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被书记?普天成感觉好玩似的将目光扫在杨馥嘉脸上,杨馥嘉妩媚地笑了下,又向普天成汇报对小矿的治理,说小矿滥采乱挖现象十分严重,安全隐患也多,一度事故频发,市委市政府下了很大决心,在关停并转上采取了一系列强硬措施,总算将矿山混乱无序的局面遏止住了。

是遏止住了,就普天成看到的景象,龟山采矿的确没有外界传说得那么混乱,更不存在强行霸矿恶意垄断等现象。整个龟山看上去井井有条,已经封了的小矿正在政府有关部门的指导下搞恢复性建设,一些尚未关闭的小矿虽然还挂着矿井的牌子,但生产已经停止。县长岳正基说,这些矿井正在跟县关停并转领导小组谈合同,一旦合同签订,立刻就会关闭。

“是无偿关闭还是有偿?”普天成突然问了岳正基一句。岳正基没敢直接回答,目光投向杨明高,似在征求杨明高意见。杨明高又看了一眼杨馥嘉,见杨馥嘉点头,才道:“关闭工作分两步走,一是相关手续到期的,由业主主动申请,县里组织专门人员实地查看,提出评估意见,这类矿井关停不再补偿,县上征收一定数额的植被恢复费。另一类是开采证没到期,但明显存在强挖滥采现象,必须予以关停的,县里执法大队强行关停,采取先关停后补偿的原则。省长您看,前面那矿就属于这种情况。”杨明高指着不远处一座矿井,脸上呈现出激动的样子。普天成顺着手势望过去,见那座矿前面竖着一个牌子,上面大大写个“关”字,矿井四周无人,显得很安静。他哦了一声,并没多说什么,步子继续朝前走去。

一路走一路看,普天成渐渐明白,有人想让他看到一派和谐景象,看到矿山的有序治理。至于马得彪找他反映的强关强停,没有人会承认,更不会有人坦白在关停并转中存在欺行霸市以强凌弱以暴施压以权强占的现象。至此他总算搞懂,路波主动让他来龟山的真实用意。不是大家都说龟山采矿问题很多吗,那你自己去看,到底有没有问题。

当有人不需要或不想看到问题时,你还能看到问题吗,或者说你还敢逆流而上硬找问题吗?这又是一个深刻的命题!

普天成刚才问补偿,是在为自己的某个想法作铺垫。龟山采矿问题必须解决,混乱无序局面必须遏止,不能再这么扯皮下去。但到底怎么解决,他心里没有好主意。一方要霸,更多的矿主不让,纠纷因此而起,县里市里压力很大,原因就在于想霸的人是秦大冲。普天成也绝不会站在马得彪他们那边,对秦大冲采取什么措施。什么措施都不管用,瞧瞧秦大冲那副嘴脸就知道。思来想去,唯一能解决的办法,怕就是给马得彪他们足够的补偿,让他们离开龟山。就目前情况看,能做到这一步他已经很安慰了。但补偿标准怎么定,县里拿得出拿不出这笔补偿费,普天成没底,他相信,县里这几年在矿山上并没收到多少钱,不赔钱已经算不错。

但这些话他不能明说,甚至连方向性建议都不能提。

那就先不提,再等。普天成目光又扫了一遍众人,他在想,这么多的人,有谁会替他想到这办法呢?他的目光在林国锋脸上多停留了会儿,感觉林国锋这两天有点变化。后来他望住胡兵,这两天胡兵一直沉默着,跟他拉得很开,他很欣赏这点。但又怕刚才那想法由胡兵提出来,还不是时候啊,胡兵这个年龄,还有现在的身份,重要的是学会守规矩,而不是表现!

继续往前走。

快到白云观时,普天成忽然停下,奇怪,这次来怎么没见着三真师父。按说三真师父应该也在欢迎他的队列中啊,怎么?这么想着,他抬起头,朝莽莽苍苍的山峰望去。白云观藏在几座山峰间,被密密的灌木还有叠起的山峦遮蔽着,一条曲曲弯弯的简易公路通向它的所在。普天成闭上眼,都能看到那扇掩映在青山绿树间的门,还有错落有致的瓦舍。他已经闻到观里那独有的气味了,仿佛这一刻,他又回到很多年前,回到当县长的那个状态,那时的顾虑远没这么多,就知道干,不停地干。遇到问题从来不怕,也考虑不了那么多,反倒轻松。哪像现在,脚步还没迈,就已经在想退路。

老了?

