄公二十五年》又称:“五兵:矛、戟、钺、桶、弓矢。”等等。通常则泛指各种兵器。李筌在本卷《祭文总序》中曾云:“蚩尤氏造五兵、制旗鼓,师出亦祭之。”这说明了作者之所以置《祭蚩尤文篇》,视蚩尤为神而出兵时必祭之的理由,是认定蚩尤为我国古代冷兵器时期的金属兵器的首创者。通观全文,作者主要论述了以下三个思想观点:
一是论述了我国古代冷兵器由石木制向金属制的发展变化的历史,着重颂扬蚩尤首制“五兵之功”,进一步揭示唐代拥有“制五兵之利,为万国之资”的强大军事与经济实力。
二是论述了唐代所进行的“四征不庭”的战争,是具有“服强畏威,伐叛诛暴”,“子育群生,义征不德”的正义性质。
三是论述了祭祀“蚩尤之神”而祈求神灵护佑助威,实施“恭行天罚”之战,以实现“戎夏大同”、国家统一的战略目标和丰功伟绩。
从以上李筌三大思想观点不难看出,本篇《祭蚩尤文》中虽然不免浓重的封建统治阶级的思想烙印和宗教迷信色彩,但在唐代当时的历史条件下,它对激奋军队斗志、威慑降服敌人,是有一定客观作用的。特别是作者提出的实现“戎夏大同”以维护国家统一的主张,是有进步的历史意义和现实意义的。这对我们今天践行党所提出的维护国家领土主权完整、实现民主和谐社会的伟大战略目标,仍有十分重要的借鉴意义。
祭名山大川文篇第七十六
祭名山文
[原文]
维某年,岁次某甲,某月朔某日,某将军某,谨以清酌少牢之奠,敬祭于某山之神,曰:“惟神聪明正直,祸盈福谦①,亭育黎庶②,作镇③一方。国家天覆地载④,罔不宅心⑤,航海梯山⑥,来宾咸服⑦。独彼凶醜⑧,千百成群,滔天虐人⑨,窥边猾夏⑩,天阶其祸⑪,养成其凶。”
“皇帝‘取乱侮亡,兼弱攻昧’⑫,赫斯⑬怒奋雷霆⑭,浊濩轰宏⑮,风卷电掣⑯。今则万骑云会⑰,八阵戎装⑱,顿军峰峦⑲,樵苏林麓⑳;天道助顺㉑,人情好谦㉒,天人共愤。”
“神鉴孔明㉓,何不云蒸雾郁㉔,转石飞沙,助我军威?全师克获㉕,牲牢匪馨,明德惟馨。㉖”
[注释]
①祸盈福谦:语本《周易•谦卦》:“鬼神害盈尔福得谦,人道恶盈而好谦。”句义谓使骄满者受祸,谦虚者得福。祸,祸害。盈,满也,指骄傲自满者。福,幸福;福气。谦,指谦恭虚心者。
②亭育黎庶:亭育,养育;培育。黎庶,百姓;民众。
③作镇:义同“坐镇”,指镇守一方。
④天覆地载:语本《礼记•中庸》:“天之所覆,地之所载。”此句用以形容国家版图至大至广,亦用以对帝王仁德广被之赞颂。
⑤罔不宅心:句义谓没有不操心在意的。罔,无;没有。宅心,指放在心上,引申谓操心在意。
⑥航海梯山: 语出南朝梁简文帝(萧纲)所撰《大法颂》。谓渡过大海,攀越高山。喻指旅途艰远,困难重重。
⑦来宾咸服:述古堂抄本作“回首内向”,与钱熙祚校注本“来宾咸服”义同。来宾,本谓来做宾客,或指来做宾客的人,但在本篇这里则谓"前来宾服",即古代所指藩属朝贡天子。
⑧凶醜:谓凶残不善。
⑨滔天虐人:滔天,比喻罪恶极大、疯狂至极。虐人,谓肆虐残害人民。
⑩窥边猾夏:谓窥视边境,侵扰华夏。
⑪天阶其祸:天阶,指天宫的殿阶,多借指朝廷。句义是,朝廷深受其祸患。
⑪取乱侮亡,兼弱攻昧:语出《尚书•商书•仲虺之诰》。句义是,夺取政治荒乱之国和侵侮将亡的国家,兼并弱小之国和攻占政治昏昧的国家。
⑬赫斯:语出《诗•大雅•皇矣》“王赫斯怒”句,郑玄注云:“赫,怒意。”斯,在本篇这里作语助词。后因以“赫斯”喻指帝王盛怒貌。
⑭雷霆:本谓震雷或曰响雷,但在本篇这里则借指对帝王所发暴怒的一种敬称。
⑮浊濩轰宏:句义是,猛烈冲击污水浊流。浊濩(—hù),谓浊流汹涌。轰宏,指巨大轰击或冲击。
⑯风卷电掣:谓如风卷残云似雷电轰鸣。用以形容攻势就像狂风闪电一样迅猛。
