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敢跟你一号秘书比,你那边要成了集市,还不得乱套。”说着,请二位坐。
“不用我介绍了吧,董姐,非要来拜访你,你大主任人缘就是好。”
董月矜持地笑笑,伸出手,孟东燃握了握,感觉这张脸跟那天酒场上的脸有所不同,明显拘谨了,也比那天庄重。
“董月,海石建材公司的。”董月自报家门,双手递上一张名片。孟东燃拿着名片,却没看,一号秘书亲自陪同着来,本身就是最好的名片。
“董老板酒量不错,女中豪杰。”孟东燃说着,打电话叫李开望。李开望很快过来,郭守则没介绍,孟东燃也没多说,有些客人是不便介绍给下属的,孟东燃让李开望沏茶。
“海石公司是全省建材业的老大,董老板就是大姐大了。”孟东燃没话找话,尽量不让董月感到冷场。
“哪里哪里,孟主任过奖,海石要发展,还得仰仗孟主任和郭秘书。”董月说话很得体,让人感觉她跟那天判若两人。
“千万别仰仗我,我算哪门子菜,好钢都在孟大主任手里。”郭守边一边打哈哈,一边抬腕看表,然后惊讶一声:“不好,忘了一件事,九点四十我要去机场接人。大主任,董姐我就交给你了,拜托拜托。”说着就往外溜。孟东燃知道他心里那点小九九,也不点破,客气地往外送。到了楼道,忽然正下脸:“你还真把她带来了?”
郭守则耸耸肩:“没办法,人家的目标是你,我只能当个皮条客。”
“你小子!”孟东燃骂了一句,一看江上源从楼道那边过来了,马上笑道:“材料我马上看,你大秘书交待的工作,咱不能耽搁是不?”
郭守则坏坏地望住他,低声道:“累不累啊你,跟谁也装,我走了,后面的戏就由你唱了。”
孟东燃急了:“你还没说清楚呢,到底啥来头?”
“无可奉告!”郭守则丢下一句,跟江上源打了句哈哈,风一样飘走了。孟东燃在楼道里站了会,等江上源进了办公室,他才深吸一口气,往回走。
到孟东燃办公室的人,没有背景是假话。特别是最近,一大堆项目哗哗地朝桐江涌来,每一个项目都是一座金矿。梅英算是铁了心,双手抡着斧头,楞是偏了又偏地砍,其他市能压的项目她尽情地压,独独桐江,非但不压,还变着法子追加投资。按她的话说,就是拿项目夯也要把孟东燃夯起来。金融危机在别处是坏事,对桐江而言,却因了梅英,反倒变成一件好事。
董月并没像其他来访者那样,一开口就谈项目,她只是恭恭敬敬从包里拿出一大堆有关海石的资料,请孟东燃过目,顺便又向孟东燃介绍了下海石这几年的发展规划以及在省内几项工程中的作为,期间她特别提到了刚刚竣工的大双公路。那也是省里重点挂了名的基础设施建设项目,工程总承包方是铁四局,海石承担了百分之七十以上的材料供应。孟东燃边听边附和,说了不得了不得,海石果然名不虚传。
又说了会不痛不痒的话,董月觉得差不多了,起身告辞,拿出一文件袋放桌上:“这是我们的材料供应表,有空请孟主任看看,如果有需要,尽管跟我联系,我会以最低的价格还有最优质的服务提供给你。占用了你这么多时间,真的抱歉。”
孟东燃也彬彬有礼道:“董总客气了,桐江建设需要各方力量参与,我们的建设项目既透明又公开,欢迎海石为桐江发展献计出力。”
“一定的,一定的。”两人在门前分手,孟东燃没有远送,目光却一直盯着董月,直到消失在楼道尽头。
回身打开董月交他的文件袋,孟东燃立刻惊呆,两张金卡一前一后跳了出来,怪模怪样望住他。
原来她是来干这个!
