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托你了东燃。”赵乃锌嗓子忽然就有些湿润,很多话堵在嘴里,又不便说出来,只能用这种模糊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

“市长您客气了,您一客气,我反倒不会工作了。”孟东燃由衷地说,赵乃锌脸上的表情就自然了许多。来桐江三年,赵乃锌是靠着孟东燃办了不少事,而且现在越发有些离不开,这不是说孟东燃多会来事,不,如果仅仅是那样,他们的关系是发展不到今天的,比孟东燃会来事的人多,在他赵乃锌面前献殷勤表忠心的人更多,为官为到今天,赵乃锌深刻地悟出一个道理,官者,一顶帽子两张嘴,那顶帽子不是你的,是别人借给你戴的,戴了,你就得戴出点样子,这样子不是戴给上级看,也不是光明到戴给老百姓看,更重要的,是你自己看。自己心不亏,才能叫把它戴正戴端。两张嘴,一张是用来跟上级说话的,一张是用来跟百姓说话的,两张嘴前面那一竖,才是你自己跟自己说的。这一竖要是竖歪竖斜竖不到地方,你这个官,也就当得不是地方。可官当得是不是地方,不是你一个人能左右的,得有一批人,或者一小批人,孟东燃就是这一小批人中的中坚。他是在妥协中坚持原则,在平衡或摇摆中尽量把船开到航线的那种人,是一个心中有方寸进退自有数的人,这种人不是世故不是圆滑而是有大智慧啊。官场中人搞权谋的多,搞阴暗的多,搞小动作的更多,真正靠着智慧从从容容做事的,少。

不少人跑他面前说,孟东燃脚踩几只船,不可靠,不忠心,也有人说他是一个阴谋家野心家,是踩着别人肩膀为自己捞取政治实惠的人,赵乃锌既不点头也不摇头,但在心里,他却有一个准数,如果孟东燃背叛了他,这个世界,他就真没有什么可相信的了。

这不是品质,也不是道德,这是一个人的信仰。我们可以丧失品质不要道德丢弃准则失去立场,但绝不可没有信仰,信仰才是左右我们最终脚步的。

他相信,他跟孟东燃的关系不是靠利益来维护不是靠潜规则显规则来左右而是靠信仰在支撑。

“好吧东燃,啥也不说了,按你的计划走吧,走哪走不动了我再给你推车。”

“市长您就放宽心吧,暂时这辆车我还拉得动,我担心的倒不是沟沟坎坎或暗绊子,我担心的是泥石流。”

“泥石流?”赵乃锌有点纳闷,旋即他就明白,这泥石流是指什么。

罗副省长!

孟东燃真是人精啊,有关罗副省长的小道消息,刚刚才在省委省府高层传开,他这个级别的领导都很难听到虚实,孟东燃这么快就嗅到了气味。

“鼻子别太尖,真要是泥石流来了,也不会埋住你。”

“那市长得替我早点修条路。”孟东燃笑着,轻轻松松就把藏在心里多时的话说了出来。

赵乃锌沉吟着,半天不作回答,最后模棱两可笑了笑:“忙去吧,一大堆工作还等着呢。”

桐江忽然传出一股风声,说嘉良老板陈嘉良跟孟东燃关系深厚,孟东燃急着请陈嘉良来,目的就是要把嘉良跟科兴的合作方案推翻,好让嘉良老老实实嫁到谢华敏怀里去。伴随着这股风声的,是孟东燃跟谢华敏之间高歌猛进的野情。已经有人在说,孟东燃色胆包天,要给赵乃锌戴绿帽子……

孟东燃是跟副秘书长刘泽江吃饭时听刘泽江说的。

“怎么回事,还真动心了,我可提醒你,甭吃不到羊肉惹一身腥。”

“什么意思?”孟东燃见刘泽江不像是开玩笑,一本正经问。

“你跟谢华敏啊,外面都吵翻了,你是装聋还是作哑,怎么,这次不怕你家那位了?”一起吃饭的都是自己人,刘泽江说话就直截了当,没拐任何弯子。

“行,我明白了。”

饭局一散,孟东燃就打电话给李开望,问他听到什么?李开望吞吞吐吐,不直说。孟东燃生气了:“有什么说不出口的,不就是我跟别的女人勾搭么,说。”

李开望才说:“主任,这股风很怪,像是一夜间刮起的,太不正常。”

“正常能叫风吗?开望我跟你说,不管听到什么,都要在第一时间告诉我,明白不?”

