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罪魁祸首 (1)
第二天一早,黎江北匆匆下楼,往吴潇潇那边去。之前舒伯杨已打过电话,吴潇潇这次倒是痛快,答应在家里等他。车子驶过长江大桥,正要往单行道上去,手机响了,一看是夏雨打来的,心想这么早打电话,不会又是什么急事吧。
夏雨口气倒是轻松,只是问他上午有没有空,能不能抽时间陪她去趟闸北新村。黎江北一听是去闸北新村,笑道:“哪有空啊,我早饭没吃就开始忙了,现在急着去见人呢。”
“又是去见吴校长吧?”夏雨在那边笑着问。
黎江北嗯了一声,夏雨语气就有些失望:“看来你是让长大绑住了,原本还想让你帮我出出主意呢,算了,主意我自己拿吧!”
“夏雨。”黎江北觉得有点对不住夏雨,这事夏雨说过好几次,毕竟自己是搞教育的,办学校的事他比较在行,夏雨他们想多听听他的意见也是正常的。”等忙过这阵子吧,这边的事一忙完,我就帮你拿方案。”
夏雨笑道:“忙过这阵,我怕就找不到你了。”
“什么意思?”黎江北感觉夏雨话里有话。
“什么意思你去猜,小心我向夫人告状。”
“告什么状?”黎江北问完,蓦地就意识到夏雨指什么,“夏雨你别乱说,没影儿的事。”
“沉不住气了吧?我就知道你沉不住气。小心点,惹出麻烦我可不替你灭火。”
“夏雨—“
“好啦,跟你开玩笑呢,看把你吓的,我没当真,你还当真了。就算你有那心,人家还不见得理你呢。”夏雨说完,主动收了线,黎江北一阵儿怅然,过了一会儿,不禁一笑。有些话虽是玩笑,带给人的感受却是出奇的微妙。
车子驶进小区时,夏雨又将电话打了过来,说:“晚上有空一起坐坐,庆云的案子马上要结了,有件事恐怕还得你出面。”
“真的?”黎江北掩饰不住自己的激动,一直说案子要结,可总也结不了。现在听夏雨亲口说出来,黎江北就感觉这次是真要结了,心里不由一阵儿高兴。
“好,一言说定,晚上我去你家。”
吴潇潇果然正等在楼上。
黎江北进去时,长大几名教职工也在,正跟吴潇潇商议搬迁的事。从表情看,他们对能搬到城市学院还是很满意的。吴潇潇热情地跟他打过招呼,请他落座。
“跟他们就几句话,黎教授你千万别介意,先喝口水。”吴潇潇的态度分外客气。
“没事,你忙你的,今天时间宽裕,不急。”
火灾发生后,吴潇潇索性将办公室挪到了家里,其实也是一种无奈。一家民办大学,最终连办公地点都没有,这种尴尬,只怕不能把原因全推到火灾上。黎江北反复研究了当初吴含章跟江北商学院签订的合同,如果按合同条款论,商学院违约的地方还真不是太多,合作资金虽没落实,但它拿出了四幢楼房。长江大学的投资的确是让商学院花了,如果财务提供证据,说这些钱完全花在了教学上,这一条也不能算违约。核心问题,还是吴含章老人当时签合同过于草率。现在唯一能算得上侵权的,就是工商和教育厅的联合决定,剥夺了长江大学的招生权,进而让长大失去独立办学资格,让矛盾越来越激化。但真要追究决策部门的责任,难度相当大,黎江北也不主张这样做。改革过程中,各种可能都有,不能一味拿结果说事,应该充分尊重政策出台时的大环境。
黎江北现在算是能理解吴潇潇了,为什么她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让步,甚至放弃自己应该主张的权利,症结在于不是哪一个人都有信心跟政府打官司的,搞好关系怕是每个人都有的愿望。至于李汉河反映的那些问题,另当别论,包括征地过程中出现的变故以及纠纷,也只能按新的合同纠纷去对待,不能把它跟合作办学混淆起来。当然,所有这一切,最终都作用到了长大和吴潇潇身上,也才导致了长大矛盾的尖锐化。
