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扔下话筒,大步走出了会场,身后传来"老秦老秦"的叫声,秦西岳像是耳朵背了 ,再也听不到。
^2^
平西县城住了一宿,第二天上午十点,秦西岳来到长途汽车站,想坐车回银州。平西是座小县城,四面环山,中间只有洗脚盆大点地儿,挤挤巴巴的建了县城。这儿交通极为不便,火车没通,汽车先要穿过奇山峻岭,到达秦岭巿,然后再从秦岭通往各地。车站上的人不是太多,进入冬季后,这儿的人便再也不想出门了 , 他们习惯了冬天守着南墙,抱着太阳暄谎的休闲曰子, 谁要是破坏他们这种日子,他们是很不高兴的。买票的一瞬,秦西岳眼里突然闪过一个影子。"哓
苏!〃他喊了一声,忙将伸进购票窗的手抽了回来,掉头就往外撵。窗口里面的售票员不满地说:"你这人咋回事,到底买还是不买?11秦西岳哪还能顾得上8眺解
释,脚步仓皇地就往车站里面追。他刚才看见了哓苏,
真是哓苏!秦西岳确信,这次没看错,那―闪而过手里提着黑色提包肩上还挎着背包的女子,定是哓苏!她怎么会在这地方?她跑这地方干什么?秦西岳脑子里跳出一连串的疑问,他真是没想到,会在这偏僻之地看见自己家的哓苏。
他被检票员挡住了 ,因为没买车票,检票员不让他穿过铁栏。这时候站台里面已有一辆车发动,凭直觉, 秦西岳断定哓苏上了那辆车,他有些急,跟检票员吵了起来:"我家哓苏,我家哓苏在里面! 11检票员恶狼狼
地说:"啥你家我家的,买票去!"
就在他返身走向售票处的当儿,车里有个影子晃了晃,秦西岳清清楚楚看见了哓苏的脸。是哓苏,哓苏上
了那辆车!
买站台票的空,秦西岳脑子里忽然跳出一个想法, 几步蹿出候车室,伸手拦了一辆面的。司机问他去哪儿,秦西岳说:"跟着前面那辆长途车,它去哪儿,你就去哪儿。11
"那是长途车啊,是去乡下的。,'司机怀疑地盯着
他。
"我就是要跟长途车。11秦西岳嫌司机多嘴,不满
地应了 1。
"跑长途很贵的,要不我拉你过去,上那辆车?,'司机一片好心地说。
"谁让你替我省钱了 ,让你跟你就跟,啰睃什
么?"
司机挨了戗,一踩油门,跟了上去。心里嘀咕道, 这人不像是公安;也不像个有钱人;干吗做这事?想了―会儿,不放心地说:,了,到时可得按计价器付钱。11
"我说你这人有完没完,我说了不给你钱吗?,' 司机见他真火了 ,没再多强调^―门心思开起车
面的很快驶出县城,跟着长途车,上了山道。秦西岳心想,这一次,他一定要搞清楚哓苏跟如也之间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她一直回避着,不肯见他们。
山路越来越崎岖,视线也渐渐变得空荡^除了满目的荒凉与贫瘠,你几乎在冬日的阳光下看不到别的。这便是著名的黄土塬,山岭交错,山脉纵横,公路像是山体的血管,蜿蜒曲折,在夹缝中一步步向前延伸。路上除了零星的车辆,连一只鸟也望不见。人更是稀少,走了将近一小时,秦西岳眼里,才冒进一个人来,是个羊倌,手里扬着鞭子,正啪啪地甩着。那声响,像是山体发出的嘶鸣,格外的脆,也格外的野。寻着声音望上去,半山腰处,秦西岳望见了棉花朵似扑儿扑儿动弹的羊只。
这光秃禿的山上,羊啃着地皮居然也能活,秦西岳心里涌上一层叹服。要叫他说,这天不爱±^疼的苦焦地儿,能活人,真是奇迹。
大约是走这样的路,司机也有些寂寞,有些困乏,
没话找话地跟秦西岳呱嗒起来。秦西岳这阵儿才不那么急躁了 ,哓苏一直在他的视线里,她跑不掉,便也放心地跟司机暄谈起来。
又走了两小时,走得秦西岳心里都要冒烟了 ,长途车才在前面一个山垭口停了下来,下车的正好是哓苏, 压,一道下车的,是个老头,年岁跟秦西岳差不多,不同的是,老头的腿瘸着,行动很不方便。
秦西岳说了句停车。司机瞅瞅前面,又瞅瞅秦西岳,忽然问:"你不会是冲她来的吧?,'见秦西岳不做声,又问:"你是她父亲?"