他摇摇头,睁开眼,又对着白云观的方向行注目礼。这时林国锋悄悄凑了过来,趁别人说话的空儿,低声对他说:“山上就不上去了吧,路不好,再者观里也没人。”

“没人?”

杨馥嘉在边上咳嗽一声,林国锋知趣地退了下去,杨馥嘉走过来说:“省长想不想到观里去,睹物思情了吧?”

普天成正犹豫着,手机蜂鸣了一声,打开一看是条短信,三真师父发的。看完,眉头就皱得更紧。

三真师父不在山上,他告诉普天成,三天前他就下了山,目前正云游呢。他还赠了普天成一首诗:

山峰依旧在

无缘见斯人

莫问山间事

只观天上云

普天成心一动,本能地抬头看了眼云。而后,默默合上手机,跟杨馥嘉说:“下山吧,我有点累。”

杨馥嘉似乎松了口气,她真怕普天成一时兴起,要去观里。相比矿山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杨馥嘉更头痛的是白云观,因为白云观涉及宗教,敏感,稍微处理得不慎,就会翻船。好在秦大冲一周前向她透露,白云观的问题快解决了。秦大冲用什么方式解决,杨馥嘉不会问,问了人家也不会向她道出内幕。官场就是这样,更多时候讲的是心照不宣,讲的是彼此关照,彼此给对方留后路,为对方腾仓。不能自己做事的同时,将别人的路堵死,那是大忌。相信秦大冲不会傻到那种程度。不过杨馥嘉相信,解决白云观争端,两样东西不会少,一是钱,二是暴。

秦大冲喜欢玩这两样。

普天成等于是替杨馥嘉解了围,杨馥嘉的步子因此变得兴奋,也分外利落。五分钟前她还愁苦着脸,这阵儿已经眉开眼笑,说笑连连了。

刚到山下,普天成就被一队人围住。这队人马约有一百号,普天成搞不清他们来自哪里,还以为是上访对象,本能地往后缩了下。这瞬间,就听到有锣鼓声响起,紧跟着,普天成就看到几面锦旗,还有一鲜红的横幅,沿村街展开,上面清清楚楚写着三个大字:普青天!

什么时候自己变青天了?普天成正纳闷,杨馥嘉几步蹿上来说:“省长,是山下村民自发组织的,他们听老县长来到龟山,分外高兴,说正是在你的关心和一再过问下,龟山采矿矛盾才得以解决。这些村民世世代代都是靠采矿过日子,矿山纠纷一日不解决,他们的心就一日不得安。”跟在后面的市长廖昌平也说:“省长对龟山有感情,龟山人民当然忘不了省长。老百姓主动为省长送锦旗,感人啊!”杨馥嘉和廖昌平争着献殷勤的时候,县里领导全都列队站边上,好腾出位置让村民们把锦旗送到普天成手里,随行的记者已经在抢镜头。林国锋似乎有些不安,目光没像其他人那样燃烧,而是紧张地看着普天成。跟他一道紧张的还有胡兵几个。普天成只一眼,就把众人的表情看清楚了,当然他的目光在于川庆脸上多停了会儿。锣鼓喧天的时候,于川庆站在众人外,像在欣赏一幅作品,面部表情有几分可怕。

就在普天成考虑要不要接过锦旗时,不幸的一幕出现了,谁也没想到,人群外忽然扑进来两个人,一老一少,老的约莫七十岁,满头白发,少的是一中年妇女,她扑通一声就给普天成跪下了。

“求求青天大老爷,为我们做主啊,矿霸秦大冲为强占龟山,让手下将我家男人打伤,丢下山峦……”

老者随后也跪下,头磕在地上:“普县长啊,我当年跟着您上过山,还当过炮手呢,是您带着我们建起龟山第一座矿。可现在矿没了,我儿子就因为带头向上面反映情况,就被这些黑了良心的扔下了山。普县长啊……”

