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长……”他也有点动情,嗓子里像是拉了烟雾。
“不说这事了,你马上准备一下,我要召开记者招待会,这事不能停留在这里,我们必须得有一个态度。”方南川说。
普天成没响应,而是困惑地望住方南川,意思是现在召开怕不妥吧。方南川态度很坚决,再次强调:“除省里媒体外,凡是愿意来参加的,都请,我们要让大家知道真相。”
“那……伤亡人数怎么说,媒体最关注的就是这个。”普天成还是委婉地把担心表了出来。
“实事求是,还能怎么样,我们不能睁着眼睛说瞎话,那不是我方南川的工作作风。”
“要不再跟省委那边碰碰头,别到时候……”
“你怎么也婆婆妈妈起来了,难道我们向外界公布真相有错?”方南川不耐烦地批评了一句,普天成收起话头,知趣地告辞出来。
就在普天成按照指示紧着安排新闻发布会时,曹小安慌慌张张进来说:“省长正冲大秘书长发火呢,口气好骇。”普天成问:“又发什么火,不是已经发了好多次吗?”曹小安悄声说:“于大秘书长把召开记者会的消息告诉了路波书记,跳波书记让叶部长阻止。叶部长请示省长能不能先停下来,等书记回来再召开。省长说,难道政府这边开会,得请示宣传部?叶部长没话了,省长又问是谁向书记报告的,叶部长说是川庆秘书长,省长这才把于大秘书长叫去。”
“这个老叶。”普天成笑笑,又道,“别看热闹,你现在就到会场去,看工作做得怎么样,会议要准时开。”
“好的。”曹小安应了一声,快步走了。普天成又怔想一会,无言地笑出声,感觉老叶这人很好玩,两头挨批,但两头都得好。
来的记者很多,上次在普天成办公室示过威的两名新华社记者也来了,没想到他们跟方南川很熟悉。普天成猛然意识到,两位找他,指不定就是方南川的意思,可惜自己没反应过来。两位记者看到他,也显得尴尬,那位主任记者主动上来跟他打招呼,普天成淡淡地点了下头,非常镇定地坐在了主席台上,今天他要把配角当好。
记者会开得异常火暴,记者们早就憋足了劲,一等提问时间,话头便都冲着伤亡数字来。方南川回答说:“死亡人数正在进一步核实,最后会给大家一个确定的数据,不过可以肯定地说,死亡人数绝不会是六人,应该比这多。”
马上有记者问:“到底是多少,怎么到现在还不能确定,是不是还有别的目的?”又有记者追问:“网上爆料说,死亡四十二人,请问这数字真实吗?”方南川回答:“具体数字现在我无法告诉你,相关部门正在核实,我们会以最快的速度将其公布出来,我们的心情跟大家一样悲痛,事故夺走这么多人的生命,是我方南川的失职,我向全社会检讨。”
北京某报一位女记者见缝插针问:“省委路书记在吉东召开的通报会上,很肯定地说死亡人数是六人,现在省长又说具体数字不清楚,请问这怎么解释,是不是省委跟省政府对待这起重大事故有分歧?”
“没。”方南川很肯定地回答,瞅一眼女记者,接着道,“路书记公布这数字时,救险还在继续,当时只发现六具尸体,路书记说得没错。”
一旁的普天成松下一口气,同时惊叹方南川的滴水不漏。他等于是给路波一个转弯的机会,没有公开把矛盾暴露出来,这倒出乎普天成意料。
接下来记者们就质问新闻封锁,有记者气愤地问:“为什么海东方面只让报道救险场面而不让报道别的,特别是遇难者的惨状,那些感人的画面是不是刻意制造出来的?”普天成正起脸说:“救险是事实,大家都看到了,如果不是救险得当,措施得力,困在里面的人一个也出不来。但我们绝对不是拿这些去掩盖责任,该承担什么责任,我们一定会承担。我在这里郑重其事说一句,救人是应该的,死人是不应该的。”
救人是应该的,死人是不应该的。这句话很快出现在网上,一时被网民们转来转去。关于董家岭隧道瓦斯爆炸事故,再次成为舆论焦点。而这次舆论的中心全对在了方南川身上,有媒体说方南川此话是针对路波而来,是对路波新闻打压和封锁事实的有力回击。
路波急着回到了省城,第二天便召开常委会,试图再次统一思想。但这次他没成功。方南川觉得已经把回旋余地留给了路波,路波执意要将事实雪藏起来,而且厉声斥责方南川严重违犯纪律,擅自向媒体发布不实消息,蓄意破坏海东安定团结的局面,跟省委不保持一致。方南川慢悠悠地问:“我怎么不保持一致了?”一语戗住路波,结果两人又在会上吵起来,方南川这次没给路波面子,当着全体常委面,直言隐藏事实就是犯罪!