"你怎么知道?',秦西岳猛地盯着司机,那目光有点吓人。司机笑笑:"我就寻思着,莫名其妙你打什么车,这下我清楚了 ,你一定是找她来的,对不?11 秦西岳嗯了一声,他在昕司机说下去。
"她可是个好人啊,在我们华家岭,谁都夸
她。 11司机又说。
"你认鹏?,'秦西岳越发惊讶,华家岭这地方他好像听过,一时又想不起在哪听的。
司机停好车^点了根烟^边抽边对秦西岳说:"我也是华家岭的,岭上太穷了,养不起家,才跑到县城幵
出租。朱老师是去年来的,她还坐过我的车呢,早知道你是为她而来7就用不着这么费,7我超过去7把朱老师跟老校长一同拉上不更好?11司机有点遗憾;看得出,前面下车的两个人,在他心目中地位很高。
这时间,哓苏跟老校长已离开公路,拐上了一条山道。司机问要獨把车开过去,秦西岳摇头,他想从司机嘴里多了解一些情况。
司机其实是个善谈的人,见秦西岳听得认真;便也很有兴致地讲了起来。秦西岳这才知道,早在一年多
前1哓苏已离开银州,到华家岭希望小学当老师,这一
年多里,她的事迹传遍这山山岭岭。哓苏之前,华家岭如此贫困的地方,很少有公办教师来,来了也只是三五
个月,就又鸟一样飞走了。哓苏不但跟华家岭小学签了
终身合同,还将自己的五万块钱拿出来,替二十多个孩
子交了三年学费。
那个瘸腿老人,就是华家岭小学的毛校长,一辈子
守在这山岭岭上,跟山里的孩子做了几十年的伴。他的
那条腿,就是在暴雨中为救孩子摔断的。
司机也是个性情中人,得知秦西岳的身份后,说啥也不肯收一分钱;反倒把秦西岳弄得很尴尬。
打发走司机;秦西岳并没急着去学校;他在离学校不远处的一块山坡上坐下,点了支烟,慢悠悠地抽上了。司机的话,让他忽然明白一件事,哓苏在躲他们。她所以选择这样一个地方隐居起来,目的,就是想躲开一切熟悉她的人,包括曾经的公婆。司机还告诉他,如今的朱哓苏不叫朱哓苏,她在这儿的名字叫朱哓哓。秦西岳是个理性的人,尽管心^那样急着想见哓苏,那样想当面唤她一声哓苏,但他怕贸然闯进哓苏的生活, 会打乱她的宁静,甚至给她再次带来伤害。
思思回来的那些天,也多次问起过哥哥如也,问起
过嫂嫂,秦西岳真是没法回答,他不敢把如也离婚的消
息告诉思思,更不敢跟思思说;哓苏下落不明;她藏在
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在寂寞与痛苦中咀嚼着生活的苦果。思思是个没心的孩子,并没在这事上纠缠他,也没刨根问底,但从神情中,秦西岳相信她已感觉出什么。思思回去后,他给如也打过两次电话,一次没打通,一次通了 ,但聊得很不痛快。如也还是以前那样子,心情很坏,说话的口气也很坏,好像他的生活变成这样,是秦西岳造成的。秦西岳跟他聊了没几句,气呼呼地京划每电话挂了。他受不了孩子们这种没心没肺蛮不
讲理的样子,但他却偏偏摊上了这么一个儿子。
坐在山坡上,秦西岳心里弥漫着厚厚一层伤感。这伤感,一半来自如也跟哓苏,一半,来自他自己。秦西
岳承认,鮮是一个好父亲7也不是一个好丈夫。对两个孩子,总是要求大于关怀,多于关怀。过去的曰子皿7他很少有空跟孩子们交流7跟女」匕思思还^"点; ^^也,他真是没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当年如也一心想学绘画;想搞艺术;秦西岳先是强烈反对;后来见如
