弩台篇第四十五
[原文]
经曰:台高下与城等①,去我城百步,台相去亦如之。下阔四丈,高五丈,上阔二丈;上建女墙。台内通暗道,安屈膝软梯②,人上便卷收之。中设毡幕③,置弩手五人,备干粮水火等。候敌近城垒,则攒④弩射其首将⑤。
[注释]
①台高下与城等:原文“等”下有“敌”字,显系衍文。今据《通典•兵五•守拒法附》删除。台,指弩台。高下,谓高低。等,等齐;一样。
②安屈膝软梯:谓安装带有环纽(或曰搭扣)可以收卷的软梯。屈膝,亦即“屈戌”,指门窗、橱柜等物的连接环纽(或搭扣)。
③毡幕:毡制的帐幕。
④攒(cuán):簇聚;集中。
⑤首将:首要的将领,通常指大将。
[译文]
经典上说:弩台的高低与城墙一样等齐,距我方城墙一百步远,弩台与弩台之间也相距一百步远。弩台底宽四丈,高五丈,顶宽二丈,其上建有矮墙。弩台内通暗道,安装带有环纽可以收卷的软梯,人从暗道攀登软梯上到弩台后,便将软梯卷起来。弩台里边铺设毡制帐幕,内置弩手五人,并有备好的干粮、饮水和火种等物。等到敌人靠近我方城垒时,就集中弩箭射杀敌人的大将。
[解说]
《弩台篇》是《太白阴经》卷五《预备》总题中的第三篇,主要记述唐代弩台的构筑尺度、形制及其在守城作战中的重要作用。
弩台,作为我国古代军事筑城防御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其产生的历史悠久。晚唐著名文学家皮日休在其《馆娃宫怀古》诗中有描写“弩台”的诗句:“弩台雨坏逢金镞,香径泥销露玉钗。”馆娃宫,是春秋时期吴王夫差为西施所建造的宫殿,故址在今江苏省苏州市西南灵岩山上。由此可见,弩台早在春秋时期即已伴随筑城活动的发展和弩机的广泛使用而产生。北宋文学家兼地理学家乐史所撰《太平寰宇记•江南东道六•湖州》载称:“昔乌程(位于今浙江湖州西南)豪族严白虎于山下垒石为城,与吕蒙战所,今山上有弩台、烽火楼之迹犹存焉。”文中所称吕蒙,系东汉末年汝南富陂(位于今安徽阜南东南)人,从孙权起兵征战,而成为三国时期东吴著名将领。这说明,春秋时期所产生的弩台,在汉代以后应用于作战的广泛性;而到了隋唐时期,则成为城市防御作战体系中不可缺少的重要筑城设施之一。李筌设此《弩台》专篇,详细记述了唐代弩台的构建位置、尺度形制、台内辅助设施以及所配弩手人数等情况,为今人研究我国古代弩台的产生、发展及其在军事上的应用等有关问题,提供了不可多得的资料。
烽燧台篇第四十六
[原文]
经曰:明烽燧①于高山四望险绝处置;无山,亦于平地高迥②处置。下筑羊马城,高下任便③,常以三五为准④。
台高五丈,下阔三丈,上阔一丈,形圆,上盖圆屋覆之。屋径阔一丈六尺,一面⑤跳出三尺,以板为之,上覆下栈。屋上置突灶⑥三所,台下亦置三所,并以石灰饰其表里。复置柴笼⑦三所,流火绳⑧三条在台侧。上下用软梯⑨,上收下垂。四壁开孔,望贼及安置火筒⑩。置旗一面、鼓一面、弩两张、砲石⑪、垒木⑫、停水瓮⑬干粮、生粮、麻缊⑭、火钻⑮、火箭⑯、蒿艾、狼粪、牛粪。
每夜,平安举一火,闻警⑰举二火,见烟尘⑱举三火,见贼烧柴笼。如早夜⑲平安火⑳不举,即烽子㉑为贼捉㉒。一烽六人,五人烽子,递知更刻㉓,观望动静;一人烽卒,知文书㉔、符牒㉕传递。
[注释]
①燧:连同本篇题目之“燧”,二字原文皆作“熢”,与前一字“烽”音义皆同,疑系“燧”字之误刻。今据四库全书本《太白阴经•烽燧台篇》校改。
②高迥(—jiǒng):高远;极高。
③任便:任随自便。
④常以三五为准:三五,似为约举之数而非实数,表示数目不多。句义似指烽火台四周的羊马墙的高度通常以三至五尺为准。