半天,孟东燃拿起金卡,心里七上八下。不用查,这种金卡一张就是二十万,过去他也收到过,有些当场退掉,有些却无可奈何地收下了。他是需要钱,父母要养老,儿子才十来岁,在省城父母那儿,一周他去看一次,将来上学出国结婚买房,哪一项也缺不了钱。老家还有弟弟妹妹,每年也从他这里“借”走不少。单凭他跟叶小棠的工资,甭说维持目前的消费,怕是早就打入穷人一族了。但有两种钱他不能收,一是女人送的,多年的官场经验告诉他,女人送钱比送色更危险,女人对金钱的贪婪远远大于男人,你拿走她的钱,远比掠夺她的色让她耿耿于怀。另一种是指向太明确的钱,比如某个项目要招标,会有很多钱通过各种渠道跑他面前,但他不能拿,这种钱太烫手,拿了就得给人家办事,一件事不能同时办给两个人,这中间的未知让你无法判断哪一笔钱是保险的,与其将来再退出去,还不如等事成之后人家来谢你,谢你的钱相对要安全许多,而且总有一股友情在里面。当然,孟东燃不会太贪,在官场,你往前走的惟一法宝,就是不要太贪。贪未来而不贪现在,贪前程而不贪钱程,是孟东燃给自己定下的两条戒律。
这个钱孟东燃当然不能拿,他把卡小心翼翼包起来,放好,脑子里已想好送回去的办法。董月此举,让孟东燃在她名字前大大画了个问号,这女人到底跟向明书记是啥关系,他需要进一步确证。不能凭黄国民写在他手心的那个潘字和郭守则那句含含混混的话,就给她某种地位,将来一旦有闪失,那是说不清的。
想了很久,孟东燃抓起电话,很多事只能请教梅英,梅英在他的生活中,已越来越充当起教母的角色。电话通了,孟东燃先是客气一番,就最近几个批下来的项目跟梅英说了一通谢,然后就奔主题,问梅英认不认识一个叫董月的女人,省城海石的。
“问她做什么?”梅英的声音听上去有点紧张,好像孟东燃不该提及这个人。
“也没事,她刚到我这里来过,还放了点东西。”
“你缺东西啊,缺什么跟我说,我马上给你送去。”梅英批评起了他。
“姐别生气,东西我会送回去,但人我却送不回去,她到桐江来是有目的的。”
“废话,没目的她去观光啊,你桐江有什么风景?”
“我也纳闷呢,她是跟铁四局李大炮一道来的,前一项工程就是她跟李大炮合作的。”
“用得着你告诉我,省城有几个董月?”梅英抢白了一句,又道:“算你聪明,问得及时。”
“我想知道得清楚一点。”孟东燃进一步说。
“这人背景复杂,你要小心点。”
“听说她跟……”孟东燃犹豫着,要不要把向明书记说出来。梅英顿了一会,道:“不管她跟谁有关系,你都要掌握一个原则,甭为了别人把自己搭进去,不值,适可而止便是。”
孟东燃如释重负,心一下轻松。通完电话,刚要把董月拿来的一大堆资料送交办公室,手机蜂鸣了一声,打开一看,是梅英发来的短信:那条关系很密,千万谨慎,心照不宣便是。
孟东燃头麻了一下,紧跟着,全身就都麻了。
梅英这条短信改变了孟东燃对柳桐公路的一些想法,再次跟黄国民坐一起时,他就毫不避讳地把意见讲了出来。
“我们的方案设计有问题,让铁四局当工程总承包人,然后再一个标段一个标段二次包出去,你想过没有,万一铁四局拿了整个工程,不愿再吐出来呢?”
一语点到要害,黄国民脸色变了,惊愕半天,道:“我也担心这个,李大炮这个人,看着大度,但心里怎么想,难测啊。铁四局六公司自从到了他手里,做法跟以前是不大一样了。”
“不是他心里怎么想,是别人心里怎么想。”
黄国民若有所思,自从董月出现,事关柳桐公路的诸多问题上,大家一下变得敏感,也更加谨慎。谁心里都有一本帐啊,如果董跟潘的关系属实,那么铁四局这次来桐江,就只带了一块壳,里面的核却是董月。你千万别信海石只做建材,如今这种挂羊头卖狗肉的事多得是,能修路的公司多得是,董月随便一抓就是一大把,有了铁四局这个壳,她还怕找不到干活的?原来黄国民跟孟东燃的计划是,招标工作还是按旧有方式,不招风不起浪,让几家都投标,重点倾斜铁四局、东方路桥、巨龙三家,这样以来,就把主要几方都照顾到了。当然,为了进一步避嫌,可以通过暗箱操作,让铁四局多中点,毕竟它是中央企业,就算把整个工程拿走,别人也不会说什么。问题是现在董月出现了,这女人水到底有多深,他们都不掌握,一旦二次分配中,她不按旧有规则出牌怎么办?