李开望诚惶诚恐道:“知道了主任,主任你先别慌,我正在查风波缘头。”

“我慌什么,你是公安还是什么,别乱来,就让它刮。”

电话刚合上,叶小棠就打来了,问他在哪?孟东燃说跟刘秘书长一起吃饭,叶小棠说不只刘秘书长一人吧,你多吃点,晚上也别回来了,工作要紧。孟东燃说叶小棠你什么意思?叶小棠说孟大主任我没什么意思。孟东燃说你话里明显有意思,干嘛不直接说出来,玩朦胧是不是?叶小棠说孟大主任我直接说出来有意思么,你喜欢朦胧你接着玩,我没兴趣陪你。孟东燃说叶小棠你别跟我扯,有什么话咱回家再说,打这种边鼓多没劲。叶小棠说孟大主任你很有劲,可惜就是把劲用错了地方,对了我得跟你说一声,这个家还是你回吧,今晚我不回去了。我旧病复发,又想在外面过夜了。

说完就挂了机。

孟东燃气得找不到谁发脾气,只能恨恨地朝马路牙子踢一脚。司机董浩远远地看着他,下意识地打出一个冷战。

陈嘉良拿来了他的全部方案,还好,查帐后发现,嘉良公司的财务还是安全的,何碧欣并没有转移走多少,或者说,陈嘉良出现得太快,何碧欣压根就没来及。

方案有三项内容,一是立即终止嘉良跟科兴的合作,嘉科电子是个怪胎,不容许它出笼。二是停止嘉良目前的一切生产经营活动,并申请法律保全,以免节外生枝。三是他仍然坚持以前的主张,想给嘉良找一个靠得住的婆家。

“何碧欣呢,您怎么考虑的?”孟东燃避开重点,挑敏感的问。

“那幢房子留给她,每月再给她两万块零花,我只能做到这程度了,她太伤我的心啦。”陈嘉良说着又要激动,孟东燃赶忙打岔:“行,有个交待就好,事情到这一步,还望陈先生能想得开。”

“无所谓啦,想不开又能咋,女人向来是靠不住的,要不然,我也不会回去守着自己的结发妻子啦。孟主任,我现在好后悔的啦。”

“别别别,千万别说后悔两个字,人生就是这么折腾老的,越折腾越有成就感嘛。”孟东燃幽默了一把,才把陈嘉良脸上的痛悔幽默掉。

接下来谈正事,孟东燃问陈嘉良,对嘉良未来的婆家,他到底心里有没有谱?陈嘉良抹了把头发,手在保养得很好的额头上停了会,好像那儿有点不舒服,然后松开眉头道:“当然有得啦,之前我就想把她嫁给国风或是光华,现在这主意还是不变,当然这两家我更看好光华啦,孟主任啊,务必请你帮忙。我已跟光华老总见过面啦,她也是这意思啦。”

孟东燃一直搞不清,来自宝岛的陈嘉良,说话怎么老爱拉出这个啦字,后来才知道,他从四十多岁就跟广东人打交道,国内刚放开,他就到广州做生意啦。据说他在广州那边,还养着一个跟何碧欣情况差不多的女人。孟东燃不由地就想,何碧欣跟鲁一周东窝事发,会不会是广州那个情人搞的鬼?

等跟陈嘉良把正事谈完,见到老同学孙国锋时,孙国锋那满脸坏笑还有最近神神秘秘的样子,忽然让孟东燃想到了另一层。

太可怕了!孟东燃禁不住打出一个冷战。

“鸡飞蛋打,鸡飞蛋打啦。”孙国锋幸灾乐祸,一见面就学起了陈嘉良的腔调。

孟东燃凝住孙国锋良久,越看越觉得有味道。孙国锋被他盯得毛骨悚然:“别别别,你千万别往那方面想,我怕。”

“你怕什么?”

“怕你怀疑我啊,你那眼睛有毒,我招架不住。”

“招架不住就说实话,缺德事是不是你干的?”