⑤一面:本篇这里指每一面。因烽火台呈圆锥形平顶之台,故“一面”实为四面或四周之意。
⑥突灶:指有烟囱的炉灶。突,即烟囱。
⑦柴笼:指装有柴草的筐笼。
⑧流火绳:即引火绳。
⑨软梯:即前《弩台篇》中的“屈膝软梯”。指安装带有环纽(或搭扣)可以收卷的软梯。
⑩火筒:指吹火筒。
⑪砲石:指用于抛掷的石头。古“砲”字,义同“抛”。
⑫垒木:亦称“滚木”。古时置于城墙之上用以滚击敌人的巨木。
⑬停水瓮:指蓄水罐。
⑭麻缊:指乱麻。缊(yùn),乱也。据《汉书•削通传》“[里母]即束缊请火于王肉家。”唐颜师古注云:“缊,乱麻。”引申谓乱。
⑮火钻:旧时民间常用的一种取火工具。
⑯火箭:本篇这里指古代以引火物缚在箭头上射到敌阵引起焚烧的一种箭矢。
⑰闻警:谓听到危急情况。警,警情,指危险紧急的情况。
⑱烟尘:谓敌人行动时所扬起的尘土。这里代指边境敌情。
⑲早夜:指天亮之前。
⑳平安火:即前文“每夜,平安举一火”之意。
㉑烽子:指负责举烽火的士卒。
㉒捉:原文误作“提”,显系形近而误刻。今据《通典•兵五•守拒法前》校改。
㉓递知更刻:谓轮换值班报时。更刻,指时间。
㉔知文书:谓执掌公文书札。知,主持,执掌。文书,指公文书札。
㉕符牒:古代符檄关牒等公文的统称。
[译文]
经典上说:烽火台要设在高山而便于眺望四方且险隘绝峭的地方;没有山的地方,也要在平地中的高处设置。烽火台的下面要构筑羊马城,其城墙的高低任随自便,通常以三至五尺高为准。
烽火台高五丈,底宽三丈,顶宽一丈,呈圆形,其上以圆屋顶覆盖。圆屋的直径为一丈六尺,每一面都向外长出台顶三尺,用木板做成上面的覆盖和下面的栈道。圆屋上面安装有带烟囱的炉灶三个,台的下面也放置三个炉灶。圆屋都用白石灰涂抹粉刷其内外。再设置盛装柴草的筐笼三个、引火绳三条于烽火台一侧。上下烽火台都使用软梯:上到台上后,将软梯收卷起来;走下台时,将软梯垂落下来。台上房屋的四壁都要开孔,用以瞭望敌情和安置吹火筒。台上备有一面旗、一面鼓、两张弩,以及袍石、垒木、蓄水罐、干粮、生米、乱麻、火钻、火箭、艾蒿、狼粪、牛粪等物。
每一夜晚,如果平安无事,就举起一火;闻听得到危急情况,就举起二火;看见敌人行动时所扬起的灰尘烟雾,就举起三火;直接看见了敌人,就点燃台侧放置的柴笼报警。如果到了天亮前,还未有看到报晓一夜平安所举之火,就知道负责点燃烽火任务的“烽子”已被敌人捉走了。一个烽火台配备六人,其中五人为“烽子”,负责轮流值班报时,观察敌人动静;一人为“烽卒”,负责公文书札、符檄关牒的传送任务。
[解说]
《烽燧台篇》是《太白阴经》卷五《预备》总题中的第四篇,主要论述古代烽火台的军事作用,介绍唐代烽火台的构筑规制以及人员编成、分工等情况。
烽燧台,是我国古代边防上以烟、火报警的高土台,是守边部队进行目视联络、传递军事信息的一种工程设施。亦称“烽堠”、“烽火台”或“烟墩”等;又因其白天常用狼粪烧烟传告军情,故又称“狼烟台”。烽燧台的通常使用方法是:遇有紧急军情,白天燃烧狼粪以放烟雾报警,称之为“举烽”;夜间燃烧柴蒿以发火光报警,称之为“燔燧”。但是,也有相反说法者,例如,《后汉书•光武帝纪第一下》载文“筑亭候,修烽燧”之唐代学者李贤(唐高宗李治第六子)援引《前书音义》注云:“边方备警急,作高土台,台上作桔臯,桔臯头有兜零(《广雅》曰:‘兜零,笼也。’),以薪草置其中,常低之,有寇即燃火举之,以相告,曰烽。又多积薪,寇至即燔之,望其烟,曰燧。昼则燔燧,夜乃举烽。”李贤对“烽燧”一词的注释,既详细介绍了古代烽火台“燔燧”与“举烽”的制作、实施及其重要军事作用,又指明了“昼则燔燧,夜乃举烽”的时限性。可供人们研究参考。