“我们做不了别的,但我们连事实真相都不敢告诉公众吗?一味地护短,包庇纵容,为了个别人利益,置老百姓的生命安全于不顾,这样我们还怎么取信于民?”方南川连续发问,过激情绪引得与会常委个个不安。大家还是第一次见方南川如此激动,谁都在心里疑惑,这是那个温文尔雅不显山不露水的省长吗,长时间不出招,怎么一出就是狠招?
路波被逼急了,今天要是输了,以后工作就甭想顺头,他的权威将会遭到颠覆,这是他断断不容许的。但硬碰硬显然不行,调整一下思维,路波改变了策略,放缓语气问:“南川同志,什么叫真相,你到底想要什么真相?”
方南川也敛起怒气,转而用温和的语调说:“我只求能如实地把事故原因还有死伤情况告诉公众,严惩责任人,不论牵扯到谁,都不放过。让死者瞑目,让活着的人吸取教训,这是我们的责任。否则,我这个省长当得不安啊。”
方南川一席话,说得众常委垂下了头。灾难面前,不论多坚硬的心,都会露出一丝柔软。可惜有时候,这丝柔软又被别的东西逼迫了回去。
路波意识到会场气氛对他不利,再吵下去,怕会失尽面子,更会中了方南川圈套,把自己逼到非常危险的一面。遂摆出息事宁人的态度道:“那好吧,既然南川同志一再怀疑有人在这次事故中做了手脚,那我提议,重新调整事故调查小组,由南川同志任组长,负责将事故真相查清,并拿出处理意见,大家有意见没?”
方南川愣了一下,没想到路波变得这么快。事故发生后,路波在董家岭现场紧急宣布了事故调查小组名单,当时宣布的组长是副省长姜正英。姜正英现在也是常委,没等方南川多想,她第一个带头响应:“我同意,就由省长亲自挂帅。我这个组长,实在不称职啊。”说着鼓起了掌。路波恶狠狠瞪她一眼,姜正英忙将双手分开,藏了起来。
叶部长也凑热闹地说:“同意书记意见,省长直接挂帅,本身就证明我们对此起事故很重视嘛。”
普天成盯着叶部长,越发觉得这人有水平。叶部长表态跟姜正英表态绝不是一个意思,但听起来却是一种口吻。他把玩着手中的笔,知道这种态不用他表,其实也用不着别人表,书记说了就是定论。
会议不欢而散,除了让常委们看到一种新动向外,一点成果也没。路波第一个离开会场,看得出,他情绪败坏。普天成最后一个离开,他想在今天的会场里多坐一会。
方南川和普天成都把后续工作想简单了,或者说,没有充分估计到阻力。事故调查正式启动后,方南川才发现,自己掉进了一个陷阱。别人早已挖好了坑,就等他自己跳进去。
遇到的第一个问题,就是尸体不知去向,问谁都说不知道。大河集团赵高岩还有高速集团董事长程铁石更是一口咬定,现场就抬出六具尸体,全保存在吉东市殡仪馆。负责现场调查的省委常委、省安委会主任黄副省长在电话里汇报说:“他们的口径非常统一,显然是作了充分准备,想查清真相,难度极大。”
“难度不大派你去做什么?!”方南川有点不满,当着普天成面就在电话里训黄副省长,训几句,又觉得态度有些蛮横,道,“卫国你也别急,既然人家玩迷藏,你就得有耐心。分头对参与了事故抢险的单位展开调查,我就不信有人能将尸体蒸发掉。”