“马上调整方案,把一切做到明处,该谁得的让谁得,尽量降低二次分配的风险。”孟东燃说。
“这样操作起来有难度啊,那帮专家,习惯了给铁四局打不靠谱的分,反正对他们来说,把工程给铁四局是最没风险的。”
黄国民说的是实话。潘向明到桐江三年,只要修路,工程基本都是铁四局六公司在中标。负责招投标的专家们早已有了惰性,每次都是闭着眼睛打分,反正人家是中央企业,牌子硬,至于铁四局中了后再怎么二次分配,不管专家的事。现在突然在第一道程序上就把项目切开,的确有难度。
“专家是指挥部定的,先做工作,实在做不通的,换!”事到如今,孟东燃也不敢拖泥带水。
“太明显了,向明书记会不会……”黄国民压在舌头底下的话终于道了出来。
孟东燃不语了,这一点他不是没想过,问题是僧多粥少,就一个项目,几家都来争,几家都要照顾到。只考虑了向明书记这边,赵乃锌和常国安那边怎么办?楚健飞的助手和赵世龙可天天往他办公室跑啊,罗副省长秘书于海洋为此还专程来了一趟桐江,说柳桐公路能顺利批下来,省里还追加那么多投资,罗副省长不发话能行?
三一三剩一,三家平均拿,这是没办法的办法,也是最好的折衷方式,到头来就算谁有意见,也只能在其他项目中再把落差和平衡找回来,柳桐公路只能这么办。
第四章(4)
很快,新方案调整好了,孟东燃拿着方案来到赵乃锌办公室,赵乃锌正在为这事发急,柳桐公路迟迟不招标,已经引来各方非议,最近潘向明又不在,他主持全盘工作,此事再拖下去,怕是不好给各方交待。
“都弄好了?”赵乃锌问。
“在原方案基础上调整了一下,变动相对大一点。”说着,孟东燃将方案呈给赵乃锌。
“行,你先坐,我抓紧看。”
赵乃锌看方案的时候,孟东燃眼睛一动不动盯着他那张国字脸,心跳也比平时快了许多。柳桐公路对赵乃锌来说,是道大餐,这道大餐如果做好了,是很能给他添份量的。赵乃锌前两年干得不错,时机抓得准,点也选得正确,连着做了几个大手笔,在市级领导中威望一下升上去不少,省里影响也很好。如果不是欧景花园和天都时代城两个败笔,前两年的工作可谓完美。但那些政绩还不足以让他鹤立鸡群。官场的竞争从来不是在同一条水平线上的竞争,要想在一大堆人中胜出,要么你政绩比别人突出许多,要么你有别的制胜法宝。而赵乃锌没别的法宝,这点孟东燃十分清楚,他的路是一步一步走出来的,是埋头干出来的。也许正是因为这点,才让他对赵乃锌充满敬意。
是的,敬意。
赵乃锌脸上的表情变化着,忽而阴郁,忽而晴朗,眉头一会儿松开,一会儿又紧住,孟东燃心扑扑乱跳。跟了赵乃锌这么长时间,赵乃锌的做事风格还有心理他自信已揣摩得差不多,虽不能说一张嘴就知道说什么,但至少,他是能跟上赵乃锌节拍的。特别是在重大问题的处理上,还没让赵乃锌失望过。不过这一次,孟东燃真的吃不准,因为二次方案是在他的主张下调整的,事先并没跟赵乃锌通气。
这种气他觉得不应该通。
什么气该通什么气不该通,是考验一个下属是否真正成熟的一种标志。该通的气你不通,领导会认为你手太长,越权行事,或者你有擅自替他作主的嫌疑。不该通的气你乱通,弄不好会让领导尴尬。比如柳桐公路,这气你怎么通,难道要跟赵乃锌挑明了,潘向明和常国安都已插进手来?