也主意已决,绝不放弃;秦西岳暴跳如雷,大骂如也在毁自己:"放着那么多专业不选择,为什么偏要选一个毫无意义的专业?,'在他心里,男人应该把理想寄托在自然科学上,应该选择那些能造福于人类的专业,这样的一生,才不算虚度。至于绘画啊吟诗啊这些所谓艺术的东西,秦西岳顽固地称之为堕落的专业,认为是在拿—生去奢侈地浪费。他在家里,从不看电视剧,更不看娱乐节目,对当下的流行元素,一个也不知道,也不允许孩子们提这些。思思不止一次骂他是个老妖怪,他
呢,反倒振振有词:"老5天怪就老妖怪,总之,不容许你们搞那些乌七八糟的东西。11
如也最终还是选择了绘画,至此,父子俩之间的疙
瘩便彻底结下了 ,大学几年,秦西岳一次也没过问过如也的学习,更没问将来有什么打算。能有什么打算?靠—支笔,就算能画出个天,又能咋样?尤其是看到儿子留着一头乱糟糟的长发,人不人鬼不鬼地穿行在大街上,他的心都要气得炸掉了。他认定儿子是误入歧途
了 ,简直走火入魔!随着如也走入社会,很多事情上, 他跟如也的观念不能调和,矛盾也越来越深。父子俩原有的那点儿交流彻底没了 ,变成了路人。如也离开大西北,去深圳发展,不能不说有逃开这个家庭的因素在里面,可他呢,非但不去耐心地说服儿子,还扬言要跟如
也断绝关系。如果不是后来有了哓苏,缓和了这个家的矛盾,怕是,他跟儿子如也,真就断绝掉关系了。
哦,哓苏。坐在山坡上,秦西岳忍不住又在心里呼喚哓苏。
这天的秦西岳终是没忍住去见哓苏的冲动,太阳缓缓滑过西边山顶,往下坠落的那一刻,他站起身,踩着
夕阳的5卒影,往半山腰的学校走去。
听见秦西岳唤,朱哓苏完全傻在了那里。夕阳褪净的时候,朱哓苏刚刚送放学的学生归来,有两个村子的学生放学要经过一条深沟,前些日子那儿发生了山体滑坡,差点将路过的一群羊埋在山下,老校长提出,往后放学^两人分头护送学生过深沟。她正低着头往宿舍去,就听见身后有个声音:"哓苏。11
朱哓苏蓦然回首,惊见是秦西岳,立时,惊怔住
了。她做梦也不敢相信,秦西岳会找到这儿!
"哓苏^鹅冬于找到你了 ,你这孩子…..:'秦西岳
说不下去了 ,黄昏里,晚风下,他啾见一股子泪打哓苏
眼里奔出来,决堤一般,狂泻不止。
"孩子,你受罪了。,'秦西岳哽咽着,站在哓苏面
前,饱经人生患难的他也一时不知该咋办。朱哓苏的身
子颤动着;晚风将她吹得一晃一晃;好像随时都有可能倒下去。这一天的黄昏里,朱哓苏似乎只有流泪,才能把自己的情感表达出来,也仿佛只有流泪,才能把两年多的思念奔泻出来。
两个人被这突然的见面弄得手足无措的时候,老校长打校外走进来,惊乍乍就叫:"来客人了呀,朱老师?,'哓苏这才凄凄然抬起头,抹了把热泪道:"爸, 进屋吧。',
这一声"爸",直把秦西岳心里暖得,一路的疲
乏,瞬间就没了。
毛校长是个挺识眼色的人,一听秦西岳跟哓苏的关系,惊诧了一声^说:"不容易啊,这么僻背的地方,
你能自个儿找来。〃说完^借口烧7么;钻厨房去了。
屋子里只剩下秦西岳跟哓苏两个人时,空气一下凝重起来,重得让人喘不过气。很多疑问埋在心头,一时
半会」I ,秦西岳竟无从问起。还是哓苏理解别人,知道
秦西岳为啥而来,到了这时候,她也不想再隐瞒什么, 语气沉沉的,京划每发生在两年前的那个凄凉故事讲了出
秦西岳震惊了! 他没法不震惊!
如也跟哓苏的婚姻早有裂缝,而且,那个孩子不是如也的!