“是,省长,我们会全力以赴展开调查。”副省长黄卫国在那边说。黄副省长虽然兼着海东省安全委员会主任一职,但对安全这一块,过问得并不是太多,这里面有几个因素,一是安全工作往往是出事后才被提起,平日只是例行公事地开开会,强调一下,或者发个文件,真抓的不多。二来安全工作主要是面对生产口,而省内几大生产口比如交通还有工业,都有其他副省长分管,他这个安委会主任插手人家工作也不太合适。更重要的一点是,黄副省长这几年闹情绪,总觉自己不被重用,要说他资历比普天成还要老,他做市委书记的时候,普天成还是市长。但人家普天成几年时间,就飞得很高了,他虽是常委,却总是管一些边边落落的事,重要口从来轮不着他。以前路波曾答应,等做了书记,给他肩上压担子。路波如今屁股已经在书记位子上坐得很稳了,说过的话却再也不提。有次他去汇报工作,拐弯抹角提起以前一些事,以前有些事是很暧昧的,包括龟山采矿包括海州药业,相对难办的事路波总是交给他去办,他也办得的确让路波满意,很多事办完了不留痕迹,让别人以为那事根本就不是刻意办的。黄卫国并不是强调自己在这些事里面的作用,只是想让路波重视一下,没想路波却说:“卫国啊,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不要老是对自己的处境不满意,不论分管什么,都是为人民服务嘛,思想要端正,我们共产党人从来都是把奉献讲在前面,怎么我发现你老是计较个人得失,很不好嘛。”一听路波拉起了标准的官腔,黄卫国就知道,他的弯白拐了,心思也白费了,心里那个屈哟,恨不得当时就找个地缝钻进去。再后来,黄卫国才知道,路波之所以对他改变态度,原因还在副省长姜正英这边。姜正英一直怀疑,她跟路波的绯闻,是他说出去的,因为之前姜正英跟他走得很近,很多话都跟他说,包括一些不该让别人知道的。有次他跟姜正英陪北京来的客人,姜正英多贪了几杯酒,结果醉了,他扶姜正英到宾馆休息,醉醺醺中姜正英就抱住了他,头在他怀里拱,手在他身上乱抓,一边抓一边说出一些让他摸不着头脑的话,后来又宽衣解带,醉眼蒙眬地喊,来啊大路,我的大路,快来折磨你的英子,虐我,揍我,我要你调教……等意识过来姜正英把他错当成路波时,他吓坏了,紧着打电话让姜正英的秘书过来陪她。第二天,姜正英那张粉脸就变青,再也不冲他灿烂。再后来,他的处境就一天比一天微妙,有段时间他还听说,路波让纪委查他以前一些事……
黄卫国不敢沉浸在往事里,更不敢在方南川交付给他如此重要的工作之后,没一点作为。方南川也是掐中了他的命门,这次彻底将他置到了路波和姜正英的对立面。换以前,黄卫国可能会犹豫,会矛盾,或许会找各种借口推开此项重任。这次黄卫国没,而是愉快而坚定地接受了任务。因为一系列迹象表明,方南川跟路波摊牌了,两人再也不是客客气气,不是礼让三先,黄卫国已经闻见了火药味。在方南川和路波两人中间,黄卫国当然要选择方南川。如果这点政治预见都没有,他是干不到副省长位子上的,何况目前方南川已经跟普天成坚定地站在了一起。
这两人一旦形成合力,怕是……
不管黄卫国想得有多美妙,也不管他有多高的积极性,董家岭却是不认识他,包括工程建设方、监理方还有主管方,都已牢牢地攥在了路波和姜正英手中,他在这里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排挤。
几乎同时,方南川和普天成也意识到,他们犯了一个大错误。他们以为路波第一时间从北京赶到董家岭,也是去指挥抢险救援的。不是,现在他们才明白,方南川全力以赴指挥救援时,路波在做着另一件事。转移!转移所有证据,转移所有矛盾,甚至偷梁换柱,再次将现场施工的农民外包工纳入大河集团旗下,让他在短短的几小时内合法地变成大河集团旗下一支施工力量。
可以肯定地说,那些尸体正是在路波的授意下趁着混乱紧急转移出去的,包括到现场闹事的遇难者家属,也是被临时成立的事故抢险救援指挥部以合法名义转移到了某个地方。
必须找到尸体!