一声普县长,让普天成蓦然回到二十年前,这老人他记得,是龟山第一代爆破手,当年人称马大炮,听老人说儿子,普天成恍然明白,他就是马得彪的爹。

龟山调研因为马大炮的出现,突然中断,普天成当天就回到了省里。

路上于川庆给他打过电话,也发过短信,一再解释山下那一幕太过意外,请省长息怒。普天成没有接,也没有回复短信,他在心里恨恨地说,不是一幕,是两幕,不,幕后还有幕!可是等到了省城,进了省府大院,他就没机会再恨了。

还在路上的时候,路波就打电话给他,让他回来后去他办公室。那阵儿普天成还在生气,也没多想什么,等进了省府大院,才又想起于川庆不该这么快就把消息汇报给路波。这个于川庆,越来越离谱!

普天成径直来到路波办公室,路波刚刚送走一拨客人,好像是银行的,看见他,路波笑说:“这么快就回来了,一路辛苦吧。”普天成应酬式地笑了笑,说不辛苦。心里多少有些犯难,要是路波问起龟山,该怎么回答?路波倒是没急着问,笑呵呵地看住普天成。

“天成啊,好事,大好事。”

普天成表情动了下:“什么喜事让省长这么开心?”

“大喜事,怎么,若瑄没跟你说?”

“省长的喜事,她怎么能告诉我,我那老婆,老是缺心眼,一个月打不了我一次电话。”

“你啊,跟夫人摆架子了是不,还说人家缺心眼,我看是你缺心眼。”

两人调侃着,普天成显得并不着急,似乎路波说的好事跟他无关。路波憋不住了,道:“不是我有什么好事,是若瑄,一块石头总算落地了。”

“是她?”普天成有些惊。

“是啊,不是她难道是你?上午我跟书记通过电话,碰了碰意见,当然,这想法早就有了,只是书记有太多顾虑,不让我跟你说。我呢,也在考虑,能不能给若瑄找一个更合适的地方。难啊天成,就这么些位子,多少双眼睛盯着。加上你现在身份特殊,都得考虑影响是不?”

路波说到这,顿下,目光里蠕动出一些东西。普天成这下才紧张起来,原来喜事是说乔若瑄,他的心忍不住怦怦跳起来,盯着路波的眼神像刀子,恨不能把后面的话硬掏出来。

路波关子卖得差不多了,才道:“让她去电投,虽是企业,但适合她性子。”又道,“电投一把手空缺将近半年,找到一个合适人选难啊,这下好,若瑄去了,凭借她的魄力还有能力,一定能打开新局面,你我身上的压力也就能小点。”

普天成愣在了那里。

海东电力投资集团是海东省目前实力较强规模超大的一家国资公司。总资产大约在六百亿,净资产也在三百亿之上,是海东十强。电投是三年前组建的,发展势头非常强劲,短短三年,已形成电力、煤炭、铁路、钢铁、房地产等为支撑产业的业务发展模式,并在新能源、生物化工、高科技、医药器械等领域取得了不错的发展业绩。电投集团原老总半年前不幸遭遇车祸,一同罹难的还有集团副总经理及财务总监。这场灾难让电投集团经历了一场考验,也让海东掀起一场“跑官”运动。很多事就是这么荒诞,一些人的不幸马上会变为一大批人的机会,人们在转瞬之间会把罹难者忘掉,而只盯住他腾出来的位子。这也是中国官场一大特色吧,不过这特色总是让人心生悲凉,但你无法阻止那些奋勇而至的脚步。记得前段时间,普天成这边还有不少人在跑呢,就连马效林,都动过这脑子,被普天成狠狠教训一通,臭回去了。没想时隔半年,这位子居然轮到了老婆乔若瑄屁股下。其实他哪里知道,宋瀚林早就想把乔若瑄安排到这位子上,原来提出的海州市委副书记不过是虚晃一枪,转移别人的注意力罢了。宋瀚林有宋瀚林的想法,在下面当党政大员固然是好,风光,也体面,但风险太大。乔若瑄这性格,给了市长她委屈,放不开手脚,给了书记呢,又怕她魄力太大,成了脱缰野马,不好控制,万一惹出什么事来,不好收场。广怀事件就是例子,虽说杜汉武这帮人现在是倒了,但很难保证以后不会出现第二第三个杜汉武,不能让她老是处在风波中。尤其普天成现在是省府二把手,对乔若瑄的安排就得更为慎重。思来想去,宋瀚林还是决定给乔若瑄换个方向,电投总经理兼党委书记是他长久思考的结果,电投家大业大,有充分的施展空间,干好了,一年就能出政绩,而且很可能成为风云人物,这样铺垫几年,将来担任政协副主席或是在省人大给她找个落脚点,便是顺理成章的事。另一方面,宋瀚林也不想把电投这块特大型蛋糕交到别人手中,一是不放心,二来呢,也真有肥水不流外人田的私心。毕竟什么事,都是自己人做着放心。电投少则一年经营几百亿,多则上千亿,想进入哪个行业就进入哪个行业,舞台大得让人无法想象。大舞台当然要交给大手笔,宋瀚林怎么想怎么都觉得这位子只有乔若瑄合适,无奈路波一直不表态,路波也在力挺他的人,两人为此还闹过一阵不愉快,要不这位子哪能空这么久?上次宋瀚林同意路波让姜正英接管交通,事实上就是为乔若瑄做了一笔交易,只是瞒着普天成而已。路波这次又抢先一步,将喜讯报告给普天成,目的就是封堵住普天成的嘴,不让普天成在龟山采矿上乱说话。谁说高层之间不做交易,高层之间的交易才能称得上交易!