"是我先背叛了他,我也不想求得他的原谅,更不敢奢望得到你们二老的原谅"…:'哓苏近乎忏悔般的回忆中,秦西岳听到一个如同天方夜谭的故事。原来,在如也到深圳打拼的那些年,哓苏因为寂寞,因为得不到
丈夫的关怀与陪伴,跟自己的校长 个大她许多岁
的男人有了爱慕之情,发展到后来,两人竟越过底线,
有了床笫关系。哓苏离开银州前往深圳投奔如也时,身
上已怀了校长的孩子。I1始她想隐瞒如也,这是天底下女人最笨的想法,以为肚子里的事,男人不会了解得
那么清楚。 前如也也来过银州7前后就错那么一
两个星期。哪矢口 , 一见她呕吐,如也马上问:"你是不是怀孕了 ?,'哓苏红着脸;轻轻点了点头;还以为如也
会欣喜若狂,把她一抱子抱起来。他们结婚已有多年, 哓苏一直没怀孕;她想如也一定,一样,心里盼着这
个孩子。
如也却一屁股摊在沙发上,脸色变得惨白,过了半
天,他沉沉地问过来一句:"你告诉我,是不是在那边有了男人? 〃
这句话,立刻就让哓苏心里那层侥幸崩溃了 ,起初她还想抵赖,不想很快就承认,哪知,如也见她摇头, 竟猛地扑过来,一把撕鹏头发:"说,那个男人是谁?,'被如也暴打一顿后,哓苏知道抵赖已是毫无意义,便点头承认,自己有了外遇。
如也那天真是疯了 ,按哓苏的描述,如也其实早就有疯狂的一面。只不过,多数时候,他用沉默或别的方式掩盖了这一面。在他们不太长但也不算太短的婚姻
中,如也有过几次疯狂的表现。比如他暍了酒1借着酒兴,要在哓苏身上作画,哓苏如果不从,他就歇斯底里地扑过来,要将她扒光,轰出门外去。还有,如也会在夜深人静哓苏已经入眠的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地溜下床,检査哓苏的挎包、手机,甚至衣柜。哓苏不知道, 自己之所以有外遇,是否跟这些有关。事后她也没这么想过^总之^是她背叛了如也,给他戴了绿帽子。
她承认自己是不道德的,如也为这个家,为他们, 的确作出了不少努力,可她却偏偏不知珍惜。
她跟秦西岳说,正是因了这份负罪感,她才不敢去
见他们,只能偷偷跑到医院,跑到通往医院的路上,远远瞧他们一眼。
秦西岳先是震惊,紧接着气愤,后来又让哓苏的话
说得安静下来,心里,竟替如也原谅了她。
这天的哓苏等于是把自己扒光了 ,从灵魂到肉体, 血淋淋地呈现在了秦西岳面前。她的语句里丝毫没有乞求原谅的意思,更没有流露出重新回到如也身边的想法。她说,经历了这场情感上的变故,她似乎变得无所渴求了,只希望后半生,能安安静静生活在山区,跟孩子们在一起。
她爱孩子。
那个不属于她跟如也的孩子,在一次争吵中,不幸
流产了。
她再也不会跟任何男人要孩子。
说完,她垂下头,很平静地等待着秦西岳为她作评
判。
秦西岳这天真是让哓苏的话刺激得昏了头,竟把一个重要的情节给忽略了:如也怎么就那么肯定孩子不是他的呢?