情况紧急,根本容不得方南川多思考,为防止有人狗急跳墙,再做出丧心病狂的事,方南川迫不得已,再次踏上去董家岭的征程。走之前他跟普天成交付了一项神圣使命,他说:“老普啊,你得想个法子,现在关键还在程铁石和赵高岩两人身上,这两个人要说嘴巴灌了铅,后面的工作可就被动了。”尽管方南川说得并不太严重,普天成心里却连打几个冷战。
“该怎么做,省长就指示吧,现在是给谁也留不得面子了。既然撕破了脸,就不能再有顾虑。”
“你的想法没错,现在难的是,怎么才能让这两人说真话呢,他们的嘴巴不由自己啊,怕是每说一句话,都得看别人脸色。”
普天成想了想道:“这个还是交给我吧,请省长放心,我会让他们说实话的。”
“真的有把握?”
“办法都是逼出来的。”
“好,那就拜托你了,不过一定要注意方式方法,要防止别人倒打一耙。”
“这个我懂。”普天成一边说,一边已经在脑子里想对策了。
方南川走后,普天成紧着叫来公安厅常务副厅长汪明阳,这个时候动作慢半拍,都会陷入被动。一旦被动,就有可能万劫不复。现在早已不是真与假、善与恶的斗争,而是……
他命令汪明阳,不管找什么理由,都要控制住程铁石和赵高岩,没有他和方省长的命令,任何人不准接触此二人,更不能以任何理由放人。汪明阳听后笑说,就这么点小事啊,我还以为省长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呢?普天成不满地批评道:“给我正经点,这事要是办砸了,你就等着别人审你吧。”
汪明阳一点不慌,十拿九稳地说:“放心吧,不出一小时,我就能把他们一网打尽。”
“说什么话,注意你的用词。还有,抓人一定要有理有据,不能给人口实!”
“明白,出了这门,我说话就不一样了。”说完,汪明阳留下一个古怪的笑,走了。公检法的人向来有他们公检法的思维方式,很多外人看来不可思议的事,到他们那里往往能简单,而且堂而皇之。普天成相信汪明阳不是在吹牛,很多大老板大人物的私生活,都在他们手里,给人找点麻烦还真是轻而易举的事。
这天晚上,普天成冷静地思考一番后,将电话打到北京,这个时候,他应该向北京那些关心他的首长们汇报一些事情了。
4
路波稳若磐石。尽管网络还有各大媒体泼出的口水和质疑铺天盖地,高层也不断发出责问,但他仍旧一口咬定,死亡人数就是六人,事故原因尚在进一步调查,如果有疑问,中央可以再派调查组来。这口气硬的,已经不把高层放在眼里了。安监总局派来的调查组就更不在他眼里,他现在连安监总局副局长都不见,让调查组有问题直接找方南川。
路波真是在玩火?普天成不敢相信,依路波的政治经验,不会这么傻,更不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不值啊,人命关天,路波不会不清楚冒险带来的后果。或者就是他已跟高层通好气了,高层也不愿将事态扩大,想尽快平息风波。处于某种需要硬性平息某些风波,这也是政治场一种常态,普天成不是不懂这个。“政治”这两个字,况味很复杂,里面的变数也很多。小事可以做大,大事往往能做小。鸡毛蒜皮的事能绊倒你,惊天动地的事却会不了了之。但普天成还是不愿意相信,如果真是这样,那晚电话里,首长就不会跟他说那样的话。
首长说:“事情我已经听到了,很不好嘛,这不是草菅人命吗!路波怎么这样糊涂,是不是觉得海东水泼不进针扎不进,或者他还有别的目的?”