普天成果然就不对龟山采矿说什么了,回来第二天,他走进于川庆办公室,轻描淡写扔给于川庆一句话:“你把这次下去的情况整理一下,以书面形式呈报给省长。”未等于川庆再请示什么,他已出了门。

4

周四下午,乔若瑄从北京回来了,宋瀚林还在北京,说是又让什么事拖住了。乔若瑄在机场打电话时,普天成问要不要派车去接,乔若瑄说谁让你派车啊,难道没有大巴?普天成敷衍着笑了笑,心想乔若瑄早已不知钻进了哪辆车,海东这么大,难道还缺一辆接她的车子,就是去一个车队也不过分。晚上本来要早点回,心想不管怎么,乔若瑄是自己老婆,老婆现在有了喜事,当然他得第一个去祝贺,尽管这喜事还未成真,但煮在锅里的鸭子还能飞掉?不可能的。谁知快要下班时于川庆进来说,国家工商总局来几位领导,想请普天成出面接待一下。普天成随口问了句:“省长去不?”于川庆道:“省长下午陪国家发改委领导,这边有劳普省长您了。”普天成哦了一声,最近国家各部委的领导和专家频频往海东来,调研工作渗透到各个层面,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下个月全国人大和全国政协又要下来调研组,调研督察中央重大决策部署落实情况。普天成一边应着声一边收拾桌上东西,见于川庆目光痴迷地盯住那尊陶,笑道:“怎么,川庆秘书长现在也对神秘文化有兴趣了?”

“哪啊,省长取笑我呢。”于川庆呵呵笑出了声,目光并没离开那尊陶,嘴里又道,“都说这陶凝聚了龟山几千年的精华,我也觉得它越来越成宝了。”

“是吗?”普天成笑问一句,目光玩味似的盯住于川庆。于川庆这才把目光从陶上移开,低声道:“龟山督察报告呈了上去,本来想请您把把关的,看您忙,我就自作主张交了上去。”

“应该的,你川庆把关我放心,对了,省长看没,有批评吗?”

“批评倒是没有,不过省长说了一句话,我捉摸不透,想请普省长帮我揣摩揣摩。”

“什么话?”