黎江北跟调研小组已经将这些情况区别开,分门别类作了梳理,并向盛安仍作了汇报。解决这些矛盾,还得依赖政府。今天要跟吴潇潇谈的,不是这些纠纷如何解决,黎江北有个大胆的想法,先把纠纷及矛盾挂起来,不谈,重点谈发展,谈下一步怎么办。长大一定要发展,作为江北民办高校的一面旗帜,它的路一定要走好。而且这一次,要重新定位,重新制定章程及目标,在现有政策框架内,力争让它有新的突破。
黎江北甚至还想,一定要让长大作为江北省发展民办高校的试点,从它身上,总结出经验,为江北未来高校的发展闯出一条新路子。
目标是有了,也很远大,关键就看能不能帮吴潇潇打消顾虑,重新建立起信心。信心比什么都重要。
吴潇潇跟部下的事很快谈完,送走他们,吴潇潇略带矜持地走过来,说:“谢谢你,黎教授。”
黎江北看着吴潇潇,他从这张脸上总算看到了暖色,看到了笑容,尽管这笑掩藏得很深,但他确信她是笑着的。
吴潇潇被他看得脸红,心里本来就有些内疚,觉得以前不该对他那样,现在让他一看,心就越发不安起来:“实在对不起,以前我……”吴潇潇不知该怎么向黎江北解释。
“别这么想,只要能把问题解决掉就行。”黎江北笑道。
吴潇潇感激地瞥了黎江北一眼,在他对面坐了下来。说实话,如何面对黎江北,对吴潇潇来说,是件难事。不是说她有多高傲,也不是说她对黎江北缺少信心。自火灾发生后,吴潇潇对黎江北的认识就在一点点改变,接受调查的那段日子里,她暂时住在宾馆,寂寞无助的时候,脑子里会忽然浮现出他的影子。一次谈话,一次楼道内的相遇,或是某一个眼神,某一次张望,都成了感动她温暖她的回忆。她这才发现,调研组进驻长大不太长的日子里,“黎江北“三个字,在她心里已留下太多印记。这印记一半是苦涩的,包含着她个人的不幸与委屈;一半,却带着一种类似于酸果子的味道,总想品尝,却总也不敢品尝。她终于感觉到,他是真诚的,是不带任何私利与私欲的。这很难。
吴潇潇从香港回到内地,最大的感受便是内地在变,在形形色色的文化浪潮与经济浪潮面前,最先被无情地摧毁掉的,便是人与人之间的真诚。取而代之的,是势利,是功利,是赤裸裸的交易。也许吴潇潇有点偏激,但她的遭遇不能不让她发出这种感慨。为长大,为父亲在金江的不公正遭遇,吴潇潇找过不少人,也求过不少单位,但每一次都给她留下太多的酸楚,以至于后来,她不得不发出无奈的喟叹。很多应该很顺利就能办的事迟迟办不了,不是说有多难办,是拖着不办。拖的目的便是要好处,这是吴潇潇后来才明白的。本该名正言顺就能办理的事宜,非要找出一大堆借口,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再就是一个人能做主的事,非要上会,一上会便遥遥无期。
费时,费力,费心,这是吴潇潇感受最深的三点。
屡次失败之后,吴潇潇心灰意懒,真的对长大不抱什么希望了。她决定一走了之,再也不回这个伤心地!这个烂摊子谁爱收拾谁收拾!
谁知,就在她去意已决,决定向香港董事局正式提交长大破产清算报告时,教育厅突然来人,称长大的燃眉之急解决了,可以搬到城市学院去。
不用猜,这一定是黎江北所为。
吴潇潇再次陷入矛盾之中,搬还是不搬,去还是留?
“怎么,吴校长还在犹豫?”见吴潇潇沉默着不说话,黎江北笑问。
“不瞒黎教授,我真是没拿定主意。”吴潇潇坦诚地说道。
“校长不必犹豫,省委省政府已明确表态,长大的问题不会拖得太久,你还是鼓起信心来吧!”