“我比窦娥还冤啊,我就怕你把我跟这档子破事联系起来,看,看,我的担心应验了没。”

“你冤?”孟东燃皮笑肉不笑地看住孙国锋:“你孙大老板啥事做不出来,说,什么时候盯上的?”

“真的不是我,你这么想我可要翻脸啦。”孙国锋叫苦连天。

“不说是不是,不说这事咱们就不往下谈,让你竹篮打水一场空。”

“我说了不是我,是一个叫阿彪的男人干的。”

“阿彪?”

“是啊,就阿彪干的。”

“你跟他认识多久了?”

“干嘛问这个,我说了跟我没关系的嘛,我有那么卑鄙?”

孟东燃恨恨一笑:“孙国锋,你比我想的还卑鄙,的确,这事不是你干的,你故意把风声漏给广州那女人,那女人为了讨好,想拿到证据,就让阿彪出面跟踪偷拍,然后阿彪又来找你。怎么样,我的推理没错吧?”

“你……”孙国锋先是震惊,尔后脸色就难看起来,最后泄气道:“算了,反正那两个也不是什么好货,幸亏人家发现了,要不然,陈老先生辛辛苦苦创下的业,还不定让他们怎么糟蹋掉呢。”

孙国锋原以为这样一搪塞,孟东燃就不再刨根问底,哪知孟东燃心里的疑惑一经证实,立刻拿起包走人,一分钟也没多留。

孙国锋知道他那根筋又犯了,气得在后面骂:“一根筋,真是一根筋!”

孟东燃并不是一根筋犯了,他有他的原则,做人不可突破底线。为官也好,为人也好,孟东燃始终掌握一个准则,暗箭伤人的事绝不做,有冲突解决冲突,有矛盾化解矛盾,实在化解不了,另择他法,但绝不可用无耻甚至卑鄙的手段对付之。还有就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孟东燃绝不主动找事,他是那种以防为主的人,其实在官场,防御就是最好的进攻手段,爱出风头者大都是些攻击性比较强的人,这种人在官场可以得势一时,但极难一生得势,性格即命运,这点在官场尤为正确。官场永远需要的是含而不露内敛稳重柔韧度很好的人,而不需要炮弹和匕首,也不需要火药筒子。孟东燃在一次次的跌倒与爬起中,终于让自己明白过一个道理,收敛住自己也就等于收敛住了别人。孙国锋这样做让他寒心,怎么能用如此下三烂手段呢,况且还是在对付一个女人!

商业竞争也是要讲廉耻的,当一个人连廉耻都不讲的时候,这人还值得交么?不择手段的人任何时候都会不择手段!

他发现孙国锋现在变得越来越可怕,以前怎么就没发现这一点呢?

是得引起点注意了,他后悔自己把同学关系拉得过近,任何关系中间都应该有堵墙,不该越过的时候,绝不能越过。

第六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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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碧欣连着小闹了两次发改委,孟东燃都坦然处之。任何时候你都要给别人表演的机会。何碧欣一来就发疯,完全没了以前那份端庄和宁静,以前留给孟东燃的仿佛都成了幻觉,人的两面性真是太可怕了。江上源等人走出走进,不时跑来装作平息事态似的关心一下,孟东燃说:“没事,你们都出去吧,何总心里不舒服,让她发泄一下。

何碧欣就说:“孟主任,我到底哪里开罪你了,犯得着你千里迢迢把他叫来,还用那样的手段?”孟东燃看着何碧欣装疯卖傻的样子,心里为陈嘉良惋惜,一个在商场征战数年的男人,怎幺能错误地把情系在这样一个女人身上呢?又一想,何碧欣以前不是这样的,总是给人温顺贤淑的样子,她的能干他也领教过,还在个别场合公开表达过对她的赏识。世间的事就这么复杂,忽尔为云忽尔为雨,要看是什么在造化它。

等何碧欣闹够了,孟东燃非常诚恳地道:“发泄完了吧何总,这不该是你何总的样子,人可以被别人打爬下,但不能被自己打爬下。”

“我不想听说教,我只要求你告诉我,这样做你目的何在?!”何碧欣误以为孟东燃怕了,变本加厉起来。

“我无可奉告!”孟东燃忽然就严厉。他再也没必要宽厚仁慈了,更没必要给何碧欣解释,或者为自己澄清。外界所有的传言对他来说,不过是对手的雕虫小技,就算伤着了他也不必去追究。他已知道制造谣言者是谁,胡玥和那个路潞!