“省长说,任何发展都是要付出代价的,他给了我一个课题,是发展重要还是牺牲重要。”

“二者都重要。”普天成没怎么考虑就回答了,他的回答让于川庆愣神。两人往外走时,普天成又道:“省长不是在考你一人,是在考我们全体呢,走吧,当然发展重要,没有发展哪来牺牲。”

于川庆脸上倏地又有了笑。

陪工商总局领导吃完饭,已是晚上九点半,省工商局安排了晚间活动,普天成推说身体不舒服,没去,只是叮嘱曹小安和省工商局局长,一定要把巡视员和两位司长招待好,不能让他们在海东留下遗憾。省局局长还有一位省长助理恭恭敬敬向他说了是。普天成告别出来,执意不让大家送,说这么好的夜色,他想走两步。曹小安快步跟出来说,天太冷,省长穿得单,还是上车吧。普天成抬头望望天空,感觉好久没看过海州的天空了,有点陌生,再一看街景,就更觉陌生。

也不知为什么,自从升任常务副省长后,“陌生”两个字开始在普天成心里活跃。以前没这种感觉的,以前是看什么都熟悉,都能看明白,甚至能看到底。可现在明显不一样了,老是觉得很多东西陌生,有了距离。比如他看于川庆陌生,看路波陌生,就连宋瀚林也有了陌生感,妻子乔若瑄就更不用说。人如此,事更如此。以前遇到问题,他总是在很短的时间内想到解决方法,并毫不犹豫地去实施,现在完全变了,变得优柔寡断,变得……

他现在对自己也陌生。

回到家,乔若瑄不在,家里大包小包放了一地,可见乔若瑄这次去京城,收获蛮大。虽是女人,乔若瑄却很少有逛街购物的习惯,更不会往家里搬东西。他们夫妻这些天一起出去的机会虽然不多,但也有,到哪里乔若瑄都是忙两件事,一是打电话约见人,不停地约,不停地见,不停地拉关系寒暄,所以她的朋友远远多于普天成。但凡跟普天成熟络的,乔若瑄都能交为好朋友,有些甚至能发展为密友,这功夫普天成绝对比不了。另一件事就是睡觉。乔若瑄对上街购物观光旅游欣赏民俗风情观看祖国大好河山都缺少兴趣,对女人们最爱最贪的美食、美容也了无兴趣,她活得简直就不像个女人,但她说她是女人,还把女人的养生秘诀归结为两个字:睡觉。

充足的睡眠比什么都重要,这是乔若瑄的话。尤其对一个从政且有远大政治抱负的女人,睡觉当然是第一要务。这也是她的话,说得相当气壮。普天成稍有质疑,她马上反驳,没有充足的睡眠哪有旺盛的精力,没有旺盛的精力就不能百分之百投入工作中。

普天成认为,老婆除了是一个工作狂外,更是一个完全丧失了女性特征的病人。

这次太阳却从西边出来了,乔若瑄居然拎来这么多包。普天成顺手打开,一看就笑出了声。哪啊,真是把她美化了,除几包换洗衣服外,再就是一大堆礼品。看来有人抢在他前面,给妻子接风去了,礼品为证。

乔若瑄变了,这种感觉很明显地闪在她脸上,也刺激在普天成心上。将近一周时间,乔若瑄都周旋在各种应酬中,忙得不亦乐乎。偶尔还会带着一身酒气,摇摇晃晃回到家中。任职一事虽然仅仅在酝酿中,但外界已经风传开了。这年头你甭想保密,尤其人事方面的调整,那可牵动着不少人的心呢。普天成暗暗观察一番,发现请她的不是电投集团的领导,就是跟电投有业务往来的单位。按说这个时候乔若瑄应该低调,应该极力回避,谁知这次她一反常态,变得比别人还积极。

看来,她不但稳操胜券,而且急不可耐,难道半年时间真把她的精神困出了问题,怎么连规矩都不懂了呢?

这天普天成回到家,见家里热气腾腾坐着一屋子人,见他进门,那些热情地恭维着乔若瑄的人立马起身,近乎异口同声问省长好。普天成礼貌地点点头,换鞋的工夫目光朝客厅扫了扫,这些脸都陌生,其中一两张好似见过,却也叫不出名。里面有张漂亮而又十分个性的脸蛋,普天成感觉熟悉,却真是记不起在哪个场合见过,不经意地就多望几眼。那张脸也冲他笑,明显有几分拘谨,却掩不住里面的妩媚。普天成想到“青山绿水”这个词,你还别说,这女人真还有些特别,坐在一群人中,一眼就能分辨出来。