“信心失去了,很难再找回来。”吴潇潇略带伤感地说。
黎江北这天没回避任何矛盾,他将调研组进入长大后发现的问题逐一道了出来,承认政府在政策层面上对民办高校支持力度不够,本来就不多的优惠政策执行中又被个别部门打了折扣,结果导致民办高校步履艰难。”情况一定会好起来的,政府正在加紧补课,配套政策很快就会推出。”
吴潇潇哦了一声,脸上并没露出黎江北期望的那种喜色。看得出,她对政策层面上的东西兴趣不是太浓。吴潇潇心里,是把政策和执行政策者完全分开的,好的政策,未必能很好地贯彻下去,执行不到位,政策还是归于零。她的担忧还有彷徨大部分来自于此。
黎江北心想,如此深刻的问题不是一天两天能跟她谈透的,得给她时间,让她在实践中慢慢去体会,相信,她心里那些疙瘩,最终会一一解开。他自己的疙瘩不也是在实践中慢慢解开的吗?
这么想着,他话锋一转,突然跟吴潇潇谈起了张朝阳。
吴潇潇一震,疑惑的目光再次搁在黎江北脸上,她有些弄不明白,黎江北今天来,到底是想跟她谈什么?
这时候电话偏偏响了,打电话的是香港吴氏企业董事局秘书,问她要不要把长江大学相关资料转到各位董事手里?吴潇潇犹豫了一会儿,说:“先放一放吧,我这边有点变化。”
黎江北心里暗暗一动,知道事情有了转机,但他装作什么也没听见,目光专注地投在电话机旁边的一尊雕塑上。等吴潇潇接完电话,他道:“我见过张兴旺了,张朝阳退学另有隐情,是他父亲张兴旺逼他这样做的。”
“为什么?”吴潇潇再次愕然,她原来就怀疑张朝阳退学不正常,只是一直搞不清真实缘由。
“可能是跟中枪事件有关吧,有人恐吓张兴旺。”
“真有这种事?”吴潇潇瞪大了眼睛,“太可怕了!”
“可怕倒未必,有人害怕头上的乌纱帽不保,对他们父子采取了不光明手段。”
“现在呢,真相查清了没有?”吴潇潇急切地问。
黎江北摇摇头,吴潇潇眼里刚刚闪出的火苗又熄灭了,心里同时涌上一层歉意。张朝阳中枪后,她只到医院看过几次,除了在医药费上给予帮助外,其他方面她做得很不够。不是她不做,里面同样有隐情,有人三番五次跟她打招呼,目的,也是想把张朝阳从长大开除。
“吴校长,有件事一直想问问你,只是没有机会,不知今天能不能问?”
吴潇潇忽然意识到黎江北要问她什么,一时有些紧张,怕黎江北真的问出来。但转念一想,这事最终还是包不住,既然黎江北已经意识到,莫不如就让他知道了吧。她冲黎江北点了点头。
黎江北这才道:“前教育厅葛厅长是不是跟你有联系?”
吴潇潇心里响了一声,像是一块石头重重落了下来。到江北两年多,总算有人碰到她心里最大的痛了。也许是她今天心情好,也许,她从城市学院这件事上受到了鼓舞,总之,听见黎江北这样问,她没有犹豫,心怀感激地点头道:“他跟我联系不多,是他秘书。”
“公安厅陶副厅长是不是也找过你?”
“你怎么知道?”这下,轮到吴潇潇吃惊了,怎么什么事都瞒不过黎江北的眼睛?