难道要他跟她们去对质,荒唐!

何碧欣哭哭啼啼中还是被江上源请走了,孟东燃叫来李开望:“通知工作小组,立刻启动嘉良心司收购方案。”

方案运行当中,赵乃锌把孟东燃跟刘泽江叫去,了解了一些嘉良情况,涉及到嘉良的最终归宿,赵乃锌问:“光华和国风,你更倾向哪个?Z

孟东燃没有正面回答,刘泽江暗暗给他递眼神,孟东燃佯装不觉道:“陈老先生倾向于光华,不过国风积极性也很高,一直不想放弃,我们想听听市长的意见。”

赵乃锌嘿嘿一筻,口气老道地说:“企业重组是件很专业的事,我是外行,就不乱发表意见了,一切你们掌握,总之尽快把这件事了了,不要让它影响正常工作。”

两人回到孟东燃办公室,刘泽江心里不安:“听出首长话里的意思没,可别搞岔啊老兄。”

孟东燃长吸一口气道:“放心吧秘书长,该怎么做我心里有谱。”

孟东燃这句称谓让刘泽江心里多了点挡绊,好像有了生分似的,本来还想多扯几句,一看孟东燃不想深入,看了看表:“好了,时间不早了,我得为下午的接待忙活去了,天天吃喝,迟早有一天会为革命工作献身。”

孟东燃意识到刚才把话说拧了,不畅快,补救似地给了刘泽江一拳:“放心喝吧,前仆后继者多得是,革命路上不缺队伍。”

刘泽江眉头立刻展了:“哈哈,他们想来,我还不想让呢。”然后声音一低:“对了,学谦老婆住院了,市医院妇科五楼16床,你这双脚可有点吝啬,甭让人家闹话。”

孟东燃心里咯噔一声,胡学谦老婆住院,他怎么一点消息没听到?这可不是能马虎的事,平时生分是一回事,这种时候再生分,那是要被人骂脊梁骨的。

下午孟东燃匆匆吃了点饭,家也没回,打车去市医院,在医院门口买了一花栏,往妇科去。到了病房,胡学谦刚侍候老婆吃过饭,见他进来,忙打招呼: “主任啊,看看,把你也惊动了。”

孟东燃将花蓝递过去:“不够意思吧老胡,嫂子住院怎么也得吭一声气啊,看看,嫂子怪不怪罪就不说了,要是让人戳我脊梁骨,我可得问你讨损失费。”

胡学谦实在,加上妻子病情不大好,没心思多言,只道:“没那事,知道你忙,能不惊动就不惊动了。”

坐在床边问了一会病情,安慰了几句病人,正好胡学谦侄女来了,两人就往外去。下了楼,孟东燃心情暗淡地问:“情况很严重?”

“比想象的糟糕,乳腺癌,已经确诊了。”胡学谦声音重得不能再重。

孟东燃一下就没了声音,一根鱼刺生生卡在了嗓子里,心里扑腾扑腾翻着浆,感觉双腿有点支撑不住身子。世界上最残酷的事就是你突然听说某个人患了癌,所有关于生命的联想,会在这一瞬间降临。

“没事,进事,你别难过,我都开始接受现实了。”胡学谦反过来安慰他。

“往前走走吧,省城,或是北京?”孟东燃嘴唇蠕动,脑子接近空白了。

“联系了北京专家,下周做手术。”

“哦……”

两人沿着花坛走,默无声息,每踩一步都耶么沉重。过了一会儿,胡学率先打破沉默:“都怪我,平时给她的关心太少了,总是借口工作忙,现在才明白,有些东西是属于大家的,你再付出也拿不到,有些东西却是你自己的,欠下了,永远也找不回。”

“别想这么多,还是尽力医治巴,医学上来讲,这种病也没到那程度,千万别悲观。Z

“悲观倒不必,只是到了这种时候,脑子就由不得乱想,很多平时考虑不到的问题,会主动跑来找你。”胡学谦苦笑了一下,扬扬头道:“不说这个了,还是谈工作吧,乱麻缠腿上了吧,我是说嘉良。”