见大家惊慌失措,个别人甚至腿都在发软,乔若瑄满不在乎地笑道:“甭理他,我们聊我们的,快坐。”话虽这么说,那些人还是不敢坐,全都可怜楚楚地望着普天成。是啊,平日哪有这机会,能面对面见到副省长,若不是今天乔若瑄兴头高,非要拉大伙到家里来,怕是一生都没这机会。心里除了激动,再就是莫名的紧张,好紧张哎,直到普天成说:“都别客气,我去书房,你们接着聊。”这些人才稍稍从容了些。

普天成没忘再看一眼那女人,那女人也用深情而缠绵的目光,一直送他进了书房。

是谁呢?进了书房很久,普天成还像猜谜似的,被那女人困着。后来留神听了外面一阵,听乔若瑄叫了声小谢,才蓦然想起,这女人他真是见过的,张华华老公的妹妹,叫谢蔷薇。有次张华华带着这女人去他办公室,好像是为融资的事。对了,她也是电投的,是哪个部门的负责人。

一想到电投,普天成的心马上阴了,可以肯定,外面这些人全是电投的,乔若瑄怎么能这样啊,简直是疯了,天下哪有这种低智商者,怕是县里干部也不会愚蠢到这程度,让员工到家里来,而且成群结队!

普天成哪里能想到,乔若瑄这些天正发高烧呢,以前她根本不知道宋瀚林要把她安排到哪,甚至一度心灰意懒,感觉宋瀚林要弃下她不管了,为此跑到北京找老首长闹。老首长言辞犀利地批评了她,让她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她哭哭啼啼闹了一下午,错误认了一大堆,但条件一点不松口,闹得老首长缴械投降,说:“好,好,我闹不过你,谁让我对你们有责任呢,你们这些孩子,一个个让我放不下心。”完了又说,“你先回去,等下次瀚林来,我批评他,自家人不用,他想用谁?!”

一句自家人,让乔若瑄破渧为笑,更让她的心里升腾起无限向往。这次去北京,她索性住在老首长家,老首长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对他们的爱,就越发深了,这爱里不止渗透着期望,还有对某种东西的眷恋。老首长现在是越来越不想让他们离开权力舞台了,恨不能用自己一双手,变魔术似的将他们安排在最最重要的岗位上。一听宋瀚林还没落实她的岗位,老首长怒了,一个电话将宋瀚林叫去,劈头就问:“你是不是觉得一个人飞高飞远很有意思?”这话问得宋瀚林结舌,更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甭看他是省委书记,在老首长面前,乔若瑄比他娇,有优势。宋瀚林结巴半天,用眼角余光恶恶地瞪着她,知道她又告了状。不巧又让老首长看到了,老首长厉声训斥:“怎么,你还有理了是不,我告诉你小宋子,一个人是飞不远的,想当年我们爬雪山过草地,是手拉手肩并肩一个背着一个过来的,要抱成团,我说这些就是让你明白,你不是一个人,不是!”

看着老首长激动,乔若瑄甭提有多开心,像是出足了恶气般,恶作剧地欣赏着宋瀚林挨批,脸上露出少见的顽皮,气得宋瀚林直想揍她一顿。

那天宋瀚林表了态,不表态由不得他,不表态老首长不让他坐。老首长让乔若瑄给他捏着肩膀捶着背,却一口水都不赏给宋瀚林。保姆请示了两次,要给宋瀚林上茶,都被老首长恶恶的目光吓回了。后来秘书走过来,不安的目光提醒他,来的是海东省委书记,中央候补委员,老首长理也没理,只摆了一下手,秘书就白着脸退了回去。宋瀚林只能表态,一五一十就将怎么计划怎么运作的告诉了老首长。等汇报完,老首长说:“就这些?”

宋瀚林老老实实答:“目前只能做到这一步。”

“那你还瞒什么,直接跟小瑄谈不就是了?”老首长还是批评的语气。宋瀚林看一眼乔若瑄,乔若瑄脸上已变了色彩,甚至尝试着要走过来,帮宋瀚林接过外衣。宋瀚林恨恨瞪她一眼,乔若瑄扮个鬼脸,冲宋瀚林幸福而又俏皮地笑了一下。

两个人挤眉弄眼,让老首长看到了,老首长轻轻摇摇头,脸上却是非常享受的表情。“坐吧。”老首长终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