⑰云会:云集;集结。
⑱八阵戎装:八阵,这里借指士兵。戎装,谓着好军装,指整装待发。
⑲顿军峰峦:顿军,谓驻扎军队。峰峦,指连绵不断的山峰。
⑳樵苏林麓:樵苏,指打柴割草。林麓,犹“山林”。
㉑天道助顺:天道,义犹“天意”或“天理”。顺,与"逆"相对,这里可作“正义”解。
㉒人情好谦: 语本《周易•谦卦》“人道恶盈而好谦”。人情,在本篇这里指人的心愿。好谦,谓爱好谦和。
㉓神鉴孔明:语出唐代著名诗人王维《冬笋记》。神鉴,指神的鉴察力。孔明,谓很明达;很明晰。
㉔云蒸雾郁:句义是,像云雾之蒸腾郁集。用以形容众多貌。
㉕全师克获:全师,原文作“金师”,但从后文《祭大川文》“全师既行”句式看,显系“全师”之误,故据述古堂抄本校改。全师,指全军部队。克获,谓战胜敌人并有所虏获。
㉖牲牢匪馨,明德惟馨:语本《尚书•周书•君陈》“黍稷非馨,明德惟馨”。句义是,牲牢清酌并不芳香清醇,神的美德是唯一芳香清醇的。匪,同“非”,不;不是。馨(xīn),芳香清醇。
[译文]
某年,岁次某甲,某月初一,某将军某某,谨以清酒少牢为祭品,敬祭某山之神,说:“唯有尊神您聪明正直,能使骄傲自满的人受祸,而使谦虚恭顺的人得福,为养育百姓而坐镇一方。国家至大至广,无不操心在意,使域外之人渡海越山,而前来朝贡归服。独有那些凶残不善的敌人,千百成群地结伙逞凶,疯狂地肆虐残害人民,窥视我边境侵扰我中原,朝廷深受其祸患,养成其凶残本性。”
“我皇帝采用‘取乱侮亡,兼弱攻昧’之策,发盛怒而震雷霆,猛烈冲击污水浊流,其势有如风卷残云、雷电轰鸣之烈。现今,万名骑兵已经云集,八阵之兵整装待发,驻军于峰峦,打柴于山林。天道扶助正义,人心爱好谦和,天人同怒共愤。”
“以尊神英明的鉴察力,何不以云蒸雾腾之气、飞沙走石之力,来助我军威呢?待我全军克敌制胜之时,牲牢美酒并不芳香清醇,唯有您尊神的美德才是清醇流芳于世的!”
祭大川文
[原文]
维某年,岁次某甲,某月朔某日,某将军某,谨以少牢敬祭于某川之神,曰:“惟神植德灵长①,善利万物②。其柔也,沈鸿毛③,没纤芥④;其刚也,转巨石,截横山⑤,堑南限北⑥,决东奔西。避高就下,兵法‘形’焉⑦。”
“我君奄有万国⑧,德洽四方⑨,伐叛怀远⑩,同文齐武⑪。是以扶馀⑫、肃慎⑬左衽来庭⑭,夜郎⑮、滇池⑯辫发从事⑰。惟彼凶虏,敢干天常⑱,负固凭山⑲,摇蜂虿之毒⑳,乘危走险㉑;奋螳螂之臂㉒。”
“天子授我庙算㉓,不战而屈人之兵㉔;士卒与我一心,闻敌有死难之志。神居五行之长㉕,为百渎㉖之源,藏蛟跃龙,兴云致雨。今大军利涉㉗,全师既行,何不竭海若㉘,吐天吴㉙,驱风伯㉚,逐鲸鱼,使波无涟漪㉛,厉有浅深㉜,成将军之功,赞㉝天子之威!”
[注释]
①植德灵长:植德,立德也,引申谓行德。灵长(—zhǎng),灵长类,这里指人类。
②善利万物:谓美善利及万物。
③鸿毛:指鸿雁之毛。常用以比喻轻微或不足道的事物。
④纤芥:亦作“纤介”。指细小之草芥。
⑤截横山:截,截断。横山,指横向之山,亦泛指山。
⑥堑南限北:此言水流可以阻南隔北。堑,堑绝,犹“阻绝”。限,限隔;隔开。
⑦避高就下,兵法“形”焉:句义是,水流之性避高而就下,正合兵法上所讲的“形”。此言取义于《孙子兵法•形篇》:“胜者之战民也,若决积水于千仞之溪者,形也。”但语出北宋兵学家张预注:“水之性,避高而就下,决之赴深溪,固湍浚而莫之御也。兵之形像水,乘敌之不备,掩敌之不意,避实而击虚,亦莫之制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