哓苏没告诉他,哓苏知道,这件事是万万不能说出
口的,哪怕至死,她也要替如也把这个秘密藏起来。
如也有病。
婚后第三年;他偷偷去医院做过检査;他患有先天不育症。
哓苏想,如也那些疯狂的举动,可能跟这有关。这个夜晚,秦西岳无眠,哓苏无眠,老校长坐在星
空下,也是一夜无眠。
老校长是很想跟秦西岳暄暄的,这深山老沟,难得
来这么一位客人,他在大山里寂寞惯了 ,但寂寞得太
X ,他也会疯,也想找个人宣泄一下。
他想告诉秦西岳7这所学校是一位老红军捐资修建的,老红军原本就是华家岭人,早年参加革命,爬过雪
11^ ,过过草地;后来跟着王震将军^跃过黄河,一路打
到了新疆。新疆解放后,又响应中央号召,脱下军装, 投身到边疆建设中。那年他回到老家,惊见家乡还是老样子,居然没有一所像样的学校,几十个孩子爬在窑洞里上课。回去后便将自己的积蓄还有写回忆录得的稿费捐给了家乡,建起了这座学校。但学校建成至今,却没哪个年轻人愿意到这山沟沟里任教。老校长奔走过,尽自己弱小的力量呼吁过,时至今日,除了朱哓苏,还没
有第二个人能把自己交给这穷山恶岭。
老校长怕秦西岳把哓苏带走。
老校长更想通过秦西岳,为山里的孩子们做一番呼吁。山里的孩子也是孩子呀,不能让他们变得目不识丁 , "^代的成为文盲。
秦西岳哪有心情再昕老校长说这些,天还没亮透, 他就起身走了。临走,他留给哓苏一句话:"孩子,不管你跟如也将来会咋样,爸和妈,永远盼着你回家。〃走了几步^他又掉过头^热泪满面地说:"你妈
她……想你啊!,'
回到家没两天,秦西岳还没完全从哓苏那个悲伤的故事中喘过气来,乔国栋父子突然找上门来。
4客厅,乔国栋就抓住秦西岳的手:"老秦,你得帮我申冤啊,这次,他们可把我冤大了。 〃
—看父子俩的来势,秦西岳就知道,他们是冲强伟来的。这些日子,秦西岳虽不在河阳,但河阳的消息, 还是通过各种渠道源源不断传到他耳里。对强伟,对乔
国栋,秦西岳现在有了跟以前完全不同的看法。他承
认7过去对强伟^是有些偏;敫。这也怪强伟7 ―直没把真实想法跟他讲清楚,比如河化集团的改制,如果强伟早一点告诉他,周铁山是想拆了厂房建住宅区,他心里,或许就能支持强伟。比如九墩滩开发区,如果强伟―开始就告诉他,这开发区不是他强伟硬要搞的,说穿了还是省委的意思,是高波书记的决策,他或许京怀会用那种眼光看他了。人就是这么怪,老按自己的意志去判断别人,评价别人,却很少能设身处地为别人着想。秦西岳后来看过关于九墩滩开发区的原始材料,从当初
的历史条件看,这动机没错,主观愿望也很好,可惜后来的运作中,出现了意想不到的变化。这变化,一半来自山区农民的观念,秦西岳这次到老区走了一趟,这种感受越发深刻^是啊,扶贫不扶懒^救急不救贪,农民自身的局限性,已成为改变农村面貌最大的威胁。另一半,则来自胡杨河流域生态的突然恶化,将开发区建设前后的资料对比起来一分析,就能发现,胡杨河^^水位的迅速下降,自然条件的急剧恶化,也是近年来的
^0 ^然;秦西岳不是帮强伟开脱;主观上讲;强伟是有问题,省委高波书记在这点上,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问题既然发生了 ,京钚能老是抱着算账的态度, 就要积极地去面对,寻求解决的办法。这个转变,秦西岳也是才有的,以前真是过于固执了 ,过于纠缠在历史中走不出来。要说,还是强伟的行动改变了他的思维, 让他也能以发展的眼光来对待历史遗留问题。强伟能提出那样的方案,就证明,他一直在努力,一直在寻求办法,那么;他还有什么理由揪住,放呢?人无完人; 谁也有冲动的时候,谁也有犯错的时候,官员如此,专家如此,老百姓更是如此。
还有—件事,对秦西岳冲击很大。就是老奎炸法院
后,强伟曾怀疑过他,指责过他。当时秦西岳想不通, 认为强伟是在推卸责任,是在找替罪羊。后来他听到一
件事,忽然就明白了 ,强伟那样做,并没错。错在他。是车树声告诉他实情的。车树声又是听毛西副院长