据古代文献记载和考古发掘证明,我国早在商周时期已经开始使用“烽燧”。一般都是筑于边境山河谷口或交通要道且便于瞭望敌情的高地上,每隔一定距离建筑一座。凡遇紧急军情,或举烽,或燔燧,依次相传,以使戍守部队做好战斗准备。自春秋战国各诸侯国开始修筑长城以后,烽燧台便作为长城筑城防御体系中的重要工程而同时建造,并充分发挥其传递军情信息的重要作用。所以,诚如《墨子•号令第七十》所论:“与城上烽燧相望,昼则举烽,夜则举火,闻寇所从来,审知寇形”,从而使守边部队及时做好准备,以迎战来犯之敌。秦始皇统一全国,建成万里长城之后,沿北方边界一线设置十二郡分守,不仅把沿线所属烽燧台按行政区划而纳入军事指挥系统编制,而且在长城与各级边防指挥部、指挥部与国都之间,沿着以军用为主的驿道上也相次建有烽燧台。这样,便使烽燧台成为以长城筑城为骨干的全方位的国土防御体系中的重要组成部分。汉承秦制,明确按郡、都尉、候官、部、烽燧等序列进行编制,从而形成了更加完整的信息传递和指挥系统(参见《中国军事史》卷六《兵垒•秦汉长城的组成及构筑•烽燧》;《中国科学技术史•军事技术卷•军事筑城的发展•烽火台》,科学出版社,1998年8月第1版)。
唐代烽燧台的构筑与使用,是在完全继承秦汉之制的基础上,又有创新性的发展。这在李筌专设的《烽燧台篇》中有详细的记载。据此可以看出,唐代的烽燧台具有如下五大特点:
一是构筑规制明确。它规定烽燧台必须建在"高山四望险绝处",而无山之地,也须建在“平地高迥处”;而且规定于烽燧台“下筑羊马城”环绕护卫。这样,既便于观察瞭望敌情,又增强自身防御能力。
二是结构形制明确。它规定烽燧台高5丈、下宽3丈、顶宽1丈,台呈圆形;其上建一圆屋覆盖,屋顶直径1.6丈,四面向外伸出3尺,用木板做成屋顶覆盖其上,其下置有木制栈道。圆屋上面安装带烟囱的炉灶3个,台下也放置炉灶3个,圆屋“四壁开孔,望贼及安置火筒”。
三是台内设备齐全。台内除储备足够饮水和粮食等生活必需品之外,还备有软梯供人员上下使用。另外,还备有1面旗、1面鼓、2张弩、砌石、垒木、火钻、火箭、乱麻、柴草、艾蒿、狼粪、牛粪等兵械和烽燧燃烧物。
四是报警信号明确。规定:每夜平安“举一火”,闻警“举二火”,见烟尘“举三火”,见敌兵“烧柴笼”报警;如果天亮前未见举“平安火”,就知道烽燧台的“烽子”被敌人偷袭捉走了。可见,报警信号十分明确。
五是编制任务明确。明确规定:每座烽燧台编配6人,其中5人为“烽子”,主要任务是:轮流值班、报知更时、观察动静和点火报警;1人为“烽卒”,负责日常军事文书、符檄关牒的传送。
从以上诸点明显看出,唐代的烽燧制度较之秦汉时期更加完备明确。其所建的烽燧台是当时筑城防御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它不仅能及时而有效地传送边防军情,而且具有军邮驿站的重要作用。可以说,李筌的《烽燧台篇》对今人研究唐代烽燧制度具有极为重要的史料价值。
马铺土河篇第四十七
[原文]
经曰:每铺相去四十里①,如驿近远②。于要路、山谷间,牧马两匹,与游奕计会③,有事警急,烟尘④入境,则奔驰相报。
置土河⑤于山口贼路⑥,横截道凿之,横阔二丈、深二尺⑦,以细沙散土填平。早夜行检⑧,扫令平净⑨。有狐兔入境,亦知足迹多少,况于人马乎?