“是贵校老师找调研组反映的,这两年你受的委屈,还有不公正待遇,老师们看在眼里,也急在心里。吴校长,有这么一批好老师、好伙伴,不容易啊。”黎江北富有感情地说。
不知怎么,这一刻,吴潇潇的眼眶湿润了,突然得知自己身后还站着这么多人,在替她着想,替她鸣不平,感动之情,再次溢满心田。
“有些事你没必要一个人扛着,你越扛,他们就会越肆无忌惮,再说,这种人毕竟是极少数,你应该相信大多数,相信组织。”黎江北由衷地发出感慨。
第50章 罪魁祸首 (2)
谈话到了这里,就自然多了,气氛也变得越发融洽,吴潇潇长期筑在心上的篱笆,在黎江北的坦诚与关切面前,一点点拆掉了。她终于发现,跟黎江北交谈,原来是一件很愉快很鼓舞人的事。
两人谈了整整一个上午。
下午,调研组召开碰头会议,黎江北如实向会议作了汇报,他说,就目前情况看,吴潇潇心里的疙瘩还没有彻底解开,对长大未来的发展仍然是怀疑大过信心。搬迁到城市学院,只是暂时缓解了这种矛盾,要想从根本上解决,就必须建议政府有关部门,尽快将土地纠纷解决,彻底为长大解决后顾之忧。
会议形成一份纪要,以调研组的名义,很快转到政府有关部门,同时,盛安仍带着委员们反映的其他问题,再次找省委书记庞彬来汇报。
调研组的工作,已开始向纵深层次推进。
夏可可是这天中午回来的。
大学生社会实践团本来还有10天时间的活动,夏可可因为在江龙宾馆意外看见了周正群,再也没有心思在实践团待下去了,第二天就赶回了家,一进门就跑来问母亲:“妈,不是说周伯伯的问题还没作结论吗,他怎么会在江龙县?”
夏雨最怕她问这个,“你一定是看错了,怎么可能呢?”夏雨遮掩道。
“不会看错,我还跟杨秘书打了招呼呢,如果不是周伯伯冷着脸,徐县长一定会请我吃饭。”可可得意地说。
“请你吃饭?你又不是什么大领导,徐县长怎么会请你吃饭?”
“徐县长对我很友好,我在江龙住了四天,他天天派人给我送水果。”
“可可,这种思想要不得,你是学生,不能有特权思想。”夏雨故意板起脸批评道。
“妈,你别转移话题,我问你周伯伯的事呢!”可可不依不饶。
夏雨无话了。
周副省长在江龙检查工作,这事真有些蹊跷,如果不是杨黎亲口告诉可可,说什么她也不信。怎么会呢,不是还没最后作结论吗?跟女儿搪塞了几句,夏雨借故买鱼,匆匆离开家,刚一出门,就打电话给父亲。夏闻天听完,沉默了一会儿,道:“他是副省长,到下面检查工作有什么稀奇,犯得着你大惊小怪?”
“不是,爸,我就是想问问,周副省长结论作了没有?”
“还没作,不过快了。”父亲这次还算客气,没跟她打官腔。
跟父亲通完电话,夏雨心里越发不平静起来,正群现在已经公开到基层检查工作了,这真是个好兆头,说不定,庆云也可以马上回来。这么想着,又将电话打给卓梅,不料卓梅在电话里神神秘秘地说:“你还问这个呢,我都为你家庆云愁死了。”
“怎么说?”夏雨感觉自己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卓梅道:“我听刘名俭说,原本结论都作了,都是路平捏造的,画也是他放到庆云办公室的。本来纪委要作结论,谁知姓路的又突然翻了供,说他从没见过那幅画。”
“他胡说!”
“夏雨你先别急,黑的变不成白的,我也是趁刘名俭打电话时偷听来的,不见得就是这么回事。夏雨,你一定要有耐心啊!”