说这话的不是老首长,老首长听完,什么也没说,沉默了一会就将电话挂了,留给普天成一个大悬念。说这话的是岳南,他现在到一个十分敏感的大部委担任第一副书记,现在的岳南咳嗽一声,下面高官的屁股都会从椅子上弹起来。依黄小霓他们的话说,岳南一支笔,不知能涂掉多少高官的前程。
岳南这话,是有意味的啊。想来思去,普天成还是坚信,大河集团还有高速集团跟路波关系非同一般,这两家公司稍有闪失,路波这把交椅,怕就再难坐住。路波是在走钢丝啊,孤注一掷放手一搏了。
一个人如果豁出命来保某一样东西,这东西对他就是致命的。而别人只要掐住这样东西,等于掐住了此人命门!
必须要掐!
普天成也别无退路。如果说方南川是出于党性出于正气,他则不,这次较量中,他打的是另一张牌!
这天快下班时,汪明阳快快活活打来电话,向普天成报告:“省长,事儿办完了,人在我手里,都还老实着呢。”
“这么快?”普天成有点不大相信。
“这点小事不用费太大力,比抓小偷容易多了。”汪明阳带着卖弄道。普天成本不想问怎么抓的,以什么理由。这天心情好,下午刚上班就接到北京另一位首长电话,跟他聊了半天,最后说,天成啊,前段时间有些舆论对你不利,我还一度担忧呢,现在看来都是恶语中伤嘛,好好干,你要以实际行动证明给中央看。此时回味着首长这番话,普天成心潮澎湃,忽然就来了兴趣,多问了汪明阳几句。结果汪明阳说的话把他逗得大笑,带着赞许的口吻道:“明阳真有你的,既然收笼了,就来点实的,还是那句话,注意分寸,别惹事。”
汪明阳愉快地说:“请省长放心,我不会出格的,我得遵纪守法是不是?”
普天成笑得越发凶,不是笑汪明阳,是笑赵高岩和程铁石。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对付什么人还真得用什么办法。
赵高岩私藏枪支,这事汪明阳早就知道,指不定枪支还是通过他们警察之手弄到的,不过汪明阳一直装不知道,现在有这玩意的绝不止赵高岩一人,但凡有点钱有点名堂的老板,都想在抽屉里放一把,嘴上说是为了安全,其实还是为了显摆。钱多了就想玩点别的,啥刺激玩啥,这是人之常理。汪明阳派几个警察,径直到赵高岩办公室,说是想跟赵总聊聊,赵高岩还笑呵呵跟他们说话呢,手快的警察就从赵高岩板桌抽屉里拿出了那把枪。
“这不好吧赵总,你这不是让我们难堪吗?”带队的警察说。
赵高岩完全没当回事,拍了下警察肩膀道:“兄弟,这支太过时了,改天帮个忙弄支新的玩玩?”说着拿出几条烟,挨个给警察丢。领头的警察忽然掏出手铐,神色怪诞地说:“这个怎么样,赵总要不要玩玩?”赵高岩仍旧没当回事似的说:“那个是你们玩的,我就喜欢枪。”“枪”字还没落地,手铐已套在他手腕上。赵高岩再惊,就已迟了,他以私藏枪支罪被带走。不过几个警察给他留足了面子,没惊动公司任何人,出门时还亲亲热热搂着脖子。公关小姐还有秘书都以为他跟警察去喝酒,远远冲他笑呢,这事也就没在第一时间惊动高层。
带走程铁石的过程就更搞笑,董家岭隧道事故对程铁石来说是一场噩梦,现在噩梦告一段落,程铁石就想松口气,洗洗身上的晦气。于是到自己经常去的繁花似锦洗浴广场,要了两个头牌小姐,正舒舒服服双飞呢,警察一脚踹开门,不容分说就将他带走了,走前还赤条条给他拍了几张纪念照。这晚汪明阳让下面搞了个突然袭击,小范围扫黄,不慎就把程铁石给扫了进去。别人扫进去不要紧,罚款走人,程铁石这种身份,扫进去就有点不好办,要是警方一不小心跟媒体泄露了机密,报上那么一捅,前程怕就毁在两个小姐身上了。所以对官员来说,有些事再小,也是大事。有些事非常之大,你却要看成小事。
普天成马上将消息报告给方南川,方南川说:“好啊,一个私藏枪支,一个玩小姐,都长本事了。先让公安查清枪支来源,必要时候可以曝光出来,这就是我们的干部队伍!”