很多事能做,但话不能明着讲。很多话能讲,过分一点也无妨,事却不能做。有些事一定要等领导点头了你才去做,有些事则要抢在领导点头前就把它做好。个中奥妙,有味得很,啥时咀嚼透了,你在官场,也就如鱼得水了。
赵乃锌终于将方案看完,抬起头,目光疲惫地在孟东燃脸上搁了很久,孟东燃心里七上八下,这目光如针、如刺,扎得他难受啊。另一个心里,赵乃锌的疲惫立马又让他想到沉重两个字。项目有时候是巨大的负担,少了它不行,多了它你便多了一层折磨,这还是能把它做好的前提下。如果学欧景花园和天都时代城那样,大张旗鼓的来,灰不溜秋地逃走,留下一大堆擦不净抹不掉的问题,让人追着打你屁股,项目两个字,就成地狱了。
“看来只能这样了,你说呢?”赵乃锌总算开了腔,不过语气里明显有一股无奈。
显然,孟东燃考虑到的所有问题,赵乃锌也一一想到,似乎除了手中这个方案,再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
“市长如果没意见,我们就这么做了,招标工作是拖了段时间,不过后续我们会赶上去,请市长放心。”
“不是我不放心,是这些来来往往的人还有莫名其妙的事,让人心不安啊。柳桐公路是要抓紧,其他项目也不能停。对了,前天梅主任跟我说,去年没批的污水治理项目,省里最近又有新政策。”
孟东燃马上接话道:“消息可靠,省里已经上了会,最迟下个月就有结果,补充资料我们已经报了上去。”
“你该去趟省城,不能让梅主任白辛苦,市里麻烦人家的地方太多了,我们不能不近人情。”
孟东燃点头道:“谢谢市长提醒,等柳桐公路进入正常,我专程去一次,向梅主任转达您的心意。”
“但愿它能正常吧。”赵乃锌摇了摇头,像是对柳桐公路不再有兴趣,话题很快转到别处。赵乃锌问:“最近你跟胡玥有过接触?”
孟东燃没想到赵乃锌会问这个,思维差点断线,不过马上就镇定过来:“是的,那天是郭守则叫她去,陪董月和铁四局的客人。”
“上窜下跳,她是越来越会来事了。”
赵乃锌很少批评别人,尤其背后,如此公开地指责一个人,孟东燃还是第一次听到。因为不知底,也不敢乱接话,不知深浅的站在那里,等赵乃锌往下说。
赵乃锌却忽地收住了话头:“算了,一说这些就来气,干事的人少,看热闹的人多,这样下去,我看危险。”
“没办法,现状就这样,任何时候都是干的不如看的,看的不如捣乱的,风气使然,市长还是消消怒吧。”
“你不能这样,不管怎么,金融危机这场硬仗,你要给我打赢。工业企业不能滑坡,新项目一定要夯实基础工作,要把风险降到最低。”赵乃锌一气讲了很多,讲到后来竟然激动了,说他现在最头痛的就是项目,争取来的越多,是非就越多,哪一天被是非彻底绊住了腿,他这个市长也就当到头了。
一席话说的,孟东燃忽然有了悲怆感。就他到发改委这三个月的亲身感受,桐江现在真是陷入了一个怪圈,所有的人目光都盯着项目,但不是盯着项目建设,而是盯着项目到手后的那层利益,常国安也好潘向明也罢,平时是对项目不闻不问的,一旦批复和资金到手,立马便表现出浓厚兴趣,赵乃锌这番牢骚,发得真实,也发得尖锐。
但它说穿了还是牢骚。
赵乃锌也意识到了这点,苦笑几声,转而又道:“牢骚话不外传,东燃你听听就行,我这心里也瞥屈啊。这么着吧,董月到桐江,我还没见她面,怎么说人家也是奔着桐江建设来了,改天你代表我请人家吃顿饭,表表我的心意,到时让泽江陪你去。”