这个时候兴许只有谈工作,才能把双方都解脱出来。孟东燃点点头,又摇摇头:“没那么严重,一点小麻烦,之前没想到的。’

第六章(2)

“想不到的事太多。对了,给你提个醒,向明书记上次冲你发火是有原因的,听说他去省里讨办法,让陆副省长训了一顿,可能把这笔帐记在了你头上。”

“这不冤我么,我还以为……”

“当然,跟嘉良也有关,那个鲁一周,是非之人啊,搞不清楚向明书记看中他哪点。

“连你都纳闷,我就更不好瞎猜了。书记的眼睛不会走神,鲁总精明能干,只是跟我无缘罢了。”

“你啊。”胡学谦叹了一声,又道:“对了,最近很少看到你往市委这边来,受打击了?”

孟东燃坦然一笑:“打击谈不上,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调节跟他的关系,缓缓再说吧,急不得。”

胡学谦深有同感地摇了摇头,忽又想起什么,点拨道:“对了,那篇文章出来了,听说省里反响不错,玉浩书记已经做了批示,这是个机会,再添把柴,没有烧不旺的火。”

孟东燃着实感动,胡学谦这个时候能替他着想,证明他们的交情是到份上的,没掺水,也没夹生。有这点,盂东燃就很知足,至于跟向明书记的关系,他认为不是问题。那篇稿子一直在他的掌控中,省里引起的反响他已听到,但他不想再添柴,他现在得顾及赵乃锌这边的感受。

这天分手时,孟东燃硬将一张卡塞在了胡学谦手里,胡学谦跟他不同,这人一直没当过单位一把手,每一步都是从副职爬到副职,日子过得相对清苦,加上家里还有一位有智障的大哥,一直由他照顾,实在没多的钱,不去北京做手术一定是有这方面的因素。

胡学谦不收,孟东燃说:“该拒绝的拒绝,这个我想就没必要了吧,不是给你的,是给那些专家的,拿着吧,再推我就脸红了。”

话到这份上,胡学谦也就牧了,感慨万端地说:“我这辈子,没出息啊,不说了不说了,你早点回吧,医院这地方最好你少来。”

孟东燃揣着一份沉旬旬的心思出了医院,胡学谦和他妻子的脸反复跳出来,折摩着他。这天晚上,孟东燃控制不住地纠缠着叶小棠,叶小棠抵挡不过,夫妻扎扎实实做了一场,似乎比以往哪次都酣畅。

一场酣战后,孟东燃搂着叶小棠,久久不能入睡。他在想,夫妻这一辈子的帐,该怎盘算?用加法,还是用减法?后来他明白,他们这些人,包括刘泽江包括胡学谦,的确是欠妻子欠儿女的,得用乘法来算!

国风和光华各不相让,双方使足了劲要得到嘉良,一时让工作小组陷入两难。像光华和国风这样的大集团大公司,在桐江发展了多年,建立起来的关系就有些复杂,双方随便动用一两个人,就能让正常工作断路。李开望苦着脸来找孟东燃,说干扰太大,今天这个说情,明天那个批示,工作刚有点眉目,马上就给打乱了。

“没难度让你们做什么,哪一项工作没有干扰?”孟东燃批评道,他对工作小组近期的工作十分不满,很多工作是不能拖的,越拖变数越大,该快刀斩乱麻的时候,就该快刀斩乱麻。

“刚才陈老先生找过我,说向明书记见过他了,明确表态要让嘉良跟光华联姻。”李开望又说。

孟东燃忽地抬起头,向明书记找过陈嘉良?

孟东燃是有心思把嘉良嫁给光华的,不单是赵乃锌想这样,他内心里也有一股帮谢华敏的冲动。光华跟国风虽然不相上下,可总体竞争力国风还是要略胜一筹。尤其金融危机暴发后,国风能及时调整经营方向,将战略重点迅速从国外转向国内,率先研制开发出针对国内农村市场的低档产品,虽然赚钱不多,但可以确保企业不停产。相比之下,光华就有些动作迟缓。这跟谢华敏一向看不起国内市场有关,谢华敏属于那种追求完美的女人,老喜欢大手笔大战略大市场,勉强维持成本的生意她向来看不在眼里,况且还是开发低端产品,她就更不乐意。谢华敏是一个追求高端的人。