[注释]
①四十里:《通典•兵五•守拒法》作“三十里”。
②如驿近远:指马铺之间的距离如同驿站之间的距离远近一样。驿,即驿站,为古代专供传递文书、官员来往及运输等中途暂息、住宿的地方。
③与游奕计会:游奕,本篇这里指巡逻兵。计会,谓计虑商量,引申约定。
④烟尘:本谓敌人行动时所扬起的烟尘,本篇这里代指入境的敌人。
⑤土河:本篇这里指人工挖掘的土沟。
⑥贼路:指山口处敌人必经之路。
⑦二尺:指土河的深度为二尺。原文误作“二丈”,从前后文义来看,不合情理,故据《通典•兵五•守拒法》校改。
⑧早夜行检:早夜,指天亮前。行检,谓进行检查。
⑨平净:指将土河沟面的细沙散土平整干净。
[译文]
经典上说:所设置的每个马铺之间都相距四十里,就如同每个驿站之间的距离远近一样。在重要道路、山谷之间,使用两匹牧马,事先与巡逻兵约定好,遇有紧急情况,或者敌人入侵我境的警情,每个马铺就派人骑着牧马奔驰递次传报军情信息。
要设置土河(即人工挖掘的土沟)于边境山口处而为敌人所必经之路,横截道路开凿一条宽二丈、深二尺的土沟,沟内用细沙散土填充平整。每日天亮前进行一次检查,然后清扫沟面使之恢复平整干净状态。这样,即使山狐野兔入境经过这里,也能知道其留下的足迹有多少,更何况是人境经过这里的敌军大队人马呢!
[解说]
《马铺土河篇》是《太白阴经》卷五《预备》总题中的第五篇,它集中介绍唐代的“马铺”和“土河”两种军事设施的设置地域及其在对敌作战中的重要作用问题。
唐代的马铺,实际是由古代的驿站演化而来。根据历史文献记载,始于春秋而成制于西汉的驿站,通常为古代供传送文书、转运官物及供往来官员暂息或住宿的地方,类似今天的旅馆。而李筌本篇所讲的唐代的马铺,非指一般的民用或官用性驿站,而是设置于边境地区的独具军事性质的机构处所。因此,所设马铺之间的距离四十里(即“每铺相去四十里”),虽与普通驿站的间距一样,但它只负责边防军情的传送,而不承担官物转运以及供往来官员休息或住宿之责。诚如李筌所述,边境上如“有事警急,烟尘入境”等敌情出现,就立即由马铺派出快马“奔驰相报”,铺铺传送,直至上报到有关军事指挥机构。
土河,则是一种用以侦察判断入境敌人情况的人工开凿的土沟。它凿设于边境山口且为敌人入侵所必经之路的横道上,呈宽2丈、深2尺的横沟,沟内用细沙散土填充与路一平。主要用以检查敌人入境经过此沟踩踏所留下的足迹情况,以此判断敌人数量之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