赵乃锌让孟东燃请董月吃饭,无非就是给潘向明一个态度。从这层意义上说,有关董月跟潘向明的那层神秘关系,也就是真的了。这对孟东燃震动很大。孟东燃甚至怀疑,潘向明选择这个时机外出,带着故意,这点想必赵乃锌早已意识到,要不然他不会想到请董月吃饭这么细微的事,没有理由。赵乃锌这个态度当然不能明着给,毕竟他还是五百万人的市长,只能借孟东燃曲线表达。单一个孟东燃也不行,表明不了是政府出面为人家设宴,副秘书长刘泽江一到,这顿饭的意义就显显的了,连董月都有些吃惊。
吃饭之前,孟东燃派李开望去酒店请董月,顺手带了一份桐江未来五年发展规划,再三叮嘱要亲自交到董月手里。李开望不明就理,以为孟东燃真要让董月把桐江未来五年嚼透,其实不,孟东燃将两张卡夹在里面,不显山不露水还给了董月。
等酒店见了面,董月那张脸就不怎么好看,怪怪的,跟孟东燃说话的口气也不太自然。孟东燃全然装作不知,一个劲地把场面往热闹里招呼。席间董月不知出于什么目的,打电话把胡玥叫来了,说是跟跟胡玥这女子有缘。因为有赵乃锌那番话,孟东燃对胡玥就多了层戒备。官场中的女人,坦然起来能跟你做哥们,肝胆相照掏心掏肺也不在话下,比如梅英。一旦阴狠起来,那是啥手段也敢使,啥伎俩也敢用。脱裤子上床者有之,投怀送抱又反咬一口者有之,跟你还没上床就已把风声传播得到处都是的也有之。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女人总是比男人有优势。孟东燃已经得悉,胡玥很快就要去高新产业区上任,取代副主任关良钰。因为是平调,常委会都不用开,市委一纸文件就把她送到梦寐以求的肥差上。想想胡玥要跟季栋梁做搭裆,孟东燃就不由自主笑了,组织部门真是会选配干部。将遇良才,珠联璧合,妙得很。便话中有话地说:“三十年媳妇熬成婆,十年含苞,一朝开放,来,我敬你一杯。”胡玥装傻:“老领导说什么啊,我觉得当媳妇蛮自在的,就怕婆婆眼太高,看不顺眼我这个媳妇。”孟东燃敬酒也只是想让董月感受到,她叫来的客人并没被慢待,至于胡玥想引申出些什么,那是她自己的事,孟东燃懒得接招。
刘泽江更是将话题一岔再岔,生怕一停顿,有人把话题落到不该落的地方,一连讲了六个段子,个个精彩,横溢着饮食男女之间的乐趣,听得董月这样的女人也不敢再矜持,手捂着肚子笑个不停,一再强调桐江市政府有高人。
刘泽江一看目的达到,冲孟东燃递个眼神,两人会心一笑,刘泽江朗声道:“哪是高人,是高僧。”于是又讲了一个高僧的段子,十分的黄,惹得举座都笑。
一顿饭就这么乐乐呵呵吃过了,赵乃锌的心意算是表达,孟东燃也算是更进一步了解了董月。他觉得董月并没那么可怕,不过这女人眼里还是有东西,心思计谋藏得很深,自己还是小心为妙。能打拼到这份上的女人,哪个简单啊,孟东燃深深叹口气,竟又想起了谢华敏谢总。自己最近好像在有意躲着她,为什么呢?
董月尚未尽兴,这么早散场,有些不舍,眉宇间流露出一股渴望,一心想拉孟东燃去喝茶,说昨天她在江边发现一家茶府,挺有特色,不如去那儿坐坐,这么早就回宾馆,她无聊。孟东燃说:“那就让美女陪你去吧。”转而冲胡玥道:“胡玥,交给你一项伟大任务,帮董总把无聊打发掉。”胡玥哪知他们之间还藏着一些秘密,信以为真,当下不知轻重地说:“好啊,这个光荣任务我接受,保证完成。”
董月鼻子都歪了。
第五章(1)
1
啥都设计好了,就是没想到节外突然生枝。
电话是晚上十点打进来的,孟东燃正跟叶小棠斗嘴。叶小棠越来越不像话,居然又连着两晚上没回家。问她在哪过夜,她支支吾吾不肯说。孟东燃口气稍微重了点,她就发火:“凭什么你要审问我?孟东燃,我不是你的下属,也不是政府那些任谁都能捏的软蛋。我是叶小棠,堂堂正正的教授!”