夏雨买了鱼,回到家,心情却与出门前大相径庭。无论可可问什么,她都一言不发。鱼买回来了,她却一点做饭的心思也没有。闷坐了好久,才想起晚上黎江北要来。夏雨起身,想给黎江北打个电话,让他别来了。提起电话,却又犹豫了。
早上她给黎江北打电话,是因为金子杨已代表纪委跟她谈过话,金子杨说,孔庆云一案中的关键问题已查清,这是一起典型的诬陷中伤案。金子杨跟她谈话的时候,表情很沉重,似乎仍然被庆云的案子震惊着。夏雨从没跟金子杨接触过,金子杨是省委常委、纪委书记,夏雨只是一名普通干部,对金子杨的了解,多是来自父亲夏闻天那里。夏雨知道,金子杨跟父亲有矛盾,两人关系一度闹得很僵。正是因为这原因,庆云被“双规”,夏雨一直不敢抱乐观态度,甚至怕金子杨借机报复。
这次金子杨主动找她谈话,夏雨着实吃了一惊,感觉金子杨并不像父亲说的那么吓人,也不像父亲说的那么专断。他在谈完纪委的意见后,话锋一转:“对不起,夏雨,这件事上我有责任,我代表纪委向你作检讨。我们工作过于草率,凭借两封检举信,就认定庆云同志有问题,给他本人及家庭带来了不良影响。还请你能理解,并最后配合我们一次。”
“配合什么?”夏雨紧忙问。
“庆云同志思想上有些包袱,一时解不开,他对纪委还有我本人的工作有意见,这可以理解。但他不接受纪委作的结论,这有些不妥。你也知道,纪委工作性质特殊,接到举报,我们不能不查,事实只有调查以后才能获得,对涉案人员,也只有查实以后才能还他清白。”金子杨说着,一脸坦诚地望着夏雨。
夏雨一听庆云完全是被冤枉的,心里顿时轻松下来,感激道:“金书记,我很感激组织,能还庆云清白,比什么都重要,庆云他应该高兴才是。”
金子杨顿了顿,又说:“庆云同志如果能像你这么想,问题就简单了,只是他最近思想有些波动,我们还希望你能帮组织做做他的工作。”
“庆云怎么了?”夏雨从金子杨的话里听出另一层意思,刚轻松下来的心忽地又紧张起来。
金子杨迟疑了片刻,才说:“他对我意见太深,认为是我从中作梗。”说着,脸色暗了下去。
夏雨哦了一声,原来是这样。
她盯着金子杨望了许久,金子杨脸上,写满诚恳,写满坦率,甚至还有几分做错事后的不安。夏雨感动了,眼前的金子杨,跟她从父亲那儿听来的金子杨完全是两个人。
“金书记,你放心,庆云他不会给组织添麻烦的。”
“这我信,要不然,我也不找你了,这样吧,等省委的最终决定作出后,你替我做做他的工作。如果他只是对我金子杨有意见,可以向组织提出来,我金子杨愿意接受批评。但他不能对工作抱抵触情绪,更不能撂挑子。”
“庆云要撂挑子?”
金子杨点点头:“他已向组织提出辞职。”
“他怎么能这样!”
跟金子杨谈完话,夏雨没敢把谈话内容告诉父亲。琢磨来琢磨去,这事只有找黎江北,让黎江北跟自己一道给庆云做工作。还有,夏雨想给庆云搞个接风仪式,父亲当然不同意这样做,但她是妻子,不能对庆云的回来无动于衷,一想到丈夫在那种地方经历了几个月的磨难,夏雨就觉得怎么也得热热闹闹庆贺一场。这事她想请黎江北出面操办,加上小染、强中行他们几个,尽可能张罗得热闹点。
什么都想好了,就是没想到,路平会突然翻供!
对路平的审查是在外围取得重大突破后开始的。
陈小染他们回去后,金子杨并没将消息告诉路平,路平对此浑然不觉,还以为自己的策略很成功,纪委拿他没办法。这天,金子杨安排专案组两名同志,给路平送去了一大摞文件,多是中央和江北省关于反腐倡廉及党风廉政建设方面的内容。路平大概翻了一下,心里想,他们采取政策攻心呢,不管用,遂将文件放到了一边。
金子杨得知后,笑道:“给他再送一些案例,这方面的反面典型多得很,想办法让他看,就当是每天的作业。”
与此同时,专案组制订了一个严密的计划,由教育厅纪检小组牵头,专案组工作人员配合,在不对江大教职员工造成影响的前提下,想方设法接触龚建英,从她那儿寻找突破口。另一支人马则重点调查江大二期工程。方案制定后,金子杨和庄绪东各带一个工作小组开始分头行动。
龚建英在江大学生期末考试前一天晚上被带进津江大饭店,看见庄绪东的那一刻,这位西北女子一愣,她尽管身居底层,但还是认识庄绪东的。庄绪东客气地请她坐,龚建英站着没动,眼神不安地望着他。
“知道为什么叫你来吗?”庄绪东问。
龚建英摇头。
庄绪东拿过一份合同,递给她:“这是怎么回事?”