讲的,至于毛西从哪听到的,秦西岳就管不着了 ,但毛西讲得很有道理。老奎揣着炸药包去炸法院,的确有人在后面怂恿。老奎对法院有很大的情绪,说恨也不为过,但这情绪被别人利用了。车树声说:"老秦你想想,法院搞评议,这种事老奎怎么知道?而且时间掌握得那么准。还有,他揣着炸药包上楼,难道就没一个人
看见?法院毕竟不是广场啊,况且老奎上访了那么多年,在法院都成了名人,他以前进法院,大门都进不了 ,让门卫就给阻拦了 ,那天那么重大的封义,怎么就畅通无阻给进去了?还有…":'车树声忍了几忍,终还是没忍住,将另一个秘密说了出来。
"那天原定带队去参加评议的,是乔国栋,但前一天晚上,乔国栋突然说老毛病又犯了 ,胆囊有点痛,要去医院打吊针。让陈木船准备一下#参加第二天的评议会。你想想,你把这些联系起来,认真想想,难道鮮觉得可疑?11
秦西岳那天让车树声说得没了词,后来他反复地想,越想越觉老奎这件事可疑。联想到他跟老奎接触的前前后后,为老奎奔走的一些个细节,心里忽然就明白,老奎的死,乔国栋还真脱不了干系。
他这才承认,强伟当时的怀疑没错,指责也没错。对强伟而言,有些话是不好跟乔国栋明讲的,只能讲到
他面前7只能把火发到他秦西岳头上。
真的是乔国栋在后面睃使或怂恿吗?秦西岳一直不敢下这个结论,但自此,对乔国栋,他的看法是变了。
乔国栋跑到座谈会现场,跟他发脾气那次,他虽是
没多说什么,心里,却更是对这个人有了想法。一个老干部,老领导,心胸怎么就那么狭隘?还有,在挫折和打击面前,他的承受力哪里去了 ?自我?比评的精神,又到哪里去了 ?一个人可以啥都丟;但就是不能丟掉自我批评的精神。人应该不断地反省自己,检点自己,这样才能让自己站得更高,走得更远。
谁都是在挫折和失败中成长起来的啊,挫折和失败又伴随着你的一生。可惜^这些道理乔国栋悟不到;他怕是现在还在恨着别人,认为是别人把他推到了这一
"坐吧,坐下慢慢说。〃秦西岳的口气很淡,表情也冷^1的。
乔国栋没坐,他儿子乔小川倒是一屁股坐下了。"老秦,我冤啊。〃乔国栋又说。"怎么冤你了 ?,'秦西岳问。
"冤大了!老秦啊,我怎么跟你说呢,他们先是怀疑老奎是我害死的,罢了我的职,还将我像犯人一样看管起来,把我折腾够了 ,忽然又说老奎的死亡另有原因。你说^这不是冤是什么? 〃
秦西岳没有吭声,乔国栋的样子有些可怜,全然没
了以前当主任时那份官派,更没了他最^得的那种居高临下的气势,从外表看,乔国栋真像是被人整垮了 , 精神不振,举止猥琐,很值得人同情。但这可怜的背后,却藏着一份不易觉察的阴毒。联想到这次去岭西期间,强伟电话里跟他说的一些事,包括乔国栋最近在河阳的表现,秦西岳相信,乔国栋随时都在准备着反扑,
—旦时机成熟;他很有可能又变得趾高气扬。
"老乔啊,你能告诉我,老奎之死,你到底该不该
承担责任?〃
"我承担责任?我凭什么承担责任?老秦,—定是
他们跟你说了坏话,你可千万不能信。11
秦西岳笑笑:"老乔你别激动,谁也没跟我说什
么,我只是随便问问,毕竟,老奎是你的3关系人。', "这跟联系人没关系;你不也跟老奎有联系吗,按
这说法,还要怀疑你不成?11
"这不是怀疑不怀疑的问题,我是说,出了事,我
们先要从自己身上找原因。你把责任全推给他们,也不
大公平吧?,'
"老秦你一11乔国栋似乎从秦西岳话里听出什
么,突然鮮说话了。
这时他儿子乔小川插话了:"秦伯伯,我爸是让他们摧残成了这样,你别见怪,他最近老是絮絮叨叨,见谁都要诉苦。11乔小川说到这,拿眼瞪了一下父亲,示
意他坐下,另!]乱说话。然后从包里掏出一份材料,很有礼貌地说:"秦伯伯,我们今天来,主要是向你反映一件事。有人向我爸举报,强书记在河阳胡作非为,我爸一直不敢将这事反映到上面,怕影响了团结。就在强书记整我爸期间,他也没把这些材料拿出来。我爸问我, 该不该把群众举报的材料交上去,我也吃不准,今天来,就是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见。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