“你还知道是教授,行啊,我还以为你忘了自己是谁呢。”孟东燃话中带着讥屑,其实他已打听清楚,两晚叶小棠都住在她姑妈家。叶小棠姑妈是位心理学家,可也是一位典型的心理疾病患者,二十多岁时恋爱受挫,深爱者的男子去了国外,再也没回来,她便把爱情锁在箱底,一辈子没嫁,当了老姑娘。如今过了六十岁,一个人独住在江边,平时做点学问,写写书什么的,寂寞了就叫叶小棠过去。叶小棠自幼受过姑妈的恩惠,对她姑妈比对她妈还要好。不过孟东燃还是想听叶小棠亲口说出来,两口子如果把话藏在心里,留下疑团让对方猜,这日子过起来就不只是别扭。况且那个小男生的阴影到现在还抹不掉,孟东燃怕叶小棠走火入魔,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来。据说在一些大都市,姐弟恋已经玩疯了,比当初瞎闹一夜情还热火。很多走出校门的大学生承受不了社会现实压力,专门在叶小棠这种大姐大怀里找温暖。
“你少阴阳怪气,那种口气留到你单位去说,这是家,不是做秀的地方,更不是你摆谱的地方!”叶小棠一点不觉得理屈,振振有词地还击。
孟东燃不能不来气,板起面孔训道:“你歇斯底里做什么,我摆什么谱了,两天不回来,我问问都不行?”
“不行!”叶小棠成心要激怒孟东燃,说完,三下两下扒光衣服,洗澡去了。
望着散乱一地的衣服,孟东燃心头的火更大,飞起一脚,冲叶小棠的衣服踢去。孟东燃也就这点能耐,结婚这么多年,还从没敢把手指头往叶小棠身上戳过,更别说动粗。气急了,就虚张声势地恐吓一下。叶小棠抓住这一点,时不时地刺激他一下,明明孟东燃不敢攻击她,她还偏要说:“来啊,有本事你就动真的啊,瞧你那德行,我看你们当官的就这点能耐,干打雷不下雨,嘴上本事。”
说完,打了胜仗似地扬长而去。
叶小棠老拿当官的泄愤,好像嫁给当官的是多么不幸的一件事。其实她才不傻呢,她在充分享受着官太太的成果,孟东燃收的一大半卡或现金,都被她拿去挥霍了。她花这种钱向来大方得离奇,还堂而皇之说,反正是腐败分子的钱,不花白不花,自己不花,难道留给二奶三奶去花?当然,挥霍过后,她也会空虚,会茫然,会盯着那些普普通通的夫妻发呆。女人对婚姻的要求远不止是钱,也不是男人带来的那种虚假地位,女人更多的时候,还是渴望丈夫能陪在身边,手牵着手,她们要的是点点滴滴的关心与疼爱,而不是这种看似华贵实则缺了很多东西的生活。
空洞、乏味,如果说男人是权奴,她们就是权奴的牺牲品。
人都是矛盾的。叶小棠当然不希望自己的男人混得没出息,让她做一个小职员的妻子,她才不干呢。问题是做了官太太真的就幸福么,叶小棠很茫然。她的左手抓到了很多,右手却一直空着。而空着是多么的焦灼多么的煞风景啊,人只有一辈子,这辈子如果留了缺憾,啥时间去补?
“瞧瞧,都是你们这些公仆干的,把社会整得乌七八糟!”于是,叶小棠就把心中不满变着方式发泄出来,每每看到社会上的不公事,她就恶毒地攻击孟东燃,好像她是平民百姓的代言人。一旦遇上学院的同事求她办事,她又无比痛快地答应:“好啊,反正资源也用不尽,与其让他给别人办,还不如给咱知识分子办。”一年下来,总有杂七杂八的事揽到孟东燃头上,孟东燃稍微办得慢一点,她就挖苦:“是不是没好处你就不办,孟东燃我警告你,我那些难兄难弟可都是无产者,你要是忍心再榨他们的血,你这人就太无耻。”孟东燃气得无话可说,摊上这样的活宝,他还能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