龚建英接过合同,这是一份江大科技服务中心跟省公安厅签的电子信息技术服务合同,江大科技服务中心每年向公安厅提供电子信息技术方面的服务,按照公安厅的要求,在电脑指挥及控制系统和网站建设上提供维护与技术支持,公安厅向江大科技服务中心支付服务费及科技成果转让费。按说这样的合同本无异议,一方是科技开发单位,一方是科技受益单位,是高科技与公安工作的结合。但这份合同还是引起了庄绪东等人的注意。
庄绪东不动声色地盯着龚建英,等着她回答。
龚建英的脸色微微变化着,拿着合同的手开始轻微颤抖。她咬着嘴唇,半天不说话。
庄绪东又道:“我们调查过了,科技服务中心每年从公安厅收到的服务费是52万,加上技术转让费,累计收到公安厅支付的合同金额325万,这个数字属实吗?”
龚建英沉默了半天,轻轻点点头。
“那么你告诉我,还有200万哪儿去了?”
龚建英蓦地抬头,眼神中充满恐慌,她被庄绪东说出的这个数字吓了一跳。
“还有,公安厅下属的保安公司曾以小额方式分三次付给你现金42万,这些钱在科技中心账上找不到,我想知道,钱去哪儿了?”
龚建英脸上刷地没了血色!
庄绪东原以为,深藏不露的龚建英在心理上有足够的准备,不会很快缴械,没想到只拿出了一份合同,她的心理就承受不住了。
“你来自贫困的大西北,一心想出人头地,这没有错。让自己的父亲过得好一点,这也没错。但有一条你怕是想错了,所有这一切,都要靠自己的劳动去获得,而你选择了一条不该选择的路!”
龚建英黯然垂下头,眼里滑过一道忧伤,似乎在咀嚼着庄绪东这番话,又似乎在想别的事。
“我们见过你父母,两位老人对你很担心。”庄绪东又说。
龚建英死死咬住嘴唇,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但她使劲撑着,就是不让它流下来。
“当然,有些事不怪你,你也是受害者。我们今天找你,就是想告诉你一个道理,你还年轻,路还很长,不要因一时糊涂,干下终身后悔的事。”
谈话持续了一个多小时,最终,龚建英什么也没说,只把一大堆眼泪流给了庄绪东。庄绪东也没坚持让她现在就说,他对工作人员说:“送她回去吧,让她好好想想。”
工作人员怀疑地看着他,生怕送回去以后龚建英会有什么意外。庄绪东笑笑:“放心,她不会再做错事的。”
三天后,龚建英在父母的陪同下,主动找庄绪东交代了自己的问题。
其实早在孔庆云刚被纪委带走时,噩梦就开始纠缠龚建英,这几个月,是龚建英28岁的人生里最灰暗无光的一段时日,几乎每一分钟,她都承受着内心的煎熬。这个来自西北的乡下女子,原以为可以凭借自己的聪明还有勤奋,加上父母给她的姣好面容,能在这世上争得一席之地。几年风雨过后,她才发现,自己遍体鳞伤,除了一颗破碎的心,什么也不曾得到。
龚建英再也沉默不下去了,这个原本善良朴实如黄土的女人,痛痛快快哭过一场后,终于醒悟,与其生活在水深火热中,莫不如安心接受法律的制裁,以换得一丝良心的解脱!
龚建英一口气供出了很多人,包括楚玉良,包括前教育厅葛厅长和公安厅陶副厅长。庄绪东曾经问过她的那200万,就是陶副厅长借她的手,巧妙地拿走了,那40万,她放在银行里。
她走到这一步,罪魁祸首竟是楚玉良!
案情重大,庄绪东迅速将侦查结果汇报上去,金子杨也傻了眼,没想到查来查去,竟查出这样一个结果!
第51章 罪魁祸首 (3)
向庞书记作完汇报,纪委采取了第二步行动,对路平正式隔离审查,迅速查清举报信的出处,同时解开字画疑点。迫于方方面面的压力,路平这才承认,举报信是他写的,字画也是在纪委带走孔庆云后,他借故找资料,悄悄放进孔庆云办公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