“曝光怕不妥吧,还是先查清再说。”普天成道。
“怕曝光就不要干,这种干部不曝光,难道还要我们庇护?”方南川斥责完,挂了电话,他那边也有新动向,省安监局安监处长孙洪磊不负厚望,查到了当天拉走遇难者家属的两辆大巴,眼下两名司机已被控制。
汪明阳马上指派专人前往吉东,这事必须公安插手才算合法。两名司机先是吞吞吐吐不肯讲实话,后来再问,竟扑通一声跪下了,求警察放过他们,他们只是挣份辛苦钱,养家糊口而已。其他事他们不知道,知道也不敢说。办案人员将情况报告上来,普天成指示道:“耐心说服他们,帮他们打消思想顾虑。同时要告诉他们,知情不报或故意隐瞒同属犯罪,讲清利害,相信他们也是明白事理的人。”办案人员按此指示,颇费了一番苦心,最后还是撬开了两名司机的嘴巴。
据两名司机说,雇车的是一姓康的中年男子,自称是救护大队副大队长。事故发生的第二天夜里八点多,两名司机开着空车回家,被人拦住。说山上出了事故,要往下转移伤员,要他们立即开车去董家岭。一名司机不耐烦地说:“事故跟我有屁关系,我要回家吃饭。”另一名说:“送人可以,一趟给多少钱?”还在问着,突然有几个男青年跳上车,用刀顶住他们:“钱不会少你们的,快往山上开,把你们的嘴巴管好,敢多说多问小心一刀子捅了你!”两人哆哆嗦嗦将车开到离董家岭一公里远处,拿刀的男子命令停下,不多时,就有人带着三十多号人走过来,他们听出领头的姓康,都叫他康大队。康大队将这些人送上车,又冲几个小青年叮嘱一番,车子掉头又往回开。最后停在离苟家台不远的一处砖窑前,几个青年将车上人吆喝下去,扔给他们每人两千元钱,让他们把今天的事忘了,敢说出去,见车砸车见人捅人。这两位吓得一周都没敢再跑车,最近听说风声不那么紧了,才又开车上路。他们是跑运输的,车停着不跑反而容易让人怀疑。
他们说得没错,孙洪磊正是寻着这一线索才找到他们的。要是他们第二天就堂堂正正上路,还真不容易查到。
办案人员马上去砖窑,这是一处废砖窑,除了一地烟头还有乱糟糟的脚印外,什么也没。最后又到苟家台,将近一周明察暗访,最终才把事件真相摸清。
给大河集团第一项目部充当外包工的正是苟家台的农民包工队,这个村有个能人叫苟新尧,此人之前开过小煤窑,后来煤窑出事,砸死三个人,不干了,又招兵买马,办起了建筑包工队。吸取开煤窑时的经验,他这个包工队开的工资高,但干的活风险也大,凡是别的包工队不敢干或干不了的,苟新尧都接,接了活再四处找人,好在这世界总也不差人,只要给钱,就是鬼门关也有人愿意去闯。但苟新尧有个条件,凡是加入新尧包工队的民工,必须要跟他签生死约,就是跟他干活只负责发工钱,不负责安全。按乡下话说,生死由命,不能怪别人。死了白死,顶多额外付口棺材钱。按说这样的条件是没人签的,可苟家台实在是太穷了,加上新尧包工队发的工资高,干一天活拿别处两天的工钱,还是天天发,从不拖欠,自然就有人愿意把命赌上。