工作小组也是沿着孟东燃这一心迹往前开展工作的,李开望在这点上号脉很准,这次也是铁了心要成全孟东燃,这些日子他们的主要工作就是设法排开来自孙国锋这边的干扰和压力,同时也密切关注向明书记在这件事上的态度。向明书记不找孟东燃,直接找陈嘉良,李开望感觉怪怪的,任何人只要不按常规出牌,这牌就让人怀疑。

“工作先停下,等我问清楚再说。”孟东燃匆忙打发掉李开望,紧着就给陈嘉良打电话,陈嘉良的回答跟李开望一样,向明书记的确请他吃过一次饭,就是在两天前,饭桌上向明书记明确表态要促成嘉良跟光华的合作。

“吃饭的还有什么人?”孟东燃问。

“孟主任你关系这个干什么,不就吃顿便饭嘛,本来我是想请你出面,谢谢潘书记的,可潘书记实在热情,我到桐江来,遇到的净是好领导。”陈嘉良又啰嗦起来。

“陈老先生,请你告诉我,陪你吃饭的还有什么人?”

“没有别人啦,就管委会季主任和胡玥女士啦,还有一位女士的名字,我就不用告诉了吧?”

“不用不用,我对这些没有兴趣。”孟东燃说着便挂了电话,脑子里闪出董月那张脸来,他想,陈嘉良不愿说出的这位女士,八成就是董月吧。

这事倒是蹊跷,按常规,向明书记应该阻止嘉良跟光华的合作才是,关于谢华敏跟赵乃锌市长的传闻,向明书记不是不知道,怎么能反过来支持光华呢,向明书记真能大度到这份上?联想到最近兴起的几股风浪,包括影射自己的,孟东燃越发断定,四处传播有关谢华敏谣言的,肯定就是胡玥了。两件事往起一凑,疑惑就一下清楚了。

第六章(3)

这招高啊!孟东燃心里轰隆隆一声,感觉一棵树在瞬间倒下,看来自己对向明书记很多幻想,都太白痴太幼稚了。耳边又响起赵乃锌一句话:“我跟他合作多年,也斗争了多年,但我承认,我不是他对手,没办法,天性如此。”

天性如此。这个天性指什?

记忆中好像赵乃辞从未下过暗棋,他每一步棋都走在明处,尽管也狠,但狠得光明,狠得让人心服口服。一个不下暗棋的人,怎么会赢呢?

孟东燃苦苦地摇了摇头。

孟东燃觉得没有必要再回避谢华敏了,这事必须面对面谈。他把电话打给谢华敏,说了一个地方,让她晚七点半在那等他。

谢华敏风姿绰约,她立在江畔紫云阁茶坊门口,翘首相望,微风中她的样子让人忍不住要多看几眼。漂亮女人多得是,但能把漂亮打造到一定境界的女人,就不多了。远近地有人冲她吹口哨,谢华敏冲那人温暖地笑笑,这声口哨让她想起了少女时代,想起了那段多情而又混乱的岁月,她的身子热起来,其实这时候她的心情跟那个年代一样,渴望而又混乱,期待什么却又恐惧着什么……

孟东燃远近就看见了门口那道风景,一股好奇心涌来,他想远距离看她一会。这么多年了,他跟谢华敏多的时候都是在饭桌上相遇,饭桌上的女人并不是一个真实的女人,即便到了她公司,他们也各自扮演着该扮演的角色,很少坦坦然然把自己呈现给对方。这个世界总要强迫人戴上某种面具,面具戴久了,有时自己都搞不清自己是谁。他让董浩把车停下,透过车窗,静静地注视着,仿佛在欣赏一副油画。孟东燃不知道这个人特殊在哪里,但他分明感觉到,谢华敏身上,有一股说不出道不明的东西在吸引着他,让他常常在不该摇晃的地方摇晃,在不该动情的时候动情。他知道这样很危险,却没法阻止自己,他更知道感情游戏不是他这种男人玩的,玩不起也不值,可他就是控制不住地要去想这个女人。董浩也认出是谢华敏,坐在前面,大气不敢喘。后来孟东燃下车,冲董浩说:“你回吧,不用接我了。”董浩这才如释重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